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覺
木潸站在窗邊,掀起窗簾一角,暗暗看著樓下院子裏正在澆水的趙煜,不知不覺竟然走了神,發起呆來。
**的木苒轉過頭,眼神擔憂地看著身形瘦弱孤單的侄女,悶聲問道:“你在想什麽?”
木潸似是被突然驚醒般,倉皇失措地回頭看向姑姑,“啊?沒、沒什麽呀!”
木苒皺眉,視線凝聚在木潸臉上,眼神嚴厲中帶著深厚的無奈,“你……”
房門處突然響起兩聲敲門聲,姑侄二人同時轉過頭,看向門口端著餐盤的趙鈺。
“兩個人在做什麽呢?連我走到門口都沒有發現。”趙鈺將餐盤擱在床頭櫃上,拉過椅子坐下,開始給木苒布置午飯,他動作熟練,神態自如,讓一旁站著的木潸不僅想到這些工作幾天來幾乎都由他親手完成,連福壤都甚少插手,趙鈺的全麵進攻似乎一麵倒地取得了勝利,這其中,不得不說木苒的默許占據了關鍵性因素。
木潸看著趙鈺將處理好的粥水放到木苒嘴邊,再將軟管遞到她嘴裏,就連手指尖擦過她嘴角的動作都顯出溫柔嗬護的味道來,木潸忍不住微微笑,她身處其間,不可能不明白這種氛圍改變的意義。
趙鈺眼角微掃,瞧見木潸嘴角的笑,像是被那笑感染了般,也笑道:“怎麽了?”
木潸趕緊搖頭,笑道:“沒事,就是開心。”
“哦……”趙鈺笑眯起眼睛,揶揄道:“可惜某人還是不開心呢。”
木潸臉上神情一暗,知道他說的是趙煜。
自從那日木潸答應神秘老人救助旋龜後,趙煜對她的態度便不冷不熱起來,尤其在木潸如約放血治好旋龜後,他更加生氣,連飯都不願意和她一起吃。
對此,木潸很受傷,可又找不到機會向他解釋,更何況,所有的解釋在趙煜麵前似乎都是徒勞的。
趙鈺早已習慣這兩孩子從早到晚黏在一起的生活方式,乍然遇到兩人冷戰,起先頗有點不適應的新奇感,幾日後也是實在見不得趙煜的頹喪模樣,這才決定充當和事老,從最好說話的木潸這邊突破。
其實整件事上,趙煜最惱的還是木潸不愛惜自己,隨便答應犧牲自己替人治病。
可問題是,木潸是真的菩薩心腸普度眾生,還是另有隱情?
“木潸……你那日為什麽會答應那老頭?”趙鈺與**正吞下一口粥的木苒對視一眼,單刀直入地問道。
“因為……”木潸煩躁地揪揪自己垂在脖子上的頭發,“他當時說了一句話。”
趙鈺稍一思索,便想起那句話,“你是說,他保證今後會報恩的那句話嗎?”
“嗯。”木潸猶豫地點點頭,“就是那句話。”
“……可是,這句話說不定隻是一句客氣話,或者你根本不需要他報恩呢?”趙鈺其實很理解自己弟弟為什麽那般生氣,“如果隻是因為同情就讓自己受傷,那下次再遇到受傷生病的人呢?你還是會傷害自己嗎?更何況……”
這次救助的這隻旋龜是壽命將盡,身體老化,這本是生死輪回的常事,可木潸卻要違逆自然讓它重拾幾年青春歲月,這樣的代價遠比那些救助傷患來的巨大,若非木苒行動不便,木潸又擅自隱瞞眾人,絕對沒人會同意她這般自損。
木潸和朱厭一戰後身上本來就帶傷,臉上的疤痕能不能完全消退還未可知,沒修養幾日又損耗了幾百毫升的血日日喂養旋龜,無怪乎趙煜知道真相後會那樣生氣了。
“那個帶著旋龜找到這兒的老人,到底是什麽人?”**的木苒咬著嘴裏的軟管,皺眉問木潸道。那一天,那老人的幾聲呼喚木苒聽得一清二楚,她敢斷定這個人絕對不簡單,但事發後木潸為了不讓她阻礙自己救治旋龜,對這老人的事情三緘其口,旁人的嘴裏又問不出個所以然來,木苒對這整件事也是又疑惑又氣惱。
但其實誰都明白,問題的關鍵必然在那神秘老人身上。
木潸蹲到床邊,將腦袋擱在柔軟的床墊上,長長地歎了口氣,說道:“我也不知道他是誰。”
趙鈺和木苒同時“咦”了一聲。
木潸急忙解釋道:“我是真的不知道他是誰,我唯一能確定的就是,他不是獸,也不是人。”
“不是獸也不是人,那他是什麽?”木苒皺眉,“難不成是神?”
趙鈺接道:“也有可能是鬼怪。”
“我真的猜不出來他是什麽,但是我知道我很怕他……”木潸為難地癟起嘴,“旋龜本來就是一種比普通龜類還要長壽的物種,它們的平均壽命據說能達到一萬年,可那老人竟然比旋龜還要長壽,這本身已經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了。”
這一點趙鈺在當天其實已經從老人的話和木潸的反應中猜到了,木潸今天的話隻不過是證實了他的猜想。
“比旋龜還要長壽?真的假的?”**的木苒驚得抬起腦袋,不可置信地看著木潸,“人類根本不可能活這麽久!”
“所以我才說他不是人嘛。”木潸委屈地重新趴下腦袋,悶悶不樂地說道:“還有一件事更玄乎。”
木苒已經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忙追問道:“什麽事?”
“嗯……是這樣的……”木潸回想著當日老人說過的話,委屈地撅起了嘴唇,“他在威脅我,他說我將來一定會遇到一個我們都沒辦法化解的大災難,如果我現在不幫他,到時候就隻能孤立無援走投無路了。”
“等一下……”趙鈺打斷木潸,“我當時也在場,為什麽我沒聽出這層意思,我記得他的原話是:‘隻要你肯救我的老朋友,我便欠了你一個人情,無論何時,隻要你們需要我,我定當竭盡全力報答你們的救命之恩。’”
這話裏確實聽不出威脅的意味,木苒不解地看向木潸。
“所以我才不知道怎麽跟你們解釋啊……”木潸越想越委屈,連頭都有些暈眩起來,“他和我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內心裏感受到的含義和你們是不一樣的,同樣是這句話,可是我卻覺得他是在暗示我我們將來會遇到一個需要他出麵搭救的災難,如果我這次不幫他,他將來也會袖手旁觀。”
“這……”趙鈺與木苒對視一眼,猶豫地斟酌著言辭,“你會不會太主觀了……”
“我也不知道啊……”木潸懊惱地抓了抓頭發,她的臉上依然貼著白紗,耷拉下眉眼的時候整個人說不出的可憐,“這都隻是我的感覺,我也知道這樣做很冒險,畢竟那個老人的真實身份到底是什麽我們誰也不清楚,可是……我還是選擇相信我的直覺,我想為將來保留住這次尋求幫助的機會,再說,我的身體休養幾天過後,還是會恢複正常的啊,即使我賭輸了,我們的損失也不算大。”
“唉……”木苒一直都是最相信木潸直覺的人,此刻也無言以對起來,隻能問道:“他們已經離開了,是不是?”
趙鈺點點頭,“那老人當天就離開了,隻將旋龜留了下來,那隻烏龜現在每天都在院子裏曬太陽,小煜每次看到它,都恨不得直接將它剝殼熬湯。”
一提到生氣的趙煜,木潸的眉眼皺得更緊。
趙鈺拍拍她的腦袋,安慰道:“木潸,去找小煜解釋清楚吧,他那個人,隻要一看到你,再大的火氣也發不出來的。”
“哦。”木潸沮喪地站起身,聽話地往門外走去。
待房門被木潸關上後,木苒這才歎氣,輕聲問道:“現在的情況……怎麽樣了?”
“比我想象的麻煩多了。”趙鈺將椅子拉近床邊,又將軟管遞到木苒嘴邊,“多吃點。”
木苒咬住軟管,惆悵地看著他。
趙鈺輕輕一笑,將手肘撐在兩膝上,俯低身分析道:“六六出現得太突然,肥遺和天狗都被暴露了,但幸好她是自己人,爺爺那邊她會替我們先瞞著,但這也非長久之計,再者,她對小煜……這也不是什麽大事。再說何家那邊,何大公子已經被我關起來了,他母親卻至今沒有出現,包括我當時讓小煜燒光何宅,為的也是逼他們跳腳,可他們倒沉得住氣……他們越是按兵不動,我越是擔心他們背後的勢力,那個餘田財閥我一直都在調查,詳細的完整資料還要一段時間才能送上來。”
“天狗的傷勢已經基本痊愈,它心裏到底存了什麽樣的想法我們誰也不知道。季芳是死是活依然沒有著落。”趙鈺停頓了片刻,沉聲說道:“偏偏最讓我擔心的都不是這些。”
木苒看著他,眼神讚同。
現在,最讓他們擔心的事情反倒成為木潸直覺將會出現在將來的巨大災難,木潸的“北水”體質決定了她這番直覺的分量,趙鈺和木苒二人無論如何也不會將之忽略。
這場災難到底會發生在何時何地,因何發生,誰人發動,結局如何?
趙鈺沉吟片刻後,突然嘿嘿笑道:“我們過了多少天吃吃喝喝養尊處優的日子?”
木苒心頭略算,發現從她受傷到現在,不算上神秘老人帶來的威脅,他們其實不過才過了半月自在日子。
這種生活,每日澆花鬥草,閑暇時光裏看看書鬥鬥嘴,簡直平靜到叫人忘我。
趙鈺看著木苒笑,“我總覺得,這就是所謂的,暴風雨前的寧靜。”
木苒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