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戰爭狂想
車隊一直開進大院,陸參謀長和程司令員帶著隨從,徑直穿過幾道安檢大門,然後乘坐電梯,進入地下掩蔽部的一間會議室。
西部戰區的各主要軍事主官早已等候在那裏。
這麽多位高級將領共聚一堂,這種情況是十分罕見的,除非是外麵發生了什麽重大事件。此刻,大家完全沒有敘舊的心情,隻是相互點頭握手略微寒暄了幾句。程司令員一進來,各位首長便紛紛入座。
會議正準備開始,“技偵處”的汪處長突然推門進來,他俯身對程司令員低聲耳語了幾句,程司令員聽完點點頭。他挨個盯著在座的諸位將軍,臉色霍然一變。
程司令員示意會議暫停,然後快步走出會議室。
這時,門忽然又開了,四名荷槍實彈的憲兵魚貫而入,神情肅穆地分列大門兩旁。氣氛頓時緊張起來,眾人麵麵相覷,都疑惑地轉向門口的汪處長。
“我們監測到電磁輻射,請大家配合檢查。”
汪處長兀自立於門口,神情冷漠。
看到這副架勢,幾位戰區首長紛紛站起身,集中到走廊上。唯有那位雷副軍長瞪起眼睛,粗著嗓門兒吼道:“查什麽查,褲衩都脫了還想怎的?老子不查!”
“例行公事嘛,請配合一下。”汪處長臉上似笑非笑。
雷副軍長轉過臉來瞪著他:“就憑你也來查我?我看你尖嘴猴腮一臉奴才相,沒準兒倒真是個奸細!”
汪處長挺了挺胸,笑道:“你我素不相識,此話可有依據?”
“依據?你還好意思說依據,老子背上那三塊彈片就是依據!”
汪處長沉吟片刻,說:“是兩塊。”他微微一笑,更加肯定地說,“是兩塊,雷副軍長,您那第三塊彈片上個月已經取出來了。”
此言一出,眾皆愕然,這位汪處長還真是無孔不入啊!
雷副軍長漲得滿臉通紅,他正要再爭辯什麽,猛一抬頭,見程司令員正在門口眯眼看著自己,趕緊起身,低著頭灰溜溜地出去了。
會議室裏現在隻剩汪處長,還有幾名端著探測器的憲兵。
不一會兒,技偵處副處長從外麵快步走進來,向汪處長匯報:“都檢查過了,沒發現信號源。”
汪處長的眉頭擰在一處:“信號就在會議室裏截獲的,再仔細搜一遍!”
又是翻箱倒櫃地一通折騰,還是一無所獲。
先前的信號輻射早已消失,每名憲兵手中的“諧振式主動探測器”也沒測到任何可疑電子器件的存在。
“去把勤務處的人叫來!”汪處長把手一揮。
“全叫來?”
“打開水的、掃地的、機要文書、打字員,凡是進過這間房的統統叫來!”
“這樣做,動靜是不是有點大了,人頭一雜反倒越查越亂。”技偵處副處長進言道,“沒準兒剛才隻是探測器報了個虛警?”
“不可能!”汪處長又挺了挺胸脯,“這兒出了問題,勤務處負有直接責任。”
“勤務處的人也都是經咱嚴格篩選過的,有些還是部隊首長的家屬,要說真有問題,頂多也是工作態度上的吧。”技偵處副處長又避重就輕地和稀泥,他一仰下巴,“您瞧,這屋裏還有蟑螂……”
“蟑螂?”汪處長一下跳起來,“哪兒有蟑螂?”他順著技偵處副處長的視線看過去,叫道,“這季節哪有蟑螂!”他一把扯下桌布衝向通風口,“都愣著幹嗎!快關門,把所有的縫都給我堵上!”
眾人愣了愣,一下明白了汪處長的意思,紛紛剝下衣服,把門縫和通風口都塞了個嚴嚴實實。
“要捉活的!”汪處長一邊圍捕蟑螂,一邊大聲指揮。
又有幾名戰士衝過來,一個個興奮得兩眼放光,又撲又趕,終於把“蟑螂”逼到了牆角。那隻“蟑螂”一邊四麵試探著,想奪路逃竄,一邊竟突然直立起來,張牙舞爪地恐嚇大家。
就在汪處長掄著桌布撲上去的一刹那,“蟑螂”突然冒起一縷青煙,“噗”地爆燃起來,把汪處長手上的桌布都燒出一個大洞。
“乖乖!還寧死不屈啊。”
周圍拎著桌布、汗衫的戰士們擦著汗。
“呸,真他媽晦氣!” 技偵處副處長啐了一口。
“唉,可惜了。”汪處長擦了擦手,把冒煙的桌布一扔,手又向門外一指,“通知警衛連、技偵處全體出動!對了,再把特情處、勤務處的人也都叫上!”
技偵處副處長在後麵愣愣地問了句:“幹啥?”
“都給我去找蟑螂!”汪處長把手一揮,“不對,是一切可疑物體!這家夥傳輸功率沒那麽大,一定有信號中繼站!”
大家這才如夢方醒,都一窩蜂向門口擁去。
會議室很快恢複了平靜,諸位將領再次一一落座。
“好嘛,已經來敲山震虎了,這明擺著是向咱們示威嘛!”程司令員揚了揚手中的煙鬥,“看來這場仗,沙魯克汗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要打啊。”
“沙魯克汗這時候挑事,是什麽情況?”
“論規模、論裝備、論兵員素質,Y國哪方麵都不占優嘛!”
“國力上差得就更遠了,簡直是自不量力。”
大家一肚子狐疑。
“舊時候上門尋仇的,最怕女人和娃娃。”程司令員緩緩吐了口煙,笑道,“人家既然敢打上門,必然是有備而來。”
“我看就是皮癢了!”雷副軍長粗著嗓門兒嚷道,“還不是幾十年前邊境那場仗跟咱們結的梁子,您瞧Y國當初有多囂張,還不是被咱們一頓老拳,揍得鼻青臉腫老實了幾十年?”
“Y國這次主動挑事,確實有轉移國內矛盾的動機,但這不是主要原因。”陸參謀長說道,“從沙魯克汗的行事風格來看,他既然敢於挑起事端,一定是受到了某種因素的慫恿,或者是**。”
“為這點蠅頭小利……沙魯克汗就敢賭上國運?”
程司令員笑道:“我看,他這回八成是摸到了一手好牌。”
“莫非,背後有U國支持,打代理人的戰爭?”
“就算跟U國暗中勾結,Y國也不會有什麽勝算。”
“這要看U國介入到何種程度。”
“介入到什麽程度都無所謂,這是在咱家門口打仗。”
“U國現在正向整個國際社會推銷它的‘和平路線圖’,還主動下馬了大批尖端武器的研製項目。”
“天底下,沒有無故獻殷勤,鑄劍為犁的大好事。”陸參謀長冷笑道,“這些舉動本身就非常可疑,所謂‘和平路線圖’不過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小把戲。他們把錢全部投向深空探索,說明他們拿到了更好的東西。這樣一來,那些開發項目就變得毫無價值。”
“這麽說……U國真看到了什麽東西?”
“這正是我們吃不準的。”陸參謀長點點頭,“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先前的‘普羅米修斯’計劃據說是因為‘重返月球’無疾而終,這樣的說法顯然站不住腳,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很快秘密發射了‘寒月’號木星探測器就是個例證。”
“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幾年前發射的‘朱諾’號探測木星既然是公開項目,那麽秘密發射‘寒月’號是不是……在做任務跟進?”
“如此密集的發射,隻能說明一件事。”陸參謀長答道,“他們在木星確實有了重大發現。其實,光是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對外公開的‘新疆界’計劃就有兩顆深空探測器先後造訪了木星。這些探測器不光起到了‘踩點’作用,同時也是個障眼法。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千方百計利用‘重返月球’之類的空頭項目來掩人耳目。其目的都是為了確保‘普羅米修斯’計劃的秘密實施。”
“用這個‘普羅米修斯’去盜天火……這背後究竟隱藏了什麽?”程司令員問。
“我們目前知道的不多。”
“你現在提這個問題出來,是不是在懷疑這個計劃同沙魯克汗的戰爭冒險,存在某種關聯?”
“這種可能性非常大。”陸參謀長點點頭。
他們兩人的一問一答,把大家最忌憚的事情全擺出來了,會場一下安靜下來。看來之前從“科技委”內部傳出的,有關‘天穴’的小道消息並非是聳人聽聞。
程司令員不再說話,他眯起眼睛,一口接著一口,不停地吸著煙鬥。
“是不是繼續加強外交努力,避免局勢進一步惡化?”
“外交這扇門,早被沙魯克汗給堵死了。”
“戰爭不是你想不打,就可以不打的,該出手時,就出手嘛!”程司令員笑了笑, “現在要搞清楚的是,他們從木星取了什麽經回來,咱們也好照單抓藥。”
陸參謀長沉吟不語。
“陸參謀長,我們是否也應該去木星看看?”有人直接提問。
“咱們哪有能飛那麽遠的探測器喲!再說,就算你現在放出去,也趕不上看戲了嘛。” 程司令員接過話茬,他哈哈一笑,“咱們中國人做生意向來講究和氣發財,你看‘天穴’就那麽大點的地方,你放一顆衛星,我也非塞一顆進去不可,大家這麽一擠,不就都沒財可發啦?”程司令員擺了擺手,說,“損人不利己的事情咱們不去做,你要發財,咱就把地方給你,讓你發個夠,可你不能吃獨食,得讓我搭個順風車。”
“程司令員說得對。”陸參謀長點點頭,“如果我們能破譯‘寒月’號傳回的數據,就相當於共享了情報資源,搭了別人的順風車。”
眾人互相看看,又是一陣竊竊私語。
又有人問:“有這種可能嗎?”
“目前隻能說,不排除有這種可能。”陸參謀長出言謹慎,“正如大家了解到的情況那樣,量子通信破譯起來難度相當大,我們現在還沒有十足的把握。”
“萬一,搭不上順風車怎麽辦?”
“如果破譯不成功,我們還有備選方案。”
“咱們留了後手?”
“嗯,就靠貴州山裏的那口大鍋嘍。”程司令員用煙鬥向東一指,“U國在美洲、非洲還有大洋洲四處圈地,造了上百口小鍋搞大型團體操,咱們不搞那麽複雜,要造就造它口大的,造它個口徑五百米的!”
“FAST500射電望遠鏡?”
“對,就是那座拋物天線,在黔南平塘縣。”有人接話。
“天文望遠鏡能幫咱們什麽忙?”
“咱們這口大鍋,能看,能聽,能說,怎麽幫不上忙?”程司令員笑道。
眾人麵麵相覷,半信半疑。
“如果真能知彼知己,還有什麽好擔心的?”
“恐怕沒那麽簡單。”陸參謀長搖搖頭,“如果Y國非要逼著我們現在出手,我們就必須要有足夠的心理準備,打一場有‘代差’的戰爭。”
此言一出,讓會場上的將軍們都吃了一驚。大家紛紛都把目光轉向陸參謀長,可陸參謀長的臉上不像有開玩笑的意思。
“什麽‘代差’?”
“不可能吧。”
“哪有這麽嚴重。”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便表態,於是紛紛交頭接耳。
“參謀長您就別拿我們開涮了。”會場上還是有人笑道,“咱們搞針對性實戰演習這麽多年了,對周邊各國的軍事實力心裏還是有數的,西部戰區無論在人員還是裝備上,我們對Y國都保有較大的優勢。”
其他人雖然沒有表態,但都麵露微笑,這表示默認和讚同。
“我本人當然希望是這樣。”陸參謀長緩緩說道,“在U國的一份機密檔案中,記載了外星一個作戰單位消滅他們一個整連的記錄,直到現在,我們還沒有掌握這次戰鬥形態的詳細資料。”
陸參謀長的這番話,甚至是更加聳人聽聞的傳言,大家其實通過不同的渠道都有所耳聞,不過今天陸參謀長肯當麵證實,還是令在場的所有人都感到非常震驚。大家又把目光紛紛轉向程司令員。
“這的確是場考驗,我們即將麵臨的戰爭,可能是我們從沒有見過,也從來沒有想到過的,這些情況都需要我們引起重視,打仗就是要做到知彼知己嘛!”程司令員做了總結,然後他話鋒一轉,“不過要讓一支軍隊徹底轉換戰爭形態,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事,我倒想看看沙魯克汗有多大能耐,這麽短的時間,他能鼓搗出什麽名堂!”
程司令員的表態,讓大夥一直憋著的勁有了釋放,會場上再次活躍起來。
“我看,也沒啥大不了的。”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對,打仗先得贏氣勢。”
坐在近處的幾位將軍出言附和道。
“還是要做兩手準備吧。”有人出言謹慎,“咱們不是常說,戰略上藐視敵人,戰術上要重視敵人嗎?”
“我看一手準備就夠!”雷副軍長揮拳一擂桌子,“咱那三千鐵甲往前一衝,管他沙魯克能出什麽汗,先碾成肉泥再說!”
眾人聽罷,臉都沉了下來。雷副軍長莫名其妙地望著大家,愣了一會兒,突然狠狠捶了一下自己的腦袋。
雷副軍長的這句看似威風八麵的提氣話,其實犯了個大忌。
它讓人想起當年清朝驍將僧格林沁,在通州八裏橋的著名戰例:三千鐵騎,隻餘七人逃回,那是近代軍隊與封建軍隊的一場經典戰役。
當時的英法聯軍曆經拿破侖戰爭的洗禮,又經受了新克裏米亞戰爭的錘煉,裝備前膛燧發槍和新式線膛炮,采用空心方陣和三排步兵陣列的新型戰法,對以冷兵器為主的清八旗軍形成了“代差”優勢。僧格林沁率領的七千蒙古鐵騎與一萬綠營步兵為主力的近三萬大軍,在通州八裏橋對抗八千英法聯軍。最終三萬清軍傷亡過半,而英法聯軍隻有十二人陣亡。
盡管八裏橋之戰慘敗的原因是多種因素造成的,但“大刀鳥銃對洋槍洋炮”所展現的“代差”慘烈場麵,還是給後人留下了不小心理陰影。
程司令員吸了下煙鬥,又緩緩噴出一口,他的臉隱在煙霧後麵若隱若現。
“他打他的,咱打咱的嘛。”他擺了擺手,笑道,“Y國來者不善,不過我們也有自己的撒手鐧,所謂中原逐鹿,鹿死誰手,我看尚無從定論。”
程司令員的話讓會場上的氣氛鬆弛了一些,不過話雖這麽說,但籠罩在眾人心頭上的陰霾卻一直揮之不去。
我們將要麵對的,究竟是怎樣一場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