客串
時間一秒一秒地過,直到第二天的午後,肥遺因為盆栽土裏翻出的一條毛毛蟲而被趙煜甩飛出陽台後,趙宅裏的所有人終於迎來他們最不願看到的危機。
肥遺花了一個小時時間終於繞著山頭飛了一圈,等它氣喘籲籲落回福壤長滿厚繭的手心,包括傷勢完全痊愈的天狗在內,所有人都站在了三樓的露天平台上,觀望著天際的動靜。
盛夏的午後,陽光熾熱耀眼,天地一片慘亮的光明。
肥遺吞了口熱焰般的唾沫,緊張地說道:“我找遍了山上的飛禽,幾乎大半的鳥類都遷移了,我在山縫裏找到一隻瀕死的瞎眼老鷹,它說它能聞到不詳的死亡氣息正以這座山為目標蔓延而來,所以其他生靈都避難去了。”
趙鈺看向木苒,“你怎麽看?”
“八九不離十是凶獸,”木苒沉著應道:“就是不知道它們的數量有多少,也不知道它們具體抵達的時間。”
趙鈺正要應話,角落裏六六一直捏在手上的手機突然響了。
“是我。”六六看向趙鈺,“行,我過去一趟。”
等她掛了電話,趙煜問道:“怎麽了?”
“沒事,發現了幾個可疑人物,已經被扣留了,讓我下去看看。”六六簡單解釋了一下,轉身就要往樓梯處走。
“等等。”趙鈺出聲喚住她,“我和你一起去。”
“可是……”六六有些為難地回頭看向眾人,雖然她不清楚他們口中的凶獸具體如何,也不知道他們所要麵對的到底是人是鬼,但她單從趙鈺的態度便能推斷出,敵人如此興師動眾,他們的目標隻在於木家兩姑侄,眼看著敵人就要來襲,趙鈺卻在此刻離開她們倆,這不能不讓她猶豫,“大哥還是留在這裏吧,下麵的事我會處理好的。”
“沒關係,有些事我必須親自確認才能放心。”趙鈺擺擺手,示意她不必再勸,便隨她一起走向平台另一側的樓梯口。
盤旋的樓梯裏,六六的皮靴發出沉重空曠的腳步聲,“大哥,我們都不會有事的,對吧。”
走在後頭的趙鈺淡淡地笑,“六六,你害怕了嗎?”
“不怕。”六六堅定不移地向下走,她的背影習慣了昂首挺胸,尚透著年輕稚氣的聲音不疾不徐地笑,“爺爺說,人這一輩子總該有一段熱血澎湃的回憶,當我們年老,甚至死亡,這樣的回憶也依然鮮活,進而撼動一生。”
趙鈺腳下一頓,眼中流露出微微的驚愕。
六六沒瞧見他的神色,自顧自說道:“所以,我現在在做的不過是創造一段回憶,這又有什麽好害怕的呢?”
趙鈺的臉色越來越溫柔,他幾步追上六六,將這個少年一樣的妹妹攬進懷裏,用力揉亂她又短又軟的頭發。
兩個人肩並著肩走進陽光明媚的院子,不遠處的鐵門外,一輛墨黑吉普如蟄伏的野獸般安靜等待著他們。
宅子裏忽然傳來趙煜的呼喊聲,“哥!”
正眯著眼仰望天際火球的趙鈺回過頭,被太陽光耀花了視線的雙眼一時瞧不清飛奔而來的年輕人,等他眨開眼,趙煜已經滿臉焦躁地停在了他們身前。
“哥……”趙煜的光頭在陽光下耀眼異常,刺得趙鈺和六六都不能直視。
六六不自覺挪動一步,三個人如三角般圍在一起。
趙鈺撲哧一笑,“我們三兄妹,多少年沒像現在這樣,為了同一個目標共同努力了?”
外界誰不知道趙家的三個孩子,長子趙鈺為正妻所生,身份最是尊貴,偏偏脾氣也最是離經叛道;二子趙煜是情婦所生,卻最受趙老太爺和趙家大公子寵愛,盡管庶出卻也最為任性;三“子”是自小被趙老太爺收養的孤兒,大名趙清持,小名趙六六,從小陪在京城老爺子身邊,性格溫厚平易,她的地位無人可以取代。
這三個孩子,不論是年齡、童年經曆還是性格養成,都存在著巨大的差異,外人都揣測待老二和老三長大成人,趙家下一代將徹底步入三權分立的亂世局麵,誰知正是這樣的三個孩子,不知不覺間便形成了最為穩定的鐵三角,他們相互吸引,相互信賴,彼此維護,而直接或間接培養了他們的趙老太爺反倒被排除在外,常常淪為被集體隱瞞的對象。
時隔多年,他們三人為了保護各自想保護的人,再次站到了同一陣線。
“六六,哥,”趙煜皺眉,嚴肅說道:“一定要小心!”
趙鈺衝三樓平台的方向仰起頭,白色的護牆後,木潸踮著腳尖衝他招手,她的身邊杵著倔強的木苒,太陽為她們的身形鍍上一圈瑩白的亮光,叫人瞧不清她們的模樣,趙鈺眯著眼望了半晌後,低頭對趙煜笑道:“好好照顧那一家子的人,在我回來之前,幫我看著點木苒,她太衝動了,福壤也未必抓得住她。”
“嗯。”趙煜莊重地點點頭。
六六看向鐵門外的車子,催道:“大哥,我們走吧。”
“嗯。”趙鈺再次抬頭,看了眼三樓平台方向的女人後,嘴角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轉身離開了。
F市的山連綿不斷,車子沿著盤山公路開了半個多小時後,在山腳的一處大門前停了下來。趙鈺探出腦袋一看,認出這是後山旅遊線路的景區大門,以往門庭若市的山區大門如今不見人煙,就連附近的幾所小商鋪也閉緊了門窗。
他們竟然直接從富人居住的東區來到了登山旅遊的西區,山門後頭通往山頂的大道上威風凜凜地架起了路障,將趙鈺他們的車子攔了下來,一側的景區旅遊管理大樓裏走出兩個穿著便服的大漢,待看清車子後頭端坐著的六六後,兩個大漢的神情立即變得恭敬起來。
趙鈺瞧得有趣,前頭的司機卻已經發動了車子,在路障升起後,木然著臉,揚長而去。
六六抽空解釋道:“這是封山的第一層,隻是為了阻擋普通民眾上山,真正要上山的人,會有第二層和第三層的人負責攔下,他們抓到的就是闖入第二層警戒線的幾個人,我們現在要去的,就是第二層警戒線的西區總部。”
“六六,”趙鈺轉頭看向身邊少年打扮的俊秀小姑娘,忍不住笑道:“如果你生在古代,一定又是一個少年霍去病。”
正在觀察車外景象的六六回過頭,認真回答道:“大哥,穿越加變性,是天雷。”
趙鈺啞然失笑,“這又是誰教你的?”
六六皺眉,嚴肅答道:“我們班上的女孩子。”
趙鈺樂得直笑,笑過之後,心裏無端端又苦澀起來,他伸手揉揉六六的腦袋,從她不解的眼神裏看出屬於少女的天真和純粹。
車子很快在另一處山道上停了下來,趙鈺和六六鑽出車子,山側的樹林外已經等候著另一個壯漢了,六六徑直走向那個壯漢,一行三人在樹林裏穿梭了幾分鍾後,趙鈺在漸漸昏暗下來的樹林裏看到一座簡陋的灰泥磚房,房子隻有一層高,大門的兩扇木板被一根腐朽的木棍從外側釘住,遠遠看上去無非又是深山裏被人遺棄的一棟廢屋。
那個壯漢帶著六六與趙鈺繞到矮屋後頭,從後牆崩塌的豁口裏走了進去。
屋內除了牆上的豁口外,所有的門窗都被木板封死,趙鈺眯起眼,待他適應起屋內的黑暗後,六六已經領著他走向屋角的舊板床。
走在前頭的壯漢拿石頭砸了三聲板床,兩長一短,沒過一會兒,板床就從下麵被推開了,趙鈺瞪大眼往裏瞧,赫然發現一個明亮的洞口。
六六率先往下跳,趙鈺緊隨其後。
廢屋的地底下竟然是一個並不狹窄的地下室,石室裏亮著應急燈,五個體格健碩的男人或坐或站,他們統一身著黑色的緊身T恤,下半身則是迷彩軍褲和暗黑色的軍靴,每個人的背上或腰上都佩戴著真槍實彈。石室角落裏則捆綁著三個男人,其中一個男人從趙鈺出現開始便一直奮力嗚叫,薄薄的眼鏡片下是一張抹了汙泥的白淨臉龐。
“小林?”趙鈺借著燈光湊過去一看,大吃一驚,“你怎麽會在這?”
給他們二人領路的壯漢蹲到地上的人質身邊,抬頭看向趙鈺,“您認識他?”
趙鈺直點頭,“這是我朋友,快給他鬆綁。”
壯漢低頭給林教授解繩子,剛拔了他嘴裏的破布,林教授便委屈至極地哀嚎道:“趙鈺你這混蛋!老子身嬌體貴,從小到大連cs都沒玩過幾回,上次山就被你的人給綁了!我這是……”
在氣悶的地下室裏,趙鈺被他吼得耳鳴,忙揮手吩咐道:“算了算了,再給堵上。”
已經鬆了綁的林教授氣得直撲上去,被趙鈺一把摟住摁到地上重新蹲好,“不要命了?嚷這麽大聲?不知道現在是第二次抗日戰爭啊!”
林教授扶正自己歪扭了的眼鏡,識時務地低聲罵道:“你給我解釋清楚!現在到底是什麽情況?”
趙鈺邊笑邊替他拍掉肩上的灰泥,“你先給我解釋清楚,你為什麽會在這?以及,他們倆又是什麽人?”
林教授順著他的視線往後看,嘴角一抽搐,忍不住罵道:“哎喲快鬆開快鬆開!這兩尊大佛可是我費了不少精力才請回來的!傷了那個大的不要緊,傷了那小的我就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