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1

馬永剛的一位老同學辦了一個很大的菜市場,在整個籌建過程中,馬永剛為他協調區裏各方麵關係,確實給這位老同學幫了不少忙,作為回報,老同學送給馬永剛五個攤位,一個攤位一年租金一萬元,馬永剛每年幹坐著就能收入五萬元租金。這五萬元成了他自己的小金庫,他沒有給許萍一分錢,他知道他們兩個人的正常收入,足以讓他們那個家過上富裕的日子。他拿出一萬元給了於若夢貼補家用,再拿出兩萬元,在區裏上下打點一番,當然也包括一把手童恩周。

五月份嚴副局長退居二線,勞動局參加了全區的副處級競爭上崗,馬永剛擊敗李高陽等一幹對手,順利坐上了副局長的交椅,當然,要有一年的試用期。李高陽雖然在這次競爭中不幸敗北,但敗得並不徹底,童恩周為了搞平衡,把李高陽調進了局辦公室任主任,拉出了一個今後將要提拔重用的架勢,不僅給了相當的權力,有了一定的財務簽字權,而且還給他配備了一輛富康牌轎車,在所有科級中算是比較特殊的了。

勞動局早已經從區政府大樓裏搬了出來,搬進了一所屬於自己的獨立辦公樓。辦公條件比較講究,局長們、科長們都有自己獨立的辦公室,當然,局長童恩周的辦公室最大,而且是個裏外套間。雖然副局長的相對小一點,但比科長們的辦公室要大得多、講究得多了。馬永剛搬進了嚴副局長騰出來的辦公室,寬大的辦公桌麵光可鑒人,辦公室裏還有書架、衣櫃、床、真皮沙發,作為副局長還要配備一輛“大眾2000”,局長童恩周配備的是“帕薩特”,這就是當官的特權。馬永剛坐在轉椅上,來回地搖了幾圈,感覺愜意極了,成功的巨大喜悅仿佛滲透了他全身的每一個細胞。經局黨組研究決定,由他分管三個科室的工作,其中包括他原來所在的科室,並繼續兼任該科的科長職務,同時,還采納他的建議,提拔於若夢為該科副科長,協助他做好這個科的具體工作。

2

馬永剛任副局長的一年試用期很快就過去了,這一年他謹小慎微,夾著尾巴做人,工作兢兢業業,他在全局大會上作了專門述職報告,大夥都給他投了讚成票。以後的日子,他更是如魚得水,放手工作,得到了上上下下、方方麵麵地認可。

他的心理開始悄悄地滋生著一種驕縱的心理。一方麵,他覺得自己很有能耐,好像沒有他辦不成、擺不平的事,膽子越來越大;另一方麵,他覺得自己終於站穩了腳跟,他的地位牢不可破,所以他要鬆一口氣,所以說話辦事就沒了先前的謹慎。

馬永剛不大相信幹部有什麽所謂的覺悟,他認為,隻有用經濟手段才能真正激發幹部的工作積極性,市場經濟社會誰不看重金錢?勞動局本來就是財政差額撥款單位,財政隻給工資條上那點錢,誤餐、獎金、辦公經費都要靠自己掙。一把手童恩周覺得自己年齡大了,幹不了兩三年就要退下來,所以比較謹慎,製定的各方麵政策,也比較保守,隻想著過平穩日子,少惹事。馬永剛覺得局裏的獎勵政策,不足以激勵幹部的工作積極性,私下裏曾向童恩周提出過改革建議,童恩周隻是說,讓我想想,讓我想想,並沒有實際行動。

馬永剛見說不動一把手,便不管不顧地進行了地下活動,和分管科長們私下研究了一套他們自己的獎勵方案。馬永剛對分管科長說:“企業在用工方麵的違紀,檢查要狠,罰沒要狠,谘詢費要多收,幹部們拿來的不論是谘詢費還是罰沒款,一律按百分之三十提取獎勵。我們在局裏的誤餐獎金照拿不誤,我們自己的獎勵,我另外給你們想辦法。這一切一定要秘密進行,我醜話說在前頭,誰一旦走漏了風聲,咱們大家可一塊吃不了兜著走。”科長們自然是樂不可支,拚命驅使著自己的手下向違法企業下狠手。

馬永剛私下裏指示於若夢,那些關係好的企業,他們交來的谘詢費,給他們開普通收據,不入局裏的賬,對於不要收據的,更是求之不得。再利用給企業辦培訓班的機會收一部分費用,找個莫逆的飯店,用他們的票據收費,除去成本,又可以掙一部分錢,這些錢一律作為我們自己的獎勵。於若夢完全相信這個男人,她認為他所做的一切沒有錯,她都一一認真照辦了。

馬永剛分管科室的幹部,不用揚鞭自奮蹄,他們不再是一張報紙一杯茶,無所事事閑聊天,而是馬不停蹄地勤奮工作,局裏的賬麵上,谘詢費、罰沒款源源不斷地進賬。一把手童恩周也樂開了懷,在班子會上不斷肯定馬永剛所分管的工作。馬永剛也一時覺得他的世界裏充滿了陽光,而這陽光燦爛得讓他都有些睜不開眼了。

3

正在馬永剛誌得意滿之時,古英素突然闖入了他的世界。

那天中午,馬永剛在自己的辦公室裏小睡了片刻,這已經成了他的習慣,如果沒有這片刻小睡,下午工作總是打哈欠。他小睡起來,抽了一根煙,看了一下手表,一點三十分,正好是夏令時,距上班的時間還有一小時。聽了聽門外邊,樓裏還是靜悄悄的,大多數人還在休息,他便坐在電腦前上網瀏覽新聞,看了一會兒,就退出來,上網“拱豬”。這時候他聽見有人敲門,聲音很輕,他說了聲請進,門開了,馬永剛感覺眼前一亮,隻見古英素飄然而進,他急忙站起來迎接。

“是哪陣風,把古女士吹來了,真是蓬篳生輝啊!”

“當了局長就是不一樣了,說話淨說四個字的,我們沒文化,聽不懂。”

古英素應當是接近四十歲的女人了,但依然俊美如初,仍然是披肩長發,穿了一身黑色,短袖褂,一步裙,黑色映襯著她的肌膚更加白皙。馬永剛早就知道,古英素離過兩次婚,從來沒有生過孩子,現在仍然獨身,所以她還是這樣苗條挺拔,黑色的眸子仍然明亮、深邃。古英素身上散發的香氣撲麵而來,讓馬永剛的心裏陡地動了一下,他的身體裏又有了當年的那種衝動,臉上似乎在發燒,因為心懷了鬼胎,便有些不自然。

“快請坐,我給你接杯涼的純淨水,外麵熱吧!”馬永剛拿一次性杯子在飲水機上接了一杯冰涼的純淨水,端到古英素的麵前,他看到古英素的那一抹潔白的胸脯,不禁怦然心動,他趕快坐在另一張沙發上。

“我來找李高陽李主任辦點事,已經辦完了,順便來看看局長大人。”她的聲音仍然是那樣的動聽,像是叮咚的泉水聲,敲擊著馬永剛的耳鼓,也敲擊著馬永剛的心。

馬永剛實在管不住自己的雙眼,他的目光總是掃過古英素修長而纖細的雙腿,沒有穿絲襪,潔白而富有光澤,黑色涼鞋中的一雙小腳十分秀美,腳趾甲染得粉亮。他心裏不禁讚歎著,真是絕色美人兒,從頭到腳都是這樣完美,於若夢和古英素相比,明顯相形見絀了。

“馬局當了官,是不是應該請客了?”

“請客,這好辦,你點地方,請你這樣的大美人兒,我還怕高攀不上呢?”

“看你說的,我有什麽高攀不上的,倒是你這局長大人,能看得上我們這些小老百姓嗎?”

“這樣吧,就定今天晚上六點,我請你到金佰利吃海鮮,金佰利在咱金州市可是數一數二的大餐廳。”

“那就一言為定,晚上六點,咱們金佰利見!我得告辭了,下午兩點半,和同事定好了,得去一家學校處理舉報問題。”

“那你把手機號留給我,定好了雅間,我給你打電話。”

馬永剛告訴了自己的手機號碼,古英素撥通了馬永剛的手機,雙方存了號碼,古英素便匆忙告辭走了。

馬永剛一個人兀自站在屋子的中央發愣,他仍然陶醉在古英素留下的陣陣馨香之中,他的心裏**起了興奮的漣漪,她就這樣爽快地答應了,後麵還會發生什麽呢?他搓了幾下手,在原地轉了幾個圈子,難道說,這個我年輕時夢寐以求的美人,就這樣輕易到手了嗎?不過,她隻是答應吃頓飯,可能說明不了任何問題。但是,這已經是可喜的第一步了,說明她對我已經刮目相看了,以現在的我想要得到她,可能不會有多少困難。

4

於若夢沒有敲門就擅自推門進來了,馬永剛立刻裝出一本正經的樣子,這是他們約定好的,在單位裏,不能有絲毫的親熱,絕不能露出蛛絲馬跡。他看見於若夢隨手把門關上了。

“剛才,我看見古英素從你這裏出去,她來幹什麽?”

馬永剛聽出了於若夢話語中的醋意。

“她來找李高陽辦事,順便來看看我。”

“她和你又沒什麽關係,看你幹什麽?我可知道她這個人,騷著呢,可會勾搭男人了,你可別上她的當!”

“你瞎說什麽呢?人家順便看望一下,就是來勾搭人,沒有這樣的道理。再說,你把我看成什麽人了,我意誌有那麽薄弱嗎?”

“你們這些男人都不好說,吃著碗裏的,瞧著鍋裏的,你現在當領導了,當領導的沒一個好東西,我就是不放心你。”

“行啦,你應當相信我。快回去工作吧,你把門關上像什麽樣子,難道忘了我們的約定?”

於若夢怏怏不快地開門走了出去。

5

在金佰利的一個小雅間裏,有一張隻能圍坐六七個人的小桌子,整間屋子燈光比較明亮。馬永剛和古英素的中間隔著兩個座位。馬永剛征求古英素的意見,想吃點什麽,古英素說客隨主便。馬永剛要了一瓶紅酒,每人點了一隻鮑魚、兩隻大閘蟹,還點了半斤基圍蝦、一份三紋魚、一盤素菜、兩碟涼菜。馬永剛就是要讓麵前的美人兒看自己出手闊綽。

古英素把頭發高挽了一個發髻,脖頸白皙而修長,抹袖粉色連衣裙,藕一樣的雙臂,渾身散發著高貴典雅的氣質。她坐在一旁靜靜地看馬永剛點菜,她對馬永剛出手闊綽沒有流露出絲毫的驚訝,也沒有不好意思地阻攔,好像她就是這樣高貴,本來就應該享受這樣的招待。

古英素對自己的過去諱莫如深,每當馬永剛提起劉富庭,提起她的第二次婚姻,她要麽顧左右而言他,要麽就說,過去的事就不提它了。

“我當年追你,你一點機會都不給,想起來,好慘啊!”

古英素臉上馬上表現出了一幅溫柔可人的樣子。“你有什麽慘的?當時追我的人多了,追求的方式多種多樣,寫情書的,請吃飯的,請看電影的,天天陪著我上下班的,陪我打球的,花樣百出,一年兩年,癡心不改,窮追不舍……”

“你這四個字的比我多,一串一串的……”

“還不是跟你這領導學的,和領導保持一致準沒錯兒。你說你有什麽慘的,你那也叫追呀,找個老大姐提親,老掉牙的方式,典型的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不浪漫。像這樣的,我都婉言謝絕!”

“我也試圖接近你,我和李高陽找你們打牌,你沒見哈小全那個小氣樣兒,橫眉冷對,像見了敵人似的。我隻能換一種方式。”

“哈小全當時也追我呢。可是你們一個一個的,都沒有多少信心。碰一下壁都縮了回去,說明不是真愛我。也別說,你和哈小全現在都出息了,都人模狗樣的。當時誰想得到?像劉富庭那樣的公子哥兒,一旦得到了你,他就不珍惜你了,唉!”

“小白臉沒有好心眼,都不可靠!”

“你們男人都不是好東西,誰也別說誰!”

“我可是好人,是老實人,沒有邪的歪的,對人好就真好,決不假好,而且負責任。”

“哼,誰信呢?”

他們吃鮑魚,喝酒。沒說幾句話,馬永剛就坐到了古英素的身邊。

“我給你看看手相吧,我專門研究過。”

古英素把右手伸給了馬永剛,馬永剛握住她纖細修長的手指,感覺到了她的溫熱和光滑。“你現在身體很健康,而且是個很有頭腦的人,隻是感情很豐富,這一生至少有六個男人……”

“胡說八道,我才不要那麽多臭男人呢!看看我以後能發財嗎?”

“能發財,你一生富足,因為幫你的人太多了。”馬永剛沉浸在古英素的香氣中,一陣陣衝動讓他的膽子越來越大,他撫摸著她的手臂。“你的皮膚真好,又白又細!”他迅速地在她的手臂上吻了一下。

古英素立刻抽回了手臂。“去,坐回你的原位。”

“我就坐這,你還害怕我吃了你不成?”

她推著他。“快回去,好好坐著說話。”

馬永剛不情願地坐回了原位。他看見眼前的古英素非常的淡定從容,全身散發著高貴典雅的氣質,她不像於若夢,於若夢熱情奔放,像一團幹柴見火就著,而且還會燒得烈焰騰騰;而古英素卻像一座秀麗的山峰,靜靜的,隻可仰看,隻可欣賞,她有一種母性的力量和威嚴,她會讓躁動不安而頑皮的孩子安靜下來。

這時候,馬永剛的手機突然響起來。是於若夢。他摁了接通鍵。於若夢知道他又在外麵應酬了,她讓馬永剛吃完飯馬上過來。馬永剛看了一眼古英素,心裏還有一種僥幸的期盼,萬一今天晚上有實質性內容呢?

“說不好,如果太晚了,我就不去了。”

於若夢像妻子那樣囑咐他少喝酒。這一點就連許萍都做不到。

這一晚,馬永剛沒有得到他想得到的。但古英素的話意味深長,她說好事要慢慢來,讓他心中有了更大的企盼。

馬永剛第二次請古英素吃飯,是在一家比較清靜的飯館,那裏環境優雅,沒有大廳,都是一個一個的雅間,除了吃飯還可以唱卡拉OK,最適合情人幽會。馬永剛想,古英素不會不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吧。但是這一次,馬永剛仍沒有得手,兩個人分手時,古英素隻讓馬永剛在她的臉頰上印了一個輕吻。

“輕易得到的東西,你不會珍惜。”古英素又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馬永剛像個懂事的孩子一樣說:“我知道。”但遠水解不了近渴,和古英素分手後,他把一身力氣全部發泄在了於若夢的身上。

6

馬永剛和古英素仿佛熱戀一般,每天都要打電話互相問候、聊天,打電話不方便時,便互發短信。馬永剛每次接到古英素的短信,看完後,隨即刪掉,他不願意留下任何的蛛絲馬跡而惹上不必要的麻煩。有一天晚上,馬永剛在於若夢的家裏吃完飯,進衛生間洗澡,出來時,見於若夢坐在沙發上沉著一張臉。

“你怎麽啦,剛才還風和日麗,怎麽現在晴轉多雲了?”他坐到沙發上,就要擁抱於若夢。

“你少理我,去找那個狐狸精吧。我就知道你們兩個早就勾搭上了。”

“你說什麽呀?誰是狐狸精?我跟誰又勾搭上了?”

“古英素就是狐狸精。”

馬永剛看到自己的手機放在茶幾上,他的心裏咯噔了一下,白天古英素給他發了一條短信,告知她正在愛巢房地產開發公司檢查,回來再給他打電話。當時,他看完短信,桌上的座機突然響起來,接完了電話,就忘記刪掉這條短信了。

“你有什麽證據說我們倆勾搭上了?”

於若夢抓起桌上的手機,打開了那條短信。“你自己看?”

“這說明不了什麽問題,前兩天,她托我辦了個事,給她辦成了,我給她打電話,她當時不方便接電話,便給我發了條短信,就這麽簡單。你這叫什麽證據?你心眼太小了,除她之外,好多女人給我發短信,難道我們也都勾搭著?沒有道理。”

“我說不過你,你是總有理,反正我就覺得你們不對勁,你們肯定有問題。”

“行啦,親愛的,這一輩子,我隻愛你一個人。再說了,就你拿我當寶貝,人家誰看得上我呀,古英素能看得上我嗎?”

馬永剛使出渾身解數,千哄萬哄地,把於若夢弄到了**,但他怎麽也無法進入。女人情緒不好時,身體也會極力抗拒著,終於進入了,於若夢也沒有了平時的**,讓馬永剛索然無味。

7

古英素住在舊樓區裏的一個五樓獨單裏,這是她和第二個男人離婚時分割給她的唯一財產。馬永剛跟著古英素悄悄上樓,他們剛剛在外麵吃完飯,樓道裏漆黑一片,他們手牽著手,小心翼翼地邁著樓梯。為了不驚動鄰居,他們像鬼魅一樣悄無聲息地溜進了屋子,屋子裏家具不多,但收拾得比較幹淨整潔,特別是臥室裏散發著香氣,窗簾床罩也很講究。

他們兩個人分別洗了澡,一起上了床。馬永剛一邊撫摸著古英素潔白細膩的肌膚,一邊瞪大了眼睛細細地欣賞著。他仿佛在欣賞一件完美的藝術品,他努力控製著自己微微發抖的身體,不讓自己像一隻惡狼一樣撲上去,他唯恐壓碎她。古英素也在欣賞著他,也在溫柔地撫摸著他,她仿佛是一個高明的騎手,手裏攥著一條韁繩,完美地駕馭著馬永剛,讓他不至於像一匹脫韁的野馬。他們在欲望的征程中,保持著持久的快樂,當他們最後衝刺的時候,他們達到了完美的結合,達到了欲望的頂峰,他們終於越過了終點,但是古英素還不讓馬永剛立刻停下來,而是讓他繼續緩緩地奔跑了一段路程,他們這才慢慢地停下來,那種快樂是那樣的綿綿不斷,讓馬永剛欲神欲仙,他從未有過這樣的體驗。他感覺,許萍太平靜了,馬永剛根本激不起她的漣漪,讓馬永剛沒有快樂;於若夢太熱烈了,她不僅燃燒了自己,也燃燒了馬永剛,讓馬永剛隻有短暫的快樂;隻有古英素的駕馭,才讓馬永剛跑出了完美的結局,讓馬永剛的快樂持久而綿長。

馬永剛在古英素的**吸著煙,感覺有一種快意的疲憊。十幾年前,這個自己曾經朝思暮想、夢寐以求的美人,像美夢一樣的虛幻,像海市蜃樓一樣的可望而不可即。曆經十幾個春秋,自己經曆了多少酸甜苦辣,經曆了多少寵辱浮沉,靠著自己的苦扒苦掙,終於爭得了個人上人。沒有苦怎麽會有甜,沒有現在的地位,怎麽會有眼前的美人和鮮花,怎麽會美夢成真?怎麽會如願以償?他把煙掐滅了,回過身來,非常動情地緊緊擁抱著身邊的美麗胴體,他覺得隻有這樣才能抓住現在的幸福,才能抓住自己的愛情。

等馬永剛平靜下來的時候,心裏又有一種隱隱的愧疚不安,今後如何麵對另一個女人呢?那個在他生命中不可能一下子抹去的於若夢,他們畢竟度過了一段美好的歲月。他低下了頭,一時間仿佛覺得掉入了一個巨大的旋渦中……

8

中午一點半,於若夢氣衝衝地闖進了馬永剛的辦公室,簡直是破門而入。她使勁摔上身後的門,臉上是一副冷若冰霜的表情,她一屁股坐在沙發上,並不看馬永剛。

“你說,昨天晚上,你幹什麽去了?為什麽關機?家裏、外麵哪都找不到你?”她像連珠炮似的發問。

“昨天在金鯉門和幾個大學同學喝酒、洗桑拿,手機沒電了。”他和古英素在一起時,每次都關掉手機。

“你胡說,有人看見你去了金嗓子歌舞廳,你和那個狐狸精跳舞去了。”於若夢說完,眼淚奪眶而出。

馬永剛最見不得女人流眼淚,馬上拿了紙巾遞給於若夢。“我承認跟你說了謊,主要是怕你多想,誰讓你心眼小呢?我昨天確實去了歌舞廳,不過,不是我們倆單獨去的,是一群一夥的,什麽事也不會發生。真的,我和她沒什麽的。這個世界上你是我唯一最愛的人。”

“你少在這花言巧語。你說我是你唯一最愛的人,你知道昨天是什麽日子嗎?”

“什麽日子……什麽日子,我能不記得嗎?”他在腦子裏快速搜尋著,猛地想起,昨天是於若夢的生日。怎麽辦?對了,抽屜裏放著一條價值一千多塊的白金項鏈,是準備送給古英素的。他快速走到辦公桌前,打開抽屜,取出了一個精美的小盒子,遞給了於若夢。

“我能不記得昨天是什麽日子嗎?你打開看看!”

“你少哄我,我再也不相信你了。”她把小盒子扔在茶幾上,倏地站了起來。

馬永剛拿起盒子打開,取出一條亮閃閃的白金項鏈。“我知道昨天是你的生日,但是因為有關掙錢的事,我必須去應酬,我走得匆忙,沒有來得及告訴你。來,我給你戴上。”馬永剛給於若夢戴項鏈,她沒有反抗。

“你就騙我吧,昨天晚上,我提前一小時下班,到超市買東西,回家後忙活了好長時間,做了好幾道菜,還特意買了一瓶劍南春,坐在桌前,等啊等啊,左等右等,就是不見你的影子,給你打電話,你始終關著機。我冒險給許萍打了電話,說你不在家;給你的哥們兒打電話,誰也不知道你去哪了。”

馬永剛聽了於若夢的話,心裏不禁湧起一股愧疚感,她對自己真是癡心一片啊,心底裏陡地升起了一股柔情。“親愛的,真是對不起!”他聽了聽門外麵沒什麽動靜,便把於若夢拉進自己的懷裏,使勁地擁抱了一下,旋即放開手,回到了自己的辦公桌前。“今天晚上,我請你到金佰利吃飯,補上昨天的生日宴好不好?”

“好吧。”於若夢的臉上開始有了笑容。

“對啦,你怎麽知道,我昨天去了金嗓子歌舞廳?”

“我今天早上,聽見李高陽在樓道裏給誰打手機,我隱約聽他說,馬局長也去了金嗓子,是不是還有你們局的古大美人。”

“噢,知道了,你回去吧,讓人看見影響不好。你晚上直接去金佰利,在那等我。”

於若夢離開後,馬永剛的心裏就有些犯嘀咕。李高陽怎麽會知道我們昨天的行蹤?這一段時間,馬永剛和古英素真是如膠似漆,經常在晚上下飯館、唱歌跳舞、洗桑拿、打保齡球,在一起瘋狂地**,白天還要保持電話熱線聯係。馬永剛幾乎忘記了於若夢的存在。他和古英素有點玩瘋了,出入那麽多公共娛樂場所,難免被人看到。想想真是太大意了。李高陽知道了我的行蹤,然後通過打手機的方式故意讓於若夢聽到,他到底想幹什麽?這個人真是要提防,不過他目前還沒有和我較量的資本,量他還不敢掀起什麽大風浪。不過,和古英素來往真是要小心謹慎了。

9

轉眼到了十一月,正是冬季供暖的時候,但古英素住的地方長年沒有通暖氣,隻好打開了電暖氣,但屋子裏的溫度始終上不來,馬永剛和古英素凍得渾身打哆嗦,隻好多穿些衣服,兩個人都沒有**的**,隻好偎依在一起看電視,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著。自從去“金嗓子”跳舞被李高陽發現後,兩個人不得不收斂起來,再也不去公共娛樂場所了,經常買些好吃的東西到家裏來幽會,或買些光盤回來看VCD。

“這個地方我再也不願意住下去了,冬天沒有暖氣,把人凍死;夏天西照,把人熱死。我想把這套獨單賣了,買套商品房。”

“還真是,凍死了,買商品房。”馬永剛正在看足球,心不在焉地搭訕了一句。

“我要買就買大點兒的,至少九十平方米,一間臥室,一間書房,客廳至少二十平方米。”

“對,一間臥室,一間書房,至少二十平方米。”

“要買九十平方米,加上裝修得需要四十萬,這套房子隻能賣十幾萬,還差二十多萬呢,你說怎麽辦?”

“對,二十多萬,進啦,哎呀,臭,太臭啦!這球愣沒進。”

“我跟你說話呢,我要買房子。”她使勁推了一下馬永剛。“你聽見沒有,還差二十多萬呢。”

馬永剛這才回過神來。“真要買房子?你先到市場上轉一轉,起碼地點呀,樓層呀,價位呀,都得合適。”

“我已經選好了,就在濱河小區,那房子我已經看過了,我愛死那房子了。如果我一個人貸款,還得要按接,我還不起的。我實在不想貸款,按接的利息高得嚇人。要是找親戚朋友借,早一天還,晚一天還,還可以商量,再說,誰還會收我的利息?可是我上哪去弄那二十多萬元?”

馬永剛沒有馬上回答她,他想了一下,把煙頭撚滅在煙灰缸裏。“讓我給你想想辦法!”

“你能想辦法?那太好了,真是我的好老公!到時候,我們就不用像現在這樣受洋罪了。你真好,親愛的,來吧,讓我好好侍候你一回,屋裏開始暖和啦,來吧!”

古英素讓馬永剛著實銷魂了一把,馬永剛直累得大汗淋漓,愜意得疲憊不堪。

10

馬永剛知道,於若夢的手裏已經存了不入賬的小金庫,有三十多萬元了。怎麽向她開口要這麽大一筆錢呢?馬永剛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裏確實費了一番琢磨,他一根又一根地吸著煙,弄得辦公室裏烏煙瘴氣。又有一個月的時間他沒有去於若夢那裏了,想來,在於若夢那裏真的沒有什麽意思,他和她上床出現了從沒有過的**現象,難道因為有了古英素,自己的身體真的是這樣排斥另一個女人嗎?抑或自己在古英素那裏用力太過,出現了腎虧的問題?於若夢在欲火中燒的情況下,說了一些特別難聽的話,“我知道你讓狐狸精給迷住了,你把力氣都給了別的女人,你還來我這幹嗎?”她越是這樣說,馬永剛越是緊張,越是捉襟見肘,每次都是不歡而散。女人真是他媽的敏感、難纏,讓馬永剛實在是頭疼。為了另一個心愛的女人,他還是下了決心,硬著頭皮去找於若夢。

他調整了一個笑吟吟的表情,看上去很親切的樣子,他進了於若夢的辦公室,於若夢雖是副科長,但馬永剛讓她在科裏牽頭,所以給她安排了獨立的辦公室。於若夢本來在咯咯地笑著給人打電話,見馬永剛推門進來,便放下電話,臉上現出了一副嚴肅的表情。

“馬局長光臨,有何吩咐?這一段時間沒累著吧。”

她舌尖帶刺,馬永剛沒有理會,仍然笑吟吟地看著於若夢,隨身坐在了於若夢辦公桌前的椅子上。

“你別這麽笑好不好,不知哪裏又遭殃了。”

“我來是想問你,咱的賬麵還有多少錢?”

“敢情馬局長來是為了查賬,我去給你拿賬本。有進有出,一筆一筆記得詳細著呢,誰領了多少獎金,都有本人的簽字,你們打點上上下下、方方麵麵,每一筆支出都有你審批時的簽字。不記清楚了,到時候誰來個不認賬,我說得清楚嗎?我一定學會保護自己。這年頭靠誰靠得上?靠你嗎?我還沒看透。”

“你說到哪去了,我不是來查賬的,看你沒完沒了地說了一火車的話,我是問咱賬麵上還有多少錢?”

“還有三十三萬掛點零。”

“我最近私下裏談了一筆大生意,手頭的錢不夠,從別處實在拆對不出來了,想從咱這借二十萬,過幾個月,我保證還上。”

“你就折騰吧,早晚折騰出事兒來。我不管,這裏是你當家,你隻要打好借條,你把小金庫的錢全拿走,我也不管,反正有你的借據,還不上,出了問題,你自己兜著,我怕什麽呢?”

馬永剛不僅給古英素解決了二十萬元,還幫助她賣掉了那套舊房,兩個人一同跑濱河小區,很快買下了那套九十平方米的房子。馬永剛親自找了裝修隊,裝修時,他和古英素一同到裝飾城購買裝修材料。晚上下了班,他還要到裝修工地去看一看。房子裝修得差不多了,他又陪古英素買家具。開春的時候,古英素搬進了新居。這個新的溫柔鄉,讓馬永剛樂不思蜀,他有時整夜整夜地不回家,當然,他還不敢明目張膽地背叛家庭,和許萍謊稱喝多了,在洗浴中心過夜。幾個月來,他再也沒去過於若夢的家,他對於若夢怨恨的眼神視若無睹。他在工作中總是提不起精神,總是無精打采,沒有了先前的熱情。他開始一步一步地滑向了深淵。

五月份時,李高陽突然組織辦公室成員清理各科室票據,發現於若夢的科室所使用的一本票據,大概有四十多萬元的收入,有近一年半的時間,沒有上繳入賬,在李高陽的追問、追查下,於若夢把所有情況和盤托出,包括馬永剛的二十萬元借條。同時,紀檢委接到匿名舉報信舉報同一個問題,於是紀檢委派人來勞動局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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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炎熱的天氣裏,進進出出的人們都穿著短袖襯衫,而那些女性們更是風光無限,特別是那些皮膚白皙、身材姣好的女性,她們更願意展示自己雪白的臂膀或修長的雙腿,隻是到了辦公室後,她們才不得不換上沒有個性色彩的、統一製式的服裝。

隻有原副局長馬永剛不顧炎熱,竟然戴著一頂灰色的長簷帽,低著頭坐在傳達室裏,帽簷幾乎遮住了他的整個一張臉。他一邊用眼角掃瞄著門口,一邊雙手不停地倒騰著桌子上的一堆報紙。他本已把報紙、信件分發完了,隻是不願意抬頭。是的,他不願意抬頭,覺得沒臉抬頭!

但他卻像獵狗一般機警,如果是本單位的人,他會默然垂首,如果是陌生人,他會迅速抬起頭,忠實地履行著他門衛的職責。

“同誌,您找誰?請到這裏登記。”他操著一口標準的普通話,詢問著想要進去的陌生人。

機關裏的人們進進出出,他們都表現出急匆匆的樣子。他們路過傳達室,誰都不往這邊看,他們都隻低著頭,仿佛是他們自己做了虧心事。

更可笑的是,曾經和馬永剛有過一腿的漂亮女人於若夢,她每天都來傳達室取報紙文件,她依然香氣襲人,但她從不和馬永剛搭話。每每手忙腳亂地開鎖,抱起報紙文件像逃跑似的離開,有時會把信件掉在地上,她竟全然不知,她像躲避瘟疫一樣地躲避著馬永剛。馬永剛望著這個漂亮女人的背影,有時臉上會露出一絲非常複雜的笑意,他的腦海裏會閃現出於若夢美麗的胴體,他熟悉它的每一個部位。他貪婪地嗅著於若夢留下的香氣,身體很亢奮,有一種很美妙的東西在身體裏奔突。他知道,是這香氣調動了自己身體的記憶。想到這裏,他就已經渾身汗涔涔了。

馬永剛看見,取代了自己位置的現任副局長李高陽,開著他的“大眾2000”呼嘯著衝出了大門。他終日神氣活現地進進出出,昂著頭,不到四十歲的人,腆著一個大肚子,偏分的頭發總是那樣黑亮,一臉的驕矜。他對傳達室裏的人從來不屑一顧。馬永剛不覺攥緊了拳頭。你神氣什麽?你的屁股照樣不幹淨,你和私企老板們勾三搭四,甚至和他們豪賭,你那些破事能瞞得了我嗎?你不僅在外麵養著小的,而且還和於若夢不清不白。你耍手段利用於若夢把我扳倒了,你的日子也不會好過!我遲早會看到你覆滅的下場。

不知不覺中,馬永剛發現,自己的手中死死地抓著一張報紙,是一張《參考消息》。他急忙鬆開手,報紙的一角已經皺得不成樣子了,這是一把局長童恩周的報紙,他用手使勁地把揉皺的報紙抹平。沒有童恩周的周旋和努力,我馬永剛早被扒了馬褂,落到一個比現在更悲慘的境地了。

他感覺自己的眼圈一熱,有兩滴懊悔的淚水倏地掉在了《參考消息》上,很快在報紙上洇開來,變成了兩個銅錢大小的濕印。他痛苦地搖了搖頭,自己當初為什麽非和於若夢、古英素這兩個女人攪和在一起呢?如果沒有她們,自己能落到這步田地嗎?

一股絕望的情緒陡地湧上了他的心頭,他一時覺得眼前的一切變得像地獄一般黑暗無望。這黑暗無邊無際,他向四周奔突,但無論如何也衝不破,他見不到一絲的光明!

他在心裏痛恨咒罵著自己,你這個笨蛋,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眼前當然會漆黑一片。多年來,你苦扒苦掙地終於成了人上人,本來可以走正道,幹正事,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可是你幹了什麽呢?你經不起金錢和美色的考驗,你把黨和人民賦予你的權力,用作了牟取私利的工具,用作了獲取所謂愛情的手段,你自以為重新獲得了失去的愛情,可是你得到真正的愛情了嗎?沒有,她們根本不愛你。

說到於若夢,當你這棵大樹不再讓她纏繞時,她妒火中燒,為了找到一個可以重新攀緣的大樹,轉而投入了李高陽的懷抱,她甘心被他利用,她的**不羈,她的嫉妒成性,她的愚蠢自私,終於讓他們的愛情鳥折斷了翅膀。噢,古英素,你確實美若天仙,可是,你給我們的愛情鳥,墜上了沉重的黃金,她永遠不能飛騰了,她的翅膀讓黃金折斷了。

假如能讓我重新來過,我會把心思全部用在工作上……又有兩滴淚水倏地滴落在《參考消息》上,很快在報紙上洇開來,變成了兩個銅錢大小的濕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