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阿賴耶識•Alaya Consciousness
聖愈院
“你……你，你說什麽？”陳降瞪大眼睛，不敢相信達一緯剛剛所說的一切。
“哈哈哈哈，你相信了嗎？”達一緯不合時宜地笑著。
“絕對不相信，我覺得你在耍我！”陳降覺得自己完全捉摸不透眼前這個瘋子。
“好，信不信，這是你的事情。”達一緯笑聲仍然未盡，但他臉上稍微有一絲驚恐，他繼續說，“你不知道蘇複醒在哪裏，但是我知道。她應該走進你以前的生活了。你得明白，你以前的生活，已經到此結束了，哈哈。”
“我……這一切是她做的嗎？啊，不，是你們做的吧，是你們搞的鬼，是不是？！”
“不……不……不……”達一緯閉上眼睛，搖著頭，“這是魔鬼，這是阿賴耶識，這是……這是個秘密。”他默默叨念著，“我知道蘇複醒在哪裏。但是……我不能告訴你。哈哈哈哈。這是個秘密。”
“所以，你到底要怎樣？！你知道她在哪裏，但是你放了她？讓我來當替死鬼，是嗎？”
“哈哈，相信我，我的孩子。我和你一樣期待她會發生什麽。但是你，對不起，我會囚禁你。你暫時會失去自由，但是蘇複醒，她，永遠不可能自由。”達一緯對著一臉迷惑的陳降說。
這些玄而又玄的話語實在是讓她非常困惑。
15年前
9月19日
蒙城
“所以我現在死了嗎……”
他在一片霧氣蒙蒙的曠野伸出了手，但是怎麽都看不清周遭的一切。
“我一定是死了。”
他左顧右盼，周圍除了那片霧氣，他看不到任何東西。他嚐試著撥開霧氣，但是怎麽都趕不走，這些灰色的霧布就像是爬滿心頭的虛無，根本掃不淨。
這裏是哪裏？
所以我到了死後的世界？哼，也真奇怪，我還能看到和感受東西的嗬。這一團團的霧實在是太煩人了。原來死亡就是這種感覺，空虛，空虛，無休止的空虛。唉。
“一緯。”
咦？怎麽有人叫我。還有人的啊，可是聲音好遠。
“一緯。”
好像近一點兒了。有人叫我。那聲音好像是……喚真的。我再聽聽。
“一緯是你嗎？”
好近，是喚真！
“喚真！”
我大聲地回應，他在哪裏？他聽得出我聲音在顫抖著嗎？
“喚真！”
啊，我的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好久不見，喚真。
“一緯，真的是你嗎？”
我看不見他。隻能聽到他的聲音，仿佛很近，很近。可是，這到底是為什麽呢？我在死的時候，我是對他沒有一點兒眷戀的啊。而且他怎麽會在這裏呀？
“喚真！你在哪裏？”
他為什麽也在這裏，喚真，他也死了吧？
“一緯，我看得見你，你看不見我。”
“為什麽？你到底在哪裏呀？這裏為什麽都看不清！”
這一團團霧氣真煩！
“一緯，聽我說……你剛剛自殺了。你知道嗎？”
“我知道啊，我死了吧！你快告訴我你在哪裏？我怎麽走過來。”
“不，不。你還沒死，但是你快死了。你看到頭頂那個大鍾了嗎？”
“什麽大鍾？”
他抬起了頭，奇了怪了。這虛無之地也太奇妙了，天空的烏雲一點點翻滾而去，一個銀色的鍾麵顯現了出來，碩大無朋。鍾麵的時間顯示著4:35。
“一緯，那個鍾麵，就是你的生命計時，5:00就是你死亡時間。所以你還有25分鍾的時間。”
“噢，我不在乎，你快告訴我怎麽走過來？喚真！你怎麽也在這裏，這裏究竟是哪裏？”
“這裏不是一個真實的地方，你現在處在生與死的邊緣地帶，死亡的霧氣會越來越大，漸漸吞噬你，到時你就沒有感覺了。然後，我的聲音也會越來越微弱，然後消失……”
“喚真，那你呢？你也在生死邊緣？還是已經死了？為什麽我會聽到你的聲音？為什麽你能看到我，我看不到你？你到底在哪裏？”
“噓……不要問那麽多問題啊，時間有限，我還沒把事情給你交代清楚。一緯，我沒有死。你想過你為什麽能聽得見我的聲音嗎？”
“哼，不知道，你的意思是說我還對你有所執念吧？哈？”他苦笑了起來。
“噓，噓。不要發出那種笑聲，一緯。你所聽到的我的聲音，其實是你自己的聲音，沒有人會那樣自己笑自己的。一緯，你以為你忘了，但其實你知道習氣嗎？一切都種進了阿賴耶識裏……你和自己戰鬥，你甚至和生命反抗，但是這些做法，有意義嗎？真的會讓你掙脫這場輪回？你確定你死亡就是解脫？難道讓你承認你對我還有著執念那麽難嗎？”
“哈哈哈哈。不是我想笑你，喚真。你真的以為，你有那麽重要，你有那麽大不了嗎？”
他突然沒有任何想哭的感覺，因為喚真的聲音，充滿了說教，那根本不像是從前喚真的語氣。這聲音讓他一念之間充滿了厭惡，這種厭惡甚至讓他無法承受。他指著天空上那個巨大的鍾麵，大聲叫著：
“你看清楚了，還有19分鍾。19分鍾一過，你的聲音就沒有了！我再也不用聽你說這些習氣，阿賴耶識，執念不執念了。因為，哈，一切，都滾！蛋！了！我就快死了！我真快活得要死啊！”
他感覺到臉上有很多很多淚水，他不知道這淚水究竟是什麽意思，但他此刻充滿了厭惡，原來人世間的一切，還是如他所料，根本不值得留戀！
他滿臉淚水，再也沒有喚真的聲音。周遭一切寂靜無比。他突然明白，原來這個淚水，就是快樂的眼淚，終於非常非常快樂了，因為人世間的一切都走向遺忘了，最後，他自己這個本體，也將完完全全地遺忘。
有什麽大不了，有什麽戰勝不了的嗎？戰勝了一切，戰勝了生命和上帝的意願，就是極樂。
他看著天空的鍾麵指針一點點流走，鍾麵逐漸變得模糊不清，他周圍霧氣的顏色也愈來愈淡，身體突然柔軟無比。
啊，一點點地，快墜入水裏了。
他感覺到身子下麵像溫柔的海洋吞噬著他。
就這樣沉下去吧，沉下去。
再見……
他感覺到意識正在進入非常深的沉睡，身體在海洋中加速下墜著……
一米，兩米，三米，四米……
潛水越來越深了吧？
五米，六米……
二十米……
等等，怎麽不動了。
我觸底了嗎？
周圍的海水突然奇跡般地散開，他所在的地域成為了一片陸地。
沒有了霧，日光強烈地曬了下來。他的身體似乎還是濕淋淋的。
一張大網將他整個圍住了，
他被打撈了，就在陸地上。
這太恥辱了。
他羞恥得不敢睜開眼睛，但是光越來越強烈，越來越強烈……
蒙城
急救室
“煤氣中毒吧？他燒開水後一直沒關緊開關，然後去睡覺了。”
“不……不止，他吞了安眠藥。”
“他家人正在趕來的途中。所以這不是意外嘍？既然都吞安眠藥了。”
“要不是他忘了關煤氣，讓鄰居路過聞見了，那肯定必死無疑了啊！”
“一個人住就真是……上次黃嶺街那個事件，人家屍體在家臭了都沒被人發現，這小夥子，也是好運氣！”
“有什麽大不了的事情非得自殺，真是，搞得家人怎麽過？！”
他瞪著麻木的眼睛，朝著身邊兩位護士示意，讓她們小聲一點兒。
“你看你看，他醒了，我們先出去說，讓他休息一會兒吧。”一位護士對著另一位護士說。
達一緯輕輕閉上眼，就像一隻從死亡海域被撈起來的魚，擱在陸地上任人宰割。
太恥辱了，這種感覺。
他緩緩地想起剛剛所看到和聽到的一切。
“阿賴耶識。”他在心底重複著這四個字。
聖愈院
“你知道嗎？我死過一次。”他輕描淡寫地對著眼前這個和蘇複醒長得一模一樣的人說，“可是我被莫名其妙地救了，你說這好笑還是不好笑。我就繼續苟且活了下來，之後也再沒實行過自殺了。有些事嚐試一次就行，再做第二次就沒意義了。直到現在，我想起那件事都還會想，要是我那時死了是不是更好一點兒？這種想法就像個**一樣，始終糾纏著我，這可都是魔鬼啊……”
“你老是說魔鬼，魔鬼的，讓我覺得你瘋了。”
“嗬。魔鬼是所有人的想象，都是真實存在的，我瘋狂也個是事實。你很難在經曆了我所經曆的事情後還不瘋癲，我繼續偷生地活著，正因為是偷生，所以隻好裝瘋賣傻。喏，裝多了自然也真瘋了。哈哈哈。”
“你今天幹嗎突然來給我說這些呢？你到底想幹什麽呢？”
“我就是為了告訴你，你不是一個人。”
“什麽……什麽意思？”
“在這個世上，不是隻有一個‘達一緯’的，也曾有一個與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同你和蘇複醒的情況一樣的，懂嗎？”
“什……什麽？”
“哈，還問什麽。就是字麵意思，你不是一個人。”
微弱的光下，陳降看不清達一緯的表情，但是她感到了他肯定而又鎮定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