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青春易碎,越在乎越失去

年少的時候,我們揮霍時間與青春,沒日沒夜地讀書、考試、奔前程,總以為這些就是最難的時候,希望時間可以過得再快一點,以為過去了就好了,未來有著無限美好與遐想。

可是後來,我們開始習慣性地懷念曾經的生活,才知道現在的快樂還不及曾經多。

初時坐上校門口的公交車,車廂裏空空落落的,挑選了個最末的位子,剛坐下車子就緩緩而行,初時望著窗外轉瞬即逝的風景發呆,手機突兀地震動起來,她心裏一驚,心髒驟然一緊,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腦袋裏第一個想法便是,這個時間任遠是不會打電話給她的,但不是他那又會是誰?

緊閉著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氣,從包裏拿出手機。屏幕上閃著“天籟”兩個字,她才終於緩了口氣。

按了接聽鍵。

“喂?天籟。”

“事情辦完沒?”

“完了。”

“林偉西請吃午飯,我們在會賓樓等你,你要來哦。”天籟的聲音變得激昂。

“林偉西?為什麽?”

“他今天過生日唄。”

“哦,我跟他不熟。”初時冷冷地指出。

“別這樣啊,他特地點了你的名,讓我一定要帶上你的。蘇荷,你就跟我去嘛。”

初時悶不作聲,天籟繼續勸著,最後,拗不過她,初時退讓了一步:“好,我知道了。”

掛了電話後,初時也無心看風景,苦惱著要送什麽禮物。

林偉西和孫禮玩得要好,平日裏從穿衣品味來看皆是大牌,家境殷實,在會賓樓吃頓飯不便宜,初時在心裏掂量了下,決定去商場買款Zippo的打火機。

看中了幾款,最後挑了貴族花的那款,拉絲純銅的,雕刻著貴族花紋雙色徽章,很是精美。刷卡後,讓專櫃小姐加了油,滿意離開。

之所以一下子想到這個禮物,一是想著這個價格讓她沒有去白吃白喝的感覺,二是去年學校開運動會的時候,初時無意間看到了林偉西手臂上的打火機文身,便想這個禮物送出去,林偉西應該會滿意吧。

到達會賓樓,剛進大廳就看到天籟悠閑地倚靠著真皮沙發。

“這邊,這邊。”天籟招招手。

初時小跑著過去,“我沒遲到吧?”

“沒有,剛剛好,他們都在包廂裏,我帶你過去。”

“好。”

去的是彩雲間。

推開包間門,最先入目的是頭頂上長長的一排水晶吊燈,恢宏奢華,下麵是一張能容納20人的圓桌,不過如今偌大的空間隻坐著兩位男士正在談笑,餐桌後是紅色的落地雕花屏風,旁邊是灰色布藝沙發以及一盞明晃晃的落地燈,沙發後的白色牆壁上掛著一幅巨大的山水畫。初時還在打量著,林偉西已經迎了上來。

“能請到咱們班的美女真是不容易,多虧了天籟同學啊。”

“哪裏哪裏?客氣客氣。”天籟故作謙虛道,眼睛偷偷瞥了另一位男士。

初時微笑著,從包裏拿出一個深藍色包裝精美的盒子,遞過去:“送你的,林同學,祝你生日快樂!”

林偉西怔了怔,受寵若驚地接過。

天籟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蘇荷,真對不起,我沒想到你會買禮物。”

“怎麽了?”初時疑惑。

林偉西咳嗽了聲,尷尬坦白道:“其實今天不是我生日,我就是想請客吃飯,你性子冷淡,也不太合群,怕你不會來,所以才讓天籟幫幫忙找個理由讓你來的,真是讓你破費了。”

初時笑笑,不介意地說:“哦,沒關係啊,就當提前祝你生日快樂了。”其實她也不是真心要祝他生日快樂,畢竟是不太熟悉的關係,她能來這裏也隻是看在天籟的關係上,送禮物也隻是為了讓這頓飯吃得理直氣壯些。

隻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天籟會和林偉西關係這麽熟稔了。

在場的另一名染著一頭金發的男子湊了過來,催促道:“快拆開,看看美女送你什麽禮物?”

林偉西忍著內心澎湃,依言打開了盒子,小心翼翼地從中取出了那款精致的打火機,眼神中有些許詫異,隨後散去。拇指與食指捏住機蓋,隨意地繞了個弧度彈開機蓋,無名指撥動齒輪打開火,黃色的火焰竄出來,然後用力晃動下令機蓋合上熄火,整個動作嫻熟流暢,很優雅漂亮。

從林偉西的神情來看,初時猜測他是喜歡這款打火機的,心裏放心了。

“你怎麽知道小西有收集打火機的習慣?”林偉西的朋友好奇地問。

“我隨便送的。”初時並不想多說。

“謝謝你,我會好好珍藏的。”

林偉西說得鄭重,倒令初時覺得不好意思了:“不過就是一個小玩意,你隨便用用就好。”

“這姑娘真有意思。”林偉西的朋友雙眸含笑地盯著初時看。

初時回望他,仔細記下了他的容貌,一頭張揚的金色短發,一張臉輪廓分明,雖然不至於令人驚豔,但還算有特色,狹長的眼睛,眼角微翹,有些邪氣,薄薄的唇透著一絲性感,膚色是健康的小麥色,這怎麽看都是天籟喜歡的那一款,突然有些明白今天是個什麽樣子的場合了,敢情這是林偉西在為天籟介紹對象,天籟怕一個人來緊張才拉著她的,初時有些忍俊不禁。眼前的這個男人身材頎長,穿得很單薄,很瘦,朋克風格,此刻他的臉上掛著**不羈的笑容,立在那裏有很強大的存在感。初時暗自猜測這人應該是社會人士,且屬於年輕有為的那種,或許還喜歡玩搖滾。於是,麵上客氣地說:“多謝誇讚。”

“小西,不給我們做下介紹嗎?”

林偉西這才想起來,指著他的朋友對初時她們說:“哦哦,這位是我從小到大最好的朋友,秦頌。”

“秦頌,這是我的兩位同學,這位是楊天籟,這位是蘇荷。”

初時明顯看到了秦頌身軀一震,大驚失色。

“蘇荷。”他輕輕地回味著這個名字,饒舌間別有韻味,“蘇州?荷花?”

“怎麽了?有什麽不對嗎?”初時問。

他慘淡地笑了:“沒什麽,你和我的一個朋友同名同姓。”

初時不自然地移了移視線,漫不經心地說:“好巧。”

“是啊。”

楊天籟眼中柔情似水,靠近秦頌:“你好,很高興認識你。”

“你好。”語氣明顯淡了許多。

天籟心裏有些複雜,這是林偉西為自己和秦頌製造機會認識而特地設的宴,到這個時間,顯然事情的發展已經不在自己的預想之中,秦頌對蘇荷更感興趣的樣子,她有些失落,很後悔聽從林偉西的話讓蘇荷跟來了。

“別都站著了,入座吧。”林偉西提議。

秦頌的視線依舊鎖定在初時身上,林偉西暗自用手肘撞了撞他,低聲提醒:“拜托,兄弟,給我個麵子。”

秦頌蹙眉,無奈:“知道了。”

楊天籟被安排坐在秦頌身邊,林偉西和初時坐在一起,無意中,初時和秦頌兩人的位子很對稱,隻要一抬眼就能看清楚彼此的動作。

初時隱隱地覺得很不安,隨即又覺得自己小題大做了,隻是因為秦頌也認識一個叫蘇荷的女孩,她就變得這樣草木皆兵,可真膽怯。

服務員陸續上菜,一桌子菜,四個人吃,很浪費。

林偉西對楊天籟說:“秦頌前段時間剛從深圳回來,現在在他爸的公司上班,比較有個性,有些痞氣,不過喜歡他的女人很多。他很會疼人,還能做得一手好菜,可是考了廚師證的。”

秦頌笑著插嘴:“還是我自己來說吧,這樣比較真實。我呢,生來叛逆,愛玩,不該沾的我都沾了點,如今快三十了,想找個能不介意我繼續玩樂的女人過日子,傳宗接代。這個女人不能脾氣太大,因為我脾氣也不好,會吵架。”

“這個玩樂能有個範疇麽?”天籟問。

“沒有。”

林偉西有些汗顏,心想這哥們來之前可不是這麽跟他說的,他可保證過這次要好好表現的,怎麽一到關鍵時刻就原形畢露了?

楊天籟氣得直接離席了,秦頌沒誠意,她還不稀罕呢。

“天籟,別生氣啊。”初時追了出去,奈何自己半路被林偉西攔截住了。

“蘇荷,能不能給我點時間,我有話要對你說。”

“可是,天籟她……”初時著急地說。

“放心好了,她都這麽大的人了不會有事的,倒是我要跟你說的事情是真的很重要。”林偉西一臉誠懇。

“好吧。你想說什麽?”

林偉西咬咬牙意誌堅定地說:“我喜歡你。”

“什麽?”天籟本能地喊出聲。

“我想告訴你,你驚豔了我的時光。我說我喜歡你,我對你一見鍾情。”

“你驚豔了我的時光”,這句話真酸,真矯情。還一見鍾情呢,大一期間數不清交往過多少女朋友了,徹底花心大少還好意思談一見鍾情。初時在心裏鄙視著。

片刻後,初時才輕輕鬆鬆地回了聲:“哦。”

“就這樣?你沒其他想法嗎?”林偉西覺得無法接受。

初時搖搖頭,聲音清冷地回:“沒有。”

“蘇荷,你太冷淡了吧。你難道就不感到高興嗎?”

“不會。”初時依舊是淡定的模樣。

林偉西有些著急了,“你可不可以喜歡我?”

令初時覺得不可思議的是,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中眼神裏分明帶著祈求的意味,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問:“為什麽?”

他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思,補全了她心中的疑慮:“我為什麽要這麽卑微?”

初時訥訥地點頭,就是這個意思。他該是高高在上的,卑微不適合他。

林偉西自嘲地笑了笑:“不是卑微,是卑鄙,盡管知道你是孫禮的女朋友,可是我還是喜歡你,希望你能和我在一起。”

看來孫禮連林偉西這個好朋友也瞞著了。初時在心裏無聲地說。

“我並不值得。”初時捫心自問,“你這麽優秀,應該找個配得上你的女孩,而我太普通了。”

“不,不,不要妄自菲薄,你一點都不普通。你想知道為什麽孫禮會喜歡你嗎?”

初時皺了皺眉,話題突然扯到孫禮身上,她有些不適應,但這個問題真的很**人,表情中自然而然地多了幾許期待。

林偉西自顧說道:“大一開學的班會上,班主任讓每個人上講台做自我介紹,咱們班女生質量還是很優秀的,各有千秋,她們或多或少地都表現出了好相處,微笑、禮貌、客套,但你沒有,你冰著一張臉,拽拽地說,‘我叫蘇荷,蘇州的蘇,荷花的荷,愛學習,不愛說話,其他的沒什麽好說的。’散會後,回宿舍的路上男生都在討論班上女生誰最好看,大家各執己見。一直沉默的孫禮突然說我覺得蘇荷挺有意思的。我第一次見到孫禮對一個女生那麽感興趣。

“後來,每次上課的時候,他都會習慣性地關注你,看你坐在什麽位子,今天穿的什麽衣服,說話了沒,笑了沒。那個時候,他隻是對你有好感。真正喜歡你是因為他看到了你對學校修車師傅的媽媽許阿婆特別好,那個老得頭發蒼白滿臉褶皺的許阿婆,她老得可怕,誰見了都要避開,可是你會隨手將自己特地去買的水果或是麵包送給許阿婆吃,你會笑著說你吃不掉這麽多;偶爾你會與她坐在那簡陋的修車鋪前說話,你們像親人一樣相處著,你還會幫許阿婆教訓那些對她說話傲慢的男女。那個時候,我們都發現,你哪裏是不愛說話,你還很囉唆,你總是故作疏遠冷漠,可你根本就做不來那樣的人。

“孫禮說你是他見過最溫暖最善良的女孩了,所以他特別想靠近你。於是,他拜托林允幫他,他最後成功了。但他不知道哪根筋不對突然跑去支教了,臨走的時候還讓我幫忙照顧你,別讓人欺負你。可是,後來,每天關注你也成了我的習慣。我看著你,覺得你是我們班最漂亮的女孩,外在內在你都有,見不到你的時候我會忍不住地想你,見到你的時候希望你對著我綻放笑容,希望你能像我注視你那樣注視我,可你一次都沒有。我苦惱了許久,終於不得不麵對對你感情的變質。你是孫禮的女友,孫禮是我的好哥們,我們是多年的交情,可我又能怎麽辦呢?我的心就是不受控製啊。所以,我才想要拜托你,祈求你也喜歡我。”

初時鼓起勇氣說:“或許我該告訴你,我和孫禮不是男女朋友的關係,他隻是為了讓我避開林允的欺負。你們說我溫暖善良,我不否認,但我也是個心思複雜的人,這樣的我不會去談戀愛,因為我怕會累到自己。所以,別白費勁了,好女孩多了去了,而我並不是,你們不了解我。”說到這兒,初時不禁苦笑,“連我自己都不了解我自己,就更不會指望別人了。”

“你怎麽會如此悲觀?”

“這才是本來的我,悲觀陰鬱。聽好了哦,不要告訴別人,我不輕易外露的。”因為她習慣了故作堅強,習慣了假裝微笑。

初時笑得狡黠,“今天的事我會都忘掉的,所以你不用對我感到尷尬。”

“可是我忘不掉。”

“那就努力吧。”

林偉西看著初時從他麵前一步一步昂首離開,心裏難受得緊,表情越來越痛苦。

突然,有隻手用力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林偉西側過頭看去,秦頌表情晦澀地也盯著初時的背影。

“青春易碎,越在乎越失去。習慣了,就好了。”說完,秦頌的嘴角逐漸綻放一個弧度,露出潔白的牙齒。

“愛了卻得不到,我不甘心。”

秦頌有些恍神:“我理解你的感受,但是你至少比我幸福啊,你所愛的人並沒躲你躲得讓你滿世界都找不到。”

“你?”

“沒什麽,都過去了。”他說得輕描淡寫,可是心裏卻有個聲音越來越清晰地在反駁自己。

——真的都過去了嗎?

“那個叫楊天籟的女孩不適合我,我喜歡非常懂事的女孩,不喜歡太自尊的女孩。”

“你真是個怪人。”

“你難道不是?”秦頌玩味地笑了,“其實你就是欠虐。不要告訴我,如果你今天真的挖到孫禮的牆角,你真的會跟那姑娘在一起,犧牲你們的兄弟情誼。”

林偉西被說中心思也不惱,落落大方地承認道:“是啊,她如果那麽輕易地甩掉孫禮了,那麽我也會毫不留情地把她從心裏擦去,不留下任何痕跡,不再眷戀。我喜歡深情的女孩,即便那女孩的深情暫時不在我身上。不過,這些都是在來這裏之前的想法,我現在知道了,原來她不是孫禮的女朋友。孫禮騙了我們所有人。”

“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

“追啊,各憑本事。忘記說了,我不喜歡太容易追求到的女孩。太輕易了,這樣我不會懂得珍惜。”

初時在會賓樓門口看到了楊天籟,她望著初時嘴角上揚,連眼眸中都染上了笑意。

初時走過去,試圖安慰她,沒想到被她搶先開口了。

“你能出來,我很開心。”天籟激動地說。

初時張了張嘴,又合上。

“本來看著秦頌對你比較感興趣,我還很生氣的,我跑出來後決定在這裏等等,看你會不會追出來,如果你追出來了,我們就繼續做朋友,如果沒有,那我們就玩完了,我真開心,你選擇了我。所以我不生氣了,因為你是那麽的優秀,選擇你都是應該的。”

女人之間的友誼往往便是這樣充滿戲劇性,因為女人永遠都是忸怩作態、小心眼作祟,如果哪一次不小心眼了那就是性格粗獷的女漢子了。但女人也總是嘴硬,其實她們的內心很柔軟。

初時想如果她真的沒有追出來,天籟也不見得會和自己絕交。

“你心裏很難過?你真的很在乎那個秦頌?”初時問。

“隻是湊巧他是我喜歡的類型,湊巧我現在太孤單了,想要有一個肩膀依靠,想要一份溫暖捂熱太過冰冷的心。真的好可惜,我那麽中意他,他卻一點誠意都沒有。”

初時抱了抱天籟:“有時候我們都要習慣對自己說再等等,再等等,我們一定會如願以償的。”

“我明白了。”

初時滿意地鬆開她,笑著說:“你不是想要份溫暖嗎?我先送你,跟我走。”也不等天籟的動作,直接拉著她跑向了附近的公交站台。

二十分鍾後,她們出現在一家咖啡店前。

“心冷的時候我習慣喝一杯苦中帶甜的咖啡,看著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咖啡館放著令人心靜的音樂,心跟著咖啡一起慢慢變暖。即便是一個人,也很滿足。”

“那我們進去吧。”天籟躍躍欲試。

初時在吧台點了大杯的焦糖瑪奇朵,付錢後讓天籟在這邊等咖啡,然後她跑出咖啡店,穿過人行道,跑向了對麵的書城。

不多會兒,初時就出來了,手裏拿著個紙袋子。

這時候咖啡也好了,她們找了個角落的位子,初時從包裏拿出兩本書,對天籟說:“我知道你平日裏不愛看這些虛構的愛情小說,也不怎麽看電視劇,但我想告訴你,正是因為是虛構的愛情才能感人淚下,溫暖人心,會在潛移默化中影響著我們的愛情觀,不夠疼你、不夠優秀的男人我們不需要。”

天籟抿了口咖啡,故作不滿地說:“你是在變相地批評我的品位吧!”

“被你看出來了啊?”初時驚喜。

天籟歎息,賭氣道:“那我就睜眼說瞎話一次吧,秦頌不好。”

“對。”初時滿意地笑了。

隻是初時哪裏會想到,後來這個不好的秦頌會那麽頻繁地出現在自己的生活中,聰明地拿捏著尺寸,令她無法拒絕他的接近。

事實證明,老袁不是省油的燈。

幾天後,任爸爸無意間問起家長會的事情,任遠就知道老袁已經給他爸打過電話確認真假了,不過他猜測老袁頂多說他午休玩手機的事,不會說懷疑他早戀的事,老袁不傻。至於任爸爸,他一向是要麵子護短的人,也不會真的拆穿蘇荷不是他們家親戚的事。

“開家長會怎麽讓蘇荷去了?”任爸爸問。

任遠回得理直氣壯:“我問過你了啊,你那天很忙,而且我們家一向是你管我,我媽管任佳佳,正好蘇荷有空,就讓她去了。反正違反校規也不是什麽光榮的事情,我就不讓你跟我去丟人了。”

“哦。”

這事算是敷衍過去了。之後,任遠將這件事說給初時聽,初時隻點點頭,回了句:果然薑還是老的辣。

月底的時候,任遠終於得到了他心心念念的自行車。特地挑了個周六的時間在小區裏學騎車,初時做指導。畢竟是男孩子,練習了幾次就能騎了,雖騎得不穩,但已是很大的進步。

任佳佳站在初時身邊一臉羨慕地說:“這車的裝備真酷。”

“酷是酷,可真的是在燒錢啊。”初時無限感慨。

任遠最近加入了一個騎行旅遊的貼吧,貼吧裏一名大二的學生在分享著他的騎行之旅,從雲南到西藏,旅途中風光之美,令人豔羨。任遠覺得很有意思,還問初時等他上大學了,要不要加入他騎行進藏的隊伍,初時覺得自己那時候應該還會留在南城也就暫時答應了。所以對於學騎車這件事,任遠變得更加積極了,為了他自認為很偉大的夢想。

“蘇荷姐,媽媽昨天說我們今年要去澳大利亞過年,我們在那裏有新家了,就在黃金海岸那邊,我很期待呢。”任佳佳的臉上是掩蓋不住的喜悅。

“是嗎?那先祝你玩好吃好了。”

“放心,我和我哥會給你帶禮物的。”

“我先期待著。”初時笑說。

沒過多久,任遠將車停在初時身旁,脫下頭盔和手套,滿頭大汗:“今天不練了,我全身都濕透了。”

“那回家洗個澡,然後你就寫作業吧。”初時笑著說。

三個人回到任家後,任佳佳難得沒在任媽媽的催促下主動去練琴了,任遠徑自走向了衛生間,初時看著任佳佳端坐的側影,靈機一動,討好地笑了:“佳佳,幫姐姐一個忙好不好?”

琴聲停止,任佳佳轉過頭高興積極地問:“什麽忙?”

初時這學期領了一個文娛委員的閑職,想為期末排名多加點分以繼續保持班級第一的名次,文娛委員以往都是沒什麽事情要做的,到她手裏就變成一個燙手的山芋了,近期法學院有個班級大合唱比賽,要選歌要安排時間安排教室排練,還要照顧班上五音不全有反感情緒的同學,最關鍵的是法學院迎新晚會和元旦晚會合並成一個晚會在12月底舉辦;每個班都要出幾個節目,這事自然而然地落在初時的肩上,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我們院12月底有個晚會,到時候你幫姐姐去彈首鋼琴曲,好不好?”

“好啊。”

“彈你最拿手的曲子啊。”

“那是必須的。”

任佳佳彈奏了幾首曲子,初時偏愛鋼琴王子理查德?克萊德曼的經典之作《星空》,便與任佳佳定下了這首曲子用來表演。

任遠吹幹頭發跑過來,一如既往地嘲笑著任佳佳,對初時說:“就她那水平還上台表演,你就不怕她丟了人。我還記得以前她去參加比賽,彈錯了就直接在台上哭了,就是號啕大哭的那種,當時我和我媽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任佳佳不服氣道:“哥,你別小瞧我,我會讓你刮目相看的。”

“那我就拭目以待。”

眼見任佳佳氣得眼睛都紅了,初時連忙安慰:“佳佳,別理會你哥的話,他說著玩的。晚會結束後,姐姐請你吃飯。”

“蘇荷姐,給他留張票,我要讓他看看我在舞台上有多成功。”任佳佳賭氣道,然後甩開初時的手,積極練琴去了。

初時瞪了任遠一眼,小聲嘀咕:“你幹嗎總是氣她?”

“就是要激她,她才會全力以赴啊。”任遠洋洋得意道。

“你呢?你有什麽才藝?”

“沒有,”任遠說得理直氣壯,“我不愛學這些。”

“那任佳佳比你強太多了。”初時挑眉道。

鋼琴聲戛然而止,任佳佳嗬嗬笑說:“蘇荷姐最棒。”

周一,初時再次跟班上同學確認表演的事情,然後發短信給學生會文藝部部長。班級同學對此類活動興致不高,好在有兩位深藏不露、為人低調的女生,過了古箏八級,也願意為這次晚會出力,她倆自己定了合奏曲子《將軍令》,通過排練,初時認為還算配合默契。加上自己的獨唱以及任佳佳的鋼琴獨奏,也有三個節目了,勉勉強強地完成了學生會交代的任務。

進入十二月後,南城一連幾日都是霧霾天氣,全市中小學、幼兒園停課放假,任佳佳每天都在家練琴也不去美術老師家學畫了,這種廢寢忘食的精神曾一度令任遠感到詫異。後來冷空氣過境帶走了霧霾,空氣質量有了好轉,學校再度開始上課,而那個時候,任佳佳已經能夠閉著眼睛彈奏完整的《星空》了。

臨近月底的時候,南城終於迎來了藍天。

晚會舉辦的前幾個小時,初時帶著任佳佳來到了鳳凰音樂廳做最後的彩排,然後便是化妝做造型,光是音樂廳的使用費便足以顯示學生會實踐部拉讚助的能力,再加上特地租來的漢服、晚禮服等,初時隻覺歎為觀止了。

任佳佳的鋼琴表演曲《星空》被定為開幕曲,《星空》的引子猶如浩瀚的宇宙的聲音,引子結束後帷幕隨即展開,白色的三角鋼琴前,少女纖纖玉指在黑白相間的琴鍵上跳躍著,表情陶醉迷人,深邃的藍色燈光照耀在她白色的裙子上,如夢如幻。

一曲結束後,四位主持人從舞台兩側登場走到舞台正中間,帷幕緩緩閉上,工作人員推走鋼琴,任佳佳匆匆跑到休息室,張望四周,並未發現初時的身影,她著急去衛生間。這時,有個男生走進休息室,任佳佳如遇救星上前靠近他高大俊秀的背影,拉住那個男生的手臂,麵露難色地開口:“哥哥,請問廁所在哪裏啊?”

林偉西愣了愣,甜膩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心想這哪來的妹子,開口就叫他哥哥,顯得很是輕浮。

他轉過身去看向她,如此蘿莉的樣子,看樣子年紀挺小的,認下了那聲“哥哥”,有禮地回:“我帶你去吧,在樓上,比較難找。”

任佳佳麵帶感激的神色,道:“謝謝!”

並肩而走的時候,任佳佳暗自偷瞄了一眼身邊的男生,在心裏感慨著他的側臉真好看,不由自主地心花怒放起來。

林偉西指了指廁所的位置,任佳佳就急急奔去了。

從廁所出來後,任佳佳並未再見到那個男生,走在空****的走廊上,手機鈴聲突然響起,看著一閃一閃的屏幕,她笑著接起:“喂?蘇荷姐。”

“你去哪裏了?”初時的聲音聽上去很著急。

“我在二樓,馬上下去。”

片刻後,林偉西端著冒著熱氣的投幣咖啡再次回到原地,卻發現她已經離開了,隻聽見樓梯口傳來下樓的聲音。他不無遺憾地盯著手中的兩杯咖啡,搖搖頭:“沒口福。”本是看她瑟瑟發抖的樣子,想給她取暖的。難得大發善心,卻沒落個好結局,一連喝下兩杯咖啡後,胃就隱隱作痛了。

初時看到任佳佳後,連忙跑過去將手中的外套給她穿上:“出去都不穿衣服,你要是感冒了,那我的罪過可就大了。”

任佳佳任由初時給她套上羽絨服,拉上拉鏈,順帶圍好圍巾。

她笑眯著眼睛對初時說:“蘇荷姐,你對我真好,像我親姐姐一樣。”

聽到任佳佳突如其來的讚美,初時有些不好意思地問:“我真有那麽好?”

“是啊。”任佳佳猛地點頭。

“大概我隻對比我小的人好吧,我的人緣其實不好,我對人很冷漠的。”初時認真檢討自己,有些不自然地轉移話題,“你剛才去哪裏了?”

“去上廁所了。”任佳佳如實回答,然後想起了那個幫她的男生,“蘇荷姐,大學裏是不是有很多很多帥哥啊?”

“算是吧。”

“我也覺得,我剛剛遇到一個很帥的人,還很有愛心,搞得我都想快點長大了。”任佳佳情緒激昂地說。

“春心**漾了?”初時笑得曖昧。

“沒。”任佳佳紅了臉,臉上瞬時火辣辣的。

初時突然想起了什麽,問:“你和你暗戀的那個男生怎麽樣了?”

任佳佳有些失落地低下頭:“我不喜歡他了。”

“為什麽?”初時不解。

“因為他雖然長得帥,但是成績太差了,”任佳佳一臉嫌棄地說,“我爸媽以後肯定不會同意我們在一起的。”

初時臉上的笑容不禁擴大:“你也太現實了。”真是小孩子的思維方式。

黃昏漸漸來臨,晚霞染紅了大半片天空。

冷風瑟瑟,任遠拎著外賣等在鳳凰音樂廳外,初時和任佳佳牽手跑了出來,此刻已餓得淚眼汪汪,兩人不由自主地對任遠感激涕零著,初時帶著他們到對麵的美術樓,因為那邊一樓有供休息的桌椅。走到桌子前,任遠將外賣一一擺在桌上。

有丸來玩趣的烤牛肉丸和年糕,還有甜品,以及大口九的奶茶,都還是熱的。

初時推算時間,狐疑地問:“你提前下課了?”

“最後一節課是活動課,我就先溜了。怎麽樣?我對你們夠意思吧?”任遠得瑟道。

“完了完了,被你爸媽知道,我就慘了。”初時故作淒慘地說。

任佳佳豎起大拇指:“厲害!感動。”然後大義凜然地拍拍胸脯說:“哥,就衝著這些,我原諒你之前對我所有的鄙視。”

“那我就謝謝你了。”任遠笑著回。

三個人分享著美食,不一會兒,渾身都暖和起來了。

“蘇荷,你待會兒要上台唱什麽歌啊?”任遠頗感興趣地問。

“Heartbeats。”

“《心跳》。那是什麽歌?”

“一個瑞典流行樂手唱的,她的聲音很動聽婉轉,我比較喜歡這首歌的歌詞。到時候你可以聽聽。”

“好。”任遠在心裏默默記下。

解決掉最後一個丸子,初時興奮地宣布:“我和任佳佳以及我兩個同學的表演都很靠前,所以到時候我們可以提前走,然後去我家吃火鍋,有很多很多肉哦!我昨晚加了些中藥材燉了鍋雞湯做底湯正好。算是為這段時間的辛苦畫上一個完美的句號。”

任佳佳拍手叫好:“蘇荷姐,你真的是太賢惠了。”

“小丫頭片子,嘴甜死人不償命啊。”初時心裏十分受用,輕輕地捏了捏任佳佳的臉,笑說。

晚七點的時候,法學院的迎新加元旦晚會正式開始。

任遠就坐在音樂廳第二排的位子,視野極好,周邊一片熱鬧。他調好攝像機後,燈光漸漸暗淡下去,舞台紅色帷幕後緩緩傳來幽遠的似宇宙的聲音,然後他就看到了妹妹,那麽耀眼自信地在彈鋼琴,他的嘴角不自覺地微微上揚,內心充滿了驕傲。

後來記不清楚是第幾個節目,他看到初時在上一個節目殘留下來的掌聲中走上舞台,她穿一襲抹胸的白色及膝裙,腰間係著綠色綢帶,打一個蝴蝶結,搖曳身姿,隨後伴奏聲起,初時舉起麥克風走向舞台中央,麵對台下嫣然一笑,頂上的燈光跟著她,照亮她。

她開始吟唱:

I can't figure out 我搞不清楚

Is it meant to be this way 這是否意味著隻能如此

Easy words so hard to say 簡單的話語卻難以說出口

I can't live without 我不能生存

Knowing how you feel 如果無法觸摸到你的感覺

Know if this is real 如果無法得知這是否真實

Tell me am I mistaken 告訴我是我錯了嗎

Cause I don't have another heart for breaking 因為我已經沒有另一顆心為你破碎

Please don't let me go 請別讓我離開

I just wanna stay 我隻願為你停留

Can't you feel my heartbeats 難道你沒有聽到我的心跳

Giving me away 出賣了我

I just wanna know 我隻是想知道

If you too feel afraid 你是否也感到擔心

I can feel your heartbeats 我可以聽見你的心跳

Giving you away 出賣了你

Giving us away 出賣了我們

I can't understand 我無法理解

How it's making sense that we put up such defense 我們建立那麽多的防禦有什麽意義

When all you need to know 你需要知道一切

No matter what you do 無論你做什麽

I'm just as scared as you 我和你同樣恐懼

Tell me am I mistaken 告訴我是我錯了嗎

Cause I don't have another heart for breaking 我已經沒有另一顆心為你破碎

Please don't let me go 請別讓我離開

I just wanna stay 我隻願為你停留

Can't you feel my heartbeats 難道你沒有聽到我的心跳

Giving me away 出賣了我

I just wanna know 我想知道

If you too feel afraid 你是否也感到擔心

I can feel your heartbeats 我能聽見你的心跳

Giving you away 出賣了你

Giving us away 出賣了我們

Please don't let me go 請別讓我離開

I just wanna stay 我隻願為你停留

Can't you feel my heartbeats 難道你沒有聽到我的心跳

Giving me away 出賣了我

I just want to know 我想知道

If you too feel afraid 你是否也感到擔心

I can feel your heartbeats 我能聽見你的心跳

Giving you away 出賣了你

Giving us away 出賣了我們

任遠一字一句地認真聽著,眼神灼熱地不放過初時的每一個表情變化,他看到她的眼眸裏的柔情似水,她的聲線細膩空靈,落落大方,沒有一絲扭捏,從頭至尾都很輕鬆享受,旋律停止後令人覺得意猶未盡。

在熱烈的掌聲中,初時鞠躬道謝離開。

有男生在吹口哨,大喊著“再來一首”。盡管知道這個要求是沒辦法得到滿足的,但是周圍的同學也都異口同聲呼籲著。主持人微笑著和底下的同學互動了會兒才轉移了話題。

初時提著裙擺走進換衣室,換下禮服交給負責的同學後,在休息室找到了一直在等著她的任佳佳。

初時對任佳佳說:“走吧,看完另外兩位姐姐表演的古箏合奏後,我們就可以回家了。”

初時問:“怎麽了?”

“沒,沒怎麽。”腦海中那個模糊的影子一閃而過,心裏有個聲音在說:好不切實際。她努力地回歸現實。

“你在想什麽呢?”此時,初時感覺到手機在口袋裏震動,她拿出手機,翻看了短信。

“讚讚讚!做我女人吧!”下麵附有她方才在舞台上表演時的照片,發件人:林偉西。

初時覺得無語,這些天來,除了上課的時間,她和林偉西一次也沒單獨見過麵,倒不是她有意避之,隻是他們本來就沒什麽交集。但林偉西時常會給她發來短信,告訴她他所在的地方,問她要不要過去玩;有時候他會匯報自己做了什麽,就像在自言自語一樣,很是嘮叨。通常她都是不加理會的,但是“騷擾”次數多了也會厭倦,搞得她多次產生換掉手機號碼的念頭。本來以為這般冷漠的態度,林偉西也該放棄了。她沒有像往常那樣刪掉他的短信,而是選擇了回複:“不可能。”

觀眾席的某個角落,林偉西發出一陣哀呼,雖然被淹沒在周邊吵鬧的尖叫聲裏。手故意捂著心口,表情受傷地對著身邊的秦頌說:“我的心被人紮出了個血窟窿。”

在秦頌露出狐疑的神色後,將手機遞給秦頌看。

秦頌看完短信後,幸災樂禍道:“林公子追女人也會有失意的時候啊。”

林偉西長長地歎了口氣:“我放棄了,放棄了。她不是我可以消受得起的,就讓她繼續折磨孫禮那小子吧。”

“知道就好,幸好你還沒有完全泥足深陷,還能及時回頭。”秦頌一直都覺得那個女孩很聰慧機智,心裏不通透,看不真切,不似一般的女孩。

因之前林偉西無意透露蘇荷的近期動向,秦頌便頗有興致地揚言他也要來一起看看熱鬧,林偉西樂得有人陪,就問班長多要了一張票。

“老實說,哥,你該不會也喜歡蘇荷吧?”林偉西試探性地問,心裏其實已然有了些答案,就算不是喜歡也是感興趣的。按理說,這場晚會裏,秦頌獨獨認識的也不過就一個蘇荷。

“瞎說什麽呢!”秦頌一反常態,表情不悅。

林偉西訕訕閉嘴,忙賠笑,轉移話題:“下午,我在後台休息室發現了一個小姑娘,她喊我哥哥,問我廁所在哪裏,實在是太可愛了,我就帶她去了,看她很冷,想買杯熱飲給她喝的,沒想到人就走了,知道她肯定是今晚表演節目的女孩,沒想到開幕就是她,彈鋼琴的樣子還挺迷人的。”

秦頌本就對開幕的女孩沒有多放在心上,所以已經記不清楚樣貌了,但還是饒有趣味地調侃著林偉西的如狼似虎。

“難怪開幕一結束後,你就興衝衝地離開座位,原來是跑後台去了。”

秦頌無比唾棄道:“你個禽獸!真是隻要長得好看點的你都不放過。”

“哪天我男女通吃了,我再來擔你這個禽獸的罵名。”林偉西開起了玩笑。

秦頌也跟著笑了。

“唉……要不是因為想著看蘇荷的表演,我也不會急急忙忙地離開後台休息室,跟那女孩多侃一會兒,增進增進感情多美好。”林偉西惋惜著。

兩人不再對話,舞台上燈光換成暖色調,兩名穿著漢服的女孩子各自捧著古箏走到舞台中央,原先喧鬧的觀眾席一下子安靜下來。

林偉西的眼神空洞,盡管表麵上已是毫無在乎、風輕雲淡,可是心還是像被揪住一樣,刺痛著,隻覺得可惜無奈。

我不再愛你,隻是因為我找到了我認為更好的。他不得不這樣安慰自己。

蘇荷不是最好的,仿佛這樣說,心中就能得到釋懷了。

一曲《將軍令》,節奏有急有緩,將舞台氛圍渲染得緊張起來,偌大的舞台就如同是古時的戰場,鼓聲鳴鳴,戰爭在即,戰士們英姿勃發,蓄勢待發,將軍沙場點兵,威風凜凜。聽著古箏曲,眼前似乎就有了那樣的畫麵,活靈活現,磅礴大氣,猶如身臨其境,耳畔似有那保衛山河的壯士的嘶吼聲。

古箏合奏結束後,留給台下觀眾心中不少震撼。

初時滿意地拉著任佳佳起身,彎腰離開座位,往音樂廳出口走,身後任遠亦步亦趨地跟著。在音樂廳的大堂等了會兒,初時那兩位彈古箏的女同學換好衣服跑了過來。

“走吧。”初時給自己圍好了圍巾才推開玻璃大門迎接冷冽刺骨的寒風。

一行五人走在放眼望去寥寥幾人的隨園路上,兩旁枯樹枝椏在寒風中晃動著,在路燈的照耀下,留下一地的斑駁樹影。

冬日的校園,萬籟俱寂。視線穿過半高的建築樓,到遠方。黑夜像濃稠的墨,布滿如鑽石般閃亮的星子。

霓虹發出流光溢彩的光芒,夜是旖旎美妙的。

初時微低著頭,紅色的圍巾遮住了大半個臉,腳步略微匆匆。

一轉身便看到任遠臉凍得紅紅的,瑟縮著腦袋。

初時停下步子,從包裏翻了會兒,找到備用的白色口罩,撕掉包裝紙,笑嘻嘻地走到任遠麵前,要給他戴上。

任遠躲避著,嘴裏不滿道:“好醜!”

初時無所謂地說:“這大半夜的誰還關心你長得好不好看。”

“哥,你就別逞強了,快要期末考試了,別凍感冒了。”任佳佳一旁幫腔。

任遠無奈,隻能任由初時給他戴上暖和的口罩。

“蘇荷,這小夥子長得可真帥氣。跟你是什麽關係啊?”同學A饒有興趣地問。

“都很優秀。”同學B不吝讚美道。

到達玫瑰園初時的家中,牆上壁鍾已顯示時間八點半了。

慧慧和顏顏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看到初時,兩眼冒金星。

“大姐,你總算是回來了,我們為了等你的這頓火鍋,餓瘋了。”顏顏有氣無力地說。

飯桌上電磁爐已經備好,鍋裏是放了點中藥材的雞湯,雞湯白得跟牛奶一樣。長長的桌子,十個人的位子,整齊地擺滿了火鍋材料,肥牛羊肉、海鮮、豆製品以及蔬菜,應有盡有,處理得一絲不苟,跟火鍋店的專業程度有得一拚了。

初時對慧慧和顏顏感激道:“辛苦你們了,親愛的。”

“別客套了,快開動吧。”慧慧笑著說,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顏顏走進廚房拿了碗筷出來,開了瓶老幹媽。

初時問她的兩個同學:“要喝酒嗎?”

“喝嗎?”她們有些拿不定主意。

顏顏豪邁地說:“當然要喝,大家一起喝。”

初時補充:“除了任遠和任佳佳。”

提到任遠,慧慧似乎想到了什麽,目光對準任遠:“任遠,你下次見到我能不能跟我打個招呼叫聲姐姐啊?”

任遠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一定要這樣嗎?我們又不是不認識,我心裏知道你是姐姐就行了啊。”

初時搶在慧慧前麵開口:“當然要這樣。‘Hi’總會說吧,記著啊,下次見到熟人起碼嘴巴裏要蹦出個‘Hi’出來,就算是敷衍也好,不要顯得那麽高貴冷豔嘛,王子要謙遜有禮貌才行。你看任佳佳進門見到她們就喊姐姐了,多討人喜。”

任佳佳插嘴:“蘇荷姐,你剛剛承認我哥是王子了嗎?”

“有嗎?”初時裝傻。

“就有。”任佳佳堅持。

任遠臉上憋著笑,一副很受用的表情。

慧慧變戲法似的從她房間裏拿出兩瓶藍寶麗絲午夜浪漫起泡葡萄酒出來。

酒液是淺金色帶抹淺綠色,泡沫細膩持續,即便在一次性透明杯子中也顯得高貴典雅。醒酒十五分鍾,酒液在空氣中散發出濃鬱的果香,入口清新,酸度適宜。

窗外寒風呼嘯,屋內空調的溫度很足,大家脫下外套,穿著毛衣熱熱鬧鬧地吃了近兩個小時才將準備好的食材解決得差不多,胃裏暖暖的,喝過酒的人的臉上因著酒精的作用變得緋紅。

大家有說有笑,就像相識已久的朋友,一點兒都不拘束。

但那晚的最後以慧慧的酩酊大醉與號啕大哭結束。好在她給自己留下了顏麵,至少在任遠他們離開後才發泄出自己的情緒。

抓著最後的一絲理智,慧慧對顏顏說:“我終究是抓不住他的,他就像是一陣風,短暫的停留過,然後就會消失得徹底。我拿他沒辦法,因為他不夠愛我,他隻是想要知道和中國姑娘談戀愛是什麽滋味。原來,我們之間從未有過未來。偏偏我一度以為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的。真是可笑!”

慧慧說完就倒在了沙發上,初時幫著顏顏一起扶著爛醉的慧慧到房間,看著她安分睡著才出來收拾餐桌上的杯盤狼藉,兩人都保持著沉默。

醉意消散了許多。

是顏顏最先打破了這份平靜,“其實,我並不為她感到難過。”

初時停下手中的動作,望著顏顏:“為什麽?”她們明明是很好的朋友。

“她前幾天無意間發現Simon的家族是美國著名的銀行世家,資產無數。這樣的家族延續了幾百年,慧慧告訴我她感到很絕望,她知道這一天會到來。隻是我們都沒有想到分手會來得這麽快。”

“是啊,明明他們幾天前還一起度過了愉快的聖誕節。”初時也覺得很戲劇性。

翌日清早,初時強忍著困意走出房間,就看見慧慧已經準備好了熱騰騰的早餐,她微笑著讓初時過去用早餐。初時怔了怔,忘記了動作。

慧慧的臉色蒼白憔悴,顯然宿醉並不讓她好過。看著慧慧這樣故作堅強、強顏歡笑,初時也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笑得明媚地走過去,配合著大快朵頤起來;後來顏顏也加入,大家默契地不再提及昨晚發生的事情。

失戀的傷痛會一點兒一點兒地被治愈,隻是需要時間而已。

元旦後的第二天,南城迎來了新年的第一場雪。初時提前交卷,剛結束了英語考試走出教學樓,就看見潔白的雪花從天空洋洋灑灑落下來,像精靈一般舞姿輕盈。

初時怔怔出神,心情豁然開朗。不多久,身後一片喧鬧,有大批的學生湧出考場,走在露天地上,為這突然的雪花歡呼雀躍。

之後的幾天,雪斷斷續續地下著,城市一直都是銀裝素裹的,校園裏的操場上多了許多堆雪人的情侶,偶爾興致來了,就開始打雪仗,玩得不亦樂乎,絲毫沒有受到期末考試緊張壓迫感的影響。

不考試的時候,初時就窩在自己的房間裏,空調、取暖器、加濕器都開著,安靜地看書。這幾日,她倒是不用去陪任遠學習,不過也答應了任遠一個要求。

任遠說他的生日是年初一,一定要初時送禮物給他。

初時隨口問他想要什麽,任遠認真思考片刻後,鄭重其事地說:“給我織條圍巾吧。”

“啊?”初時提高了音量,“開什麽玩笑?”

“那個學學就會了啊,有什麽難的?”初時一個沒忍住語氣豪邁地說。

任遠喜上眉梢:“那不就行了,又不難。”

“你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織圍巾很費時間的,而且手工織的一定很難看。”而且她也很懷疑自己是否有這個耐心。

“我不管。”任遠公然耍起無賴。

初時勉強答應:“好吧,不過得等到年後才能給你了。”

“這個就可以隨便了。”任遠滿意地說。

隨後,他們就去了專門賣毛線的店裏挑選了顏色以及圍巾的式樣。至今那幾團毛線還被放在房間的角落裏,等著落灰。

天氣放晴後,整座城市都是濕噠噠的,雪徹底融化後,初時也正式放寒假了。

慧慧和顏顏很早就訂了回家的機票,考試結束的當天傍晚就飛離南城。空****的家中隻剩下自己,外麵的街道張燈結彩,大紅燈籠高高掛,無不彰顯著新年臨近。

這天,初時正推著購物車在超市裏采購,穿梭在擁擠的購物人群中,手機突兀地在口袋裏震動起來,看著來電提醒,她的腦袋變得空空的。

是繼父家的座機號碼,應該是母親打來的,她猜測。

等了許久,那邊才放棄,手機才算徹底安靜下來。

初時鬆了口氣,也能夠猜到母親這個時候打來電話,無非是希望她回去一起過年。可是那棟房子,永遠不是她的家,她心裏的家早就被那場大火毀掉了,跟不是家人的人相處,初時倒覺得自己一個人待在南城會比較自在。

想想倒是有好些人都關心她什麽時候回家。比如許久不聯係的孫禮,比如任遠。

任遠飛澳大利亞的前一天還在電話裏問她訂了回家的票沒有,初時隨意地扯了個謊:“訂好了,過兩天就回家了。”

正有些恍惚,肩膀上突然搭上一隻手,突然而來的重力嚇了初時一跳。

初時轉過身,看向來人,驀然覺得心跳好像漏了一拍。

“怎麽是你啊?”她詫異地問,居然是秦頌。秦頌已經染回了黑發,這會兒穿著修身的黑色羊毛大衣,敞開露出裏麵的米色開司米羊絨圓領針織衫,倒也像是個“正常人”了。

“難為你還記得我。”秦頌眼睛微眯,嘴角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聲音帶著愉悅。

初時禮貌笑著,“我當然會記得你啊。”

“為什麽呢?”秦頌狀似無辜地問。

初時有些答不上來,覺得這個問題問得很沒有必要。人的記性使然,她又沒得老年癡呆症,所以還記得,這還需要問為什麽?

見初時沉默著,秦頌開口:“我記得你,因為你和我認識的一個朋友有著一樣的名字。”

秦頌不無遺憾地說:“可惜我也找不到她了,不然你們真的應該見見的。”

不知為何,初時看著秦頌失落的神情,頓覺毛骨悚然。

她有些不自在地匆匆道別離開。

她的局促不安落入他的眼中,眉頭輕蹙,心裏不禁好奇,她為什麽要緊張?

令初時沒有想到的是,短短數天的時間,她和秦頌又不期而遇了。真可謂應了那句話:“越是害怕,偏偏就要相遇。”

除夕那晚,初時到預約好的餐廳用餐。

剛坐下點好餐,頭頂就有陰影落下,初時抬眸,見到眼含笑意的秦頌,心中驚了驚。

秦頌饒有興致地在對麵入座,“真巧”!話語中有種風輕雲淡的味道。

“是啊。”初時覺得有些尷尬。因為她感覺自己好像不太歡迎這個人,那種說不清楚的排斥感一直困惑著她。

“怎麽就你一個人?”

初時挑眉,“不然還有誰呢?”

“不應該啊。”秦頌笑著打趣道。

他話中有話,初時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但秦頌沒再說什麽了。

不多久,餐廳走進一位年輕的女人,氣質獨到,穿著粉色的羊毛大衣,皮膚很白,眼睛也是琥珀色的,很深邃,像個混血兒。

秦頌笑著對初時說:“不打擾你了,我約的人來了。”隨後起身迎上女子,兩人從初時身邊走過,入座在最裏間的位子。

秦子怡饒有趣味地盯著初時的背影看了看,意味深長地衝著秦頌笑,好奇地問:“誰啊?”

“一個認識的人。連朋友都算不上。”

秦子怡不滿意這個答案:“很漂亮耶,不是女朋友嗎?”

秦頌搖搖頭:“你也覺得她很漂亮?”

“是啊,看一眼絕對過目難忘。你也太弱了吧,身邊有這麽漂亮的姑娘居然都不追,嬸嬸為了你的婚姻大事可快要操碎心了。”

“我還年輕啊,你怕我孤獨終老啊?”

“怎麽?還沒忘記蘇荷啊。”

秦頌愛蘇荷,身邊人知道他與蘇荷故事的唯有秦子怡而已。

秦子怡是秦頌的堂姐,中瑞混血,不僅外貌出眾,而且智商很高,這些年一直待在瑞士,也就春節期間會回來陪家人,今天下午剛到家,卻是帶著高大帥氣的未婚夫回來一起過春節的,大家都有些震驚了。特別是秦頌,好歹他們還保持著一個月一次的視頻聊天習慣,連有未婚夫這樣的事情秦子怡都不告訴他,氣得他早早離開老宅,約了朋友一起在外麵過除夕。

要不是秦子怡的電話打來,約他吃飯賠罪,秦頌和秦子怡也不會在除夕夜出現在這家餐廳了。然而未婚夫的事情還沒說到,就先說到了蘇荷。

“真可憐。”秦子怡一臉遺憾地說。

“說來真的很巧,”秦頌指了指初時,“她的名字也叫蘇荷,蘇州,荷花,一字不差。”

“是嗎?會不會是老天爺派到你身邊解救你的?”

秦頌沉默了片刻,斬釘截鐵地說:“不會。因為我喜歡的蘇荷隻是個普通女孩,沒有她那麽優秀,沒有那麽漂亮。”

“但她就是有吸引你的本事。”秦子怡接話。

秦頌抿唇,表情凝重地點頭。

秦子怡歎了口氣,微微笑了:“Max也很普通,但他追了我很多年,他將感動滲透到了我生命中的每一個細節。”

“我覺得他一點都不普通啊。”秦頌一臉不認同地說。

“我是指在我所有追求者中最普通。”

“也是,能夠有勇氣追你的男人都太優秀了,你挑花眼也很正常。”

“我隻想要一個永遠寵我的人,而不隻是一個闊太太,守著一堆的奢侈品打發時間。Max很簡單,沒有多大的野心,在家族企業裏,職位並不重要,但是他家所有的人都喜歡他,我喜歡他將大多數的時間用來寵愛我,我享受這份甜蜜。我們做了很多年朋友了,他每天對我說早安晚安,提醒我天冷穿衣,加班的時候從不讓我開車回家,不管多累,他都接送我。每個月都送禮物給我,這些禮物都討我喜歡。生病的時候,他會請假陪我照顧我,他看過我所有狼狽的一麵,但他還是喜歡我。這樣的一個人,我怕錯過了,就不會再遇到了。所以,我思考了很久,向他求婚了,因為我知道,他是沒有勇氣向我邁出這一步的。我記得那晚他特別詫異,都哭了,也許從沒想過有一天,我會真的屬於他。你看,我們家族裏哪個有他這麽單純的?”

“你們的性格還真是互補了,你有野心,你複雜,你孤獨,往後的人生裏,有他陪你,真好。秦子怡,你可真幸運。”秦頌羨慕道。

“我已經三十歲了,想想我,你還很年輕,你不該隻活在過去的。阿頌,姐姐身邊有很多優秀的女孩,她們很完美,但她們隻能做朋友,而不是妻子。妻子不需要完美,隻需要全身心顧家顧你。所以,我從來不介紹這些女孩給你。我希望你能夠自己找到,用心找。”

“再給我三年時間,如果還是找不到蘇荷,我就死心了。”

“可以。”

秦子怡與秦頌的談話結束後,餐廳侍應生也上菜了。

這廂,初時放下刀叉,端起紅酒,抿了口。不經意地看了看周邊,鮮少有她這樣獨自用餐的人。熱鬧的氛圍下,自己的形影單隻,格外引人注目,當她轉過頭看到秦頌時,正好與他的視線相撞。她有些尷尬地回以輕笑,然後轉過頭繼續用餐,心想這個秦頌的豔福不淺,前段時間還沒有女朋友,這麽快就有佳人約會了。

蘇荷愣了愣:“額……你好。”她誤會不誤會,貌似也沒那麽重要,值得他這樣鄭重其事地拖著人到她麵前做介紹嗎?初時覺得他真多此一舉。

“蘇小姐,你好,有空多和我們阿頌玩玩。”秦子怡笑著說。

初時笑笑,不出聲。

走出餐廳,秦頌很紳士地替秦子怡開了車門,然後望向初時:“一起吧,我送你。”

初時猛地搖搖頭:“不用了,不用了,我打車就行。”

此時車窗下滑,秦子怡幫腔道:“蘇小姐,就讓我們阿頌送你回家吧,這麽晚了,女孩子一個人回家不太令人放心。”說完,秦子怡就給秦頌使了一個眼色。

秦頌走到初時麵前,伸手拉她的手臂,將她推上了車。

車子緩緩沒入車流,車廂裏播放著電台節目,柔美動聽的女聲在分享著一個愛情故事,街道兩邊的霓虹色彩一點點兒地遠去。

秦子怡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初時聊天,初時笑著應對,沒有注意到車子變換了行駛的方向,最終秦子怡先回到了家,然後秦頌再送初時回家。這讓初時有些莫名,她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形,秦頌都到家門口了還不能進。

車裏隻剩他們倆,初時開口:“你怎麽不先送我?這樣你兜了多大的圈子啊?”

“我時間多,我樂意。”秦頌說。

初時最終選擇閉嘴,低頭看手機。

打開QQ時,發現有未讀信息,八點多的時候,任遠問她吃飯沒有。初時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一時之間連眼睛裏都有了笑意。

“新年快樂!”信息發送沒多久,那邊傳來了視頻請求,初時按了拒絕,並回複道:“我在外麵呢,沒有無線網。”這些天,任遠時不時地就發來視頻請求,每次初時都以這樣的借口拒接。一旦視頻了,她沒回家的事情就暴露了,到時候又得解釋一番。

關鍵是,她為什麽不回家,她真的沒辦法解釋。

任遠:“這麽晚了,你怎麽還在外麵?”

初時回:“吃飯啊。”

任遠:“哦。”

“誰找你啊?”秦頌突然開口問。

初時驚了驚,說:“一個朋友。”

“男的還是女的?看你笑得這麽甜蜜,應該是個男的吧。”秦頌分析道。

初時笑說:“我沒有想到男人也這麽八卦。”

“我有朋友喜歡你,我當然要多幫他留意你了。”

“是男的。”初時說。

“反正不是林偉西,應該也不是孫禮。蘇荷,你男人緣真好。”

秦頌的話裏多了些許諷刺的意味,這讓初時聽著很不舒服。初時不示弱地回:“我交什麽朋友那是我的自由,秦公子管不著。”

車子到達玫瑰園,初時下車,向秦頌說再見。秦頌倒車離開,在後視鏡看著初時,決定給這女孩一點小小的煩惱。

午夜十二點前的半個小時裏,小區的人在放煙花。初時端著一杯熱奶茶坐在飄窗上,看著天空中炫彩斑斕的煙火,對自己說:“新年快樂!任初時。”

過了十二點,她不忘給任遠發了信息,雖說墨爾本那邊早就過了十二點,可她還是按照北京時間,送上自己的祝福。

“任遠,生日快樂!你看,你的出生,南城在用滿城的煙火為你慶祝。”QQ信息發送後,初時又拍了外麵煙火的照片給任遠發過去。

他沒有回複,估計已經休息了,畢竟現在的墨爾本是淩晨兩點鍾。

第二天,初時沒有回家過年這件事就被林偉西和孫禮知道了,他們二人一同出現在初時家門口。初時著實嚇了一跳,最重要的是她還穿著連體的龍貓睡衣,此刻已經是下午時光,看到林偉西和孫禮的表情後她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人都來了,初時也不好意思拒之門外,林偉西和孫禮坐在客廳沙發上,初時給他們倒了兩杯水。

“你回來過年啦?”

“是啊。”

“支教生活如何?”

“條件很艱苦,但我過得很充實。”孫禮幸福地說。

“你怎麽沒回家過年?”林偉西邊問邊看了看四周,沒有一丁點兒過年的氣氛,真覺冷清。

“是秦頌告訴你們的吧!”這人嘴還真欠。

“你不回家,就在這裏織圍巾啊?”林偉西一把拿起沙發上的那團毛線,初時有些急,“唉,你放下,別給我弄壞了。”

林偉西挑眉問:“給誰織的啊?這麽寶貝。”

“送給一個弟弟的禮物。”初時答。

“蘇荷,新年快樂。”孫禮笑著說。

初時也微微笑了,“你什麽時候到家的啊?”然後把孫禮上下打量了一番,“嗯,黑了。”

“這話我都聽了八百遍了。”耳朵都快長繭了。

“什麽時候回去啊?”

“年初八走。在那之前一定要陪我吃頓飯。”

“好。”初時也不忸怩,爽快答應,心想看在你為山區孩子做好事的分上就成全你了。

“現在跟我一起出去玩吧,別整天做宅女,悶在家裏。”孫禮說。

初時很想拒絕,但最終沒有一口回絕:“我去換衣服,稍等。”

見初時回房間,林偉西放鬆下來,大大方方地打了個哈氣,哀怨道:“待會兒你開車啊,我早上四點被叫起床陪著我媽去寺廟燒香祈福,就睡了兩個小時的覺,實在是太困了。”

“每年這麽折騰也真是難為你了。”孫禮同情地說,心裏感歎他媽去燒香從來不需要他。

“其實今年要不是我外公過生日,我就出國玩了。”

“我好了,走吧。”她將手機放進黑色殺手包裏,對他們說。

車上,孫禮坐在駕駛座,林偉西坐在副駕座,初時坐在後座,像公主一樣地被對待著,令她受寵若驚。

“我們先去看電影吧,我訂了一個VIP包廂。”林偉西提議,並看向初時,征詢她的意見。

初時立即說:“好啊,我都可以。”

車子離開小區,緩緩沒入車流中。車廂裏放著一首輕音樂,悠揚婉轉,聽得林偉西差點睡著;因為沒人說話,初時從包裏拿出手機,有兩條未讀短信,一條來自母親,一條來自銀行。

“女兒,新年快樂!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有什麽想買的就去買,不要舍不得錢,別虧待了自己。媽媽永遠愛你。”

“……您好:您尾號為6987的銀行卡/賬戶01月18日10時24分轉入100000元,餘額……”

初時無視那條看似深情款款的短信,仔細看了三遍銀行短信,數了好幾遍那串數字,確認是十萬塊錢後覺得她媽真是瘋了,公然給她這麽多錢,也不怕被她老公發現跟她吵架離婚。

也許這種行為是在變相地逼她聯係她,可她偏不。這張銀行卡是當初繼父用她的名義辦的,裏麵本就有他給的一筆錢。初時除了一開始用來交了一次學費之後就再沒動過,因為在那之後她已開始給各大雜誌寫稿子,過稿雖然不多,但也不用為錢愁了,後來也慢慢地填上了最初用掉的錢。這張卡幾乎是被塵封了,每個月銀行信息也隻是慣例扣除月費的信息,誰曾想會這樣突然地又多了十萬塊錢。

其實用這張卡裏的錢可以在南城買個小一點的公寓了。這段時間,她一直都想著要不要動用了做些投資,利滾利給自己賺些錢。此刻,這種想法尤甚。

“喂!在想什麽呢?”林偉西側過身子麵向初時。

初時回過神來:“沒什麽。”

停車的時候費了一番周折,不管是露天停車場還是室內停車場都滿了,好在林偉西在附近小區有認識的朋友,就順便去蹭了下車位,然後走著去電影院。因著離影片開場還有一個小時時間,所以林偉西和孫禮拉著初時去同樓層的遊戲廳玩。

孫禮本以為初時對這類地方是很陌生的,但是在看到初時幾乎每個遊戲都會玩而且都玩得很好時,覺得自己對她還是了解得太少了。不論是投籃,賽車還是打槍,她的姿勢都很帥氣,表情冷冷的酷酷的,有時候成績比林偉西好。林偉西不服再戰還是無濟於事,不由得在心裏暗笑,蘇荷果然是女神級別的。

影片並不是最新的,但卻是初時一直想再看一遍的《星際穿越》。記得片子剛上映的時候,震撼與感動一直徘徊在內心,甚至覺得這是迄今為止最值得看的電影了。當然,初時並不是對影片中的黑洞理論、引力移動、多維空間、摩斯密碼等有多大興趣,作為一個平日裏隻寫青春愛情小說的寫手,這部構思宏大的影片之所以能抓住她的那顆心隻是因為那些催人淚下的感情戲。關於父愛,總是催人淚下的。

初時忍不住想,如果她的父親還活著,那她的人生是不是會有另一番別樣的滋味;他們一家幾代同堂過著安生的日子,也許會沒有很多錢,但卻很簡單溫馨,不必躲躲藏藏的。每到暑假,她想弟弟一定又沒考到第一名,嚷著要她給他補課;在夏日獨特的悶熱裏,老舊的電風扇在呼呼轉著,電視機裏放著《還珠格格》抑或是《新白娘子傳奇》,她吃著冷飲,看著弟弟認真地做卷子,那認真的模樣讓她不禁揚起嘴角。然後奶奶出現,看著垃圾桶裏的冷飲袋子,忙不迭地說:“初時,女孩子不能吃太多冷飲,對身體不好。下次不許吃那麽多了。”而她會撒嬌說:“可是,我熱。”

初時正幻想著,孫禮看著出神的初時,小聲問:“怎麽一直在哭?”

初時驚了驚,眼神一時有些冷漠地看著孫禮,過了幾秒鍾才回過神來,情緒不高地說:“我覺得庫伯和墨菲很可憐。庫伯在很多年前留下的提示‘stay’,墨菲解出來了,但如果那時的庫伯自私一點,也許他們一家人也就不用分離那麽多年,原來充斥在墨菲兒時生活中的幽靈,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父親。而墨菲經曆了那麽多年的努力終究救出了自己的父親,隻是那時她已是一位在病**彌留的白發蒼蒼的老人,而他的父親還很年輕。我在想,要懷揣多強大的信念,墨菲才能與她父親有這樣的再見麵。”

聽到她說這些,孫禮的心裏有些難受。之前,他無意中聽到她對班主任說自己是孤兒,雖有母親與繼父,可她還是一再地強調自己是孤兒,想必她的母親與繼父對她也不是太好,所以她對他們才會這麽沒感情。而她的心裏最深愛的想必是如庫伯一樣的父親。他的女孩,因著經曆了太多的苦痛,失去了一般女孩的柔軟與忸怩。

“蘇荷,要給你一個擁抱嗎?”黑暗中,孫禮微笑著張開了自己臂膀,隨時準備迎她投入自己溫暖的懷抱。

初時愣了愣:“謝謝,不必。我隻是覺得導演諾蘭拍得真棒,他處理感情很到位、細膩。”也感謝他拍出這樣的片子,讓她的情緒崩潰都能有個好理由。

“真的不抱一抱?”孫禮又問。

而坐在一旁的林偉西假裝自己什麽都沒聽到,目不轉睛地盯著大銀幕,就好像這樣,他真的就可以什麽都不在意。

影片結束後,他們三個人一起吃了晚飯,然後送初時回家。

自收到那兩條短信後,初時就再沒看手機。洗完澡躺在**她才發現任遠給她回了QQ信息。

任遠:謝謝。新年快樂!我會給你帶禮物的。

他還給她發了一張自拍照。

初時看了後心情變好了,雖說他年紀不大,但是她真的有被他吸引到,尤其是他幹淨的笑容。

她原本想早點睡覺的,但想著還是要盡快把圍巾織好,這樣任遠回來了就能用上了。

晨光熹微,初時打著哈氣,揉了揉酸痛的脖子和手腕,將圍巾在脖子上繞了個圈,不得不說灰色真的很適合白皮膚的人,初時自戀地多看了自己幾眼,然後心滿意足地爬上床補覺。因著睡眠質量很好,所以初時中午起床後也是神清氣爽,悠閑地給自己煎了兩塊牛排兩個蛋,胃口極好。

下午,初時從前段時間在網上買的一堆書裏拿了一本坐在飄窗上看,一杯抹茶酸奶加一份水果沙拉就足夠打發時間,眨眨眼就已經是傍晚華燈初上了。這日子靜悄悄的,都快讓她忘記今天是大年初二了。初時很喜歡這份不被人打擾的靜謐,她知道自己的性格是越來越孤僻了,甚至有些自閉症的前兆了,但這並不妨礙她喜歡這樣的自己,深沉的自己可以帶來很多的靈感。

她很慶幸這年輕的生命沒有被空虛寂寞充斥,沒有迷失自己。

大多數像她這個年紀的女孩子都在談戀愛,或許是為了愛,或許是為了陪伴,或許是為了物質,這理由不管是高尚與卑劣都有其存在的價值,而年輕就有揮霍的資本,每個人都在選擇一條最好走的路通往幸福,誰都不是傻瓜。

晚上,初時安靜的世界被打破了,手機一直在響,是她母親打來的。

她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選擇了接聽。

“喂?”她故意將聲音變得悶悶的,是想讓對方知道自己的不情願。

“初時,你終於接我電話了,”電話那頭的女人一激動哭了起來,“這半年來,你從來不接聽我的電話,媽媽都很久沒有聽到你的聲音了。你是不是在生氣?可是媽媽想了很久都不知道你為什麽在生氣。我們哪裏做錯了嗎?”

母親激動地說了一堆,甚是委屈,可是初時根本不想聽這些,有些厭煩。

很多年前,她受爺爺奶奶的耳濡目染,他們總是在她麵前說她母親是薄情寡義之人,初時那時還不太懂薄情寡義這個詞,隻知大人們說什麽便是什麽了。初時真正覺得自己開始恨母親的時候,是任遠總是跟她哭著說想媽媽的時候,而她沒有辦法就隻能罵任遠一通,最後兩人都哭了起來。周圍的鄰居沒有不對初時的母親指指點點的,因為她丈夫死後沒多久她就改嫁,這個時間太快了,快得讓人無法接受與適應。鄰裏說母親閑話的時候,初時聽到過很難聽的話,但她從未想過要為母親辯解什麽。她以為自己可以不要母愛,隻要跟爺爺奶奶和弟弟一起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就足夠了。然而當命運將她這小小的心願殘忍剝奪後,她的母親成為她在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她曾經貪戀過她的愛,也想要為這段冷淡疏離的母女關係做出努力。隻是,總有一些事情的發生讓這段關係變得越來越畸形。

初時也沒當真,也不是沒爹沒媽的孩子,怎麽可能舍得送給別人。之後她勞動節又回了一次,發現那個小姑娘還在。這時候,小姑娘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囂張跋扈,蠻橫霸道,人前人後是兩種樣子,初時本以為這是小女孩使性子,後來聽到保姆阿姨說起這個女孩總是無故弄亂初時的房間,初時才明白這不是她多想。小姑娘之所以會變得肆意妄為是因為領養手續已經辦好了,她名正言順地成了這個家的一分子,她的任務就是代替初時成為這個家女主人的乖女兒,而她背後的靠山就是男主人。

初時不想再繼續留下來,所以當天就拎著行李箱回了學校。在那之後,也不再接聽母親的電話了。

忍受一切罵名也要嫁的男人也應該是個善良忠厚的人啊。

她生氣她母親識人不清,身處在一個詭計多端的家庭而不自知。初時想隻要繼父先去世,她母親一定會被第一時間趕出家門,畢竟繼父的一眾姊妹可都是如狼似虎的存在。

初時冷冷地問:“什麽事?”

“蘇荷的媽媽生病了。”

初時變得緊張起來,提心吊膽地問:“什麽病?”

“左腎腎癌,得做手術拿掉,但是她右腎也不好,有積水,一直都在長期吃藥保守治療。我擔心如果她以後右腎也保不住,沒有腎源會死。”

初時沉默片刻後堅定地說:“不是還有我?如果她真的需要,我會捐贈。”無論如何,總會有辦法的。

聽到這話,初時的媽媽顯得情緒很激動:“不行,不可以,我是不會答應的。”

“現在說這些都沒用,我明天就回去。”

“好,我去接你。”

“不必。”未等她再說什麽,初時就掛了電話。

一天的好心情戛然而止,剩下的隻是對生命的恐慌。她真的很害怕,多希望錢能夠買到生命,戰勝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