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林源的回憶(下)
水麵上空,落下的不是雨點,是蜘蛛。
蜘蛛雨……
隻見大湖之上,密密麻麻的黑色蜘蛛從天而降,它們個頭不大,張牙舞爪在空中緩飄,像一隻隻小幽靈。
我揮舞著手裏的船槳,試圖把這些從天而降的、可怕的小東西驅走。
“你在幹嗎?快來幫忙啊!”我看到你蜷縮在一旁,瑟瑟發抖,不敢動一下。
“你怎麽了?膽小鬼!”我罵人了,也很氣惱,心想狼這麽大的生物,好歹有膽逃跑,蜘蛛這麽小的玩意卻動都不敢動一下。
我把上衣脫了,遮蓋在你身上。
然而那些蜘蛛還是一點點地爬向我們。
我趴在船上不停地滾動著,無數小蜘蛛被我壓成了肉泥。很快,比湖水更腥的氣味侵入了我的鼻孔。我在想,如果我會遊泳就好了。
“婷!你會遊泳嗎?”
“沒用的,它們是水蜘蛛。”
“有毒嗎?”
“毒性輕。”
“那你怕什麽?”
如果那個時候別人告訴我你是一個殺手的妹妹,並且出生入死過無數次,我必定是不會相信的。
漸漸地,你終於不那麽害怕了。
“我們馬上離開這裏!”你告訴我。
“該怎麽辦?”
“那邊有個小島,看到沒?那裏會有遮擋的地方。”
我看到了,島離我們不是很遠。
於是我們迎著漫天的“蜘蛛雨”奮力劃動著船槳,總算跌跌撞撞到了小島。
這是一個很奇怪的島。
我們正前方是一個淺灘,淺灘兩邊都是岩壁,隻有中間留下一條小道。小道一直往前大約50米,是一個洞口。洞口很大——至少當時我是這樣認為的。洞口的左右上方各掛有一個火把,在這個兩色世界裏冒著不知是黑還是白的火焰。
我看出來了,這簡直就是一張妖怪的臉,洞口是它的嘴巴,火把是它的眼睛。妖怪麵容猙獰,“雙眼”閃閃發光,可怖至極。
我立刻就感覺害怕了:“好像不下蜘蛛了,我們走吧。”
“不,我要進去看看。”你膽子一下又比我大了。
“你沒看出來嗎?這是隻大妖怪!你想進它肚子嗎?”
“是妖怪的話,早把我們吃了。”
我激將:“要去你自己去吧,我可不會陪著你哦。”
你真的自己去了。
我嚇壞了,趕緊跟在你背後。
你沒有直接進去,而是沿著洞口的蔓藤往上爬,那身手真沒的說。
“你幹嗎?”我在下麵仰視著你,大聲喊。
我可沒本事爬上去啊!
“摘個火把。”
這話算是安慰了我一下,隨即又緊張起來:“你把它眼睛弄掉,我們會死得很難看的!”
可是你已經拿下了火把:“洞很深,沒有火你怎麽看?”
眼看你決心進去,我還是很害怕:“進這個地方幹嗎?怪陰森的!”
“沒準這就是出口,你不想離開嗎?”
“可是……”
“剛才你不是很勇敢嗎,現在怎麽了?”你把衣服丟回給我,我才發現自己是光著膀子的。
接著你頭也不回就進去了。
我緊緊跟著你,生怕走丟。
洞果然很深,如果沒有火把,的確是什麽都看不見的。
裏麵安靜得厲害,沒有任何聲音。
不知走了多遠,你小聲嘀咕:“這的確是通道。難道真的會是出口?”聲音很小,但長久在洞中回**。
一片陰冷中,我感覺自己的牙齒咯咯直響,說:“這地方好陰森,會不會有鬼啊?”我盡可能調控自己的聲音到最小,沒想到還是響得出奇。
見你不理,我又說:“這牆上小窟窿好多,肯定是有蛇的!”
你還是不理。
“這麽髒的地方,肯定有好多蜘蛛。”
你終於停了下來。
猶豫了一下,你把火把給我:“你走前麵!”
“憑什麽?”我大概猜到,你害怕那種小東西。
“你不答應的話,我就跑了,留你一個在這裏。”
“你手腳協調是好,不過你跑不過我,之前狼追我們的時候就證明了。”
看到你似乎有所動搖,我趕緊說:“要不我們趁沒走多遠,趕緊離開這地方吧,等下就來不及了。”
誰知你一聲不吭,扭頭繼續往前走。
“好吧好吧,我認輸。”我搶過火把,走在了前麵。
這似乎是個無底洞,天曉得走了多久,一直沒有盡頭的樣子。
“現在怎麽辦?”我想你也該急了。
“前麵有個岔道,出口應該不遠了。”
“你怎麽知道?”
“有兩個不同方向吹過來的風……”
的確,沒再走多久,洞內通道一分為三,兩條不同的路出現在麵前。
“該走哪兒?”我回頭看你。不料腳下踩到一物,一個跟頭栽倒在地。
還好你眼疾手快,奪過我手中的火把,沒讓光熄滅。
而我卻大聲尖叫了出來。
我發現踩到的竟是一個人!
在那個世界裏,我一直沒有機會知道她的名字。
直到十三年後的現在,我才知道她竟是我妹妹——林曉夕。
“有鬼!有鬼!”我終於壓製不住心中的恐懼,放聲大哭。
“吵死了!這是個人!”
我仍然止不住哭聲。
你蹲下去把這個人,也就是曉夕,扶了起來,用力搖晃著她:“喂!醒醒!”
這時我通過火把的光芒依稀看清,這的確是個人。而且……感覺在哪兒見過。
“我好像見過她……”我擦了擦鼻子,不哭了。
曉夕在你懷裏悠悠轉醒。
你一見她清醒,就問:“說,知不知道魅之鬼城的出口在哪兒?”語氣還挺凶。
“你瘋了?”我搞不懂為什麽要這樣嚇她。
誰知她晃了晃腦袋,緩緩伸出手,指向一個地方。
她指的竟是我們來的方向!
“她也瘋了?”我立馬被她這個動作驚呆。
你一把將她放下:“可能吧!”
剛醒的曉夕被你這麽一弄,又暈了過去。
“喂喂,你就這樣不管她了?”
你沒有理我,拿著火把在這個黑暗的岔道裏轉了又轉。
看你想不出主意,我提醒:“你看地上那深腳印,這就是她的!很明顯,她是從左邊那個道口跑過來,然後不小心滑倒在這裏的。”
你盯著那個腳印看了看,好像認可了我的說法:“然後呢?”
“沒有然後了。”
“那我們分兩路走吧。”
“別別別!我再想想……你覺得,她跟我們是不是一路的?”
“是……吧?”你好像也不能肯定。
“是的話,左邊通道就不是出口。因為她是從那個方向過來的,是出口的話,她不會往裏跑。”
“你的意思,我們該往右走?”
“我不確定……”我又想到個事,“可是她剛剛指的,是我們來的方向!要不要問問?”
“不用。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從什麽地方來!”
“我們怎麽判斷自己出去了?”我覺得不可思議,也許剛才那個下“蜘蛛雨”的湖,就是魅之鬼城外麵呢!
“當世界有顏色的時候。”你給出了依據。
是的,我們所在的世界,一直都沒有顏色。
“走右邊!”你做出決定!
“帶上她?”
“隨便!”
於是我扶著暈過去的曉夕,一起往右邊走。
果然,出口不是太遠,大概過了半個小時,終於走出了這個洞。
然而,我們眼前的,仍舊是黑與白。
但和之前完全不一樣了。
我們過來的另一頭,是個大荒野,沒有方向,隻有一望無際的電線杆和小山巒。而這裏,有很多條規規矩矩的路,大小不一,延伸向未知的遠方。路兩邊可以看到些許花草,雖然它們是那樣稀疏。天已經暗了下來,不可及的遠處,隱約可以看到一些建築。
“走錯了!”我呆了一陣,“回去走另一邊吧。”
“不!我們可以試著在這裏找答案!”你否決。
“是的,要找到一個人。”不知什麽時候,曉夕轉醒了過來。
我嚇了一跳,險些把她推開:“喂喂,你這醒得太沒有征兆了吧?”
“找誰?”你冷冷看著她。
這個時候,麵前一條大路的延伸處,天與地的交接點,有一個方形的物體朝我們靠近,閃爍著光,感覺像是……一輛車。
我們三個都沒有再說話,眼睜睜地看著它朝我們這邊過來。
它和我們的距離並沒有想象中那麽遠,眨眼就到了麵前。
的確是一輛車。
車上走下一個大人……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人,因為對方臉上戴著一個麵具。
昏暗的車燈照在她麵具上,映射出來的是一張笑臉。
“好像‘無臉人’。”我小聲說。
她知道我說的這個人。
“難道不覺得,我更像‘V’嗎?”這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她半蹲著身注視我,麵具下不曉得是怎樣的表情。
我卻不知道她說的這個人。
“上車吧!”這個不知是“無臉人”還是“V”的女人甩給我們一句。
暫時就叫她“麵具”吧。
“等等!我們為什麽要跟你走?”我很奇怪。
“既然來到這裏,自然是要坐‘鬼城公交’的。否則,憑一雙腳能去哪兒呢?”
她這樣說我也發現,腿上動彈不得。
走了這麽久,怎能不累?
這時曉夕站了出來,遞給麵具一張紙:“我們要去這個地方。”
“子午塔?”麵具看了一眼便笑了,“你們不會是想找出口吧?”
“子午塔是出口?”
“你怎麽知道我們是外來的?”
你我同一時間問了兩個不同的問題。
“子午塔當然不是出口。魅之鬼城裏的每一個人,都像我一樣戴著麵具,你們沒有,當然是外來的。”
“出口在哪兒?”
“這裏有很多外來人?”
我們又問了不同的問題。
感覺麵具在笑:“出口隻有鬼城的城主和子午禪師知道。或許你們能在子午塔找到答案,哈哈!至於外來人,每年都有,但是進來了,就沒有出去的,要麽死,要麽為鬼城注入新血液。”
沒有出去的?我被嚇蒙了。
“子午禪師在子午塔?”你總算問了個不弱智的問題。
麵具點點頭。
我們意見達成一致,都上了車。
這輛“鬼城公交”,和日常所見公交車整體構造差別不大。它的車門是開的,更具體來說是根本沒有車門,也沒有車窗。
車內隻有麵具、曉夕、你和我。
車外麵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見。沒有風,甚至感覺不到氣體流動。
從狼嚎不斷的大荒野,到下蜘蛛雨的神秘湖,到長著妖怪臉龐的島嶼,再到現在這樣一輛公交上。這一天的過程,恍如隔世。
沒有人知道接下來要通往什麽樣的地方,也沒有人知道還會發生什麽事情。
曉夕坐在你身邊,我則被晾在了一旁。
車開了很久,才開始有人說話。
“你叫什麽名字?”曉夕弱弱地問你。
“婷。”你的回答有些冷漠。
“你呢?”我問曉夕。
“忘了。”她竟不記得自己叫什麽。
“那你是從哪裏來的?”我接著問。
“家……”感覺她故意隱瞞。
我也懶得問了,伸個懶腰,頓覺困意襲來。
曉夕也困了,眼皮不停地眨動。
“清醒點你們!”你喝了一聲。
“幹嗎呀?”我揉著眼睛。
“隨時會有危險,都給我保持警惕!”
這時開車的麵具說話了:“不用保持,馬上就到了。”
她說的馬上真是馬上,不到一分鍾車就停了。
“子午塔到了,請各位下車。”麵具像是個很有修養的人。
“子午禪師在裏麵?他會告訴我們怎麽出去嗎?”我問麵具。
“子午塔一共十三層,禪師每天都會在其中一層靜養。然而見到過他的人,並沒有幾個。至於他會不會給你們答案,隻有天曉得了。”
“哼!隻需一層一層找,還有找不到的理?”你說。
“那祝你們好運!”麵具彬彬有禮。
清楚地記得,坐在外邊位置的你站了起來,往車後退了一步,對曉夕說了一句話:“我夜盲,你走前麵吧。”
我不明白,然而也沒有說什麽。
下了車,四下一片寂靜,視距內沒有任何風吹草動。
麵具提醒了一句:“小心哪。”接著這輛剛剛載過我們的公交如鬼魅一般消失在夜裏。
麵前這座就是子午塔了。塔很高,站在它麵前仿佛望不到頂,像是個巨人。周圍沒有別的建築,隻有幾個水池,然後就是泥巴沙土。塔最底層沒有光亮,是暗的,但第二層就有燈光,再往上一層暗一層明,直指天際,雄偉至極。
“這就是塔?”我第一次見到這種建築。
曉夕膽子也不小,率先就走了進去。
沒人理……當時我就想,是不是所有女孩子,都是不喜歡講話的?
由於第一層什麽都看不清,也沒感覺到有人,我們直接摸索著上了第二層。
我和你在這樣沒有光的地方都顯得很吃力,唯有曉夕輕車熟路,好像不是第一次來似的。
第二層。
塔外看圓,塔內看方。
底距頂距離相當遠,想必塔內每一層都很高。
天花板上繪有一些圖案,邊緣每隔固定距離內都懸掛一個圓盤,每個盤上點著三支蠟燭。天花板和地麵用柱形梁連接,搖曳的燭光晃動著昏暗的地板。整個第二層就這一個空間,一覽無餘。
“沒有人。”我肯定子午禪師不在第二層。
曉夕正欲往上走,你盯著天花板說:“那個圖什麽意思?”
聽你這麽一說,我才抬頭仔細看了看:“一個女孩子嘛,能有什麽意思?”
“不是個巫婆嗎?”曉夕湊了過來。
“巫什麽婆?”奇了,好好一個戴蝴蝶結帽子的女孩,怎麽被她說成巫婆了?
“的確是巫婆。”你讚成曉夕的觀點。
我又看了看。
畫仍由黑白二色構成。布帽、蝴蝶結、長發、明目、瓊鼻、下顎、衣領……每一條曲線都很清晰,每一處局部都很明朗。
“你們在說什麽嘛!”我都快無語了。
“不管了!上樓吧!”你提醒。
繼續往上,又是暗的一層。
如果不是第二層的圓盤掛得太高夠不著,早就摘個蠟燭下來了。
“有人嗎?”
“子午禪師,你在嗎?”
沒有人回應。
第三層構造並不像前兩層那麽簡單,它不是一個單一的空間,而是用牆環繞了起來。
“感覺是迷宮哎,會不會出不去啊?”我摸索著,想想都覺得可怕。
“隻是被分成幾個房間而已。再說就這麽大一塊地方,怎麽可能出不去?”
你說得有道理,塔麵不是太寬,是不能構成迷宮的。
沒轉多久就回到原地。
“沒有人,繼續往上。”
接下來幾層結構都和第三層類似,由牆麵將單個空間切成九份,橫豎相鄰的兩個空間有一條通道連接。
明暗依然執行之前的規律——奇數為暗,偶數為明。
不知上了多少層,還是沒有見到半個人影。
“這是第幾層了?”聽到你在喘氣。
我蹲下身,在樓梯口的地板上摸了摸:“七。”
“你怎麽知道?”
“每一層,最後一個台階上會有幾個凸起來的點。幾個點就代表第幾層。現在有七個點,所以是第七層。”我觀察很久了。
“沒想到你還有點本事。”
我不由得意。
“可是還是沒找到子午禪師。”曉夕說。
聽她這話我就想,剛剛我們喊得這麽大聲,他就算在最頂上也應該聽到了,為什麽沒有任何回應?
他是故意的?他不在這裏?還是子午禪師是個聾子?
不管了,繼續找吧。
在第七層摸索了老半天,仍然沒有半個人影。
隻好繼續往上。
再往上走一層後,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
原本應該亮著燭光的第八層,居然是漆黑一片的!
看到你們毫不在意地忙著找子午禪師,我喊住了聲:“喂!怎麽這一層沒有蠟燭啊?”
“這有什麽不對勁嗎?”曉夕說。
“之前都是一暗一明。現在連續出現兩個暗層,這還不是不對勁?”我跟她說明。
“人家喜歡哪層點燈,你管得著?”你不耐煩地說。
“問題是,我剛剛在子午塔外的時候往上看過了,從底到頂,全部是按一層暗一層明的順序,沒有例外的。”我接著解釋。
“要不就是你看錯了,要不就是燈熄了。”你冷冷說。
“不!”我隱隱覺得沒那麽簡單。
我蹲下身,摸索了一陣,發現地麵凸起的點數居然還是七個!
莫名地,我全身冒起了雞皮疙瘩。
“這裏,還是第七層……”我抬頭看往你們的方向,不知道此時你們是怎樣的表情。
“你在開什麽玩笑?我明白了,這個點數根本就是隨便鑿上去的,和第幾層沒有一點關係,你從一開始就判斷錯了!莫要再說這些荒唐的話!”感覺你已經是在警告我了。
我感覺全身乏力。
冥冥中有種感覺,我的時間快沒有了。
現在我理解了當時的感受——在魅之鬼城的第五天,馬上要結束了。
我必須要馬上想出辦法。
“不要找了!這還是剛才那層樓,沒用的!”我摸著腦袋。
“你說得對,這是個……無盡的樓梯。”曉夕同意了我說的話,喃喃說道。
“既然你們不去找,那我一個人去吧。”你冷聲說道。
“等等,我可以證明給你看!”我一邊說,一邊往上層走,“我現在是在上樓。但是等一下我還可以見到你們!”
“荒謬!”
然而,詭異的事情終究是發生了。
我自己也不敢相信——更確切地說是不願意去相信,我往上爬了一層,果然再次和你們碰麵。
“這不可能……”這回你也驚呆了。
然後我們上上下下幾次,發現始終停留在第七層。
“我說了,這裏是無盡的樓梯……”曉夕再次在黑暗中重複這句話,詭異至極。
完全黑暗的空間……
沒有幫助的塔裏……
無窮無盡的階梯……
漸漸地,我們都陷入絕望之中。
難道要永遠被困在這裏?
恍惚間,我腦海裏閃過什麽。
圖案,是第二層那個圖案!
“你來過這裏!”我衝到曉夕麵前,抓住她對著她吼叫。
“什麽?你在幹什麽?”曉夕被我突如其來的舉動嚇著了。
“你剛才給開鬼城公交的那個人一張條子,我注意到了,上麵除了幾個字外,還有一幅畫!上麵畫的,就是第二層天花板那女孩!”我越說越大聲,“還有,你最開始的時候,為什麽可以在沒有光的前提下,輕而易舉往上走?你一定來過這裏是不是?”
“我不記得!我真的不記得了!”曉夕被我嚇哭了,趴倒在地上。
我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一開始在小島的洞裏見到她,判斷出她是從左邊通道過來的,因而我們選擇了走右邊。接著出了洞,鬼城公交出現,又是她把我們帶到了這個詭異的子午塔,要找什麽子午禪師。再在剛才,她那句“我說了,這裏是無盡的樓梯……”這話不管怎麽聽都是不對勁的。
是她把我們引到這個死胡同的嗎?
聽著她乏力的哭聲,我的心也軟了下來。如果真的是我想的這樣,她何苦一直在我們身邊?
然而我基本上可以認定,她的的確確是來過這個地方。或許真如她所說,隻是記不得了。
那麽,她是在什麽時候來過這裏的?
也許,我們遇到她之前,她就是從這個地方出去的。
在那個三岔洞口,她是從左邊通道跑來。而當你問她魅之鬼城的出口,她指向了我們來的方向,也就是下蜘蛛雨的神秘湖。
她是亂指的嗎?
假定不是,那她是怎麽知道的?
對了,她來過這裏,已經遇到了子午禪師,所以得到了出去的答案。
那她為什麽又和我們再一次來這裏?是了,一來她當時處於昏厥的狀態,是我們把她帶過來的;二來她已經想不起在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
可是,她明明是從左邊通道過來的。
難道說,左右兩條通道,通向的其實是一個地方?
問題回到子午塔,第七層往上往下,其實都是通向第七層?
然而這是不可能的,兩條不同的通道,通往同一個目標點,完全沒有問題。但是樓梯存在高低的差別,不可能往上往下到的是一個地點。
悖論就出現在這裏。
我好像明白了。
因為沒有光,我們上樓下樓的依據是方向,並非高低。剛剛我上樓的時候就有感覺,階梯好像並不是一直往高走的……
“跟我來!”我拉著你們兩個的手。
你們也都沒有抗拒。
“聽我說,從第七層到第七層,一共有八十一個台階。現在我要站在中間那個,也就是第四十一個台階那裏。你們兩個分別往兩個方向走,我說句‘走’,你們就走一個台階。然後,你們一個拍巴掌,一個用手指彈這把刀,明白嗎?”我拿出你之前給我的那把短刀。
“你這是要幹什麽?”你被我說糊塗了。
“我們在一個圈,或者更複雜的‘8’字形裏麵。同方向,不是所有的階梯高低走勢都一樣。因而,我要找出最高的那個點。”
“怎麽找?”
“聲音!我可以判斷你們發出的聲音水平麵比我高還是低,每找出一個更高的點,我就站在那個階梯上,直到沒有更高的點為止。”
“這……這你也聽得出來?”
“相信我!”我感覺從來沒有這樣鎮定過。
接下來就是行動了。
漆黑中,曉夕打著抖:“我……我害怕。”
你冷笑:“之前膽子不是挺大的嗎?”
“可是,那是因為我知道你們會在我身邊啊。現在叫我一個人,又這麽黑,我……我不敢。”
“不行!快沒時間了!不要害怕,你可以的!”我也不知道該怎麽鼓勵。
話雖然這樣說,但我有種感覺,除了我們三個小孩外,好像還有別的什麽。否則,為什麽剛才第六層通向第七層的樓梯會不見了?
當然,這種時候我是不會把這個猜測說出口的。
好說歹說幾句後,曉夕總算勉強同意了。
“走吧!”
眼見為實,耳聽為虛。
這句話對我一直不成立。
我聽到的,總是比看到的準確。
而且,在這種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也隻能依賴耳朵了。
閉上眼,感受著兩個不同的聲音,我不斷地尋找那個更高的地方……
“應該就是這裏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好像找到了這個“製高點”。
然而這有什麽用呢?
沒猜錯的話,通往上一層的路,應該就在這個階梯附近。
我敲了敲旁邊的牆,感覺不出是不是空心的。我又用力推了推,並無反應……
“這會是一扇門?”你不可思議。
“不知道。”我也隻是憑感覺。為今之計,隻有一種可能一種可能去試驗。
這時曉夕站了出來:“讓我來試試。”
隻聽她在牆麵上用兩種指法敲了好幾下,接著一聲巨響,牆麵霍然打開,光亮四生,頓時我們都看清了彼此的臉龐。
而我,也終於看到了地麵上八個凸起的點。
還沒來得及高興,就在我們眼前,一個大袋子仿佛從天而降,重重砸在子午塔第八層的地板上。
緊接著,無數隻大大小小的蟑螂從袋子裏麵爬出,四下亂竄。
燭光下依稀看到,袋子裏裝的,好像是個人……
一股惡臭味撲鼻而來。
接下來,我感覺大腦一陣眩暈,就什麽都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