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鬼
“神仙水?不老丹?”木苒放在腿上的雙手慢慢攥緊,她的聲音壓得極低,聽上去沉悶神秘,她說著今晚的第二句話,卻不過隻是在重複之前的那一句問話。
何大公子以為她被自己吸引了,先是側頭衝趙鈺拋了個自鳴得意的媚眼,這才俯下身,神秘兮兮地湊近木苒,笑道:“因為你是寶貝的妹妹,我這才告訴你!這神仙水不老丹可是我們家傳秘藥,可保你青春永駐延年益壽,隻可惜,尋常人即使想買,也未必出得起那個天價。”
木苒往後一仰,避開何大公子那張另她作嘔的臉,她深深吐納,讓自己盡量冷靜後,冷聲問道:“我不信世間真有這樣的寶貝。”
她特地將“寶貝”二字咬得極重,聽在趙鈺耳裏,不由自主便生發了絲毫冷意,再一想到身邊猶然不知死活的何大公子剛才也是喊著自己寶貝……
趙鈺暗暗挪了下屁股,悄悄將上半身從何大公子懷裏退了出來。
木苒正好瞥見他的行為,臉上生硬地毫無熱氣,眼神裏是**裸毫無遮掩的譏誚。
趙鈺無奈暗忖,難怪古人要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單這遷怒連坐的本事,木苒早已登峰造極。
何大公子根本沒察覺出他們二人的迥異神態,他像所有紈絝子弟般笑得得意非凡,“你不信?”
木苒冷冷嗤笑,道:“我又不是三歲小兒,自然不信。”
“你看吧,我說她不信呢,”趙鈺適時地添油加醋,他輕輕推了把何大公子,笑道:“其實啊,我和這丫頭打了個賭,要是我輸了,可得在家擦一個月地板呢!誒我可是堅定不移地相信你的,你可得拿出點證據啊!”
趙鈺似嗔帶怨地看著何大公子,直把人瞅得熱血沸騰,渾然不知刀口子已經懸上脖頸的何大公子樂得直接在他臉上親了一口,“波”得一聲響,振聾發聵。
趙鈺“哎呀”一聲,愣了。
木苒眼睛一瞪,也怔了。
何大公子心滿意足地砸吧著嘴,轉頭衝木苒笑道:“你不相信也是正常的,這寶貝本就是天上的東西,除了神仙,凡人哪能享受得到?瞧你年紀輕輕大概也沒見過什麽世麵,不知道的話我也不怪你,隻是,這擦地板的活,隻怕要由你自己來做了,哈哈哈。”
木苒“哼”了一聲,“說了半天等於什麽也沒說。”
何大公子的笑聲戛然而止,他放下環在胸口的雙臂,麵目有些陰冷的看著木苒。
趙鈺笑道:“要不你把那神仙水拿出來給她見識見識,省得她天天在家念叨我吹牛不打草稿。”
一直囂張得意的何大公子卻在這個時候收了話題,他抱住趙鈺,揚手叫來服務員,財大氣粗地吆喝著上酒,趙鈺猜不出他這是起了警戒之心還是單純被木苒激怒,再沒得到完整的信息前也不敢貿然相逼,暗中給木苒打了個眼色,讓她稍安勿躁。
酒很快便上了桌,都是進口的洋酒,何大公子也不知道存了什麽心思,一杯接一杯地灌趙鈺酒,趙鈺起先還半推半就,到最後索性放開懷,熏熏然地由著他灌了。
當然,他喝一杯,何大公子必然也得跟進一杯。
木苒捧著杯水果酒,一口一口地啜著,眼神遊離不定,既不看趙鈺也不看何大公子,誰也瞧不出她在想什麽,但若以為她在發呆,她卻能在桌上酒杯傾倒的瞬間,迅速將其扶正。
桌上的酒瓶子很快便空了下來,期間,何大公子嚷嚷著要上廁所,趙鈺死纏爛打非要和他一起去,等到回來後,沒過三杯,趙鈺便歪歪扭扭地醉倒在沙發上了。
“寶貝醉了!”何大公子醉眼朦朧地看著歪倒的趙鈺,一雙手徑直摸到他腿上。
木苒冷不丁冒出一句冷笑,“憑你也配碰他?”
“哼!”何大公子的語氣也跟著不友善起來,好似趙鈺一倒下,他與木苒之間一直強裝著的睦鄰友好關係立即宣布土崩瓦解,“我怎麽不能碰他?”
“你知道他是誰嗎?”木苒盯著何大公子,冷嘲熱諷道:“你有多少身家?能碰他一根毫毛?”
“我自然知道他是誰。”何大公子麵色酡紅,他仰倒在沙發上,半睜著眼看木苒,“f市權貴的象征,趙鈺趙先生,他早餐打個噴嚏,f市的經濟鏈都要震兩下,這樣的男人,誰敢不認識?”
木苒沉默。
“隻是誰能想到,這樣的男人竟然會喜歡男人……哼,你真的是他妹妹嗎?”何大公子將盯向趙鈺的如狼似虎的眼轉向木苒,陰險地笑,“你其實喜歡他吧?”
木苒忍著翻白眼的衝動,淡淡嘲道:“既然知道他是誰,就別隨便碰他,你一個寡婦生的兒子,還碰不起他。”
一個被酒精熏陶過的男人最經不起刺激,木苒話剛說完,何大公子已經一拳砸在桌子上,酒水飛濺中,木苒依舊波瀾不驚地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我不是寡婦偷生的野種!”何大公子像被人踩了尾巴的貓般炸開了毛,“你根本不知道我是誰!你以為我玩不起他!他算什麽?十個趙鈺放在我這,我照樣玩得起!”
木苒揚揚眉毛,不冷不熱地“哦”了一聲。
何大公子更氣,他放開趙鈺,踉踉蹌蹌地站起身,雙手撐在圓桌上,隔著一張桌子居高臨下地湊近木苒,肆意洶湧的酒氣噴在木苒臉上,另她微微皺眉。
“說出來怕嚇著你!”何酒鬼的臉色越來越紅,“我父親是餘田慶吉!日本的餘田慶吉!”
木苒輕笑,“這名字倒是挺耳熟的。”
她不僅“耳熟”,甚至早已“能詳”,餘田慶吉這個大名隨著趙鈺先前整理出來的資料,已經爛熟於她心。
“日本最大的財閥餘田!難得你也聽過啊!”何大公子撐在桌上的雙手直打顫,臉上的笑卻更加自大起來。
“哦,是他們啊。”木苒輕聲地問:“……再怎麽有錢,那也是他們本家的事情,你一個混血私生子,被丟在國內,一年裏能見著你親生父親幾麵?”
何大公子的手臂一抖,整個人栽倒在桌上,滿桌的酒瓶哐啷掉了一地,引得周圍的人紛紛側目,木苒不想節外生枝,無奈下伸手扶了他一把,誰知他趁勢歪倒進木苒這邊的沙發,靠到了她身上。
木苒拎起腳下的一個酒瓶,猶豫著要不要當頭敲下去。
“……哼!你們都不知道,我父親這幾年都在國內呆著呢!”何大公子迷蒙說出的話讓木苒最終放下了酒瓶。
“在國內呆著做什麽?生出另外幾個像你這樣的野種嗎?”木苒繃著臉,就連罵人都像說教。
何酒鬼近距離看她的臉,眼神眯縫了半天,竟是看呆了,以至於連氣都忘記生。
木苒沒注意到他的眼神,隻是忍著怒氣又問了一遍,“他在這邊做什麽?”
何酒鬼酒意上頭,又被眼前冷若冰霜的芙蓉臉驚豔得暈頭轉向,愣愣答道:“找人。”
木苒連圈子都懶得兜,直接問道:“找什麽人?”
何酒鬼越看越是色迷心竅,“嘿嘿……找神仙啊……”
木苒因他的回答而皺眉,“找神仙做什麽?”
“……因為我們也要做神仙啊……”何酒鬼伸出一隻胳膊,繞到木苒背後。
木苒的手機忽然響動起來,劈裏啪啦的聲音是木潸的專屬來電,她顧不上其他,忙掏出手機接聽,“喂?”
電話那頭木潸的叫嚷聲震天響,“姑姑!我們遇上凶獸了!”
“……撐不住就跑!”木苒沉聲吩咐道,身邊的何醉鬼的狼爪眼看著就要摸進她的襯衣下擺,一個寬身酒瓶精準無誤地砸到了何色狼後腦勺上。
哐!
何色狼應聲倒地。
木苒抬頭,冷冷地看著站在自己身前的男人,“怎麽不裝了?”
“我又不是那林教頭,孫子才裝得下去。”趙鈺打了個酒嗝,伸伸懶腰,笑道:“隻有愚蠢透頂的男人才敢和我真槍實彈的拚酒。”
木苒站起身,指著暈倒在沙發上的男人,問道:“怎麽收拾?”
“扔著。”趙鈺拉住木苒的手,帶她往外走,他們倆將一個身價不菲的常客砸得腦袋直冒血,大搖大擺往外走的時候,卻沒一個人敢出來攔著,甚至有一個老板模樣的男人恭敬地將趙鈺的車鑰匙遞了過來。
直到走出酒吧大門,木苒這才回過味來,今晚第一次露出淡淡的笑意,“早知道這是你的酒吧,我剛才就該補一刀。”
酒吧外的夜已經很深,趙鈺將車開到木苒麵前,劃下車窗後衝她笑,“我覺得有點難受。”
木苒站在車邊,低頭看他,“喝酒傷肝。”
趙鈺靠到車窗邊,仰頭指著自己被何大公子親過的臉頰,撒嬌一般笑道:“這裏難受,你幫我消消毒。”
木苒低頭,目光深沉地看著他。
酒吧街上閃爍的五彩霓虹打在趙鈺的臉上,他趴在車窗上,神采奕奕地看著木苒。
“姑姑!”木苒口袋裏的手機突然爆發出木潸的尖叫聲,“這裏有結界!我們出不去!”
木潸的話音剛落,趙煜驚天動地的怒吼聲也傳了過來,“我靠啊啊啊!什麽時候了!你們還有時間打情罵俏!”
木苒似被驚醒一般,抬手迅速摁掉了一直連線著的電話,趙鈺替她打開車門,兩個人再不說話,飛車向何宅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