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調 包

錢家別墅,是雷鳴遠繼母沈麗媚的新家。

雷鳴遠駕車來到院子門口,按響了門鈴。

管家跑了過來,遠遠地問道:“您就是法租界的雷探長吧?”

雷鳴遠道:“是的,我已經和錢老板預約好了。”

管家說:“錢老板正在客廳等您。”打開鐵門,領著雷鳴遠走了進去。

別墅客廳。錢老板笑著上前來,與雷鳴遠握了手:“你好,雷探長。”

雷鳴遠說:“錢老板,我無意打擾您的私生活,隻想見見沈阿姨,問一兩句話就走。”

錢老板滿口答應:“可以,阿周,你去把四姨太叫來。”

不久,管家領著一位中年女子走進了客廳。

沈麗媚雖然已人到中年,但仍舊富態美豔,風韻猶存。她進來時臉色煞白,神情緊張不安。

錢老板說:“麗媚呀,這位是法租界的雷鳴遠探長,他想找你了解一些情況。”

沈麗媚看了雷鳴遠一眼,說道:“雷探長?我不認識你呀。”

雷鳴遠說:“沈阿姨,我叫雷鳴遠,是雷煥忠的兒子。”

雷煥忠這個名字讓沈麗媚眼睛睜大了:“你是……煥忠的兒子?”

雷鳴遠拿出一張照片,遞上道:“你看,這是我和我父母一起在日本合照的相片。”

沈麗媚接過照片,看了看,又遞回給他:“你父親已經過世了,我現在也已經再嫁了,你……”

雷鳴遠趕緊說:“沈阿姨,我沒別的意思,隻想問你一句話,您知道我父親生前有二十卷經書的事嗎?”

沈麗媚說:“二十卷經書?不知道。”

雷鳴遠問:“真的不知道?”

沈麗媚說:“真的不知道。我一個女人家,哪懂得什麽經什麽書啊。”

雷鳴遠尷尬地笑笑:“既然……不知道,那我就不便打擾了。”

雷家新居布置得花團錦簇。雷鳴遠和白梅正在客廳說話談天。突然,響起敲門聲。

雷鳴遠問:“誰呀?”

“是我,何許人。”

雷鳴遠打開門:“歡迎歡迎。”

何許人獻上一束鮮花,道:“好幸福的一對新人哪,恭喜恭喜。今特來討杯喜酒吃。”

雷鳴遠滿倒了一杯酒遞上,何許人接過一飲而盡。

何許人開了腔:“還有一件事要向老弟討教。”

雷鳴遠笑道:“上海灘第一狂傲之士,這可不是你的風格呀,有話你就說嘛。”

何許人正色道:“今天,蘇小姐接了一個案子,錢耀祖的兒子被歹徒綁架了。”

雷鳴遠一驚,道:“什麽人幹的?”

“就是不知道嘛。讓我納悶兒的是,錢耀祖為什麽不向巡捕房報警,反而來找我破案,他這唱的是哪一出?”

雷鳴遠想了想:“是啊,奇怪,案子接下了嗎?”

“這種莫名其妙的案子,我從來不接。”

“錢耀祖的兒子有多大了?另外,綁架者提出什麽要求了嗎?”

“他兒子才十三歲,剛上中學,回家路上被幾個大漢抓上一輛轎車,是他同學看見的。事發昨天下午五點,到晚上來了勒索電話,提出要錢耀祖用金佛像交換他兒子。”

雷鳴遠感到詫異,一麵思考,一麵緩緩而言:“金佛像?看來這是一起普通的謀財綁票案。錢耀祖之所以找你,而沒找警方,是不想驚動綁匪,怕警方一旦插手解救,弄不好兒子會被綁匪撕票唄。”

何許人說:“我看也是這樣,我還是躲遠點好。”

龜井正優哉遊哉地品嚐茶道,黑澤走進公館客廳。

黑澤稟報道:“龜井先生,那個錢耀祖到現在還沒有答複,我看他是舍不得那尊金佛像。”

龜井把一粒棋子按到一個關鍵點位上,道:“這一著棋叫兩頭堵,他已經被我逼到死角上了,兒子是萬萬舍不得的,佛像也萬萬舍不得,他的精神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黑澤說:“我擔心錢耀祖走投無路,最後會狗急跳牆,和我們拚個魚死網破。”

龜井得意地笑了,道:“中國的有錢人你還是不了解,兒子的命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金貴。”

“他要是去巡捕房報警了怎麽辦?”

“他才不那麽傻,會拿兒子的小命開玩笑。”

“如果錢耀祖死也不交出佛像,我們的行動豈不是會落空?”

“掉進陷阱的野獸還能跑得出來嗎?現在我們換一個棋路,他不是舍不得金佛像嗎?那麽好,就讓他拿四姨太沈麗媚來交換吧。”

黑澤吃了一驚,道:“先生,這,我……不明白。”

龜井用刀子眼剜了黑澤一眼:“黑澤君哪,你確實需要好好學學心理學了。當一個人的心理被壓迫到極限的時候,你就是給他根稻草,他也會當救命繩來抓。其實我們的目的一開始就是沈麗媚,隻有抓到她,我們才能追出二十卷佛經的下落。但一開始,我們不提出沈麗媚,是故意造成一種錯覺,讓外人不懷疑我們的動機,而隻提出要用金佛像交換,料定他絕不會答應,現在突然有了一個轉機,一個對比物,孰輕孰重,他自會掂量的。”

黑澤恍然大悟,道:“欲擒故縱?先生太高明了,用一個姨太太換回兒子,對他可是太劃算了。”

龜井說:“你去給他打電話吧,交換時間、地點和方式要做一個周密的計劃。”

“是。”黑澤匆匆離去。

何許人再一次來到雷鳴遠家中,一進門就說:“咳,綁匪的要求變了,現在他們不要金佛像了,他們要用錢耀祖的四姨太沈麗媚來交換錢耀祖的兒子。”

雷鳴遠迷惑道:“這是怎麽回事?這是什麽綁匪呀,用一個大活人來交換另一名人質,這可是不多見。”

“誰說不是啊,你說怪不怪?哪有這麽勒索贖金的?不要錢,隻要人。”

“哎,老何,你怎麽會想到來找我的?”

“我知道沈麗媚曾是你的繼母,所以來找你商量,也許這事和你有關呢。”

雷鳴遠突然意識到了什麽,道:“有可能。究竟是什麽人綁架了錢公子?而且提出的條件如此離奇古怪?我看這個案子不簡單,這背後可能藏著一個陰謀。”

“錢耀祖家人又來找我了,他想讓我調查一下到底誰是幕後黑手,想私下花點錢把它私了了。他出的價碼很高。”

“你答應了嗎?”

何許人點點頭:“要不你陪我去趟錢府吧?”

雷鳴遠道:“好,但我不能以警方的麵目出現,就以你朋友的身份去吧。”

何許人道:“這樣最好。”

二人來到錢家別墅。管家領著何許人和雷鳴遠走進了客廳。

錢耀祖一副心急火燎的樣子,他向何許人拱拱手道:“何大探長呀,您可來了。”

何許人回身指著雷鳴遠說:“是的,我還帶來了雷探長,我們一起幫你解決問題。”

錢耀祖和雷鳴遠對視一眼,“那就麻煩您了雷探長。可雷探長代表法租界警務處啊……”

雷鳴遠笑道:“錢叔,我不代表官方,隻以朋友身份來幫忙的。”

何許人誇耀地說:“你有福啊,錢老板,上海灘兩顆最睿智的頭腦為你服務,你應該知足了吧?”

錢耀祖臉上的肌肉慢慢放鬆了,道:“感謝二位再造之恩,事後定有重謝。雷探長不暴露身份,我也就放心了,我可不想惹急了綁匪。”

何許人說:“錢叔,聽說綁匪的條件變了,由金佛像變成四姨太?”

錢耀祖皺起眉頭,臉已經嚴重扭曲:“是的,我和四姨太正在新婚之際,在這時候,讓我拱手交出四姨太是萬萬不可能的。”

何許人有些生氣地說:“兒子萬萬不能舍,佛像萬萬不能交,四姨太萬萬不能換,你要認清形勢呀,現在主動權握在綁匪手裏,你是被宰的冤大頭,俗話說得好,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啊。”

錢耀祖思想鬥爭了半天後說:“我想通了,不論花多少錢都心甘情願,綁匪的其他條件都可以商量,就是不會交出沈麗媚。”

何許人問:“如果現在讓你用金佛像換你兒子,你換不換?”

錢耀祖終於鬆口道:“換!我想通了。”

何許人說:“問題是綁匪的條件已經擺明了,給錢不要,隻要人,否則撕票。”

突然,電話鈴疾響,眾人一驚,都緊張地望向電話機。

何許人拿起電話:“喂,錢府,請問您是?是的,準備好了,好的,我知道了。”

何許人放下電話,對錢老板說:“人質交換地點已經定了,就在蘇州河上,綁匪讓我們明天晚上七點帶人去外白渡橋,橋下有一條快艇,錢公子就在快艇上,讓我們的人用另一條快艇,帶沈麗媚前去。兩個人都從自己的快艇走到對方的快艇上,就算交易完成!”

錢府亂成了一鍋粥。

何許人和雷鳴遠小聲合計著。

雷鳴遠說道:“我看這個案子的背景絕不單純。我有個基本的判斷,這夥綁匪絕不是普通的黑社會成員,也不是社會上的癟三、流氓見機起意的偶發行為,它是一個策劃嚴密、組織有序的行動,其背後很可能隱藏有某種政治動機。”

何許人深有同感:“我也想明白了,這案子肯定是日本人在後麵搗鬼,什麽黑社會綁票,什麽匿名電話,不過是障眼法,其作案動機是迫使錢耀祖交出沈麗媚,從而撬開沈麗媚的口,進而追蹤到佛經的下落,這就和你有關。”

“嗯,一針見血。現在的問題是我們怎麽辦?”

何許人又開始拿大譜道:“山人自有妙計。”拿來兩個茶杯擺在桌麵說,“你看,比方這是對方的快艇,這是我的快艇,我去水務局借條快艇,兩條快艇在這兒對頭交換人質,當錢公子上了我的快艇後,我就把快艇迅速開走。”

雷鳴遠說:“沈麗媚怎麽辦?難不成真的要交出去?”

何許人說:“別急呀,我們來個狸貓換太子,把沈麗媚調個包。”

雷鳴遠來了興致:“哦,你的意思是,讓別人頂替沈麗媚?”

“對嘍,我可以讓蘇麗娟來頂替她。”

“那蘇小姐豈不是很危險?”

“這個別怕,她上中學的時候,就得過全市高校遊泳比賽的冠軍,到時候讓她跳船潛水逃脫。”

“蘇小姐必須得潛水至少一百米才能脫離危險,她有這個把握嗎?”

“沒問題。”

暮色蒼茫中的蘇州河邊,遠遠可見外白渡橋青黛色的橋身。蘇州河裏有許多船隻來往穿梭,沿河兩岸上已亮起了璀璨的霓虹燈。

何許人登上了一條塗著藍漆的快艇,從黃浦江方向駛進了船隻擁擠的蘇州河口。

一艘白色的快艇出現在外白渡橋下。

何許人對輪機手說:“看見那條白色快艇了吧,靠上去。”

白色快艇上,黑澤走出駕駛室,身邊有幾個穿著黑衣黑褲的人在活動,黑澤一揮手,一名黑衣人從駕駛室裏拖出一個麻袋,麻袋口打開,露出了錢公子的頭。

錢公子驚慌地向外麵張望,他的手被捆在身後。幾名黑衣人押著他來到快艇邊上。

藍色快艇上,幾名家丁押著一個女人走到快艇邊上。

兩條快艇頭對著頭,黑澤揮了下手,何許人也揮了下手,兩名人質向對方的快艇走去。

錢公子顫顫悠悠地上了藍色快艇,何許人對手下人說:“保護好人質,開船!”說罷,快艇加足馬力向黃浦江方向駛去。

白色快艇上。黑澤看看遠去的藍色快艇,站在船頭,幾名黑衣人押著“沈麗媚”走了過來。

黑澤獰笑道:“你好啊,沈麗媚女士,我等你很久了。”

蘇麗娟看看黑澤,冷笑一聲,扭過頭不理睬他。

“走!”黑衣人用日語大喝,突然,蘇麗娟往下一蹲,掙脫了黑衣人的手,一個就地十八滾,滾到快艇邊上,還沒等日本人反應過來,她縱身一躍,跳入河中。

黑澤一驚,急忙拔出手槍,朝著河麵連續擊發。

“嘟嘟嘟”一陣警號響,蘇州河上駛來了幾艘英國巡捕快艇,漸漸向白色快艇包抄上來。

黑澤心道:這是英租界巡江的快艇,叫它們抓住可不是好玩的。隻得指揮白艇向上遊方向駛去,不久後消失在蒼茫的夜色中。

錢府客廳裏燈光明亮,喜氣洋洋,洋溢著一派歡聲笑語。

錢耀祖拱著手道:“謝謝兩位探長出手相救,大恩大德,沒齒難忘!這點心意,還望二位笑納。”把裝著一百根金條的紅漆托盤放在桌麵,分成兩堆,推了過來。

雷鳴遠謙遜地一笑,止住了他的手說:“我可不是為了金條才幫你的,錢老板。再說了,這案子主要是何許人親手接辦的,出謀劃策,邀人出山,駕艇救人,都是他的功勞,我嘛,隻是利用業餘時間幫了點小忙而已。”

何許人一把把一百根金條都裝進公文包:“這年頭,有錢不要是傻瓜,嘁,假清高。”

雷鳴遠轉頭對立在父親身後的錢公子道:“這位小老弟,以後要汲取教訓。這次劫持行動,日本人失了手,絕不會善罷甘休的,要時刻警惕日本人來報複。”

錢耀祖發令道:“你去把四姨太叫來。”

一會兒,沈麗媚走了出來,臉色煞白,神情慌張,顯然還沒有從那場驚嚇中恢複過來。

錢耀祖說:“麗媚,還不快謝謝二位探長的救命之恩。”

沈麗媚半是羞澀,半是慚愧:“謝過二位探長的救命之恩。”

何許人大度地擺了擺手道:“沈女士,一切都過去了。你現在安全了,隻是最近不能出門,要提防日本人再耍陰謀詭計。”

雷鳴遠對沈麗媚說:“你現在可以把我父親生前的事告訴我了吧?”

沈麗媚瞥了眼錢耀祖,道:“你父親手裏的確有一部經書,共有二十卷。他說他的前妻,就是你母親,為了這二十卷經書被一夥歹徒殺害了,這件事他沒有告訴過你。去年,他經常受到一些日本浪人的上門騷擾,還接到幾封裝著子彈的威脅信,他已經猜到幕後黑手是日本人,他的生命已經受到嚴重威脅,這才把這件事告訴我。我勸他把經書燒掉,他說那可不能燒,那是國寶,後來他覺得不能再把經書放在家裏,怕被日本人搶去,就把經書送到慈雲禪寺,交給了一名叫普濟的住持代為保管。”

雷鳴遠追問道:“有沒有憑據?”

沈麗媚說道:“這個,我就不清楚了。”

雷鳴遠道:“沈姨,謝謝你說了實話。”

慈雲禪寺位於黃浦區沉香閣路29號,是上海唯一一座供奉沉香觀音的寺院。也是老城廂中的重點古跡。盛於清代,排在龍華、靜安、玉佛三大名刹之後,是上海灘著名的佛教活動場所。

雷鳴遠換了身休閑服,一個人悄悄來到寺院。

一個小沙彌上前問道:“請問施主找誰?”

雷鳴遠作揖答道:“我找普濟住持。”

小沙彌說:“普濟住持正在講經,請跟我來。”領著雷鳴遠走進了一間偏殿。

雷鳴遠等了一會兒,進來一位又白又胖的師傅:“請問是哪位施主找我?”

雷鳴遠站起身,鞠了一躬道:“您是普濟住持吧,我叫雷鳴遠,是法租界巡捕房的探長。”

普濟住持接過雷鳴遠遞上的名片,掃了一眼道:“敢問雷探長,你找老衲有何事啊?”

雷鳴遠說:“今有一事相煩。我父親叫雷煥忠,想必你們認識吧?半年前,我父親將大藏經《趙城金藏》中的二十卷經書保存在您的寺院。有這回事嗎?”

普濟沉吟半晌才說:“這個嘛,我還不太清楚,也許是其他法師接手的,容我問問再答複您。”

雷鳴遠笑笑道:“沒關係,您請問吧。”

普濟起身走了出去,不一會兒返了回來,客氣地說道:“雷探長,我問過了,是有這麽回事,半年前我寺的確受托保存過這部經書,但經手人不是我,他現在人不在寺裏,我也無權背著委托人把這部稱為曠世孤本的經書私自拿給您看。”

雷鳴遠問:“我父親有過什麽交代嗎?”

普濟答道:“雷煥忠先生曾交代過,除非他本人拿著憑證來贖取,否則,外人一律無權知曉經書的下落,更不得觸碰經書。現在,雷煥忠先生已不在人世,空口無憑,叫我怎能相信你呢?”

雷鳴遠一時語塞,撓著後腦勺道:“這個嘛,的確無法證明。普濟住持,我家就住在法租界福開森路389號那棟花園洋房中,後來發生的事想必您已知道,我家的戶口簿在那場大火中連同住宅一起燒掉了,我現在的確拿不出任何證明來取信於您。”

普濟住持道:“那就不好辦了,雷探長。相信你就是雷先生的兒子,但即使我身為主持也不能違規行事。眼下適逢戰亂,上海灘又魚龍混雜,人鬼莫辨,我們不得不防啊。”

雷鳴遠點點頭道:“您說得很對,普濟住持,其實您越是慎重,我就越放心。我也不想讓經書有半點兒閃失。那好吧,我回頭再來。”

慈雲禪寺廂房裏。普濟住持坐在桌旁,林風對普濟道:“普濟法師,謝謝您還記得我。”

普濟笑道:“你是林教授嘛,怎麽不記得呢,我聽過你的課,你的佛學造詣不低呀。”

“法師,不瞞您說,雷探長是我的親侄子,他來是想見見經書。”

“哦,但是,拿不出信物不能見到經書。”

“是什麽信物?”

“半塊石鎖。”

“半塊石鎖?”

林風默然了,過了一會兒說:“我知道了,我回頭再來。”起身走了出去。

一輛轎車行駛在大街上,雷鳴遠正在駕駛轎車,林風坐在副駕駛位上。

雷鳴遠說:“三叔啊,現在的問題是上哪兒去找半塊石鎖?”

林風說:“你父親既然已經藏起了經書,說明他有萬全的準備,不會在這個關鍵的環節上有所疏忽。一定有一種我們猜得到的渠道或途徑拿得到這半塊石鎖,我們去你父親的五洲公司。”

片刻,二人到了五洲公司。林風向秘書說明了來意,秘書對林風和雷鳴遠道:“雷董事長說了,隻有一個姓雷的人來找,才能把這個信封交給他,他叫雷……”

林風馬上接口說:“我叫雷鳴風。”

秘書說:“這就對上了。”

秘書從抽屜裏拿出一個牛皮紙信封,遞給了林風。

林風接過信封,打開一倒,掉出來一把金光閃閃的鑰匙。

雷鳴遠猜測道:“這有點兒像銀行保險櫃的鑰匙。”

林風說:“對,你父親生前經常在匯豐銀行存款。走,我們去匯豐銀行。”

二人來到匯豐銀行,走進保險櫃室。雷鳴遠拿出鑰匙,試了試,打開了一個櫃子。櫃門開處,裏麵有一個小盒子,雷鳴遠拿出來打開,裏麵果然有半塊石鎖。

林風激動地拿起石鎖,二人興奮地對視著。

林風因為學校有事,讓雷鳴遠單獨去見普濟法師。

雷鳴遠驅車來到寺院,走進了方丈室。當雷鳴遠再次站在普濟住持麵前時,雙手捧出那半塊玉石鎖。

普濟的雙眼放出光來,回身從抽屜裏摸索了一陣,拿出一塊手帕,打開來,裏麵也是半塊玉石鎖,上麵的浮雕清晰地呈現出“安康……百歲”的字樣。

普濟把兩塊玉石鎖合成了一塊完整的石鎖,激動地說:“對對對,這正是老雷的信物。你看看,這兩塊玉鎖可以合成完整的一塊,嚴絲合縫,上麵字跡也是完整的:‘富貴安康,長命百歲’。這下好啦,我們可以物歸原主啦。”

普濟又從抽屜裏拿出另一件東西,是張紙片,遞給雷鳴遠,上麵是他父親的親筆手書,隻寫著八個字:“見玉交書,報效國家”。

雷鳴遠不由得熱淚盈眶,泣不成聲。普濟把經書包好,鄭重地交給雷鳴遠。

雷鳴遠回到公寓,晚上,林風前來,雷鳴遠把今天取回佛經的經過敘述了一遍。

林風叮囑:“一定不要泄露佛經的秘密,特別要提防龜井的人。”

林風把四本書遞給雷鳴遠道:“這是高爾基的《母親》,車爾尼雪夫斯基的《怎麽辦?》,辛克萊的《石炭王》,涅克拉索夫詩集。我在大學的時候,就是看了這些書籍才走上革命道路的。你可以好好讀一讀。”

雷鳴遠接過書:“抗日、階級、革命,三叔,你能給我講講這些嗎?”

林風說:“這還要從馬克思和《共產黨宣言》講起……要說革命啊,革命對於孫中山來說,就是推翻帝製,建立共和;對於蔣介石來說,就是打倒軍閥,統一中國;對於共產黨來說,就是階級鬥爭,解放人民。革命對於我們個人來說,就是人生最大的賭注,要不就贏得天下,要不就輸掉頭顱。”

忽然之間,雷鳴遠感覺好像有另一個冷靜而超脫的自我跳出身體之外,從那些剛剛還充滿頭腦的青春熱血的無名激動中浮現出來,像個旁觀者那樣站在邊上。他知道自己本質上是個自由主義者,是喝洋墨水長大的歸國學子。他認為,偉大事業總是要事先付出一點兒懵懂的代價,他覺得現在就參加某種組織,這多少有些瘋狂。但這就是個瘋狂的年代,是個火山即將爆發的大時代,是個不抗爭就會被時代潮流所拋棄的人生關口。以前他覺得“抗日”“革命”“同誌”“階級”“鬥爭”“人民”這些名詞虛無縹緲,離他遠得很。這一二十年裏,這些名詞來得比洋貨還快,比輪船、汽車還快,一時間所有人都學會這些詞匯,拿它當時髦。好像誰不能用這些詞匯來說話,誰就落伍似的。但說說這些詞有時卻很管用,一說出口就讓人熱血沸騰,渾身上下充滿了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