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喀城:軍方征用

校長辦公室裏,三個穿著夾克的中年人在書桌前正襟危坐,腰杆挺得筆直,兩隻手臂也像兩根直挺挺的木棍一樣向前伸著,兩隻手掌放在兩個膝蓋上。

見校長和胡博士進來,三個人嗖一下站起來,動作整齊劃一,就像被同時按下電鈕的機器人一樣。

“胡博士您好,”其中一位年紀稍長的國字臉夾克稍一停頓後,不快不慢地迎上前,與胡博士握手說,“我們是軍隊O**的職員。”

職員?怎麽聽怎麽別扭,像這種國家機構,應該叫工作人員才對吧。胡博士一邊與這位國字臉夾克握手,一邊這樣想著。

胡博士正想問O**是什麽機構時,國字臉夾克緊接著說:“我們正準備進行一項特殊裝備材料的研究,通過全麵謹慎考察,我們認為您是這項研究的最恰當人選之一。”

國字臉夾克沒給他插嘴的機會,繼續說:“當然,這還需要您的同意。不過,在您表明態度之前,還請先跟我們去一趟O**總部。”

對方如此不容置喙,要不是軍方的人,胡博士早就以他一貫的方式相符了:以沉默表示抗議,然後起身離去。

但這並不是說,胡博士不願意跟軍方接觸。相反,他有一個一直深藏在心底的軍人夢。

胡博士出生在上海的一個軍人世家。他的曾祖父、祖父和父親都曾披過戰袍,馳騁過戰場。不幸的是,他們最後都戰死疆場。

巧合的是,胡博士的曾祖父、祖父和父親都戰死於戈壁灘上。更巧合的是,胡博士曾祖父戰死時,祖父剛滿周歲;祖父戰死時,父親剛滿周歲;父親戰死時,胡博士也剛滿周歲。

所以,不管是祖父、父親還是胡博士,都沒有親眼見過自己父親身披戰袍的樣子。其實,他們連自己的父親長什麽模樣都一無所知,關於父親的點點滴滴,都是從各自的母親口中得知。

胡博士的母親是個堅強的女人。在胡博士還不能很好地聽懂人類的語言時,她就常常給他講起父親的故事,說他父親是怎樣一個鐵血軍人,又是怎樣一位溫柔丈夫。每次講起這些,母親淚水盈盈的眼睛裏就滿是驕傲與自豪。

很小時,胡博士就夢想著將來也成為父親那樣的人。於是,考上軍校就成為他上學後一直努力的目標。

可老天作弄人,高二時,他的眼睛一夜之間突然近視了。沒有任何征兆,一覺醒來,世界便從此模糊不清。百般痛苦下,他不得不放棄自己的夢想,最後進入西北喀城某工業大學。

憑胡博士當時的學習成績,完全可以留在上海上大學,可他最終選擇了西部。一是因為去西部上學可以減免部分學費(減輕單身母親的負擔);另一個原因,就是因為那裏有茫茫戈壁灘。

上學期間,胡博士經常跑出市區,騎著自行車來到一望無際的戈壁灘上。他坐在稍高一點的沙丘上,望著茫茫戈壁,完全憑著從母親那裏聽來的點點的記憶殘片,用自己的想象拚貼出當年曾祖父、祖父和父親馳騁戰場的情景。

大學畢業後,胡博士留校做了老師,後來就一直待在學校裏,教學,娶妻生子。現在,他的孫女都在念高中了。

沒有穿上軍裝已成為胡博士這一生的遺憾。現在,雖然不能成為軍人,但至少可以成為他們中的一分子,與他們一起工作,這已經讓他感到很興奮了。

胡博士很爽快地答應了國字臉夾克。如果當時沒有旁人,他甚至可能上前給國字臉夾克一個大大的擁抱,或者狠狠給自己胸部一拳說:“嘿,讓你得逞了!”

胡博士跟著三位夾克離開校長辦公室,來到樓下。樓前空地上停著一輛掛著政府牌照的黑色轎車。黑色車身光可鑒人,從後視鏡到排氣管無一絲汙痕。車窗玻璃也是黑色的,從外麵看不見裏麵。

胡博士見到這輛轎車後的第一感覺是:一具碩大的棺材!

剛才一直沉默的兩位夾克中的其中一位打開後排車門,伸手做出一個“請”的姿勢。胡博士低頭進去,另一位夾克打開另一側車門進去,胡博士被夾在了中間。國字臉夾克坐在前排副駕駛席。

胡博士從前麵的後視鏡裏看見,司機是一個戴著黑色墨鏡的年輕人。

注意到時,車已經開動。動靜非常之小,比坐在正在空中飛行的大型客機裏還要平穩。

一路上,車內異常安靜。三位夾克坐得筆直,連司機也挺直著腰板。胡博士不禁對他們肅然起敬。

在越來越久的沉默中,胡博士越想越激動,最後,甚至可以說是心潮澎湃,臉上也出現少有的紅暈。不會是在做夢或拍電影吧?

胡博士輕輕咳嗽了一下。能聽到自己的聲音,不是做夢,也沒人說“cut”(停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