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小殺手把麵罩往臉上一扣,跑到外麵的走廊上去。他的小心髒怦怦地跳著,心中滿是激動和期待,還有十足的自信。外麵的爆炸聲表明目標已經被炸成了碎片,而他的世界也將回到原來的軌道上,一切都會恢複正常。隻要他把這裏收拾幹淨,很快就能迎來下一個任務了。
他停了下來。透過高清護目鏡往外看,視野中是一片深深淺淺的綠色,走廊鐵門整個向外傾斜,和牆體隻靠一個合頁相連;水泥地上有一個大坑;無數遺骸被炸得七零八落。但是現場卻不見人體血肉的蹤跡——沒有斷裂的肢體,也沒有死了的或快死的老頭兒。
難道那老家夥在安全距離外把手榴彈引爆了?不,不可能。就算亨利戴著夜視鏡,也不可能發現這根引線——除非他知道手榴彈的位置。但是他怎麽可能知道?總不能是蒙的吧!
一束光線猛地打在小殺手臉上,刺眼的光讓他感到頭暈目眩。他踉蹌著往後退了兩步,扯下麵罩,快速眨眼恢複視覺。他伸長雙手,在身體附近不斷摸索,最後摸到了固定架子的鐵棒,他握住鐵棒,緊緊靠在旁邊。同時,他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在麵前移動。
他舉起手槍,但手槍馬上就被子彈打落在地,震得他手心一陣酸痛。他的視線剛開始恢複,就看到地上有一點兒嘶嘶作響的紅色火光,下一秒他的頭就被狠狠地砸了一下。爆炸的威力把他掀飛,然後重重地摔在了水泥地上。
他怒不可遏,掙紮著想要爬起來,卻被一隻靴子用力蹬倒。那靴子穩穩地踏著他的胸口,還左右扭動著磨了一下。小殺手幾乎連氣都喘不過來,他伸出手在附近的骨頭堆裏摸索,踩在他胸口的靴子更用力了。嘶嘶作響的照明彈發出晃眼的紅光,把他附近的一片都照亮了。他抬起脖子,額頭撞在了狙擊槍的槍口上。
他看得越來越清楚了,眼前的男人就是那個他在卡塔赫納沒有解決掉的老頭兒。他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亨利已經五十多歲了,這麽大年紀,怎麽可能憑自己的力量打敗像他這樣年輕的專業殺手?
亨利打開狙擊槍的瞄準激光,照著小殺手的眼睛,讓他乖乖躺好,然後把他兩邊腳踝處的手槍皮套裏的槍都卸掉,還有他前臂護套裏的刺刀。
剛才自己的腦袋到底受了多重的傷啊,小殺手忍不住想。此時的他看著亨利的一舉一動,竟覺得好像是在看自己。不過他知道,他本人正躺在該死的水泥地上忍著疼呢,他不能讓痛覺影響自己的思考能力,眼前這個人不可能是自己。
不過,他真的就是自己啊。
不!小殺手緊緊地閉起眼睛。一定是看錯了,一定是因為光線太昏暗了。
亨利後退一步,撿起地上的一個照明彈,用狙擊槍威脅小殺手。“站起來。”
小殺手站了起來。他挺直腰背的一瞬間,和亨利四目相對。亨利魚尾紋比較多,皮膚也不如自己這麽緊致平滑,嘴唇也更粗糙,但不可否認,眼前盯著他看的這張老臉,就是他自己。小殺手感覺現在像是在照一麵時光鏡,鏡子裏是大約三十年後的自己。他們不僅是五官長得像,連麵部表情都一模一樣。這麽站著對視了不知多久,亨利才用槍戳了他一下,讓他走回石英墓室。
亨利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丹妮嘴上的膠布撕開,然後把她從那根鐵棒上鬆綁。顯然亨利不覺得她的嘰嘰喳喳很煩人,可能老人家都是這樣的吧。
“謝謝你。”丹妮說。
“謝謝你提醒我有手榴彈。”亨利說。
小殺手驚訝地張開了大嘴,這讓他們倆覺得很滑稽。丹妮用一根手指從門牙後麵摳下來一個小物體,遞給小殺手看。雖然這個墓室裏的照明非常差,但他還是看出她指尖的那個小小的黑色物體是一個麥克風。
他看看丹妮,又看看布洛根。
“她一直在跟你說話。”他壓抑著話語中的情緒,盡量不讓他們聽出自己的驚歎和自愧不如。
亨利聳聳肩。
“你要麽就搜仔細一點兒,要麽就別搜,謹慎才能讓你活命。”亨利從包裏又摸出一顆照明彈,遞給丹妮,“你知道怎麽用嗎?”
“亨利,你這話就過分了。”她翻了一個白眼,點亮了照明彈。亨利繞著小殺手慢慢地兜圈,像教官在檢視學員那樣。小殺手費了很大勁才能保持一動不動的站姿。真可怕,這個布洛根的站姿和他一樣,動作和他一樣,就連表情都和他一模一樣。
“先聲明,”過了一會兒,亨利開口道,“我不想殺你。但是在必要的情況下,我也不會手軟。”
小殺手瞪著亨利,希望能讓他畏縮,就像他父親生氣時瞪著他那樣,但是他怎麽也做不到,如果他父親麵對一個和他一模一樣的人時也做不到吧。
“克萊·韋裏斯怎麽跟你介紹我的?”亨利問道。
小殺手緊緊抿著雙唇,拒絕回答。
“那好吧,我來跟你介紹介紹他,”亨利接著說,“我正好非常了解韋裏斯先生。他開始是怎麽訓練你的?打獵——獵小鳥和兔子,對嗎?然後到你差不多十二歲的時候,他就讓你去獵麋鹿。”
小殺手看都不看布洛根,像一塊石頭般麵無表情地立著,但是他內心卻忍不住想,這個老男人很了解他——他的眼睛,也可能是他的表情甚至是他的呼吸,都仿佛在告訴小殺手,他說的是對的。
“我猜他給你的第一個任務應該是在你十九或二十歲的時候。應該猜中了吧?他還跟你說,要擁抱恐懼,因為‘你是一個戰士,你有強大天賦,必須保護弱者’。對嗎?”
小殺手還是一動不動。他表麵一聲不吭,其實已經怒火中燒了。
“但是韋裏斯沒辦法製止那些流言,對嗎?”亨利說,“你心裏一直覺得自己和其他人不一樣,這讓你感覺像一個怪人。”
“你懂個屁!”小殺手終於忍不住爆發了。
亨利笑了,“孩子,關於你的一切我都懂。你對蜜蜂過敏,你討厭吃芫荽葉,而且你每次打噴嚏都是連打四個。”
“人人都討厭吃芫荽葉。”小殺手覺得亨利真是沒常識。
但是那老家夥還在接著說,“你做事總是一絲不苟、考慮周全、很守紀律而且狠辣無情。你很喜歡猜謎。你還會下棋,對嗎?應該說很擅長下棋。你有失眠症,很難入睡,一入睡就做噩夢——我說的是那種讓你在淩晨三點哭喊著求救的噩夢。”
小殺手此刻很希望天花板能塌下來——隻要能讓這老頭閉嘴,任何事故都行。
“而且,你還有一些懷疑,”亨利說,“這是最糟糕的。你恨這些無端的懷疑,你也恨產生懷疑的自己,因為那讓你覺得自己很弱小——一位真正的戰士應該是從不懷疑的,對嗎?你最快樂的時刻,就是趴在地上瞄準目標準備扣動扳機的那一刻。在那一刻,整個世界都在完美的軌道上有序地運轉著。你覺得我是怎麽知道這些的?”
“老子不在乎你是怎麽知道的。”小殺手語氣輕蔑。
“看著我,白癡!”亨利大吼道,“看看我們!二十五年前,你那所謂的父親用我的血去克隆。你是我的克隆體,我們的基因是完全一樣的。”
“他說的是真的。”丹妮用確鑿的語氣冷靜地說。
“閉嘴!”小殺手衝他們咆哮。
這兩個人是嗑藥了還是發瘋了?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克萊·韋裏斯領養的孩子,這不是什麽國家機密。說什麽基因,肯定是胡扯!必須是!
不,這太瘋狂了。就算他們真的長得很像,這整件事也太駭人聽聞了。克隆還是一項不成熟的技術,怎麽可能克隆人呢?
“他選擇了我,因為我是最頂尖的。”亨利接著說,“他知道我總有老去的一天,到時候你就可以接我的班。他說你是個孤兒,他一直在騙你。而且,明明有那麽多手下,為什麽偏偏選擇你來暗殺我?”
“因為我是最好的。”小殺手說。
“哦?是嗎?”亨利用槍抵著小殺手的耳朵,小殺手登時一驚。
“你顯然不是最好的殺手,你太笨了。不過我猜今天應該是你生日還是什麽的吧,所以我必須死,而且必須是你親自動手。隻要我還活著,韋裏斯的小實驗就不算完整。你看看,你就是在為那樣的瘋子殺人。”
“你別提他。”他的氣憤和沮喪慢慢變成了潑天的怒意,“你隻是想激怒我。”
“我是想救你。”亨利說,“你今年多大了,二十三歲?還是個處男,對嗎?你很希望能和其他人產生感情,建立聯係,但是又不敢讓他們靠近你,因為你害怕他們發現你的真麵目。如果別人看見了真實的你,又怎麽會愛你呢?所以,全世界的人在你眼裏都隻是一個個目標,而你,隻是一把鋒利的刀。”
這連珠炮似的心理分析讓小殺手再也控製不住自己,他抓住亨利的狙擊槍槍管,往自己這邊猛地一拉,亨利就勢往小殺手倒去。小殺手一腳把亨利踢倒在地,亨利鬆開了狙擊槍。小殺手伸手準備拿槍,但亨利迅速把槍踢給了丹妮,同時用手肘痛擊小殺手的頭。小殺手痛苦地躺倒在肮髒的石地板上,但馬上就側翻往旁邊躲開。他餘光瞥見亨利拔出了刺刀,一個鯉魚打挺站起來,把亨利手中的刀一腳踢飛。
這一腳很痛,小殺手看亨利的神情就知道了。這一招會讓你更痛,小殺手在心裏默默地說,同時俯下身子,像橄欖球後衛那樣環抱住亨利,拚命往前衝,最終把亨利的後背結結實實地撞在存放骨頭的架子上。
這一撞讓石室內積年的塵土都飛揚起來,架子也倒了,幾百年來安居此處的人骨都變成一塊塊骨頭渣子,潑得到處都是。這個地方最適合布洛根了,小殺手心想,把他埋在這一堆古老的、早已被世人遺忘的骨頭裏最好了。他鬆開亨利,發現自己的手紮在一塊破碎大腿骨的鋸齒形斷口上。小殺手靈機一動,想用這塊骨頭把亨利的喉嚨戳穿,卻發現亨利也找了一塊鋸齒形腿骨,想對他做同樣的事情。
他和亨利纏鬥不休,發了狠想製服亨利。戰況越來越激烈,骨頭破裂的哢嚓聲一秒也不停歇,滿屋的骨頭渣子四處飛濺讓人無處可躲。有好幾次,小殺手差點兒得手,但他正要把骨頭戳到亨利老頭兒的喉嚨裏時,被對方逃開了。亨利和小殺手拉開距離,從小殺手頭部上方進攻,絆住小殺手的腿,或抓住其腿狠狠地擰一下,從而讓小殺手不得不放棄進攻。他在亨利麵前一點兒優勢都沒有,不過,至少亨利也沒有占到什麽便宜。
“放下!”丹妮突兀地喊了一聲,用狙擊槍指著小殺手。
小殺手看了一眼亨利,這老頭兒臉上全是灰塵和骨頭碎末。布洛根的臉。自己的臉。他沒辦法否認這一點,永遠無法否認。
“放下!”丹妮壓低了嗓音又吼了一聲,“否則我要開槍了。”
“別開槍!”亨利大喊。
小殺手看到丹妮一下子停住了手上的動作。謝了,老家夥。小殺手露出了笑容。其實就算亨利不喊,丹妮也不會朝他開槍的。小殺手左手手腕一轉,掙脫了亨利的束縛,給了亨利一記左勾拳。由於出拳的角度比較別扭,小殺手沒辦法給亨利致命一擊,但是他能感受到亨利的下巴歪到一邊去了,這讓他覺得非常滿足。得意了還不到一秒鍾,亨利就出其不意地朝小殺手的喉嚨打了一拳。
小殺手從亨利身上滾了下去,翻到一旁,站起來揉了揉自己的脖子,止不住地咳嗽。此時的他完全暴露在丹妮的槍口之下,丹妮可以輕鬆製服他。
但她還是下不了手——小殺手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沒辦法向一個和她的英雄亨利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下手。很好,小殺手正心中竊喜,亨利就把剛才橄欖球後衛一樣的招式原樣奉還給他了。
他們兩人一起摔到另一麵牆上,小殺手心想,這老兒頭的肩膀肌肉雖然沒有他那麽發達,不過也夠強壯的。但倒黴的事情發生了——這麵牆裏埋的全是骨頭,他們把牆給鑿穿了。
小殺手感覺到身後有什麽屏障被他們打破了。忽然間,所有的骨頭、架子都看不見了,什麽都看不清,連灰塵也消散了。他們同時倒下,墜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他甚至來不及猜測在底下等待他的會是什麽,隻聽撲通一聲,兩人都掉到了水裏,而且由於掉下來的衝力太大,還在繼續下墜。
媽的!掉到一個貯水池裏了。
現在,老頭兒正用盡全身的力氣拍水,他的動作充滿了絕望和慌張。對——布洛根對水有著無法克服的恐懼,他一定被嚇壞了。小殺手得意地笑了,真是幸運,就像是命中注定一樣,亨利·布洛根今天必死無疑。
亨利完全沒想到會撞到一麵埋著骨頭的脆弱的牆,還掉到了一條密道裏。到這裏之後,他壓根兒沒時間去查地下墓穴的資料,而且手機裏大部分信息都是匈牙利語的。
他不知道這條密道有多長,也不知道密道底下是什麽,但是他盡量讓小殺手墊在他身下。有了小殺手當肉墊,他承受的衝擊力就小得多了——反正比小殺手安全。
各種各樣的想法像流星雨降落一般飛快地轟炸他的腦袋,不過都是些稀奇古怪的奇思妙想和胡亂臆測。也不好說,現在正是午夜時分,而他剛撞破一麵塞滿了骷髏骸骨的牆,還和自己的克隆人麵對麵搏鬥了一番——還能有比這些更荒誕更離奇的事情嗎?
還真有,掉到貯水池裏就是亨利始料未及的。
所有想法在這一刻全部化為泡影。亨利手腳並用,著急地撲騰,想回到水麵上。但是這一次,腳踝上的重量不僅僅是像鐵塊一樣重,還是活生生的,和他相對抗著要將他拽入黑暗中的活的力量。這和以往噩夢的套路不一樣——夢中腳踝上綁著的都是無生命的物體。
這說明他現在不是在做夢,這裏也不是地獄——否則他的父親早就在旁邊嘲笑他,讓他集中精神,可能還會再罵他兩句,跟他說遊泳是很簡單的。是的,他現在還很清醒地活著,如果他還想繼續清醒地活下去,那他就要盡快從這該死的水裏脫身,現在、立刻、馬上!
亨利終於踢掉了拽著他腳踝的手,用力一擺手升向水麵。他剛從水裏冒出頭來,就看到丹妮在高處那個被他和小殺手撞開的洞口趴著,手裏拿著照明彈往下看。他剛打算喊她,小殺手就冒出水麵,把亨利往水下壓。
亨利沒有掙紮,而是任由小殺手把他往下推——實際上小殺手把亨利推離了自己。亨利繞過小殺手,又冒到水麵上來,想辦法離開這裏。他發現他的左邊有個鋸齒狀的小平台,應該屬於某個樓層或大平台的一部分。他開始往那邊遊,但是小殺手從他身後按住了他的肩膀。
亨利迅速回頭,狠狠地用頭撞了一下小殺手,然後在小殺手發出慘痛的叫聲時得意地笑了。亨利原地踩著水,發現小殺手流著鼻血,手裏拿著一塊破裂的人體大腿骨向他靠近。
這家夥是怎麽搞到那玩意兒的?小殺手用骨頭砸亨利,亨利卻忍不住對他感到好奇。亨利舉起雙手,佯裝要推開小殺手,然後趁他再一次靠近的時候,又使出全力用腦袋去撞小殺手的頭,接著馬上遊向平台。
小殺手沒有發出慘叫,但是亨利知道這一次頭擊肯定比上一次更痛。亨利從水中爬上平台,濕了水的衣服沉重得幾乎要讓他墜回去。亨利翻了個身,躺在平台上大口喘著氣。突然,他感覺脖子上有點兒刺痛。亨利伸手摸了一下刺痛的地方,手指上沾滿了血。同一瞬間,小殺手出現了,伸直手臂撐著平台跳出水麵,看起來毫不費力。
亨利用一隻胳膊擋住臉,小殺手撲到他身上,輕鬆地把他的胳膊打開。小殺手的鼻子還在出血,但他似乎完全不在意。他用兩隻手死死地掐住亨利的脖子,用力收緊。
亨利想掰開脖子上的手,但他早就喘不過氣了。他的視野中開始出現一片一片的黑色,丹妮在高處用照明彈發出的光亮也越來越黯淡了。亨利雙手用力向外拽小殺手的手腕和手臂,但是那兩隻手就像鋼筋紮進混凝土一樣,根本拉不動。可惡,他沒有死在水裏,反而在水邊被人掐死了,像一條可憐的魚!亨利仿佛聽見有什麽東西掉到身旁的水池中,水花四濺,但是他很快就失去意識了,來不及想那到底是什麽。
“手鬆開!”丹妮的怒吼聲從亨利的右邊傳來。亨利感覺到小殺手鬆開了手,但是下一秒他又緊緊地掐了起來。
然後,身旁響起一聲槍響。怎麽回事?更讓人難以相信的是,小殺手從亨利的身上倒下了。
隨著一陣痛苦的喘息,空氣重新流入亨利的肺中。他聽到小殺手因為意料之外的槍傷也在痛苦地喘著氣,好像他以前從來沒有中過槍似的。亨利用手肘撐起上半身,往旁邊一瞧,看見丹妮在水中舉著手槍對準小殺手。
這丫頭居然能一邊踩水一邊開槍,亨利感到很訝異。如果國情局的特工都像她這麽能幹,那他確實可以退休了。
小殺手也在盯著丹妮,又驚訝又憤怒。亨利有點兒期待小殺手喊出一聲“不公平!你們作弊!”這類話,然後衝向丹妮複仇。不過小殺手做不到了,雖然他的鼻子沒有像之前那樣流那麽多血,但是亨利看到他胸前的衣服上鋪滿了斑駁的血跡。
丹妮移動到亨利身邊。一隻手撐著平台保持平衡,另一隻手握著槍再次瞄準小殺手。這個動作非常費勁,但丹妮做得很棒。就在這時,亨利伸出一隻手,用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按下了丹妮的槍。
丹妮睜大眼睛看著亨利,亨利知道,她想問他為什麽要阻止自己殺死小殺手。
但是小殺手看起來更加震驚。
“我不是你!”他突然大吼一聲,五官因憤怒和痛苦開始扭曲了,“你聽到沒有,老頭兒!我不是你!”他說完,從平台滾落到水池中。
丹妮爬上平台,待在亨利身邊。亨利眯起眼睛,在黑暗中仔細觀察著水池的動靜,耳朵時刻準備著接收小殺手冒頭換氣的聲音。過了很長一段時間,他什麽都沒聽見,他開始擔心小殺手是不是傷得太重,遊不上來了。這讓他有一股很強的負罪感。
終於,他聽到遠處傳來有人冒出水麵的聲音。他看看丹妮,丹妮點點頭,表示她也聽到了。這個池子一樣的地方,比亨利想象的要大得多,而且不是一潭死水,說明這裏和外界相通。
“你覺得他走了嗎?”亨利問。他的胸口還是很悶,脖子上的每一塊肌肉都酸痛無比,連吞口水都痛。
“應該是。”丹妮說。
“你射中他哪兒了?”
“肩膀。”丹妮的聲音沉穩、平靜。
“那就沒事。”亨利盯著水麵說道。他還等著水裏會不會再跳出來什麽可怕的東西,就在你以為自己已經逃離了墓穴裏的克隆人威脅時……要命,他真的因為缺氧開始胡思亂想了。
丹妮抓起他的手,放到他的脖子上。
“揉一下,在這兒等著。”她說著,站了起來,“我看看能不能不爬回墓道直接離開這個貯水池。”
“這是個貯水池?”亨利問。
“唔,至少這不是室內遊泳池。”丹妮說著,還俏皮地笑了,“我一找到出去的路,就打電話讓拜倫來接我們。”
亨利大吃一驚:“你還有防水手機?”
“沒有,我隻有普通的手機,但是裝在一個防水袋裏。”她回過頭看著亨利說,然後就消失在了黑暗中,隻留下一個好奇的亨利——她到底是怎麽瞞過小殺手把手機帶進來的?
拜倫在廢棄墓穴的出入口外的小巷子裏等了將近二十分鍾,才看到亨利和丹妮。亨利一隻手搭在丹妮的肩上,像一個受傷的士兵。拜倫對此已經足夠好奇的了,更讓人驚訝的是他們兩個人渾身都濕透了,拜倫等不及要聽他們的故事了。
“一個男人連續兩次被人暴揍,還是在兩個不同的州,可真新奇。快上車!”拜倫拉開後座車門,亨利癱倒在後座上,丹妮坐進了副駕駛。拜倫幫亨利關上門,然後小碎步蹦回前麵的駕駛座,“去哪兒?”
丹妮莫名覺得這場景有些可愛,但是亨利並不覺得,“佐治亞,”他有氣無力地說,“去找韋裏斯。”
這一次,他們逆著時間飛行,從歐洲的驚魂午夜趕到美洲的日落西山。在飛機上,丹妮想幫亨利做一些急救措施,但是亨利拒絕了;拜倫也不哼歌了,丹妮還有點兒想念他的歌聲。
亨利的新傷口不多,丹妮很擔心他脖子上的刮傷。雖然傷口不深,但那是被又舊又髒的人骨頭劃的,而且是在貯水池裏,很可能會感染。亨利最終還是被她說服了,讓她對傷口進行消毒,貼了個創可貼。不過每次丹妮想看看傷口有沒有發炎,亨利都擺手拒絕。
“要止痛藥嗎?”她把藥瓶拿給亨利看。亨利聳聳肩。她倒出兩片藥片,亨利舉起四根手指,於是她又倒了兩片出來。
戰場上的經驗法則是——把非處方藥的藥量翻倍,就能達到處方藥的強度。但是又有另一種經驗法則說,吃藥隻是權宜之計,遠離戰場才是救命良策。丹妮不知道這是誰得出的經驗,但她覺得肯定不是亨利的。他把四片藥片拋入口中,嚼了幾下,就著威士忌吞下去了。好吧,至少酒精是能消毒的,丹妮心想,也許這樣還能起到鎮靜的作用讓他睡著呢。
“休息一下吧。”丹妮說。
亨利沒有說話。丹妮猶豫了一下,決定在亨利後麵的座位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