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胡依禕：發現跟蹤
一轉眼，三年過去了，已到二〇一〇年。
這漫長的三年，現在回想起來，卻又像是瞬間發生的事情，踏上這塊陌生的土地，恍如昨日。
這三年，胡博士除了吃飯睡覺，其餘時間幾乎都是在實驗室裏度過的。正在舉行的全球矚目的世博會近在咫尺，他也隻是偶爾在電視上看看。
值得欣慰的是，研究還算進展順利，離成功之日業已不遠。
這三年，依禕則日複一日地重複著她古董店小老板的生活。沒有去看過一回電影，沒有去逛過一次公園。默默無聞，平平靜靜。
相比之下，這三年來，周圍的世界卻是風起雲湧。無論是自然的還是人為的，周遭發生了很多大事。自從來上海後，依禕就有了每天晚上看新聞的習慣，希望能看到有關“沙漠孤舟”的報道。其實，她心裏清楚，發生在那麽荒無人煙的地方，又是軍方的絕密項目，肯定不會見諸大眾傳媒。可她不甘心，萬一有呢？所以，這三年，她雖說是差不多過著與世隔絕的兩點一線的生活，但對社會上發生的一些大事要事，她還是比較了解的。
今年，世博會開幕後，爺爺曾建議她去看看，散散心。但在電視裏看到那人山人海的場景，她就放棄了。已習慣清靜的她，有些受不了人多時的嘈雜。最主要的原因還是，看到人人都是闔家出行，她情不自禁地想到自己還在受苦的爸爸媽媽。傷心都來不及，哪還有心情？
總之，這三年對依禕來說，風平浪靜，波瀾不驚——除了最近有個林老板幾次三番向她獻殷勤之外。
這個林老板在依禕店裏閑逛時，對貨架上的那些古董和工藝品興趣不大，倒是對這個閑坐在門口看書、對顧客不甚理睬的小老板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當他走進店門時，衣著考究、身材挺拔，臉蛋也稱得上俊秀，依禕覺得還蠻賞心悅目的，不由多看了幾眼。
可當這個看著養眼的帥哥一開口，依禕差點就地倒下。一句話裏夾雜著一半的英文，還沒幾個用對的。真是一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活招牌。太令人失望了！
他對依禕百般吹捧,稱她為“young beautiful卡哇伊女girl”“like sky down angel”等亂七八糟的。依禕哭笑不得，低下頭繼續看書，不再理他。
她現在不可能也沒有心情談情說愛，就算是有，也不會跟這麽個“奇葩”談。
可依禕越是無動於衷，這個林老板越是來勁，一連來了好幾天。
每次，依禕都故意坐在店門口，臨著大街，戴著耳機，放大音量，一邊聽歌一邊看她的《小王子》。大庭廣眾之下，林老板除了圍著她嘮叨不停之外，也不敢有進一步的舉動。
最後一次，林老板還帶來了一副價值不菲的玉鐲要送給她。依禕瞅都懶得瞅一眼。她琢磨著，如果這個討厭的人明天還來的話，就告訴徐叔叔，讓徐叔叔來處理這個麻煩事。
可自那天之後，這個林老板卻奇怪地再也沒來。大概他知道沒有希望，去另尋新歡了吧。這種人，哪有什麽正兒八經談戀愛的打算，依禕心想。也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此，古董店的日子又恢複了之前的平靜。
直到有一天……
這天，天空灰蒙蒙一片，細雨好像就停在頭頂。這樣的日子，依禕是不去開店的。她來到東方明珠電視塔。她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來這裏了。
電視塔的觀光廳裏人很少。依禕站在寫有“喀城3200km”字樣的玻璃窗前，望著霧蒙蒙的遠方，想起快三年沒有見到的爸爸媽媽，想到他們還在忍受著綁匪的折磨，鼻子又忍不住酸起來。但她最終還是強忍住，沒有讓眼淚溢出眼眶。
返回時，她順路進了地鐵二號線入口處的公共廁所。剛進去，就接到徐叔叔的電話。
“依禕，有人正在跟蹤你。在廁所門外東麵二十米遠處有一個自動售貨機，旁邊的老槐樹下有一個二十多歲、個頭一米七多一些的男性，平頭，穿著黑白條紋T恤、藍色牛仔短褲、迷彩平板鞋。找機會甩掉他。不用害怕，我會在附近一直看著你。”
被跟蹤了？依禕一下子緊張起來。怎麽會被跟蹤了？難道暴露了身份？
雖然，三年前她就已經被田將軍告知，自己已不再是一個平凡的女孩，已經在戰鬥。可這三年來，她一直沒有發現戰場在哪裏。難道，現在真要開始了嗎？
依禕在公廁裏找了找，發現最裏麵有個後門，於是悄悄從那裏溜出去，混在人群裏，從另一個地鐵入口下到地下。她急匆匆地走，一直沒敢往後看。
進地鐵後，接到徐叔叔電話，說是尾巴甩掉了，叫她不要緊張，他現在正在調查那個跟蹤她的人的資料，一會兒再聯絡她。
為了避免再被盯上，徐少校要求依禕在接到他的下個電話之前，暫時不要回家，就坐著地鐵兜圈子。
掛斷電話後，依禕的心仍舊怦怦直跳，她開始仔細回憶這段時間裏的所見所聞，似乎沒有去過陌生的地方，也沒有遇見過陌生奇怪的人。再仔細回憶，還是沒有想起與以往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到底為什麽會被跟蹤呢？
哦，依禕最後想到，莫非是那個林老板不成？可是，那個林老板好像也有一個多星期不見了，怎麽會突然派人跟蹤她呢？算了，還是先等徐叔叔的消息再說吧。
徐少校拍到跟蹤依禕的那個人的照片後，又從垃圾桶裏撿回他丟棄的可樂罐，從上麵提取到指紋，然後通過特殊渠道，進入公安部門和民政部門的所有公民戶籍身份信息數據資料庫查找比對，終於有了結果。關於這個叫作秦禕氘的年輕人，能搜集到的信息不多，最有價值的是，他現在的職業是上海一家名為DD公司的私家偵探。
見是私家偵探，徐少校鬆了口氣。但是私家偵探為什麽會盯上依禕？他不敢妄自揣測，馬上把這一情況匯報給了田將軍。
田將軍得知這一消息後，不敢掉以輕心。他立刻與國安和公安兩方麵取得聯係，搞清這家DD公司的背景，是否有境外恐怖組織或國際敵對勢力的影子。
高層反饋回來的結果讓他大吃一驚。DD公司是公安國安聯合管轄的一個機構，具體職能是國家機密，無關之人不得調查打聽。此項機密對所有“孤舟”項目參與者而言，也僅限田將軍一人知道。因為“孤舟”項目的重要性，高層同意特別授權田將軍與DD公司協調合作，必要時可以直接向DD公司下指令。
田將軍立刻接通DD負責人，要求他在半小時之內把目前公司內部沒有參與C部任務的所有三十歲以下的男性的基本資料傳給他，說是有任務想挑選合適人選。
十分鍾後，收到DD負責人的回複。田將軍在資料中比對到秦禕氘，要求與這個人直接單線通話。DD負責人回複說此人現在不在公司，二十分鍾後回電。
秦禕氘回來後，在電話中接到了田將軍的直接指令。
田將軍知道接手C部任務的人員都要遵守“三不條令”——不問，不傳，不匯報（即不問原因、不向任何人泄露、除了直接下達命令者外不向任何人匯報）。C部的任務是高於一切的。
完後，田將軍回複徐少校，告訴他這是林老板委托DD公司做的跟蹤調查；現在已經與DD公司交涉妥當，對方終止跟蹤調查，依禕可以不必擔心。
在地鐵裏兜了差不多一小時後，依禕終於接到徐叔叔的回電。同時，徐少校給依禕家裏發去了跟蹤她的那個人的傳真照片。
“虛驚一場，這個跟蹤你的人是一家私家偵探公司裏的私家偵探，應一位姓林的古董商販的要求對你……”
“是他？”依禕沒等徐少校把話講完，就很氣憤地打斷他說，“還真是他，那個人模狗樣的‘奇葩’！”
“依禕放心，田將軍已經與那家私偵公司進行過交涉，他們已經答應馬上終止對你的跟蹤調查。依禕，這個林老板到底是怎麽回事？”
“也不是什麽大事，”依禕一想起林老板那副嘴臉，就像吃了變質的豆腐乳一樣惡心，“一個裝酷的富家子弟，到處搭訕女孩子罷了。”
“哦，那之前怎麽沒告訴我？”
“忍了幾天之後，本來想他下次再來的話，就告訴您的。可是那天之後，他就沒有再來。我還以為他放棄了，原來是找了個私家偵探來跟蹤我。徐叔叔，他找人跟蹤我，到底想做什麽啊？”
“想查清你的脾**好等，以投你所好。”
依禕有些緊張了：“那他有沒有查到影響我和爺爺安全的東西呢？”
“還沒有，隻是你作為楊菲的一些基本情況。”說著，徐少校輕歎一聲，“沒想到，我第一次離開這幾天，就趕巧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依禕，以後有任何事，不管事大事小，都一定要記得及時告訴我，大意不得。”
“嗯，”依禕知道這次是自己大意了，“這次是我不好，下次不會了。”
回到家裏後，依禕把這件事情的前因後果都告訴了爺爺。
“再過小半年，依禕就二十二歲了吧？”胡博士了解後，看著依禕難掩內疚地說。
“是啊，怎麽了？”
“爺爺對不起你。”
“您為什麽這麽說啊？”依禕平靜地看著爺爺。
“要不是爺爺卷入這場是非，你爸媽就不會被綁架，你也就不會像現在這樣。你現在應該正過著無憂無慮的大學生活，有男朋友陪在身邊，有人寵著有人愛著。可現在……唉，爺爺實在是對不起你啊。”
“爺爺，您不要這麽說，”依禕挽起胡博士的胳膊，故作輕鬆地笑笑說，“我現在感覺很好啊。剛來時，確實覺得有些寂寞和無聊，但現在好了。現在的我挺喜歡一個人安安靜靜地看書、思考。而且，我還想通了很多人生的大道理呢。”
“哦？”
“我覺得，”依禕很認真地看著爺爺說，“一個人在人生的大路上向前行，就像站在一輛卡車後麵的車篷裏，看不見前麵的路，隻能看見後麵駛過的路。卡車行駛在坑坑窪窪的道路上，顛簸不停，有時會突然掉進一個大坑，有時又會突然蹦起來。為了不摔倒，必須自己把握好平衡。雙腳穩穩地扣住車廂底板，身體不能僵，腿要微微彎曲，重心要根據車的顛簸隨時做出調整，有時還需要蹲下身體。反正，就是不能硬撐著，要隨機而動。”
說完，依禕睜大眼睛瞅著爺爺，等著爺爺的點評。
“長大了，依禕真是長大了！”胡博士帶著些驚訝地讚歎道。
“那現在爺爺不用擔心我了吧，”依禕翹起嘴，滿懷憧憬地說，“爺爺的實驗不是也快要成功了嗎，我們馬上就可以救出爸爸媽媽，還有您的同事了啊。那時，我們就可以一家團聚，還要一起去看世博會！”
“嗯。”胡博士狠狠點頭。
見依禕這麽樂觀，如此懂事，胡博士心裏很是欣慰。但在欣慰的同時，心裏的愧疚也深了許多。他在心裏暗暗使勁，就是豁出老命，也要盡快把特殊眼鏡研製出來，營救出依禕的父母和他的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