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宅

遇到的第一個難題是怎麽擅闖民宅。

“當然是拿鑰匙開了!”木潸這樣說。

“可是我們哪裏來的鑰匙?”趙煜靈光一閃,反問道:“要不……我用火把門燒掉?”

福壤沉默著走到鐵門一側的小門,粗長的五指鷹爪一般摳緊小門上的電子鎖,手腕一用力,那被牢牢焊接在門上的鐵器小箱子“哢嚓”一聲響,竟被生生擰了下來。

趙煜驚恐地轉頭問木潸:“……你看到了什麽?”

木潸抬頭望向天邊的浮雲,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福壤抓著那已成廢鐵的電子鎖,順手推開小門,淡淡說道:“走吧。”

走進院門,入眼處是一片寬闊的綠草地,草地東側的邊沿有修建齊整的花圃,裏頭盛放著紅紅綠綠的鮮豔春花,西側空地上是一棵長勢良好的槐樹,綠樹成蔭,日光打在上頭,竟滲不過星點陽光。

這一切都和那晚趙煜爬上樹頭看到的情景相符,並無異處之中卻又隱隱透著股無知無覺的怪異,仿佛邪氣一般縈繞在趙煜心頭。

趙煜跟在福壤身後,站在廊燈下,謹慎地盯著眼前的兩扇暗紅房門,右手往後伸,撈了半天,卻沒撈到木潸的手,他困惑地往後望,氣得差點跳腳。

木潸不知何時跑到了院子的那株槐樹下,正背對著趙煜二人蹲在樹蔭底下,埋頭用手指戳著厚厚的綠草。

“你怎麽能亂跑呢?”趙煜小跑到木潸身邊,一把揪掉她手指頭下幾株長勢良好的小草。

“誒?別、別啊!”木潸傻了一樣盯著被趙煜扔飛的碎草葉,“你……”

被趙煜拔掉了一小株綠草的草地上顯現出一個鉛筆芯大小的圓洞,圓洞底下清晰可見棕黃色的泥土,趙煜碾了碾指尖的草屑,奇怪問道:“怎麽了?”

說時遲那時快,趙煜的一個“了”字還掛在嘴邊,一直站在大門邊的福壤已經猛衝過來,鐵臂一般的胳膊攥住趙煜的後領子,將他整個人甩到身後,另一邊的木潸動作比他更快,她已經躥到樹上,折下一根細長的樹枝,食指一摁,將樹枝用力紮入那個顯露出土地的草坪缺口。

一絲白煙從填補的樹枝旁“嘶嘶”逸出,木潸蹲在一旁,兩隻手五指並攏扇風,嘴巴也鼓起腮幫子吹,拚命想將那點嫋娜的白煙吹散。

可惜白煙散出的越來越多,木潸急得額上直冒冷汗。

“小小姐,用你的寶器。”身後的福壤出聲提醒道。

“啊!哦!”木潸急忙從耳垂上拔下玉石耳釘,釘針激長,她用食指一摁,將耳釘紮入那根樹枝中。

空氣中的“嘶嘶”聲陡然嘈雜起來,緊接著,那些四逸的白氣仿佛時間倒流般,紛紛被吸回樹枝填補下的空洞。

世界複又安靜下來。

趙煜爬到木潸身邊,在日光下第一次仔細觀察起那顆玉石耳釘。

耳釘上的玉石瑩綠透亮,仔細看才能發現,那如米粒般大的玉石竟然被打磨成一隻神龜模樣,再認真點瞧,隱約能從神龜的背上看到一條蜿蜒纏繞的蛇。

趙煜腦中轟然冒出兩個金光閃閃的大字:“玄武”。

天狗說的話一字一句閃過耳中。

木潸推推趙煜,“你在想什麽呢?”

“啊?啊……這是怎麽回事?”趙煜回過神,趕緊轉移話題,指著草地上鶴立雞群的那一截樹枝,問道。

“哦,你以後別這麽冒失了,多危險啊!”木潸蹲在一旁,手掌朝下,壓了壓厚實的草地,解釋道:“何家既然能蓄養天狗,它本身必定高深莫測,如果就像天狗說的,他們家的地下室曾經囚禁殺害過很多兆族人的話,這樣的宅邸聚集了太多的怨氣和殺戮,極其容易演變成凶宅。”

“正常的地下室都在地皮以下,那些慘死之人的怨氣被埋在這片土地之下,長年累月不斷掙紮著往上湧,匯聚到土地深處,慢慢被土地吸收,成為土氣的一部分,也就是你看到的剛剛那些白煙,這些白煙凝聚了人類的怨恨,是極其凶殘之物,一旦釋放出來,恐怕我們三人都會有危險。”木潸見趙煜聽懂了這些,便又指向草地上的樹枝,繼續說道:“能蓄養天狗的何家必定也懂這些道理,所以你看,他們在這片土地上,以這棵槐樹為中心,四散而開的每個角落裏都鋪滿草坪。”

趙煜站起身,眼神巡視一圈何家的院子,發現果然如木潸所說,整個園子被被綠色的草地所覆蓋,就連供人行走的道路都未曾獨立出來。

難怪他總覺得這園子的格局奇怪,原來就怪在這一份過於完整。

“那為什麽會是這棵樹呢?”趙煜問道。

“木鬼為槐,槐樹樹冠濃密,投下的陰影暗沉如夜,是極陰的樹種,我剛才已經告訴過你了,那些怨念已經與這片土地融為一體,化為其下的土氣,是為土,五行中木克土,何家便種植了這些草木用來壓製土壤中的怨念,他們之間本有平衡,誰知你上來二話不說把草拔了,打破他們之間相克的平衡,木壓不過土,土壤中的氣開始反噬,那些亡者的怨氣才會逸散而出。”木潸見趙煜眼神轉向插在樹枝上的玉石耳釘,在他詢問之前,便開口解釋道:“這是我太奶奶傳給我的寶器,上頭是我們兆族的神明,神明性水,水生木,我把它插在木頭上,助長木的力量,鎮壓土壤中的躁動之氣。”

“哦……”趙煜總算明白過來,他伸手將蹲在地上的木潸拉起來,神情嚴肅道:“這何宅未免太危險了。”

福壤走到他們二人身邊,說道:“何宅裏頭隻怕魑魅魍魎更多,你們倆跟在我身後,一定要小心。”

木潸點點頭,俯身一把抽出自己的玉石銀針。

趙煜看著她,問道:“這麽拔出來沒關係嗎?”

“這是寶器,它已經借了氣給那根木棍,不需要一直插著。”木潸用自己的衣擺擦了擦銀針,笑道:“走吧,我們進屋裏去。”

何宅的內部構造與一般的二層小洋樓相近,他們三人進到屋內,並不往二樓走,而是在一樓尋找著地下室的入口。

從客廳找到廚房,再翻遍其他幾間房間,一無所獲。

“會不會在二樓?”木潸問福壤。

福壤搖搖頭,“不知道,上去找找吧。”

通往二樓的樓梯建在客廳偏右側,福壤剛踏上一步,在他身後的木潸急忙將他喚住,“等等!”

福壤回頭,疑惑地看著木潸,他站在一級台階上,右手一抬,正要落在扶手上。

“別碰它!”木潸急急喊道。

福壤懸空著自己的右手,濃濃的眉毛輕輕一揚,似有所悟地低頭看自己的腳。

一頭霧水的趙煜發揮自己的想象力,緊張問道:“阿福他碰到機關了?”

“不是機關!”木潸也說不出什麽確切的東西,她蹲到福壤腳下,低頭聞了又聞,眉頭緊緊皺起,“我曾經聞到過這種味道……好熟悉……哎呀,但是我想不起來了!”

福壤一動不動地站著,隻拿眼睛上下左右地警惕著。

木潸冥思苦想依然想不起來這是什麽味道,弄得趙煜也著急起來,他蹲到木潸身邊,學她的模樣用力嗅著福壤腳下的台階,“……阿福?你早上是不是踩到大便了?這麽臭?”

福壤抬腿,作勢要踹趙煜的臉,趙煜被他一嚇,後跌到地上。

“你……”趙煜手腳並用地爬起身,揮舞著拳頭就要撲過去愚公移山,手剛揚起就被木潸抓住。

木潸低頭嗅了嗅趙煜的手,驚道:“你手上也有大便的味道。”

趙煜大驚失色,猛搓雙手,罵道:“誰這麽缺德?隨地大便!”

“……這不是普通的大便!”木潸眼睛瞪得又圓又亮,驚道:“這是猿糞!以猿糞的氣味劃定自己的領域範圍!一旦入侵必遭攻擊!我知道它是什麽了!阿福!快退!”

福壤立即從台階上跳下來,左右開弓,分別攔腰倒提起木潸和趙煜,快速退回到何宅大門邊上。

“嘻嘻嘻……哪裏來的兆族小姑娘,聰明伶俐漂亮可愛,最重要的是,你竟然自動送上門來,嘻嘻嘻……嘻嘻嘻……”一連串**邪的笑聲從台階頂端的天花板上傳來。

他們三人同時抬頭去看。

台階最頂的天花板上,一隻龐然黑色猿猴四肢倒抓,倒吊在天花板下,它通體黑毛,隻有腦袋上長著幾撮白毛,緊摳在天花板上的四肢生長著火紅色的長毛,一叢叢倒垂下來,遠遠看過去,就像四朵炸開的火焰。

猿猴盯著木潸,眼神貪婪無恥。

趙煜被福壤倒抱著腰,麵目朝下,隻能艱難地仰起臉將那隻野獸看個大概,他轉頭去問與他同樣姿勢被倒提著的木潸,“這是什麽東西?”

木潸被勒得肚子疼,哎喲了一聲後,愁眉苦臉說道:“這是朱厭,古代凶獸,最大的特點隻有一個字,臭。最糟糕的是,我認得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