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頂 罪

憲兵隊辦公室。鈴木隊長坐在大班台前。

水澤中佐向他匯報道:“隊長,安東尼又查獲了我們一批假鈔。”

鈴木咬牙切齒地說:“又是安東尼,這個比狐狸還狡猾的家夥,我一定要好好整治一下他。不給他點兒厲害看看,他就不知道我鈴木善幸的手段!”

水澤建議:“隊長,我們幹脆找個借口把他抓了吧。”

鈴木來到牆上地圖前,問:“我已經給他準備了一個現成的圈套。這次我們的假鈔有多少箱?”

“大概有七八十箱。”

“幣麵價值多少?”

“二十五億法幣。”

“嗯,你跟黑龍會中村定的交易地點是哪個碼頭?”

“七灣碼頭。”

鈴木在地圖上比比畫畫,最後說:“改在和平碼頭。七灣碼頭在英美租界,不是安東尼的轄區,他不會上鉤的。再放條假消息給他,說有人走私假鈔,他一定會帶人來抓現行,到時候我們突然殺到,打他個措手不及。”

水澤讚賞道:“好計呀。”

鈴木叮囑道:“交易雙方角色也要變換。”

水澤問:“怎麽變換?”

鈴木說:“本來我們是賣方,黑龍會是買方,現在我們不出場了,你把貨直接賣給黑龍會,這樣的話,黑龍會就會急於把現貨脫手,那麽買方很可能就是梅花堂了。”

水澤醒悟:“對,梅花堂的人幾次找過我,向我要假鈔,我都說沒現貨,他們絕對是上海灘一大買主。”

鈴木獰笑著:“明天下午就要有好戲看了,梅花堂如果對黑龍會黑吃黑,法租警方再一介入,這時候就是我們登場的時間了。”

水澤佩服地說:“長官高明。那我去見中村了。”

鈴木點頭應允:“好。”

警務處總監室裏,安東尼剛放下電話,葉知秋就匆匆推門而入。

葉知秋報告:“總監大人,0398A這條走私船露頭了。”

“它還敢走私假鈔,上次我們已經抓過它一次了,這次又偷運,看來狗改不了吃屎啊。”

葉知秋問:“我們怎麽辦,抓不抓?”

安東尼瞪眼吼道:“當然要抓,凡是膽敢在我法租界走私的,一律抓捕法辦!”

“他們要在碼頭進行交易,交易的一方是梅花堂,另一方還不知道是誰。”

“時間地點呢?”

“今天下午三點整,從和平碼頭上岸。一共八十箱假鈔。”

安東尼一把抓起電話:“喂,是麥蘭捕房嗎?我是安東尼,蔡督察在嗎?不在?”他放下電話,又撥了另一個號碼,“喂,是小東門捕房嗎?呂探長在嗎?什麽,正在辦案?”他生氣地放下電話,又撥了號,“中央捕房嗎?我是安東尼,吳探長,你手下有巡捕嗎?什麽,都在忙?”

安東尼放下電話,一屁股坐在大班椅上,點著一根雪茄拚命抽起來。

突然,電話鈴急切地響起來,安東尼一把抓起電話:“喂,我就是,發現那條可疑的機帆船了?我知道了。”放下電話,對葉知秋道,“看樣子我得親自出馬了,走,帶上警務中隊去碼頭。”

和平碼頭貨棧堆。一輛卡車駛來,從車上跳下一個中隊的巡捕,安東尼和葉知秋帶領著衝進貨場。

貨櫃後麵,提前埋伏著李隊長和兩名巡捕。

安東尼和葉知秋拔出手槍,彎著腰靠近貨櫃。

貨櫃後麵,李隊長報告道:“總監先生,0398A號機帆船已經靠岸,現在有兩個幫會在交易假鈔。”

安東尼左右看了一眼,二十幾名巡捕全都架好槍。他下令:“我們先忍一忍,等他們打起來再說。”

警務處總監室的門開著,裏麵卻沒有人。這時,電話鈴疾響,雷鳴遠剛好經過門口,看見沒人接電話,就走過去接起電話:“喂,我是雷鳴遠探長,總監不在,去碼頭了。黑龍會?來不及了,他已經去碼頭了。我知道了。”

雷鳴遠放下電話,撒腿就跑到樓下停車場,見司機正坐在車上,對他大叫:“快,帶我去和平碼頭。”

司機立即發動引擎,雷鳴遠跳上車後座,車子迅速駛出大院。

雷鳴遠緊緊地皺著眉頭,直覺告訴他,今天要出大事。他不知道警務處放著那麽多探長,為什麽安東尼總監卻要親自去和平碼頭抓捕毒販。從剛才黃雀的電話中得知,這次交易的後台是憲兵隊,交易的雙方是黑龍會和梅花堂。黑龍會是日本軍方的一個秘密組織,萬一在抓捕中傷了黑龍會的人,安東尼絕對擺脫不了幹係,也許這正是一個給安東尼量身設計的圈套。雷鳴遠恨不得插上雙翅飛到現場。

碼頭交易現場。地上擺著七八十箱假幣,黑龍會的中村坐在一張桌旁,他身後站著二十幾個膀大腰圓的日本大漢。

梅花堂的堂主神爺坐在桌邊,身後站著二十幾個彪形大漢,人人都腰別雙槍,麵目猙獰。

中村陰陽怪氣地說:“神爺,你們梅花堂在黑道上已經臭名遠揚了,聽說你們專門玩兒‘狗解手’,有這回事嗎?”

神爺冷笑道:“你也懂‘狗解手’?我還沒給你玩兒‘龍翻身’呢,哼哼,我們對真正的朋友從來都是義字當頭,絕不搞過河拆橋、兩麵三刀那一套。”

中村譏諷道:“你言下之意,是我們不守道上的規矩,不講信譽,胡作非為嘍?”

神爺說:“我可沒那麽說,行了,少廢話,一共八十箱,走大貨,你開價吧。”

中村說:“那我可說了,你可得坐穩了,別嚇趴下。”

神爺哂笑一聲:“廢什麽話,有膽量你就說吧。”

中村喊價:“五百萬美元!”

神爺眼立刻瞪圓了:“獅子大張口啊,你這點兒破假鈔,頂多值三百萬法幣。”

中村鄙夷地道:“你當買擦屁股紙呢?怎麽樣,沒胃口吃了吧,請回吧,我們另找買主。”

神爺站了起來,領著手下向貨場出口走去。走了一半,突然轉身,撥出駁克槍就射。

其他黑幫紛紛開槍。

中村是黑道老手,早有防備,一個就地十八滾,躲開了子彈,躲在貨櫃後麵拚命射擊。

一場激戰瞬間爆發,幾十名匪徒對射起來。

槍焰頻閃,死傷遍地。

中村提著手槍走來,四下看了看,揮了下手,開來一輛卡車。一大群黑龍會會員聚攏過來,將箱子搬上卡車。

突然,一群巡捕衝上來喊道:“警察執法!”

黑龍會員們紛紛後退,明顯害怕了。

李隊長大喊:“不許動,繳械不殺!”

兩名會員扔下了槍,但一黑龍會員躲在人群裏,拔槍就射,“啪!”擊中一名巡捕前胸。

安東尼火了,道:“膽敢拒捕,給我打!”

巡捕們邊打邊衝,黑龍會員紛紛中彈倒地。

這時,雷鳴遠的車趕到了現場,他跳下車就衝了過來,攔住安東尼高喊:“總監啊,不能打,這是黑龍會的人啊!”

安東尼一驚,道:“什麽,黑龍會的人?”

雷鳴遠附在安東尼耳邊輕聲說:“我剛才接到黃雀的電話,說這是憲兵隊的鈴木隊長設的圈套,我們中計了。”

安東尼下令:“停止射擊!”

巡捕們收起了槍,但已經打死了不少黑龍會會員。

“哈哈哈哈!”一聲冷笑從對麵傳過來,鈴木帶著幾十名憲兵隊隊員包圍了巡捕們。

憲兵隊隊長鈴木撥開槍口晃了上來道:“親愛的總監大人,怎麽拉完屎不擦屁股就要走?”

安東尼辯解說:“我在執行公務,在圍捕假鈔販子,不行嗎?”

鈴木四下掃視一圈,道:“誰是假鈔販子?我正要抓他們哪。”

安東尼說:“隊長先生,你是不是糊塗了,這裏不是虹口,而是我們法租界的轄區。”

鈴木隊長傲慢地說:“我不管什麽法租界,英美租界,我的任務是管理整個上海的治安,凡是不遵守皇軍治安規定的,一律逮捕法辦!”

安東尼辯解道:“我們正在執法,兩夥黑幫正在交易假鈔,按照法租界的法律……”

“住口!”鈴木厭惡地擺了下手,“別廢話了,你打死了我的臥底,影響了我的抓捕計劃,你要跟我回去接受調查。”

上來兩名憲兵,就要抓安東尼。

雷鳴遠跨步上前,擋在安東尼身前,一聲大吼:“你們不能抓總監,總監是在執法,並沒有越權。”

鈴木隊長逼了上來道:“你就是雷探長吧,不抓他也行,那就你來頂替他!”

雷鳴遠氣憤道:“我來頂替就我來頂替,沒什麽大不了的。”

鈴木揮手道:“帶走!”

上來兩名憲兵,給雷鳴遠戴上手銬,押上了警車。

安東尼急了,想上前阻攔,但被手下人擋住了。

假鈔箱子也被裝上了卡車。

安東尼隻能大吼:“你們怎麽胡亂抓人?”

幾名憲兵用槍逼住了安東尼道:“叫什麽叫,你再亂叫連你一起帶走!”

安東尼不敢吭氣了,日軍的警車開遠了,巡捕們麵麵相覷,無可奈何。

法租界領事辦裏,安東尼狼狽地站在愛棠麵前,愛棠領事死盯著安東尼,滿臉的殺氣,怒吼著:“你怎麽能親自出馬呢?這明明是個陷阱嘛,你卻睜著眼睛往裏跳?!”

安東尼慚愧萬分地說:“對不起,領事先生,我太不冷靜了,一時頭腦發熱,以為可以立一大功呢……”

愛棠大吼:“立個屁功!現在可倒好,雷探長替你去蹲監獄了,你好不好意思呀?你一直陷害、憎恨甚至想置之死地的人,卻在危難關頭保護了你,你摸摸自己的良心,摸摸自己的臉,我要是你,早就找個地洞鑽進去了。”

“領事先生,請您息怒,憲兵隊就是抓了雷探長,也不能把他怎麽樣……”

“你放屁!你不知道憲兵隊就是地獄呀,是吃人不吐渣的地方。我看這次是凶多吉少了。”

“領事先生,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們現在應該想想怎麽才能營救雷探長。”

愛棠無奈地說:“怎麽營救?還不是我親自出麵,厚著老臉去要人。”

“那我們什麽時候去?”

“現在就去。”

愛棠氣呼呼地走出辦公室,安東尼緊緊跟在後麵。

憲兵隊行刑室裏,擺放著一個拉肢刑架,上麵有鐵栓、鐵鏈和皮條,用於緊緊扣住受刑者的雙臂。旁邊擺放著火盆、火鉗、拶子、手枷、夾棍、烙鐵、鑿子等施刑工具。

雷鳴遠被捆在柱子上,一個刑卒正用皮鞭抽打他。

雷鳴遠咬牙忍著,不久,已經渾身是血。

鈴木坐在對麵桌子後麵,麵色鐵青,目露凶光,身後站著兩個膀大腰圓、**上身的施刑者。

鈴木晃過來道:“雷探長,知道我們為什麽抓你嗎?”

雷鳴遠氣憤地道:“你們在上海灘隨便抓人,隨便殺人,公然違反國際法,踐踏公理和人權,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鈴木狂傲地說:“我們是大日本皇軍的憲兵啊,憲兵的地位高於一切,皇軍的利益不容侵犯。上次你們偷運古董,你夥同通緝犯崔名貴,也就是那個槍匪‘紅桃K’狙擊了我憲兵隊,致使我四十八名隊員中彈身亡,你說說,這件事是不是你幹的?”

雷鳴遠故意裝傻道:“什麽狙擊?什麽崔名貴?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鈴木冷笑道:“別裝糊塗了,中國有句古話說得好:好漢做事好漢當嘛,是你幹的就是你幹的,抵賴是沒有用的,我們遲早會查清楚。你要是承認了罪行,我會對你從寬處理,你要是抵賴,就別怪我手下無情。”

雷鳴遠憤慨道:“你這個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你對中國人民犯下的罪行,遲早有一天會有人一筆一筆跟你清算的,你等著吧!”

鈴木凶神惡煞地說:“沒看出來你還是個硬骨頭啊,我勸你不要死硬到底了,我這裏有一百多種酷刑等著你,反抗者都死得很難看。你如果放聰明點兒,老老實實交代出‘紅桃K’的去向,你就能看得見明天的太陽。”

雷鳴遠還是裝傻:“什麽‘紅桃K’,我從不打撲克牌。”

鈴木獰笑道:“別裝傻了,‘紅桃K’就是那個幽靈殺手,就是和你一起向憲兵隊開槍的人。”

“我沒有和什麽人向憲兵隊開過槍。”

“你再不老實交代,就大刑伺候。”

“放馬過來吧,老子不怕你,我要讓你見識見識中國人的骨頭有多硬!”

鈴木氣得暴跳如雷:“再硬的骨頭,我都能榨出四兩油來,來呀,火刑!”

一名刑卒從爐膛裏拎出一柄燒紅的烙鐵,吹了吹,火星直冒,照準雷鳴遠的胸膛烙了上去,隻聽一聲慘叫,一股焦臭味和煙霧冒起,雷鳴遠痛得昏死過去。

林風公寓裏,他正和白梅說話,葉知秋推門而入,急切地匯報:“老林,雷探長被鈴木的憲兵隊帶走了。”

林風和白梅對一眼:“我們都知道了。”

“怎麽辦呀,得想個辦法營救老雷呀。”

林風臉色凝重地說:“情況很嚴峻啊,憲兵隊就是魔窟的代名詞。”

“那我們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老雷被鬼子……”

“我馬上向上級匯報,看看組織上有什麽辦法。”

白梅在一旁抽泣,林風把手放在她肩上,不知說什麽好。

憲兵隊辦公室裏,鈴木剛放下電話,武田司令官領著龜井走了進來。

鈴木立即站起,向武田敬了個禮。

武田問:“鈴木君,我想聽聽你想怎麽處理雷鳴遠。”

鈴木匯報道:“他夥同‘紅桃K’擊斃了我們四十八名憲兵隊員,他還有理由活下去嗎?”

龜井在旁邊說:“鈴木君,我有一個請求,不知當講不當講?”

“有什麽請求,你說吧。”

“我想向你借雷鳴遠來,我要審問他一次,可以嗎?”

鈴木明白了二人的來意,蠻橫地說:“不行,有本事自己抓去,借?沒聽說過。”

龜井向武田使眼色,武田清清喉嚨道:“鈴木君,從雷鳴遠的身上可以追出佛經的下落,你要體諒龜井君的良苦用心啊,你就答應他一次吧。”

鈴木還是不放心:“我擔心他把人弄丟了,我對他不放心呀。”

“咳,鈴木君,一個大活人,怎麽會弄丟呢,你盡管放心,我審完,保證完整無缺地交還給你。”龜井低三下四地說。

“你審的時候要用酷刑嗎?”

“不用酷刑,最多用電刑。”

“我還是不放心,萬一你們把人弄死了,‘紅桃K’的線索就斷了。”

“我的審問很重要,關乎‘鯨鯊行動’的成敗。”

“我的審問更重要,關乎四十八名隊員的死亡和‘紅桃K’的下落。”

“就借一次,不,借兩個小時。”

“不行,一分鍾都不行。”

武田生氣了,猛地一拍桌子,道:“這是小孩子爭玩具嗎?看看你們兩個,哪像個軍人的樣子?簡直不像話。鈴木君,我批準借給龜井審一次,如果你不放心,你可以監督審訊。”

鈴木本來還想拒絕,但看看武田的臉色,咬了咬牙說:“看在司令官的麵子上,就借給你審一次,但審訊時我要在場。”

龜井說:“可以。”

這是一間郊外的廢舊廠房,很破舊,裏麵擺了些刑具,站著幾個彪形大漢。

雷鳴遠被捆在拉肢架上,兩名刑卒一上來就猛抽了一頓皮鞭。

龜井坐在下麵,鈴木坐在一旁。

龜井揮了下手,抽打停下來,龜井說:“雷先生,還不想說嗎?這可是你最後的機會了……你隻要告訴我,你把那二十卷經書藏在哪裏,我就讓鈴木君優待你,甚至不排除讓你恢複自由。”

雷鳴遠狠狠地呸了他一口:“龜井,你這個中華文明的破壞者、掠奪者,你洗劫了多少中國的古董瑰寶,犯下了多少戰爭罪行,你以為你能逃脫得了正義的審判嗎?”

“不錯,我的戰刀的確沾滿了中國人的鮮血,但那是出於熱愛,熱愛,你懂嗎?對於一個熱愛中華文明的人,是不應該受到指責的。我們把那些行將被戰爭毀滅的古董搶救出來,保護起來,是為了發揚光大這種文明,讓它變成大和文明的有益補充。”

“一派強盜邏輯,明確告訴你吧,在我這兒,你什麽都得不到!”

“那你就得死,你想想,是命重要啊,還是那幾本經書重要?”

雷鳴遠毫無懼色地道:“我沒有經書,你死了這條心吧!”

龜井剛想說話,突然斷電了,廠房裏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龜井大聲問:“怎麽回事?”

手下人說:“對不起,龜井先生,可能是保險絲斷了。”

龜井大罵:“一幫蠢材,連個電線都接不了,簡直是飯桶!”

手下人說:“請二位長官稍等,一會兒就好。”

等了好一陣子,電才來,電燈亮了起來。

龜井大吼:“姓雷的,你到底交不交佛經?”

雷鳴遠也大吼:“做你的美夢去吧。”

龜井火了,道:“不審了,人押走!”

上來幾名憲兵,解開了繩索,押著雷鳴遠向廠房外走去。

鈴木正在辦公室裏低頭苦思,手下山田推門進來報告:“隊長先生,剛才給雷鳴遠用過電刑,他還是不招。”

鈴木忍無可忍道:“山田,今天是第幾次用刑了?”

山田說:“今天是第三次,可他還是茅廁裏的石頭,又臭又硬,打死也不招。”

鈴木氣急敗壞地道:“那我還留著他幹什麽?”

山田建議:“幹脆斃了算了。”

鈴木一把抓起電話:“武田司令官,這個雷鳴遠寧死不屈,我已經失去耐心了,您看……我打算斃掉他,這種人留著就是禍害。好的,我明白了。”放下電話,厲聲下令,“帶他去刑場!”

龜井正在公館客廳裏研究棋譜,用人通報:“先生,鈴木隊長求見。”

龜井放下棋譜,和黑澤對視一眼,道:“鈴木?讓他進來吧。”

不久,用人領著怒氣衝衝的鈴木隊長走了進來。

鈴木“啪”地一下,把一張橡皮麵具扔在龜井的桌上,厲聲道:“龜井!好你個大騙子,這個假麵具你怎麽解釋?”

龜井假裝無辜地說:“怎麽了鈴木君,發這麽大的火,吃槍藥了嗎?”

鈴木厲聲喝道:“龜井,你少跟我裝糊塗,你把雷鳴遠調了包,我槍斃掉的根本就不是雷鳴遠本人,而是替身。”

龜井拿起那張橡皮麵具,抖了抖,道:“怎麽會是替身呢?難道出鬼了不成,這簡直太滑稽了,人可是你槍斃的,鈴木君,恐怕賴不到我頭上吧?”

“一定是你審訊過程中出了問題,你要給我說清楚,你到底搞了什麽鬼名堂?!”

“我能搞什麽鬼名堂,審訊是當著你的麵進行的,現場你都看見了,你見到我搞鬼了嗎?”

“那倒是沒看見,但一定有鬼!”

“鈴木君呀,說話別那麽絕對,指正要講證據,你能拿出證據來嗎?”龜井拿起麵具看了看,不屑地將麵具扔回桌麵上,“也許有人在跟你跳假麵舞會。”

鈴木語塞,半晌,氣呼呼地說:“你不承認,還賴給歹徒,好,我去司令官那兒告你!”

鈴木一甩袖子走了,龜井在他背後大喊:“你最好去首相那兒告我。”

黑澤走了進來,龜井問道:“黑澤君,這次的事情辦得漂亮,你是怎麽做到的?”

黑澤露出狡黠的笑容,“我是這樣辦到的……”

閃回一:一位工匠將一張橡皮麵具遞給黑澤,黑澤戴上試了試,結果他立刻變成了“雷鳴遠”。

閃回二:黑澤對一位跪在腳前的死士說:“為了天皇,為了聖戰,你必須戴上麵具,喬裝成雷鳴遠,你願意幹嗎?”死士說:“為了天皇陛下,我願意犧牲一切。”黑澤:“你的父母妻子會得到國家照顧的,你就為國捐軀吧。”

閃回三:廠房審訊現場,中間隔了一層背景板,死士戴著雷鳴遠的麵具,被捆在椅子上,突然斷電時,背景板下的機關轉動了,整個背景板轉了過來,假雷鳴遠轉到了正麵,而正麵的則轉到了背麵。

龜井讚美道:“真是一出完美的戲劇,這場偷龍轉鳳的把戲,把鈴木徹底弄蒙了,人關在哪裏了?”

黑澤道:“我給姓雷的起了個化名,關在陸軍秘密監獄裏,保證別人認不出他來。”

龜井滿意地說:“別看姓雷的現在嘴硬,我總會有辦法讓他開口。中國人表麵上都在充英雄,其骨子裏都是怕死鬼,姓雷的也不例外。”

“監獄長是我的老朋友,我讓他特別關照姓雷的。”

龜井囑咐道:“千萬不要讓鈴木善幸找到他的影蹤。”

黑澤說:“這個您就放心吧。”

愛棠和安東尼正在領事辦說話,葉知秋推門匆匆而入,報告道:“二位長官,黃雀傳來一手消息,雷探長還活著,被關在陸軍秘密監獄裏。”

愛棠一驚:“這這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他不是犧牲了嗎”

葉知秋說:“這一切都是龜井搗的鬼,他用一個戴著麵具的死士做了雷探長的替死鬼,目的是留著他進而追蹤到佛經。”

安東尼高興了:“好啊,隻要人還活著,就有辦法可想。”

愛棠說:“陸軍秘密監獄防範很嚴密,要想從那裏救人出來,簡直是癡人說夢。”

安東尼建議道:“何探長不是鬼點子多嗎?可以讓他來試試。”

愛棠一拍腦袋道:“對呀,我怎麽忘了這個智多星了。”

林風公寓裏,林風正在安慰白梅,突然有人敲門。

林風打開門,葉知秋急入:“老林,白梅,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雷探長還活著!”

白梅吃驚道:“什麽,鳴遠還活著?!”

“對,還活著。”

“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葉知秋說:“據黃雀傳來的情報,龜井用一個死士去替死,從鈴木手裏騙到了雷探長,想要從雷探長身上打開突破口,追到佛經,現在把他關在陸軍秘密監獄裏。”

林風說:“沒想到龜井這麽狡猾。”

“老林,我們應該怎麽營救雷探長?”

“我們當然要營救,隻是我們還搞不清楚到底是哪間監獄,應該想一個萬全的辦法……”林風在屋裏來回踱步,嘴裏不時念念有詞,他抬頭望著白梅道,“現在隻有一個人可以營救雷探長。”

葉知秋急問:“誰?”

“白梅。”

白梅不明所以:“我?”

“對,你。但你要克服一個重大的心理障礙,才能完成任務。”

“什麽心理障礙,三叔,你說吧,隻要能把鳴遠救出來,就是犧牲性命也在所不辭。”

“我想讓你利用龜井愛女心切的扭曲心理,給他下劑情感藥方,從情感上打開突破口。”

“我還是不明白,三叔,你就直說吧。”

林風嚴肅地說:“你,現在就回到龜井身邊去,當一個認祖歸宗的孝女,假意跟他親近,讓他認可你,從而放鬆對你的警惕。這時候,你就可以從內部得到鳴遠關押的確切消息,我們組織上從外圍進攻,咱們裏外夾攻,一定能救鳴遠出獄。”

白梅沉吟了半晌,點點頭道:“三叔,雖然我非常恨龜井,但是為了組織需要,我認了,我願意回到龜進身邊。”

林風同情地說:“我知道這很難,委屈你了,白梅,有什麽仇恨,有什麽痛苦,有什麽委屈,都要藏在心裏,表麵上一定要滿足他愛女心切的奢望。龜井這個人,雖然是個殺人魔王,但他還有三分人性,特別重親情,這正是我們可以利用的地方。”

白梅露出堅毅的眼神,道:“我懂了,三叔。我明天就去見他。”

林風叮囑道:“成敗在此一舉,一定不能大意啊。”

白梅重重地點點頭。

龜井公館裏,龜井正在閱讀一份文件,用人報告:“先生,白梅小姐求見。”

龜井一怔道:“快請。”

用人帶著白梅走了進來。

白梅一見龜井就說:“父親,女兒來見你了。”

龜井連鞋也顧不得穿,迎上來:“我的女兒,梅子,你終於來看父親了。”

白梅笑道:“是的,父親,女兒過去不懂事,對父親有誤解,現在我想通了,畢竟父女之間的血緣關係才是這個世界上最真實、最可貴、最牢不可破的關係。”

龜井喜不自勝地說:“說得多好啊,我的女兒,我的梅子呀,你知道我是天天想,夜夜盼哪,盼望你有朝一日能夠摒棄前嫌,回到我的身邊來,沒想到今天居然美夢成真了。”

白梅說:“父親,你失去了一個女兒,我知道你有多麽痛苦,現在,我願意用行動彌補你的損失,歸還你一個女兒。”

“好女兒,我的好女兒,好梅子,難得你這麽懂父親的心,難得你的孝心,到底是我的女兒,我簡直像在做夢一樣,來來來,讓我好好看看你……”龜井拉住白梅的手,上上下下打量著她,禁不住老淚縱橫。

白梅略有羞澀地說:“父親,你別老站著了,坐下吧,喝口茶。”說完恭恭敬敬地端起一盅茶,龜井雙手接過,一飲而盡。

龜井忽然想起什麽,起身去了酒櫃,倒了一杯清酒,端了過來:“來,梅子,嚐嚐家鄉的味道。”

白梅接過清酒,一飲而盡。

龜井眉開眼笑,道:“梅子,你回來就不要走了,就住在我的別墅裏,房間早就給你留好了。”

白梅乖乖地說:“好的。”

作為一個侵華戰爭的劊子手,掠奪中華文明的急先鋒,在龜井充滿獸性的血液中,還流淌著些許的人性餘溫,這就是他對女兒的愛。當他失去了女兒白菊的時候,他痛不欲生,萬念俱灰。當另一個女兒白梅回到他身邊時,他欣喜若狂,感念蒼天。他為這個女兒安排的出路是把她送回日本,去念中野間諜學校,幾年後又一個間諜就會出現在眼前,他的事業就有了新的幫手和新的希望。

龜井欣慰地看著白梅,道:“梅子,你是個做事用心的孩子,我有個想法,不知當講不當講。”

白梅歪著頭看龜井:“父親,有什麽話你就直說吧。”

龜井說:“我想把你送回日本去,日本有一間中野學校,是培養科技人才的地方,我想保送你去讀幾年書,等你畢業了,再回到父親身邊來,好嗎?”

白梅想也沒想就說:“好啊,我聽你的安排。”

龜井釋然了:“這才是父親的好女兒,我讓人去買明天的船票。”

白梅房間的門沒有關嚴,龜井悄悄走來,聽見白梅正在打電話。

白梅在電話裏說:“對,就是那個皮箱,還有那兩條花格裙子,還有我的化妝品,都給我拿來,我可能要搭明天晚上的櫻山丸去日本。”

白梅剛放下電話,龜井推門走了進來。

龜井問:“梅子,你在給誰打電話?”

白梅答:“給我三叔,我讓他把我的衣服、箱子和化妝品都拿來。”

“哦,那好啊,你就不用回去拿了。船票已經買好了,一會兒有人送來,是明晚八點的。”

“父親,我去了日本,會想你的。”

龜井疼惜地望著女兒道:“我也舍不得你走,可你必須走,就像當年你姐姐,去好好學習,我會抽時間去看你的。”龜井緊緊地摟住白梅,熱淚從蒼老的臉頰上流下。

深夜,何許人正躺在高塔公寓的**看書,突然響起急促的敲門聲。

何許人問:“誰呀,深更半夜的。”

門外人說:“我是雷鳴遠的三叔。”

何許人急忙起身,打開房門,放進林風。

“林先生,你怎麽來了?”

“我是為雷鳴遠的事來的。”

“雷鳴遠不是殉國了嗎?”

“沒有,他還活著。都是龜井搞的鬼,他用一個死士冒名頂替雷鳴遠,真人被他關在秘密監獄裏。”

“噢,原來這樣啊,我就說嘛,老雷是天上的雷神下凡,哪能這麽輕易死掉。”

“我來找你,是想讓你想辦法救他出來。”

“他被關在哪裏?”

“白梅傳出來確切消息,他被關在陸軍第三監獄。”

何許人在屋裏來回踱步,緊張思索著。突然,一拍後腦勺:“嘁,小把戲,有辦法了。我有一個親戚在市防疫站工作,他們本周三要去監獄搞消殺滅蚤工作,到時候我和葉知秋化裝成防疫員,混進監獄,伺機讓老雷化裝成防疫員,跟著我們的車混出來。”

林風沒把握,道:“這樣恐怕會引起日本人的懷疑吧?”

何許人拿出一粒白色藥丸,道:“這是一種日本特工用藥,吃兩粒會死,吃一粒會產生嚴重的痢疾症狀,你想辦法讓白梅暗中交給他,等他吃了藥,就會被送進醫務室,那時候我們營救就方便多了。”

林風接過藥片:“好,我剛好要去見白梅,我交給她。”

龜井終於獲得了白梅的認可,一時喜上心頭。在白梅的親情攻勢下,龜井答應帶她見雷鳴遠一麵。

龜井領著白梅走進了監獄會見室,雷鳴遠被獄卒押了進來。

白梅撲了上去,緊緊擁抱著雷鳴遠,二人抱頭痛哭。

龜井退了出去。

白梅附在雷鳴遠耳邊輕聲道:“我假裝回到龜井身邊,為了見你一麵。他要送我去日本中野學校讀書,我會找時機逃走。”說完悄悄將一個包著藥片的紙團塞進雷鳴遠手中,將何許人的營救計劃告知了他。

雷鳴遠內心一驚,緊緊握住紙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