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申城:偶遇母子

以前,不記得在哪本書或雜誌上看見過大意這樣的一句話:

當你有過第一次雲雨之後,你對別人的觀察空間就會增多一層。

今天的我,總算明白了。

今天早上,當我再次來到廟前街,坐在“燁羽沙”對麵茶館樓上的窗戶邊,一邊吃著早飯,一邊看著樓下街上偶爾走過的與穀姐年齡相仿的女子時,就會情不自禁地想到昨晚的事。我浮想聯翩——這位女子,昨晚有沒有跟別人雲雨呢?她雲雨時,臉上又會是什麽表情呢?

稍後,當楊菲出現在我的視野裏時,這些齷齪的想法依舊不肯離去——這個女孩,以前是否也有過和昨晚穀姐那樣的**時刻?如果有,那又會是什麽樣子?

看著楊菲在店裏晃動的身影,腦海裏無恥的念頭仍像水底無法按住的氣泡一樣,接連不斷地冒出來——她**時是什麽樣子?對周圍毫無興趣、隻顧著看書、似乎還有些憂鬱的她,在享受**時,又會是什麽表情?

這樣想著,臉上的灼燒一陣陣加劇,下麵也是硬得異乎尋常,似乎比昨晚上還要堅挺。我回過頭去,不再看她,努力去想別的事情。

可我那些齷齪的想法不僅沒有因此消失,反而慢慢形成畫麵。我甚至都看到了她用上齒咬住的下嘴唇、緊擰的眉毛,還有她顫抖的身體。

難道我骨子裏就是一個流氓不成?我叫店小二拿來一罐冰鎮啤酒。

“這麽早就喝冰鎮啤酒,您是本店頭一個。”店小二送上來啤酒時,有些詫異地看著我說。

“我經常這樣喝,”我望著樓下寥寥無幾的行人,裝作若無其事地回答,“這在我是常事。”

喝下兩大口冰涼透骨的啤酒後,我臉上的灼燒感才不再那麽強烈。我正想去小便,釋放一下“內壓”時,一個比飯桌稍微高出一點的小男孩從我身邊揮舞著手臂快速跑過,突然他右腳一歪,眼看就要跌倒,我急忙伸出手去抓。

小男孩跑得很急,我隻抓住他的右胳膊。他的頭,因為慣性,狠狠地撞向了桌子沿。撞上去的瞬間,隻聽得砰的一聲響,頓時,小男孩頭部右側的頭發濕漉漉一片,鮮血順著耳後直流下來。那裏沒有大的血管,所以血流並不是很急,但傷害卻可能是致命的。

我趕忙用左手捂住他的傷口,感覺小男孩的血似乎要比一般人的稠很多,溫度似乎也要高,而且,不僅僅是高出一點,甚至可以說,微微有些燙手。

小男孩大張著嘴,眼睛瞪得圓圓的,好似看到了什麽我們看不見的東西,想說出來卻又被誰阻攔了。我朝身旁的人大喊快叫救護車。

“誰是家長?”我一手捂住小男孩的傷口,一手抱起他四處問。

樓上總共五個人,三個中年男子,兩個年輕少女,都不認識這個小男孩。

我趕緊抱著小男孩走下樓梯。一邊走,嘴裏還一邊大聲喊著:“這是誰的孩子?”

“童童!”剛下到一樓,一位三十歲左右、保養得很好的鬈發女士從一旁聞聲跑過來。她緊緊抓住小男孩的胳膊,吃驚並憤怒地朝我大叫:“童童怎麽了?你把我兒子怎麽了?”

“小朋友從我身旁跑過時,不小心摔倒,頭撞到了桌子邊。”我向她解釋說。

鬈發女士不停地喊著童童,好像並沒有聽我的解釋,也沒有把孩子從我身上接過去的意思,隻是時不時用懷疑夾雜著憤怒的眼神看看我。

難道,我今天也要經曆一回媒體上不時報道的那種做了好事還要被冤枉的事情不成?

鬈發女士一直沒有把孩子接過去的意思,我隻好一直抱著,擔心手一鬆,血會大量流出來。

這時,我發現,對麵店裏的楊菲不見了,店門也鎖上了。剛才她還在店裏的,怎麽突然就不見了呢?回家了?或者是去附近的公共廁所了?這樣最好,我不希望這個樣子被她看到並留下印象,這不利於以後的行動。真希望救護車來之前她都不要出現。

大概十多分鍾後,救護車終於來了。這時,楊菲還沒有出現。我把小男孩抱上救護車。準備上車時,我問:“通知他父親了嗎?”

鬈發女士捂著嘴搖搖頭。猶豫了兩秒鍾後,我留在了救護車裏,心想,既然遇上了,就好事做到底。會不會因此攤上事兒,現在顧不得去想。

把小男孩送進附近醫院的急救室後,我去了洗手間。手上全是黏糊糊的血,濃濃的,有些發黑,用洗手液洗了三遍後才洗掉。白色的T恤胸口上也染上了一塊手掌大的血跡,我用紙巾擦了擦了事。

回到急診室門口,鬈發女士正在護士的幫助下填表格。

我斜身倚靠在急診室門邊的牆上,雙手交叉抱在胸前。這時,我才有心思注意到這位母親的穿著——上身著一件灰色的荷葉邊短袖低腰襯衫,腰上纏一根蛇皮樣的五厘米寬的腰帶,下身著一條褐色八分褲,腳上是一雙尖頭中跟黑色皮鞋,沒有穿襪子。打扮雖然簡單,但顯得優雅精致。

我這樣雙手交叉抱在胸前,剛好可以遮住T恤上的血漬。其實,我並不是有意擺這個姿勢。在遇到突發事件時,我習慣這樣。雙手護在胸前,能使自己冷靜下來,不會亂了主意。

鬈發女士填完表格後,六神無主,一會兒埋頭坐在椅子上,一會兒掩麵蹲在地上,一會兒又站起來,雙手抓住我的胳臂,望著我。那傷心無助的眼神,就像大雨天在路邊找不到家的濕漉漉的鬈毛小狗。

我沒有說什麽,也沒有安慰她。我知道,在這種事情還不明朗的情況下的安慰,就如同在大白天爆炸的煙花,聽得到聲音,卻什麽效果也看不見。

約莫半小時後,急診室的門終於打開。一位戴著口罩的濃眉大眼的醫生走了出來。

“孩子右側頭顱輕微骨裂。”醫生摘下口罩,對我和鬈發女士說。他肯定把我也當成孩子的家人了。

為了讓我們理解輕微骨裂的具體含義,他進而打了個比方。“就像一塊鏡子被鈍物撞擊了一下,沒有破成碎塊,隻出現了裂紋,”說著,他用右手指在自己的右邊腦袋上畫了一個小圈,“但這裏畢竟是人體的重要部位,神經密集,希望你們對可能出現的各種後果做好心理準備。”

醫生說完看看我,見我沒有反應,又看看鬈發女士,她也同樣沒有回應。奇怪,她至少應該說句求求醫生盡力救救孩子的話吧。可她什麽也沒說,隻是像剛才望著我那樣,癡癡地望著醫生。

醫生見我們都沒有反應,戴上口罩轉身返回急診室。

急診室的門關上後,鬈發女士瞥了我一眼,然後坐在靠牆的椅子上,彎腰低頭,再也不動。

“大姐,”沉默了五六分鍾後,我開口說,“醫生隻是說對可能出現的後果做好準備,不用太擔心的。”

鬈發女士沒有抬頭,也沒有回應。

“是不是應該通知孩子的父親?”我繼續問。

鬈發女士還是低頭不語。我看了一下手表,上午九點十分。

在上海初夏的某個上午九點十分,我站在某家醫院急診室的門口安慰一個與我毫不相幹的陌生女士。這到底是偶然,還是上天早已安排好的必然?

十分鍾過去後,急診室大門還緊閉著,沒有動靜。鬈發女士也依舊深深地埋著頭,細細長長的鬈發,從頭兩側直垂下來。這期間,幾個小護士從我們麵前快步走過,冷冷地看了我們幾眼。這樣的場麵,她們肯定早已司空見慣。

“孩子沒有父親。”也不知多長時間過後,鬈發女士突然低聲說,沒有抬頭。她的聲音微弱而又沒有感情,就像快沒了電的收音機傳來的整點報時聲。

說完,她繼續沉默不語。

沒有父親是什麽意思?一個人怎麽可能沒有父親?可能是她太傷心,本來是想說孩子的父親已經不在人世了吧。真是造孽啊!

我在鬈發女士旁邊坐下,想問問她家裏的情況,問她是不是應該叫別的親人過來。她的親人過來了,我就可以走了,我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

正準備開口時,急診室的門再次打開。我和鬈發女士同時迎上去。

當我意識到作為旁人的我表現得過分熱情時,已經搶先開口問道:“孩子怎麽樣了?”

“瘀血已經清除,現在孩子還處於昏迷狀態,很可能傷到了神經。先在病房觀察幾天,再做下一步的治療安排。”

鬈發女士沒有說話,隻是一邊流著淚,一邊捂著嘴點頭。

在病房裏,被剃成了光頭的小家夥靜靜地躺在**,頭上纏著雪白的繃帶,臉色紅潤潤的,像熟透了的紅蘋果,小嘴巴偶爾輕輕嚅動了一下。床頭儀器的顯示屏上顯示的呼吸、血壓、心跳以及脈搏都很正常,隻是體溫偏低。

鬈發女士坐在緊靠在病床旁的椅子上,緊緊握住小家夥的雙手,淚眼婆娑地盯著小家夥的小臉蛋。

她就這樣一直沒有說話,沒有抽泣,也沒有再流淚。我想她甚至已經忘記我還在病房裏了吧。

病房的牆上有一塊圓形掛鍾。已經過了十點。

“大姐,”我用詢問的口氣輕聲說,“我還有點事情等著去辦,先走了。”

鬈發女士轉過頭來,看著我,兩三秒鍾後,輕輕點下頭。點頭的瞬間,兩滴眼淚從她長長的睫毛上滾落下來。

看著她這樣,我有些不忍。但我總不能一直陪在這裏吧。走出醫院大樓,我想起剛才鬈發女士一直沒有再向我問起小孩受傷的事情,也沒有再用懷疑和仇恨的眼神看我。看來,她相信我真的不是肇事者。

我在出租車招租牌前招了兩次手,也許是見我胸前那塊顯眼的血漬,打著空車燈的出租車從我麵前略一停頓後,都疾馳離去。第三次,終於攔停一輛由一位三十歲左右女司機開的藍色的士。

“常德路桃源路路口。”關上車門後,我說。

“剛才做好事了吧?”女的士司機回過頭看了我一眼問。

“你怎麽知道我做的是好事還是壞事?”

“你先回答。”她拉了拉身前的安全帶。

想了想後,我點頭道:“算是吧。”

“嗬嗬,又中了一個!”她滿意地一笑,一邊笑,一邊用記號筆在擋風玻璃的最底部,畫了一條一厘米長的黑色豎線。那裏已經有了長長一排同樣的豎線——大概有二十多條。這不禁使我想起某些恐怖組織每除掉一個目標後的做法。

“現在該你回答了。”我看著那一排短豎線問。

“猜的。”她有些得意地說,然後踩下油門,啟動汽車。

“什麽理由?”

“第一,你看起來不像壞人,我的直覺向來很準;第二,你的身體也不像受了傷的樣子;第三,你一個人從這家醫院裏出來,神態還非常正常,應該不是你自己的親友出事;第四,這麽一副嚇人的樣子還能站在這裏悠閑地打的,不會是犯了什麽事。我就隻能猜你的血跡是在幫助別人時留下的了。”

她的推測雖然簡單,但仔細一想,除了這四條,還真找不到另一條理由了。

“那你剛才畫的這條短線是什麽意思,因為我被你猜中了?”

“你的判斷能力也不錯嘛,”她說著,看了一眼後視鏡裏的我,“你是第二十二個被我猜中的對象。”

真是個有意思的司機。“我不可能是第二十二個胸前染有血漬的乘客吧?”我半開玩笑地問。

“當然不是。”

“那之前的二十一個乘客,都被你猜中了什麽?”我對她的這個遊戲產生了興趣。

“職業,愛好,家裏的寵物,住房的樓層,是否離過婚,家裏是男孩還是女孩,等等。”

“可都不是簡單的問題。”

“太簡單了沒有挑戰,不好玩。”

“為什麽這樣做?”

“取悅自己,”她略微聳聳肩回答,“因為世界不取悅我。”

“取悅自己?”我看著後視鏡裏正向上揚著眉毛的她,想了一下說,“全世界的的士司機裏麵,恐怕,唯獨你有這樣的想法了。”

“不一定,”她搖搖頭,“全世界這麽多人,存在兩個想法完全相同的人,難道沒有可能嗎?我就時常這樣想,在地球的某個角落裏,肯定存在另一個與我同樣生活、開同樣的士、有著同樣想法的人。每次一這樣想,我就感覺整個世界很有意思、很好玩,也就不再覺得孤獨了。”

此後,我們便沉默無話。她可能在回憶以前被她猜中或沒有猜中的某個乘客,也可能在想象地球某個角落裏、與她同樣生活、開同樣的士的司機。我呢?我在回味她剛才的話。

世界多種多樣,每個人的活法也各有不同。有的靠物質取悅自己,有的靠權力取悅自己,有的靠地位取悅自己,也有的靠別人取悅自己。很少有人像這位女司機一樣,靠自己取悅自己。物質、權力、地位和別人,總有一天會離開自己。唯獨自己是永遠與自己相陪的。真是個聰明的女人!

回到家裏,我把染血的T恤扔進洗衣機,放水泡著。胸前的肌膚上也染上了變黑的血漬。我用濕毛巾使勁搓,皮都搓紅了,還是沒有洗淨。後來我打上香皂,才總算把它洗掉。

換上新T恤後,喝下半罐冰鎮啤酒,我看了一眼床頭的電子鍾:中午十二點十七分。

以往每天的這個時候,我的肚子早已咕咕叫了。可今天我除了感覺困得厲害,一點餓意也沒有。

把剩下的半罐啤酒一口喝完,胸口一陣灼熱,困意也更厲害了。我一頭倒在**,還沒來得及把毛巾被拉到胸口,意識即與現實斷開了連接。

夢十二(剛剛開始)

我縮成一個點後,急急穿過窗戶,匆匆升到空中,越過上海上空,來到海上。我鑽進海水,發現吃精神的紅頭海蜇好像多了幾隻。細數一下,共有八隻。

進到洞裏,隻見洞內的擺設也有了變化。兩排放頭骨的大架子被靠洞壁放在了一邊。洞中間隻留下一個長凳樣的長架,上麵隻剩下五顆頭骨。今天概念女孩又不在,隻有老人在讀精神。

“您好,”我首先開口說——好像每次都是我先開口,他們就從來沒有主動跟我說過話,“外麵的紅頭海蜇好像多了幾隻。”

“這隻是剛剛開始,”老人還是和以前一樣不緊不慢地閉著眼睛說道,“以後會越來越多。”

“那這與我在現實中的行為有關係嗎?”我輕輕停在老人左肩上問。

“有。”老人回答,“這說明,你在現實中又向前進了一步。”

現實中,我監視楊菲的工作正常發展,沒有任何異常。難道,與那對母子有關?如果是這樣,那麽這對母子身上一定藏著與要我在現實世界裏去完成的那個重要任務有關的線索了。可除了正身受不幸之外,那隻是一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母子啊。

也許,與那個載過我的女的士司機有關?這個可能性或許更大。因為,我感到她不是一位普通的的士司機。可這麽大一個城市,我醒來後又去哪裏找她呢?當然,如果真想找,我還是可以找到的。我雖然打的沒有要發票的習慣,但坐過的車的車牌號,至少兩天內不會忘記。但找到她後,我又該怎麽辦?

我想谘詢一下老人,又馬上打消了這個念頭。老人肯定又會說那是我的任務,必須靠我自己的努力去探索去完成。

我想,要是我醒來後還能記得夢中發生的事情就好辦得多了。或者我現在身上有個口袋也行,這樣我就可以把我在現實世界裏要去注意的事情寫在紙條上。可狡猾的控製者——或者叫上帝——早就防範到了這一點。他讓夢中的我隻是一個點。

“那您的任務進展如何?”我離開老人的肩膀,移到他身體右側。

“正常。沒有突飛猛進,也沒有停滯不前。”

“那……”我略一猶豫後,說,“您以前有過失敗的先例嗎?”

“當然有,世上沒有注定的成功,也沒有注定的失敗。夢裏也不例外。”

“那以前的那些失敗,源於您讀精神的過程,還是因為那個像我一樣的讀夢人?”

“成功是共同造就的,失敗也是一起造成的。”

“那根據您以前的經驗,您判斷我們這次合作的成功率有多大?”

“無法判斷。我說過,所有的事情都不能跑到前麵去看。現在隻能說,成功失敗的概率各一半。”

聽老人這麽說,我不免擔心起來:“那有什麽是我能幫得上忙的,我不想每次都這樣呆呆地待在這裏。”

“你身在這裏,已經是在工作了。”

我就老人的這句話想了一會兒。概念女孩之前曾告訴我說,他們隻出現在我的夢裏,我做夢,他們就存在;我不做夢,他們就不存在。老人這句話的意思可能就是指這個,即我在做夢,就是在工作。

“那我每天做夢的時間長一點,”想明白之後,我說,“你們就有更多的時間來讀精神了,是吧?”

“是的。”

“可現實中的我卻不知道。”

“是。”

“那有什麽通道可以連接我的這個夢和現實嗎?”

“沒有。不過到時候會有。”

“什麽時候?”

“讀出精神之後。”

我暈倒!“那現在夢中的我就隻能這樣無所事事地一直等待下去?”

“是的。”

我沉默了一會兒,感覺這有點像坐以待斃。“那我這樣與您說話,對您讀精神是否有影響?”

老人點頭。

“啊?為什麽不早說,早告訴我,我就不會問這麽多問題打擾您了。”

“有些事是必須發生的,省去不得,”老人說,“如果你前麵沒有問那麽多為什麽,也不會問出剛才這個問題。”

老人說得沒錯。如果沒有前麵的那些交談,我肯定不會想到剛才這個問題。即使剛開始出於客氣問到了,我想我也不會從此緘口不言。好奇心會驅使我一直問下去,一直到心裏的疑問全部得到答案。

現在,我對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已經明白了十之八九。沒有什麽可問的了。我不想再打擾老人,懸在空中,靜靜等待。

下午兩點半醒來時,我的喉嚨幹得噝噝作響,肚子裏也在咕咕亂叫,胃也酸得厲害。以前在CICA裏進行高強度野外生存訓練時,幾乎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也沒有感到這樣饑渴過。

一口喝完八百毫升溫開水後,我下樓到便餐店裏吃了一大盒盒飯,才感覺舒服了些。

這時,我想起了上午那個受傷的沒有父親的小家夥,和他的鬈發媽媽。我決定下午不再去茶樓盯著楊菲。上午發生那樣的事,雖然當時楊菲沒有在場,但茶館附近的群眾肯定對我有了印象,這麽短時間再過去太顯眼。我想,是否應該去醫院看看那對可憐的母子?

我的實際行動先於大腦做出決定。從便餐店出來,我招手攔停了一輛出租汽車。這次的出租車司機是一位留著小平頭、領帶結已掉到第二顆紐扣下麵的中年男子。一上車,他就對著我開始滔滔不絕的演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