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1

局長助理黃隱對突然來臨的一切,竟有幾分說不出的緊張和猶豫。

那個周六的下午三點,黃隱剛剛把夏利車開進所住的小區大院,正準備存車的時候,手機突然響起來。是一個陌生的號碼,他摁了拒接,但手機馬上又響起來,他不得不拿起手機接聽。一個非常動聽的女性的聲音傳來,原來是葉晴。他們是在剛剛結束的短期培訓班上認識的,怪不得他覺得來電號碼如此陌生。

“你跑得太快了,一轉眼就見不著人了。急著回家幹什麽?真是模範丈夫!你不是想和我聊聊嗎?”她的聲音美妙,煞是撩人。

黃隱幾乎聽到了自己心跳的聲音,沉吟了一下。他實在無法拒絕一個楚楚動人的女性的建議。“你現在哪兒?我去接你。”

“咱們一起下了車,我根本就沒有離開政府大院。”美妙的聲音在那邊響著。

黃隱給妻子靳莉打電話,謊稱和朋友打牌,一時半會兒回不了家,晚上回不回家吃飯還不好說。結婚十年來,他第一次和靳莉這樣撒謊,感到拿手機的手都有些微微顫抖。他掉轉車頭,逃也似的開出了小區,仿佛一隻飛出籠子的鳥兒。

黃隱這次參加區普法辦組織的短期培訓班隻有三天,選在了遠離市區的郊縣賓館,有兩夜住宿。各部門總共有二百多人與會,在區政府門口集合,備有四輛大轎子車專門接送。普法辦的通知上寫著讓分管局長和主管科長參加,據辦公室主任哈小全講,王大正毫不猶豫地就把通知批給了黃隱和主管科長老劉。

原局長單治調走後,新局長王大正到任,非常倚重黃隱、哈小全這些業務骨幹,仍然把黃隱放在局長助理的位置上,讓他繼續主抓法製工作,原來黃隱的其他分工由新來的副局長吳雙分管。這雖然讓黃隱有幾分欣慰,但仍然有些酸溜溜的。副局長冷薇、吳雙都比較年輕,比自己大不了幾歲,一時半時又提不了正職,自己得“助”到何時啊?這王大正太會來事兒,還承認我這個局長助理,無非是繼續用這塊骨頭,讓我替他賣把子力氣啊。自己一個準副局長,幹著副局長的活,名不正言不順,說來真是無奈,隻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培訓班上,那些他認識的人和認識他的人,都稱呼他黃局,這讓他頗為受用,增加了他不少的自信。無論是在討論、課間休息,還是和大家一起吃飯時,他都妙語如珠,詼諧幽默,談笑風生,很是吸引了一批弟兄。這些人大都是經濟執法部門的精英,年齡比黃隱小些,他們平日就有來往,但很難像這樣大家湊到一起,待它三天。他們顯得十分親熱,對黃隱尊敬有加。他們上課時,坐一塊兒;休息時,一起打牌;吃飯時,坐一桌。同去的老劉科長也非常知趣,從不和這些年輕人湊熱鬧,弟兄們來找黃隱打牌,他自己就躲出去,到那些自己認識的老同誌屋裏閑聊。

那是在開班的頭天晚宴上,黃隱發現不知什麽時候一位漂亮的女士悄然坐在了自己的身邊,她和一位哥兒們揮揮手,隨意地打了個招呼。黃隱知道她叫葉晴,他們當天下午曾在一個組討論。她香氣襲人,黑發披肩,穿著一身黑色的秋裝衣裙,皮膚白皙,黑亮的眸子流波似水。她是這次培訓班上幾個比較漂亮的女士之一,也是黃隱目光追逐的目標之一。來了一位漂亮的女士,一桌子的人立刻熱鬧起來,大家似乎都很健談起來,聲音都提高了八度。黃隱此時倒屏聲斂氣沒了話。

葉晴對大家談話的內容似乎並不感興趣,她偏過頭來,對黃隱輕聲地說了句:“今天下午討論時,黃局出口成章,見解獨到,真是讓人佩服。”

黃隱聽葉晴一說倒有些不好意思。“你別逗了,我是瞎說一通。請問你是……”他假裝不認識她。

“您真是貴人多忘事,大夥在討論的時候,不是都做了自我介紹?我是××局的葉晴。”她沉了一下,“聽你說你也是南京大學畢業的?你肯定是學兄了。我九二年畢業。”

“我八七年畢業。”黃隱心想,我比她大五歲。她天生麗質,三十多歲的人竟像二十多歲的,真是一個尤物。

這時候,服務員們開始像走馬燈似的為各桌布菜,整個大廳人聲鼎沸。黃隱他們一桌子人熱熱鬧鬧地碰杯喝起酒來。葉晴用一小杯酒勸一桌子的人喝了很多酒,弟兄們格外激動,都喝得紅頭漲臉,黃隱也放開了量,已經有了幾分朦朧的醉意。

他借著酒勁兒給葉晴看手相,葉晴的手指纖細。一桌子人都凝神聽黃隱說什麽,他們知道黃隱鑽研過這方麵的學問,比較服他。“掌秀指尖,肯定是上大學了,這我已經知道了。你們家根基不算厚,全靠你自己奮鬥。你父親不是不在了就是遠離了你們。你生的是兒子。”

葉晴頻頻點頭。“說得真準,你真是神了!再看看別的。”

“男觀鼻子女觀眼,你五官裏眼睛最好,主三十至四十歲有好運。看你感情線,你這一輩子至少有三個男人……幫你。”

大家“嗷”地叫起來。葉晴一張白皙的臉變成了緋紅,她放下手,瞪著一雙美目,衝著黃隱嗔叫,“你胡說!”

“信不信由你。人的命天注定,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當然,我們是辯證唯物主義者,不應完全相信這些東西。有些東西可能無法改變。有些東西,我們通過主觀努力,通過拚搏奮鬥,不是不能改變。我們能上大學,誰說不是通過十年寒窗苦、艱苦奮鬥的結果?”

葉晴凝神細聽著,弟兄們隨聲附和著,讓黃隱很是受用。“我瞎說,你可別信。我們去唱歌跳舞吧,既然培訓班安排了,我們不去不合適。”

葉晴說:“不瞞你說,我這個人笨得很,不會跳,不會唱。”

“怎麽可能呢?這麽漂亮個人兒,天生跳舞、唱歌的坯子,我來教你。”他拉著葉晴走在前麵,弟兄們也跟著進了舞廳。

第一支曲子是慢三,他們一上場,黃隱就明白了,葉晴說不會跳舞純粹是謙虛,她不僅會跳,而且舞姿優美標準,還會好多花樣。黃隱輕握著她溫熱的玉手,輕撫著她纖細的腰肢,感受著她香甜的氣息,她步履輕盈,目光含情脈脈。一曲終了,一曲又來,他們一曲曲跳著,旁若無人,把那些哥們兒扔在一邊,他們兩人都陶醉了。黃隱沉浸在這莫可名狀的愉快中,他感到有一種久別重逢的東西悄然來臨了。華爾茲,他們拚命旋轉著,旋轉著,旋轉著……他們終於累了,但他們彼此笑對著,像一對熱戀的情人。舞步慢下來了,隨著曲子結束,他們依依不舍地停下來。

他們坐下來休息,但仍然抑製不住剛才的興奮,一邊喘息著,一邊說笑著。葉晴端起桌上的茶遞給黃隱,她坐在黃隱的對麵,昏暗中,她用一雙白皙的纖手掠了一下披肩長發。“前幾年隻顧著學外語,拿二學曆,拚命給自己加分;這幾年,光顧了養兒子,照顧家,根本和這外麵精彩的世界不搭界,感覺著自己已經落後,跟不上趟了。”

“怎麽說話這麽老氣橫秋的。舞姿這麽優美,你有什麽跟不上趟的?”

“跳舞算什麽,我主要是指官場這套東西,我簡直就是個局外人。我觀察學兄在官場很有一番曆練,有很深的造詣。”

“造詣倒沒有多深,‘造旨’倒還有些。”黃隱的話逗得葉晴咯咯地笑起來。“如果你需要這方麵的學問,我可以毫無保留,讓我來幫你好了。”這是他由衷的心曲。

2

第二天上午上課,葉晴和他們牛科長早早就坐在了第二排的座位上。牛科長稍胖,已經是半老徐娘了。黃隱和弟兄們比他們稍遲,坐在了第四排的座位上,他剛好能看到葉晴左側那姣好的麵龐和披肩秀發。她回過頭來向他投來深情的一瞥,這實在讓黃隱有些心神不定、六神無主。

上課的時候,他沒有心思聽課,再說講得也不怎麽吸引人。他一直用眼角掃著葉晴那個方向,葉晴有時微微側過頭來,好像是無意識的動作,黃隱便禁不住心旌搖**起來。是不是她也沒心思聽課了?可一轉念,我這是怎麽了?快奔四十的人了,為什麽玩起了小男生小女生的遊戲?太幼稚了,太不成熟了!他不禁搖了搖頭,啞然失笑了。大家匆匆一見,匆匆一別,然後各奔東西,你還希望有什麽事情發生?

下午自由活動,黃隱和弟兄們誰都不願出去,郊縣實在沒什麽好玩的,什麽都比不了市區。所以他們蜷在屋裏“拱豬”。剛拱了不大工夫,便有人敲門。

“我是葉晴,我能進來嗎?”

“請進,請進,門沒有鎖。”黃隱大叫了一聲。

葉晴換了一身牛仔褲褂,裏麵穿了一件白襯衣,白領子放在外麵,披肩發挽了上來用一個藕荷色的卡子卡住,又一個清爽的形象展示給大家。

弟兄們不由地停下了手中的牌,忙不迭地給葉晴讓座。黃隱並不起身,隻是迅速點燃了一支煙繼續看著自己手中的牌。

“呀,是不是攪了你們的牌局?我也想學一學打牌呢。”

有一個弟兄主動讓出座位。黃隱見勢,就讓這個弟兄給葉晴看著,好好教教葉晴。有了女士,大家打牌就文明多了,沒有人橫眉立目地指責對方了,也沒了那麽多的粗話。

黃隱實在耐不住這寂寞,就挑起了話題。“你們昨晚都睡得怎麽樣?”這個人說,我喝多了,回去便倒頭大睡。那個人說,我同屋的人打呼嚕山響,沒做著好夢。另一個說,我跟你們單位老劉科長打麻將打到三點多。

黃隱接過這個人的話頭,“老劉出去打麻將了,我一個人在屋裏很是寂寞。想了想國家大事,覺得冤得慌,咱不拿這錢,也管不著這些事。”大夥哄地一笑。“後來,我就想了想咱這次培訓班上的一些人和事。”

幾個弟兄便壞笑起來。“想的都是哪些人、哪些事呢?”

黃隱臉上表現出非常嚴肅的表情。“這些人和事呢……”他自己先忍不住兀自笑起來。弟兄們跟著壞笑起來。“我說葉晴,你昨晚睡得好嗎?”

葉晴笑著瞥了一眼黃隱。“黃局,我知道你在那兒憋壞呢!我告訴你呀,我也沒睡好,我也在想一些人和事。”

一屋子的人哄堂大笑起來。

3

黃隱的車速比較快,大約十多分鍾,拐了個彎兒,就要到區政府了。遠遠地,他看見了葉晴的倩影,長發不時被秋風撩撥著,還是那身牛仔衣褲,外麵套了一件白色的風衣,斜挎著一個紫色小包。她兩手插在衣兜裏,有時風輕輕地撩動一下她的風衣,像鳥兒振翅似的,一雙流光溢彩的眸子不時地顧盼左右。由於是周六的下午,政府門口比較清靜。黃隱把車滑到葉晴的跟前,打開了副駕駛的車門,葉晴鑽了進來,一股馨香撲鼻而來。

“你這車不錯,三廂夏利,單位給配的?”

黃隱直視著前方,神情專注地握著方向盤。“我哪有這資格,自己花錢買的二手貨。咱去哪兒坐坐?”

“一切聽學兄的,愛上哪兒上哪兒,悉聽尊便。”

“咱先到附近的咖啡廳坐坐,聊一會兒,晚上我請你吃海鮮,怎麽樣?”

“吃海鮮就免了吧,這幾天還沒吃夠啊,晚上我得回家陪兒子。”

“那……也好,今後時間還長著呢,我們下次再說。”

黃隱沒有在咖啡廳門口停車,他想還是謹慎一些好。他讓葉晴先下車去了咖啡廳,他去存車。

黃隱隨後進了咖啡廳。老板娘把他們引到了一間燈光晦暗的大屋子,滿是由一人高的木板隔成的小斷間。在不同角落的幾處小斷間裏,射出了微弱的紅色燈光,顯然那裏麵已經有了客人,還能隱約聽到他們嘰嘰喳喳的私語聲。屋裏的背景音樂是凱麗金的“回家”,薩克斯幽長的聲響,不禁令人想入非非,更讓人莫名的亢奮。老板娘把他們引到一個僻靜的小斷間裏,扭亮了燈泡,小斷間裏霎時漾滿了溫柔的紅色。

老板娘對他們悄悄地說:“放心,這裏很安全,沒有人敢來打擾。”

兩人對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二位喝點什麽?”

黃隱:“都有什麽啊?”

“咖啡、茶水、飲料。”

黃隱看了一眼葉晴。

葉晴:“就來咖啡吧。”

老板娘轉身出去了。黃隱幫葉晴脫下風衣掛好,順手把門簾拉好。老板娘隨後端來了咖啡、瓜子、口香糖。

“你們慢用。”老板娘退了出去。

兩人坐在沙發上,黃隱端起咖啡遞給葉晴,兩人慢慢品著,一時間誰也不說話,都有些拘謹。

“什麽破口香糖,吃我的。”葉晴說著從包裏拿出了“黃箭”,給了黃隱一片。

“天有些冷,剛才等我時,是不是凍壞了?”說著黃隱就去抓葉晴的手,葉晴順勢就倒在了他的懷裏。黃隱一下用力擁緊了她。葉晴抬起頭來,他們又迅速地吻在了一起,足有五分鍾的時間,音樂突然停了,他們下意識地一下分開來,但依然擁抱著,音樂又響起來。黃隱用臉在葉晴的秀發上摩挲著,並貪婪地嗅著她的發香。

葉晴喃喃道:“我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這兩天,你讓我六神無主的。”

“我有什麽好的?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人。”

“在去時的汽車上,我就坐在你的身後,你和旁邊的那個人的交談我都聽見了。那人一口金州話,你的普通話非常標準,而且你講話非常有邏輯性,而且深刻。你在討論時的發言也特別好,很有吸引力,大家都愛聽,你有自己的一套獨特的話語方式。”

“好家夥,你是不是罵我呢,什麽話語方式,這都是官場裏的俗套,誰不能張口來一段。你是不是說我有些賣弄?”

“不,決不是!人的談吐反映了他的學識,有的人狗肚子盛不了幾兩酥油,才愛顯擺自己呢。”她坐起來,抓了把瓜子嗑起來。“不要在乎我,你抽煙吧。”

“我也嗑瓜籽,抽煙嘴又臭了,一會兒沒法跟你……”

“美得你呀!你那些哥們兒圍著你、敬著你,更顯你有一套。你涉世深,可要好好教教我,我覺得現在自己跟個傻子似的。”

“你也不簡單呀,一小杯酒,灌倒了一桌子的人,多厲害啊!”

“這算什麽呀?就拿這大會發言說吧,我總是發不好,我不會說那些套話,一談政治、理論我就沾不上邊,我是學理科的,幹點專業還行,一發言就蹙頭、就臉紅。”

葉晴說到這裏,從一個小斷間裏傳出了不小的動靜。盡管音樂聲很大,但那動靜依然聽得真切。一個女子伴隨著撞擊隔板的聲音不斷地呻吟著,這顯然是因為快活才發出的呻吟。黃隱、葉晴頓時明白了一切。他們相視會心地笑了笑,一時沉默著,都在諦聽著這刺激人的聲音。葉晴慢慢地轉過頭來,黃隱看到她眼神有些迷離,他們又緊緊擁吻起來。

事畢,他們很慌亂地穿上了衣服,黃隱大汗淋漓地癱坐在沙發上,葉晴湊過來吻了吻他。黃隱點上煙,深深地吸了一口,便長出了一口氣,好像這是另一個世界。

4

“這些年來都沒這麽痛快過了。難怪古今中外寫得最出色的文學作品都是寫**的,克林頓都禁不住這種**。七年之癢,我們已是十年之癢。我那老婆原來長得嬌小玲瓏,水靈靈的,現在幹幹癟癟的,在一個重點小學任教務處主任,抓教學,成天忙得要死,一身的病,每次回到家來,還要熬到很晚才睡。等我們一塊兒做這種事,要不草草了事,要不就中途罷兵息戰,讓你實在掃興。你們那口子是幹什麽的?”

“在工商局的一個所裏,前些年還挺有上進心的,跟我一塊上學拿文憑。這些年變壞了,成天跟他那些狐朋狗友瞎混,吃喝嫖賭都占全了。前些日子,一個天天找他來的哥們兒,因為嫖娼進去了,他這回收斂多了。我看呀,狗改不了吃屎。死沒出息的一個人,到現在連個副主任科員都沒混上呢。不說他了,沒意思。他不行,我奮鬥。我堂堂的一個名牌大學畢業生,工作也這麽多年了,孩子一天天大起來,不會太拖累我,我就不信我在機關裏混不出個樣子來。”

“以你的資質肯定行。”黃隱用手摩挲著她的頭發。

“我們局長一張嘴就說,你看看人家張馨悅,跟你們一塊分到區裏來的大學生,人家已經是團區委書記了,言外之意還是說我不上進。說實在的,這些年,忙著談戀愛,忙著生孩子……”

“生孩子?”

“我結婚三年沒孩子,輸卵管的毛病,治好了,才有這個寶貝兒子。人家張馨悅的孩子已經六歲了,快上小學了,她奮鬥的時候,我正大肚子呢。再說,這些年,我對政治呀,官場呀,實在不感興趣,埋頭幹一攤業務還行。可現在形勢逼著你得往前奔,往上爬,不然你就沒地位、沒尊嚴,誰都瞧不起你。不知為什麽,我和好多人融不到一塊去,總是和他們格格不入。你說,怎麽能和這些人打成一片呢……我有點冷。”

黃隱把她放在自己的腿上,擁在自己的懷裏。

“特別是我們這位牛科長,正‘更’著呢,你簡直沒法和她共事。一生不得誌,成天牢騷滿腹,你還不能搶她的風頭。她經常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遇上這樣的人怎麽辦?天天麵對,躲又躲不開。”

“一要畢恭畢敬。這人肯定有能力、有經驗,過去因為那麽點子事沒上去,就隻好一張臭嘴成天得啵得、得啵得。領導不喜歡,但又不得不用;群眾煩她,人家可以躲她。你怎麽辦?你躲不開。所以,你要對她畢恭畢敬,她吩咐的事必須全力做好,過年過節要上她家裏看看去,這表明你眼裏有她。遇上什麽好事、出風頭的事,你要把她這個大雞子兒擺到前頭,不信你試試?”

說得葉晴直點頭,她還使勁兒捏了捏黃隱的手。

“你呀,骨子裏其實是個非常清高的人,對你們單位無論老的少的女人,都看不起,認為她們俗不可耐,所以你和他們格格不入。你最愛往男人堆裏紮,因為這些人敬著你、寵著你,你說話好使,和這些人打交道容易。這無論如何不行,整個世界,你失去了一半人的支持。”黃隱一直分析著,宛如成了一個循循善誘的老師。

葉晴倏地起身定定地看著黃隱。“你可真是神了!你怎麽知道我是這種人?”她動情地親吻了一下黃隱。

“二要自我完善。記得我當綜合法製科副科長時,科長負責大材料,我負責信息,跟你一樣。一方麵,我自己要寫好信息;另一方麵,要建立信息員網絡。我自己寫好了信息,請分管局長修改,他是寫材料出身,要求相當嚴格,不過關,必須重寫,一遍不行,就來二遍。他真正看過眼了,才動手給你細改,邊改邊推敲,有時改得麵目全非,我逐字逐句的學習,感覺就是比自己高。這樣時間長了,你自然就進步了。再往後,修改的就越來越少,最終他隻給你改動幾個字——發!”

“哼,看你能的。”她又親了黃隱一下。

“如何建立信息員網絡,要依靠局領導,把各科能寫的確定為信息員,製定考核目標和獎懲製度。另外,外來的和尚好念經,請兩辦信息科的領導來講課,培訓信息員,提高信息員的寫作水平。有了這個保證,你們的信息數量就有了保證,你自己再寫點高質量的信息,那就拿分了。那年,區委、區政府分別評選我們單位為政務信息工作先進集體,我拿了個先進個人,為我當年的晉升奠定了堅實的基礎。”黃隱說到這裏便嗬嗬地笑了。

他們又聊了一會兒,看時間不早了,兩個人就要起身。他們相擁著難分難舍,黃隱感覺著自己的物事又蠢蠢欲動,他的手就開始不老實,葉晴的眼神又一次迷離起來,他們又酣暢淋漓了一回。

他們緊緊地擁抱著,相約誰也不能以犧牲各自的家庭為代價來換取這種愛,那樣會毀了各自的孩子,會毀了各自的前程,隻能秘密幽會,暗裏互相幫助,決不能露出蛛絲馬跡。

他們先後出了咖啡廳的大門,便各奔了東西。

5

每周一的上午是局班子碰頭會,大多時候簡單碰一碰本周的工作日程,各自幹什麽,用不了一小時。王大正這個人幹脆利落,開會從不拖泥帶水,而且對副手們很放心,因此整個班子比較團結,氣氛比較寬鬆和諧。冷薇和單治當一把手時判若兩人,她那時消極怠工,明裏暗裏和老單對著幹。王大正來了,對冷薇尊重有加,經常放下架子來向冷薇請教工作,甚至是言聽計從。冷薇將心比心,所以辦事格外賣力。黃隱想,這回冷薇有盼頭了,王大正五十四歲了,沒兩三年幹頭了。可吳雙還年輕,且資格比冷薇高,是政府辦下來的副主任,區長身邊的人,所以呀,這兩人又有一拚一鬥了。

會上,黃隱把短期培訓班的情況向班子作了匯報,並說,按照區領導講話精神,當前的任務就是要抓緊製定我局“四五”普法規劃。王大正責成黃隱主抓,讓綜合科起草初稿,然後報班子審議。大家還有什麽事嗎?沒了,散會。

冷薇、吳雙、黃隱回到副局長室,冷薇、吳雙都向黃隱打了招呼,她們都到一線的分管科、所去研究工作,一天不回來,黃隱倒落得個清靜。

他急忙給葉晴發了個短信。“想死我了心肝兒,我這兒無人,請來電。黃。”

沒過一會兒,電話就響起來,正是葉晴。

“我這也沒人。牛科長感冒了,誰知是真是假?最近,她跟局長們鬧副處調的事,說五十出頭了,不求別的了。但這是容易的事嗎?聽說組織部目前已經凍結了,等著下一步機構改革統一拿說法。”

“她這一鬧,不正好給你騰出大顯身手的機會嗎?這時候領導給你什麽工作你都接,而且還要積極想辦法,給領導提建議。你還要到牛科長家裏去探望,向她匯報工作,你就說科裏都亂了套了,沒有您我們根本玩不轉。這叫兩頭落好,裏外是人。”

“就你有心計。我這不正寫信息呢,還起草了信息員網絡建設安排。”

“你的聲音怎麽這麽好聽,我有點受不了了,它又蠢蠢欲動起來。”

“缺德,你這人真黃!這兩天我都不好受,成天拿東忘西,孩子跟我說話,我總是前言不搭後語的。以後我就稱呼你‘黃癮’,不過這個癮嘛,是帶病字頭的。”

“我這‘黃癮’可上來了,咱什麽時候見麵?”

葉晴沉吟了一下。“明天中午好嗎,還是老地方,我帶兩個盒飯去。十二點怎麽樣?”

“OK。吻你。BYBY。”

黃隱撂了電話,興奮地在屋子裏轉了兩個圈子,然後坐下來,拿起當天的報紙翻了翻,實在看不下去,就坐在電腦前上網瀏覽股市行情。他這幾年官場不順,便迷上了炒股。開始,隻是好奇、為了消遣,跑到證券市場瞎轉悠,看那些拿板凳坐在電子屏幕下等消息的人,大都是老人或下崗職工,他搖搖頭很不以為然。他在門口買了報紙和有關書籍,回家一讀,大開了眼界,手就有些癢癢。但他遲遲引而不發。後來,他找了懂行的哥們兒聊,聊出了些眉目。他做通了靳莉的工作,拿出了一部分資金,在股市小試身手,一年下來,竟頗有收獲。那一陣,單位裏因為單治專權,搞得比較亂,他跟辦公室說一句下科所,就走人,直奔證券市場。又炒了一年,竟有了十多萬元的收獲。他便和靳莉商量,有了炒股這個後勁,再加上咱兩個人都有不錯的固定收入,就決定貸款購買了一百平米的商品房,後來又買了二手車。東方不亮西方亮,無心插柳柳成蔭。如今,他買了電腦,在網上炒股,節省了很多時間,隻要每天晚上上上網,然後決定取舍,反正是玩短線,沒有大風險,這筆套住了,那筆也許豐收了,他現在手頭真正寬裕起來。有時,也和哥們兒打打牌、泡泡歌舞廳、洗洗桑拿,到絕對可靠的地方打“一炮”。但畢竟提心吊膽,真出了事,一切都毀了,想想就後怕,便疏遠了這幫狐朋狗友。每天晚上回到家來,除了上網炒股,就是買些書來胡亂地讀,有關官場的小說呀、智慧呀,有關算命的什麽四柱預測、麻衣神相、手相麵相,還有成功學、領導學,古今中外,應有盡有。他讀了這些書,居然很有收獲,明白了很多事理,豐富了內心世界,因此,心態變得平和多了,鋒芒收斂,變得越來越老於世故。

他下了網,想起“四五”普法規劃的事,便到綜合科去找老劉科長去了。

6

第二天中午十二點,黃隱、葉晴又在咖啡廳幽會。他們吃完了自帶的快餐,喝了茶水,又迫不及待地抱在了一起。一陣瘋狂過後,兩人都倦了,就擁在一起小憩。

黃隱不知何時被自己的鼾聲驚醒,“我打呼嚕啦?”

葉晴睡眼蒙矓地看了他一眼。“喝口水吧。你幫我寫入黨申請書吧。”

“這事我琢磨過了,常人呢都習慣按照這樣的邏輯想問題:在機關裏混,第一步就得先入黨,入黨是提幹的前提嘛,然後由副科而正科,由正科而副處、正處。你知道全國有多少中共黨員嗎?六千四百萬啊!一抓一把,好多人多年默默無聞,沒有升遷的機會。”

“你說怎麽辦呢?”葉晴給黃隱點上一支煙。

“關鍵是我們要入什麽黨?”

“難道說入國民黨不成?”

“你說對了!民主黨派雖說數量少,是參政黨,但物以稀為貴。何況,中國今後有加強民主政治的趨勢,現在對民主黨派成員實職安排的力度越來越大。聽說,以後各部門都要配備一名黨外副處級領導幹部,可能不占職數。咱區唯一一位女副區長,特殊規定,必須是女的,民主黨派成員。所以說你隻有在這方麵下工夫,成功的概率才高。”

“你說什麽呀,我現在隻是個副科級,這簡直就是天方夜譚嘛。”

“成功學強調的就是敢想敢幹,自信心、積極心態是很重要的。我認為這應該是你最好的選擇。我認識咱區××局的副局長王心遠,我們是青幹班同學,他是一個民主黨派的副主委,組織部早就對他進行了實職安排。我可以通過他介紹你加入他們的黨派。哪天,咱請他吃飯,還要請統戰部幫忙,設法讓你們單位確定你為黨外後備幹部。”

“那我就聽你的,你說的準沒錯!反正我什麽都交給你了。”

“不過,你現在還是要腳踏實地,在本崗多幹事,幹成事。千萬別惹些不必要的麻煩!”

“你指什麽麻煩?”

“別和本單位的領導或者什麽人鬧緋聞。”

“你把我看成什麽人了,你以為我是這麽隨隨便便的人嗎?什麽貓呀狗的,我都行?我就知道你是個小心眼兒,大醋缸。”

“我是真心為你好。我們單位的白晶,和一把手老單搞得不清不白的,再加上,這個人又非常多是非,大夥都恨她。可老單一意孤行,硬要提她到正科,結果,鬧得班子不團結,全局矛盾紛起,引出了很多問題。從此舉報信不斷飛往區委、紀檢,最後老單被調住區政協任正處級調研員了,白晶雞飛蛋打。我不是小心眼,你千萬別走了這種彎路。”

“你放心吧,我不是那種人。”她撲進黃隱的懷裏。

“牛科長今年五十幾了?”

“五十三歲。”

“明年如果有優惠政策,給點錢,提個副處調,讓她提前退休,她肯定退。領導把你調到這個科,就為了讓你將來接替她的。”

“你說得沒錯。領導調我來時跟我談了這個想法。”

“所以呀,你幹點成績出來,副科級就會馬上變成正科級。”

“借你吉言!快到點了,應該去上班了。”

兩人又緊緊擁抱在一起,依依惜別,又各奔了東西。過了幾天,他和葉晴一塊宴請了王心遠、統戰部的副部長和青幹科科長。

黃隱在外區找了一個比較豪華的地方,帶了兩瓶高度五糧液,點了大閘蟹等高檔菜,他謊稱和葉晴是姑舅表兄妹,言辭懇切,請幾位誠心幫忙。副部長、王心遠一幹人,看黃隱這麽熱情,答應幫忙,並商量了有關細節。事情定下來了,大家都放開了喝酒。葉晴因為激動也喝了不少,他改口稱呼黃隱為表哥,讓黃隱心裏實在是好笑。這女子真是有定力,席間沒有拋給他一個媚眼,沒露出一點破綻。

席散了,黃隱想請大夥洗桑拿,副部長和王心遠都擺擺手,各自上了自己的車告辭了。黃隱和葉晴上車又去了咖啡廳,又免不了一番情意繾綣,如膠似漆。

7

快過春節的時候,在咖啡廳,葉晴告訴黃隱,由於她表現出色,被評為區級先進個人,政務信息工作也被評上了先進集體和個人。而且,她已經成為王心遠他們那個黨派的聯係人,統戰部已到單位考察,經局黨委同意,她已被確定為黨外後備幹部,開春還要參加統戰部組織的培訓班。

“親愛的小妹妹,燦爛的前程就在你的腳下了,但還是要紮實工作,和群眾打成一片。”

“聽你的話了,跟她們一塊出去逛商場,在一塊織毛衣,聊家常。我還常跟她們說自己笨,這不會,那不會,請她們教我。這下可好了,好多事她們都來找我,拿來自己的年終總結讓我修改。”

“這就對了,抱樸守拙,定能百戰百勝。今天忘帶了,我給你準備了一些有關官場和演講這方麵的書。你得充實充實咱們的優秀傳統文化,弄懂了這些東西,對你今後的人生道路絕對有大大的益處。”

“噢,對啦,我報考研究生的事,照你說的,以提前拜年的形式到領導家裏去了趟,買了兩瓶好酒。領導說,學習是好事,培養人才嘛,但你隻能悄悄地學,你現在隻是個副科級,有好多正科級,人家還想學去呢!隻要你能拿下碩士學位,到時候,我好向班子說話,學費保證給你報銷,但目前隻能自己墊付。七千元呢!”

“錢你不要發愁。關鍵是你能否拿到學位?”

“保證能!拿碩士關鍵是外語,我有外語二學曆,這不成問題。”

“我給你七千元。”

“你哪來那麽多錢?”

“決不是貪汙腐敗來的,我是靠著自己的勤勞和智慧掙來的。”

“你先替我墊上,回來報銷了,我再還你。”

“不還我都樂意。來吧,我又支持不住了。”

葉晴猛地撲過來。

8

黃隱望著窗外那一樹的粉紅,心想:真是枝頭春意鬧,外麵一片紅紅火火,而自己依然無聲無息、默默無聞。而葉晴那邊的好消息卻接連不斷。

區裏新一輪機構改革,牛科長享受政策,提了副處調,給了幾萬元,提前退休了,還有幾個符合政策的科級也退了,單位立刻搞了一次科級競爭上崗。黃隱給葉晴作了精心指導,教她如何演講、答辯,還幫著她起草了演講材料。沒人跟她爭這個位置,葉晴很順利地過關,已經走馬上任。黨派那邊也已順利過關,考察結束,市委會領導找葉晴談了話,馬上就要批準她為正式成員。據王心遠說,他和主委商量了,最遲不超過半年,經區委會討論同意,報區委統戰部批準,增補葉晴為黨派區委委員。

黃隱感覺,女人上不得陣,一上陣就給自己製造緊張空氣,終日手忙腳亂,好像泰山壓頂似的。因此,他們也就沒了平日在電話裏的打情罵俏。黃隱一打電話,她就沒好氣地說:忙著呢!煩著呢!別搗亂,我撂電話了。

黃隱給葉晴墊付了七千元,每周二晚上、周六下午,她必須參加研究生班的學習。因此,他們見麵的時間大大壓縮,原來每周不見也要見上兩麵,喝咖啡,下館子,或去歌舞廳。現在不行了,如果來了大材料,她要黑白趕寫,中午也難得休息,有時兩人一周也難得一見。這實在苦了黃隱,令他心癢難撓。

黃隱總是見縫插針,煞費苦心地營造見麵機會。有時周日,葉晴在單位值班,如果清靜,他就跑了去,兩人親熱一番,也恩愛非常。但總不是回事,一旦讓同事撞見了,一切都完了。再說咖啡廳這些地方也不安全。於是黃隱悄悄地跑了房屋中介公司,打算租套房子用於長期幽會。他終於在鄰區的一個地方看中了一所房子,租價還算便宜。他在電話裏跟葉晴說了。

“你瘋啦!花那冤錢幹什麽?我早就想好了,以後每到周末,咱倆就去我媽那兒。她讓我大哥接上海去了,一年半載不回來。她住的小區比較僻靜,是我大哥給她新買的房子,鄰裏之間還不熟呢。”

“那好啊!這個周末行不行?咱不一定晚上去,下午單位如果沒事咱就去。”

“到時看情形再說,我說老黃癮,你可別逼我!”

“誰讓我癮大呢!”

9

那個周末的下午三點,他們開車去了葉晴的媽媽家。半路上,葉晴讓黃隱在一個超市門口停車,說要買些菜,晚上,要燒幾道可口飯菜,還要包黃隱最愛吃的韭菜餡餃子。她一個人進了超市,不大會工夫,大包小包地拎了出來。

“水開了灌暖壺,我去洗澡。”

“咱倆洗鴛鴦浴吧。”

“別臭美了。”

這房子是兩室一廳,大約有一百平米的樣子。房廳裏有一台三十四英寸的純屏彩電,另一麵牆上懸掛著她媽媽的一張大照片,葉晴太像她媽媽了,簡直就是她媽媽的翻版。他走進臥室,一張大席夢思床鋪著粉色的大床罩,一麵大窗戶掛著黃色的落地窗簾。他走到窗前,從窗簾縫隙往外看,外麵正是小區的大廣場,與對麵的樓相距很遠。他一下拉開窗簾,屋裏馬上灑滿了陽光,他拉開了窗戶,一絲清新的空氣撲麵吹來。

廚房裏傳來水壺的叫聲,他迅速跑出去,沏完水從廚房出來,看見葉晴穿著一件厚厚的粉色睡衣,腰裏係著帶子,露出一大抹粉白的胸脯,小腿纖細、修長、嫩白,一雙好看的小腳穿在紅色拖鞋裏,她正彎腰拿一個大毛巾使勁擦頭發。

黃隱情不自禁地撲過去,把手伸進葉晴的懷裏。

“去,你也得洗澡去,毛巾給你準備好了。”她打開了他的手。

洗完澡,黃隱圍著浴巾,迫不及待地進了臥室。屋裏沒有拉窗簾,葉晴的頭發已經吹幹,抹了口紅,她正往腳趾甲上塗指甲油。見他進來,就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我給你吹吹頭發吧。”葉晴起身拿來了吹風機,像模像樣地給黃隱仔細吹起風來。

黃隱說:“我今天決不猴急,一定要一點一點地欣賞你每一寸肌膚,一點一點地品嚐你。”

葉晴說:“我要讓你終生難忘。”

10

黃隱醒來的時候,感覺身心有幾分疲憊,又有幾分愜意,身邊的葉晴已不知去向,他穿好衣服到廁所小解。

“你醒啦,房廳茶幾上有給你沏好的茶。”葉晴的聲音從廚房飄出來。

黃隱端著茶杯進了廚房,見葉晴穿戴整齊,腰裏係著圍裙,站在洗菜盆前擇韭菜。頭發用一個小手絹隨便地係成了蓬鬆的一把。

“真像那麽回事!一個勤勞的家庭主婦形象。”

“我在家裏就是這樣。到什麽山上唱什麽歌嘛。”

黃隱把茶杯放下,也抓了把韭菜擇起來,兩人不覺聊起了母校南京大學。那裏的校舍、老師、現在的變化,不一而足。

“你肯定是校花或者係花、班花什麽的,有很多人追你吧?”

“讓你說著了,跟蒼蠅似的。不過啊,開始,我誰都沒看上眼。天南海北,哪兒的人都有,好多是農村學生,土得能掉渣。有幾個城市的,大多是南方人,說話細聲細氣,小家子氣十足。不過,上大三的時候,在一次聯誼會上,我認識了一個大四學兄,他是上海人,跟你長得差不多,北方大漢的樣子,沒搭上幾句話,就纏著你聊個沒完。以後經常來找我,約我出去看電影、遊泳、打羽毛球。他們家庭條件不錯,父母是開公司的。”

“後來,他不願跟我到北方來,我也不願留在南方,就各奔東西了。”

“就這麽簡單?你們沒有幹那個什麽?”

“你又犯黃。不過告訴你也無所謂。他畢業分配時,我上大四。他不和父母住一塊,外麵有個單元房。那天晚上,他邀我到他那去。我一進門,看見他弄得滿有氛圍的,準備了蛋糕、紅酒和滿桌子的菜,我這才想起那天是我的生日。那天,我很感動,難得他這麽細心,我喝了不少酒,就沒能把持住。由於是第一次,緊張得要命,也沒覺出多快活。”

“再後來呢?”

“再後來,再後來,就不告訴你了。”

“我猜你後來肯定和他如膠似漆了一段,但你畢業分配在即,要注意影響,便不得不收斂了。回北方時,兩個人難舍難分,生離死別,最後終成一段憾事。”

“好像你親身經曆似的,保不準你也有這樣的段子。”

“讓我繼續猜想……後來,你回到北方,工作分配消停了,就該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了,親戚、同事、朋友給你介紹了一大堆男孩子,沒有一個看過眼的,因為上海的那個標準不能降低啊,一晃就兩年過去了。又一年,同齡人都抱上孩子了,再也不能拖了,趕快嫁了算了,於是就匆忙找了個‘工商所’。”

葉晴把韭菜放在水池子裏衝洗。“選擇‘工商所’怎麽啦,這小子原來挺有追求的,也有個男子漢勁,就是不太潑辣,不能說。跟著別人瞎混行。最近,他打算和別人合夥開飯館——涮羊肉,由他瞎折騰,我不管。不提他了,提起來就心煩。我把餡和好了,你來擀餃子皮好嗎?”

“擀餃子皮可是我的拿手活兒。”黃隱說著洗了洗手,動手揉麵。他一邊揉麵,一邊又接著說。“我看你剛上任是不是有點太緊張了?這弦不能總這麽緊繃著,會斷的。”

“你說怎麽辦?裏外就我一個人,給我分配的兩個人,暫時還發揮不了作用,我能不急嗎?”

“著急沒用,一著急態度就不好,不小心還可能冒犯領導,得罪下屬,鬧得大家都不愉快。人家會說你不能駕馭局麵。”

葉晴拿眼皮翻了翻他沒言語。

“我這話也許不受聽。幹事要幹到點兒上,眉毛胡子一把抓不行。信息的事應當盡快交待給下屬幹,要學會踢球,要轉移壓力。現在你要抓大事,抓主要矛盾。你應當學學我。”黃隱說著便露出一種得意的笑容,繼而又出現短暫的失落。

“我哪學得了?您是未來的黃大局長,你高屋建瓴,高瞻遠矚。”

“別挖苦我了,我的苦衷你還不知道嗎?我是在全力幫你。我們已經起草完了‘四五’普法規劃,你可以參考一下。”

“下周一,你一定給我印一份,我正為這事抓瞎呢。你放桌子,拿筷子,我先炒菜。你把酒打開。”葉晴一邊吩咐著,一邊手裏忙著,很是麻利。

11

黃隱這兩天實在有些悶悶不樂。

冷薇和吳雙又下科所了,屋裏又剩下他一個人。他獨自一人抽悶煙,把自己埋在一團迷茫的煙霧之中。

他和老劉精心搞出來的“四五”普法規劃,在班子會上原則上通過了,但王大正對黃隱的一些想法根本不感興趣。那些想法,都是黃隱煞費苦心,認真研究思考出來的,能夠在全區拿分出彩的奇招。比如,觸摸屏呀,電子政務呀,建網站呀,在有線電視台設立相關法製論壇呀,拍宣傳專題片呀等等。王大正自知沒有幾年幹頭,一心求穩,不願出風頭,不願付出更多精力。

班子會上,王大正就直言不諱地表明了自己的觀點:“黃隱和老劉他們,在‘四五’普法規劃方麵,確實下了工夫,動了腦子,我看基本上還是可行的。但有些時髦的東西,有點讓人眼花繚亂,我沒有幾年幹頭了,還是不染這一水的好。再說,上這些東西,要花錢呀,我們的財力遠遠達不到嘛!我看,這些以後再說吧,稿子再弄得務實一點,盡快給他們報上去吧。”

既然一把手明確表態了,冷薇和吳雙也隻好隨聲附和了。

手機突然響起來,是葉晴,他摁了拒接,便拿起了桌上的電話。

“你們的規劃太好了,讓我省了大事,一些想法都照抄你的了。”

“抄吧,抄吧,反正那上麵的好主意,在我們這兒沒用,頭兒不感興趣。”

“我們頭兒可感興趣了,正惦記著出風頭呢。昨天他就看完了,還誇我呢,說我新官上任就是不一樣,很動腦子,跟他想到一塊去了。”

“我那都是奇招,絕對能在全區出大彩。如果你能夠把這些想法再組織實施到位,你就又給自己加了更多的分。將來你的前途不可‘線兒’量啊。唉,這是什麽事兒,我培育出來的種子,在別人的田裏開花結果,真是無奈,無奈!”

“又在那兒憋氣了吧,想開點吧。明天晚上,我給你做好吃的,我撂電話啦。”

真是不出黃隱所料,葉晴他們單位,在全區“四五”普法工作推動會上拿了頭彩。區裏在他們單位召開了全區現場會,人們參觀了他們的觸摸屏、無紙化辦公、網站建設情況,觀看了宣傳專題片,他們頭兒還利用投影儀課件向與會領導和人員匯報工作,課件當然是葉晴的傑作,他們還把需要宣傳的法律法規刻錄了光盤,他們在全區可謂出盡了風頭。

葉晴在電話裏向黃隱述說這些情況時,掩飾不住內心的激動,說話的速度比平日快了一倍。

黃隱的心頭不禁湧上了一種不祥的預感,一個女人一旦迷上仕途會比男人可怕,她們會更加不顧一切。一朝輝煌,將置那些背後的男人於何地呢?他不敢深想。

12

但有時男人的那種占有欲會大占上風,他一想到葉晴和別的男人如果有瓜葛,就無法忍受,就心慌意亂,就自信心大減。

終於,他們有了隔閡。

起因完全是因為打電話引起的。他們經常通電話,這本來很正常,但黃隱近來打電話常常問她的行蹤,特別是中午的時間。開始,黃隱感覺出葉晴還比較理解,知道自己關心她,但時間長了,她似乎也覺出黃隱的用意。

“你這是對我不信任,不尊重,這跟盯梢沒什麽兩樣。再說,我是你什麽人,讓你這樣管著,限製我的人身自由。你這不是愛,你這是占有。以後你少打電話,打我也不接。”她一下子就不高興了。

黃隱一時還是改不了這個毛病,照樣給她打電話,如果她在單位,黃隱還稍稍放心,如果在外麵,他就沒完沒了地給她打手機,發短信。葉晴也很固執,堅決不接電話,甚至關機。弄得黃隱更是不知所措,醋意大發,情不自禁地就會想象出一大堆葉晴與別人幽會的情景,直弄得心裏難受,茶飯不香。有時,幹脆就跑到葉晴單位門口去監視,終無結果。他像熱鍋上的螞蟻,焦急、緊張、無奈。他無意間看到馬路邊的牆上,有私人偵探的手機號碼,他在那個號碼前足足徘徊了五分鍾,但他最終放棄了。

為了打電話的事,葉晴有一個月沒有和他見麵了。兩個人僵持著,誰也不讓步服軟。黃隱感覺實在有些疲憊不堪了。難道愛就是煩惱?就是辛苦?就是冤家?就是猜疑?想著想著,心中不覺冒出一首七言絕句,他拿出手機作為短信迅速地給葉晴發了出去:“薄情寡義並非鮮,愛恨情仇自古然,地老天荒何曾有,曾經滄海怨巫山。”

他打開電視機,中央四台正在播放電視劇《神醫喜來樂》的片尾曲,他一下被吸引住了:人間情多,真愛難說,心裏能有幾分把握?來來往往,你你我我,誰又知道最後結果?人間情多,真愛難說,有緣無緣小心錯過。一時歡笑,一時寂寞,一生相伴最難得……

他被這首歌深深打動了。是呀,人間情多,真愛難說,心裏能有幾分把握?關鍵是良緣難逢,可遇不可求。有緣無緣,小心錯過,隻要珍惜現在的每一分鍾,誰又知道最後的結果?誰又能左右最後的結果?是我糊塗呀,越想擁有,終會失去,越想永遠,終究短暫。他拿起手機,給葉晴迅速發出了一個短信:“真心相愛,良緣難逢,小心錯過,珍惜每分。”

“對不起,我錯了,我小家子氣。我……我愛你,別再折磨我了,你要是再不見我,我會死的。”

“瞧你這點德行。明天晚上六點你來單位接我吧,咱還到我媽那兒去。我給你買了瓶好酒。”

第二天晚上,黃隱和葉晴吃完了飯,洗了澡,就早早地上床了。黃隱有些猴急,葉晴隻是不讓,非得讓黃隱說幾個黃段子調動一下情緒。這還是有史以來的第一次,黃隱見狀,隻好克製自己的欲望,興致勃勃地講起了黃段子。

“先說這麽一段:有一個單位的領導,看報上登著一則消息,有一家公司承諾,隻要你能寄二十元錢,購買我們生產的器具,就能將您的**增大數倍。領導動心了,就給這家公司寄去了二十元錢。不久,這個公司給他寄來了一個包裹,他迫不及待地打開一看,差點沒有把鼻子氣歪,你猜是什麽?”

葉晴眼睛亮亮地盯著黃隱,“是什麽?”

“放大鏡!”

葉晴笑著紮進黃隱的懷裏。

13

一個周日的下午,黃隱在大街上無聊地閑逛,又到深秋的時候了,樹上的葉子開始黃了,地上已經滾了許多落葉。他停在一個市場的書攤前,十元三本,大多是非常粗糙的盜版書,沒有意思。他繼續散步,麵前閃過了一個酷似葉晴的女性,他不禁多看了人家兩眼。他猛然記起,葉晴這兩天好像說過,又該輪到她值班了。黃隱便有些興奮,去看看她,不給她打電話,給她來個驚喜。他招手叫了輛出租車,直奔葉晴的單位。不過十分鍾,就要到了,在路口拐彎的時候,他遠遠地看見葉晴正在單位門口向一個人揮手,那個人正是王心遠。王心遠轉身上了他的車,很快開走了。葉晴隨即上了樓。

黃隱叫司機停車,扔下五元錢,也隨後上了樓。

葉晴見了黃隱先是一楞,便轉而叫道,“缺德的,你怎麽來了,不打電話違紀啊。萬一我們同事在這……”

“我光明正大,來看我表妹,有什麽可怕的?”說著就要擁抱葉晴。

“就你還光明正大?誰是你表妹?呸!”葉晴一閃身躲開了。“這可不是在家裏,你想毀我啊!”

“你這屋裏煙氣騰騰的,誰抽的?”黃隱想聽葉晴親口告訴他,王心遠剛從這兒離開。

“噢,剛來了一個同事,到單位拿東西來了,在我這兒坐了會兒。一會兒的工夫抽了好幾根。”說著,她把窗戶打開了。

黃隱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她為什麽和我撒謊?難道她和王心遠也有了一腿。這次,她被批準為黨派的區委委員,黃隱說要宴請王心遠等人,她橫攔豎擋的,堅決不同意花這冤枉錢,現在看來是沒有必要了。

黃隱翻看著通訊,見內容挺豐富,有黨派新聞、參政議政動態、提案選編、健康知識、網上摘編、文藝陣地,應有盡有。顯然是王心遠給她出的主意。她的身後又多了一個有力的臂膀?黃隱的心裏像打翻了醋罐子。他望著眼前這個從裏美到外的女人,想起“喜來樂”的片尾曲,不禁又釋然了。

14

黃隱早就覺察到了這樣一個不容忽視的事實,葉晴有半年多的時間,從沒有主動給黃隱打過一次電話。“你為什麽不主動給我打電話?”

“沒事打什麽電話?你打電話也沒什麽正經事,除了聊閑篇,就是犯黃,誰願理你?”

“我都是閑篇、犯黃,你都是忙篇、正經。您現在多有追求,單位頂梁柱,地球沒您準不轉了。”

“你少挖苦我,我不想和你吵架。你在單位不順心,上我這兒找不痛快,我招誰惹誰了?你要是再氣我,我真的不理你了。”

他們在電話裏常常這樣不歡而散。

他們最近很少見麵,偶爾聚到一起,兩個人的話卻越來越少。在一起**也成了一種例行公事,好像是一種習慣,卻沒了先前的**。

黃隱憂心忡忡,他仿佛被焦慮這團亂枝條絆住了。先前的那個葉晴,熱情得像一團火,燃燒著,迸射著;又像一條長青藤,纏著你,繞著你。有一天,她終於成了一池平靜的水,你隻有深入下去,才能激起浪花和漣漪。如今,她成了一塊冰,一塊散發著寒氣的冰!

黃隱越來越意識到,他們的緣分就要盡了。他們**時,他不時出現了**、早泄的現象。男人的問題往往是因為女人造成的,現在這已經成了公認不爭的事實。講黃段子,塗抹潤滑油,沒用!幾次下來,黃隱興味索然。他感覺著,這一段情緣就要漸漸隨風而去了。

他望著躺在自己身邊一臉漠然的葉晴,她實在太美了,他實在舍不得這個從頭美到腳的胴體。他動情地擁抱著她,有些絕望地說:“難道我們真的就這樣結束了?我實在不甘心。”

“完不完都在你。你如果天天這麽低級趣味,見了麵就是這點子事,就肯定好不了。你曾經答應要好好幫我,現在你還幫我什麽?你根本不關心我,隻關心我的行蹤,隻會無休止地糾纏,無端地猜疑。你越這樣,我越不願理你,這樣在一起實在沒意思。”

黃隱決不情願舍棄這份難得的情感,他苦心構築的情感大廈,不能在頃刻間倒塌,他決定挽救這段瀕危的感情。一段時間以來,黃隱使出了渾身解數,千方百計討葉晴的歡心。他約葉晴打保齡球,給她買高檔名牌的衣服,在她過生日時,請她吃鮑翅宴,送她白金戒指。葉晴是政協委員,年底這屆政協就要召開第二次會議了,他幫著葉晴搞調研,弄出了兩個有份量的提案。葉晴的臉上開始有了溫情。

再說,據葉晴講,她的研究生課程每周又增加了一次課,時間非常緊。兒子開始上小學了,特別淘氣,不認真學,每次都考個大零蛋。單位這邊,領導急於出政績,工作相當緊張,經常要出材料,得黑白趕寫,弄得她筋疲力盡、無暇他顧了。

開始,兩人每天還能有一次電話聯係,電話通了,葉晴也總是沒說兩三句話,就匆忙地撂電話。後來電話聯係也少了。

15

偶爾,葉晴會抑製不住興奮主動給他打電話,不斷傳遞著有關她自己的好消息。她在黨派換屆選舉時,被選舉為副主委,並被區政協增選為政協常委。據她自己探聽來的可靠消息,最遲不過年底,區裏就要任命她為副局長。她軟軟地說:“這都是你幫助的結果,我到什麽時候都忘不了你。不過啊,我現正是爬坡的時候,咱倆一定要注意影響,能不見麵就不見麵,別往我單位打電話,有事給我打手機,好嗎?親愛的,我們親親,我去忙了。”

葉晴的蒸蒸日上,徹底打破了黃隱的內心平衡。她成功了,我怎麽辦?我決不甘心目前的處境。他拚命抽煙,把自己埋在煙霧中。王大正此人看似平和不爭,總說自己幹不了兩年就退了,但實際上暗使勁,每天都要跑區長那兒匯報工作,過年過節出手大方,頭兒們和重要部門都送到了,到了五十七歲也不一定能退居二線,走對了路子,領導上說句話,還可以繼續留任兩年。中國官場就是這個樣子,最終還是上級領導說了算。果真如此,我還有什麽盼頭,王大正這個一把手動不了,冷薇和吳雙也動不了,輪到我,黃花菜都涼了。

老劉科長推門進來。“抽多少煙啊,屋裏都看不見人了。”說著,他推開窗子,煙霧倏地跑出了大半。他向黃隱匯報完了事情,轉身出了副局長室。

老劉的一進一出,令黃隱思路大開,他曾經記得老劉說過,區裏的一位領導是他小舅子的連襟,老劉曾暗示過黃隱,要想進步,他可以幫忙。當年黃隱年輕氣盛,心想憑自己“六八三五”的優越條件,還用走這斜門歪道?沒想到原來的局長單治把單位搞得一塌糊塗,這些人都“沾了光”,誰也沒上去。

他在屋子裏轉來轉去,不斷地噴雲吐霧,整個屋子又煙霧繚繞起來。

找老劉,約他小舅子出來吃飯,由他引薦見他連襟,遞上個沉甸甸的信封。他搖了搖頭。不能讓同事幫忙辦這種事,事不成,張揚出去,於名聲有損,今後在此地何以立足?不妥,不妥。

16

每天早上,黃隱送孩子上學後,很早就來到單位,距上班的時間還差一個小時。他常常坐在電腦前,瀏覽股市行情以消磨時光。最近,他和葉晴在一起時,常感力不從心,便想到要加強體育鍛煉。他像模像樣地買了運動鞋。這天,他從單位出來奔河邊,正遇上一位區領導,他穿著深藍色的運動衣、白色的運動鞋,頭發有些花白,但滿麵紅光,看來他是常年如一日。黃隱和這位領導保持一定距離,在後麵慢跑著。黃隱他們單位距區裏辦公地點不太遠,看來這位區領導也是從單位出來。區領導跑到河邊的一個地方停下來,打起了太極拳。

黃隱靈機一動,緊跑幾步,來到區領導跟前搭訕起來。他畢恭畢敬地稱呼了區領導的姓氏和官職,“您也天天跑步,堅持了好多年了吧?”

“不長,十年吧。你是哪個部門的?”區領導動作並沒有停止。

黃隱告訴了他。

區領導“噢”了一聲,便不再說話。

“我早就想學太極拳了,這下可好了,有了一個現成的師傅,我正好跟您好好學學。”黃隱站在一邊跟著區領導比劃起來。

以後的幾天裏,黃隱天天來這裏和區領導學打太極拳,居然學得像模像樣。區領導高興了,也適當指點幾句。他們偶爾也交談兩句別的,無非是球賽呀,最近國內外的新聞大事。領導也知道了黃隱的名字。有時還親切地稱呼他小黃。

葉晴被任命為副局長的文件下來了,試用期一年。看到這份文件,黃隱的心裏非但沒有增加幾分喜悅,反倒更加心急如焚起來。我再也不能等了。他迅速行動起來,準備了一個沉甸甸的信封,整整五千元。

第二天早上,他又到河邊去了,見了區領導先是搭訕,緊張得有些冒汗,最後走的時候,他不好意思地拿出了那個信封。“快過年了,我沒別的意思,您教我太極拳,我無以為報,就這麽點小意思。”

區領導本是樂嗬嗬、非常慈祥的樣子,突然間沉下臉來,一片陰雲密布。“年輕人,把心思多放在工作上,少來這一套烏七八糟的東西。”說完,區領導轉身跑步走了。

他悶在屋裏,把自己埋在一片濃重的煙霧中,半天沒有出屋。仿佛一個鬥敗的野獸,需要好好休息一下,慢慢地舔舐著自己的傷口。

一個周六的上午,黃隱一家人開車到相鄰的城市旅遊,為了躲開大道的擁擠,黃隱把車子開到了一條叉路街道上,但照樣碰上了交通堵塞。他不斷咒罵著,同時又可憐自己命途多舛,喝口涼水都塞牙。靳莉說我們娘兒倆都不著急,你著什麽急?你一口粗話對孩子影響多不好。黃隱看著前麵被堵的車龍,無可奈何地熄了火。他點上一隻煙,搖下車窗,就在這時,他一下愣住了。他看到了什麽?他看到葉晴親熱地挽著一個區裏剛剛發跡的新貴,從一個普通賓館裏出來,他們有說有笑,身影很快閃到車後去了。

黃隱一切都明白了,他憤憤地把煙頭扔出了車窗。此時,他想到了剛認識葉晴給她看手相時說過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