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萬裏赴戎機
通往西南邊陲的戰備要道上，戰旗獵獵，鐵流滾滾。
滿載戰鬥部隊以及作戰裝備及後勤保障的列車千裏機動，朝著指定地點快速集結，龐大的轉場戰機機群不時在空中呼嘯而過。
入夜，楊華靠在窄窄的行軍**，鋼軌與車輪的哢嗒聲有節奏地響著，車窗外灰黑色的樹影成行成片地飛速掠過，遠處星星點點的燈火寂寥地閃著，像是瞌睡人的眼。
接上級敵情通報，為規避敵對勢力衛星的過頂偵查，這趟軍列在戰備隧道內一直等到日落才繼續上路，楊華所在的這節軍官車廂緊隨團衛生隊，掛在軍列靠後的位置。同包間的三位團級幹部話都不多，晚飯後就早早躺下睡了。對於即將來臨的戰爭，每個人似乎都需要些時間，細細梳理一下自己的人生。
隔壁隱約傳來一些打牌起哄聲，那是團裏的幾個“技術參謀”晚上興奮得不想睡覺。其實嚴格說來，他們應隸屬於預備役的編製，是戰時加強到作戰部隊中來的。這些“技術參謀”現在已成為打贏現代信息化條件下局部戰爭的一支舉足輕重的智囊團和生力軍。
一陣報紙窸窸窣窣的響動過後，傳來壓低嗓門兒的神侃。
“……我真想不明白，Y國還送上門跟咱們拚陸軍，他們哪來的底氣！”
“行了，出牌出牌……嗨嗨嗨嗨，都琢磨啥呢，釣主呢！”
“拚坦克、拚陸航、拚遠程還是拚戰備訓練，咱們哪樣不壓他們一頭？”
“沒錯，我也這麽琢磨。”
“這叫No Zuo No Die！”
“捅A尖。”
“殺！”
紙牌“啪”的一聲響。
“現在講究空地一體，體係對抗。”
“空軍？空軍就怵他們怎的！你就說咱們是玩製空，玩對地，玩預警，還是玩電子戰吧！”
“嗬，萬國牌Y國。”
“全都提不上筷子。”
“一對。”
“也殺！”
……
這話聽著挺提氣。
這些從地方科研單位臨時抽調上來的年輕骨幹，除了自己從事的專業領域，他們對於戰爭的理解，其實比地方上的老百姓也好不了多少。
楊華笑了笑，饒有興致地聽下去。
“那個沙魯克汗，人又不傻，幹嗎愣是往石頭上撞？”
“怕是背後傍了大佬吧。”
“他能傍什麽大佬？”
“U國嘍。”
“U國？嗬，在海上咱不好說，上了陸地照樣殺它個稀裏嘩啦！”
“嗯，我看行。”
“人家隱形都玩透了，咱們的老20，還不知猴年馬月。”
“你是說‘愛撫娘娘’？”
“嚐嚐咱裝甲雄獅的鐵拳，對老K！”
又是“啪”的一聲。
“咱還殺！”
“你你你，你小子不是偷牌了吧！”
“偷牌，咱還稀得偷牌？這麽著，咱這麽著……總行了吧。”
又是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
“你盯著他點！”
“行，看著呢。”
“F22是信息化體係支撐點。”
“這還用你說，空戰不就是打感知？”
……
“得了，跟你們透個底吧，對付F22，咱們有撒手鐧！”
“不就是米波雷達？”
“還有別的手段？”
“你們就聽他吹吧。”
“咱也是偶然看到的，你們可千萬得保密……”
“保證！”
“必需的。”
“快點講。”
那人壓低了嗓門兒：“你們晚上都看過星星吧？”
“多新鮮。”
“你說呢？”
“這有聯係嗎？”
“當然有聯係。”那人神神秘秘地繼續說，“咱們晚上用肉眼能看到的星星有六千多顆，要是上了儀器呢？大約就要上三四萬了。”
“嗯嗯。”
“現在，要是天上有隱形飛機飛過去，它這一路得遮擋多少星星？”
“這誰能注意到。”
“計算機能啊！圖像一比對，那隱形飛機不就現形啦？”
“……說的也是哈。”
“這叫‘掩星法’！”
“那白天呢？白天哪來星星？”
“就是，你這不能全天候啊，要晚上趕上陰天下雨呢？”
“你們都傻啊！不是還有其他頻譜波段嘛，你肉眼看不到，儀器能探測啊。”
幾個人又七嘴八舌地研究了一陣兒。
“那要是在地平線附近呢？”
“那就多布置幾台唄！”
“……我還是覺得這不太靠譜。”
“說的也是哈。”
“算了，跟你們說點別的。”
“還有招？”
“當然有啦！”
“必需的。”
那人又把嗓門兒壓了壓：“還有就是用衛星看，‘高光譜成像衛星’你們聽說過沒有？”
“好像……有那麽點耳熟。”
“你聽啥都耳熟！”
列車進了隧道，隔壁的聲音變得斷斷續續。
“衛星用紅外設備，能同時看到某個單一目標發出的幾百種電磁波段，然後在不同電磁波長內打造出一種多層次的‘立方體’……現在微型計算機和高光譜傳感器的體積越做越小……”
……
“有這種芯片嘛！”
“瞧你這老土……我們所都是幾十層的板。”
“我們所搞的那個儲能環……都是高溫超導……”
“放什麽上用？”
“……萬能的！”
“怎麽個萬能？”
“……那東西一炸開，那方圓十幾公裏……”
“真的？”
“絕對震撼！我們所做現場演示的時候……”
幾人壓低嗓門兒嘀咕了半天，又“嘿嘿嘿”地竊笑了好一陣兒。
“你說這場戰爭，能打成啥樣？”
“啥樣，就照這樣打唄！”
“那……對方還能剩活口嗎？”
“哎哎哎！都別神吹了，出牌出牌……”
走廊上突然傳來一陣拍門聲。
“開門！”
隔壁報紙“稀裏嘩啦”地慌亂響了一通。
門“吱”的一聲開了。
“把手電關了！”來人語氣嚴厲，“燈火管製，不知道嗎！”
……
“窗戶擋上也不行！”那人壓了壓火，低聲道，“明天都寫份檢查，交上來！”
“是……”
“稍息，立正，解散，睡覺！”
“是。”
門“嘭”的一聲又關上了。
楊華笑了笑，又翻了個身。
這幾個“技術參謀”說白了隻是穿了身軍裝的老百姓，雖說驕兵之氣不可長，但讓部隊保持高昂的士氣，也是奪取戰鬥勝利的重要保障。楊華拉開被子，準備睡一會兒，可腦海裏卻一直翻騰著剛才從隔壁聽到的那句話，揮之不去。
“你說這場戰爭，能打成啥樣？”
部隊出發前，麵對自己的忘年棋友——西部戰區參謀總長陸聞天，楊華也提出過同樣的問題。
陸參謀長當時沒有正麵回答，也許是覺得這個問題過於寬泛了。
“現代國土的概念，已不僅僅是傳統意義上的陸地、天空和海洋，還要涵蓋網絡空間的虛擬領土。人類戰爭的曆史上，戰鬥空間的每一次延伸、國土概念的每一次拓展，那個新出現的維度，必將成為雙方激烈爭奪的製高點。”
“您指的是網絡戰爭？”
“那是懸在我們頭上的，另一把達摩克利斯劍。”
“您憂心的是，網絡戰爭的全麵失控？”
“現代社會已經進入網絡化時代，國家管理、文教、交通、能源、金融等等社會生活體係的方方麵麵都離不開網絡，全麵的網絡戰爭，對雙方國家和社會來說都是承受不起的。聯合國《日內瓦網絡戰爭公約》還明確規定，任何針對民用目標的網絡戰爭，都將等同於核開戰，應當被全人類嚴令禁止。”
“那麽對於軍用目標，是否也能建立起類似於核戰爭的恐怖平衡？”
“軍事領域的網絡攻防情況不太一樣，這裏隻有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
“我們是否已經有所準備？”
“的確有所準備，但還遠遠不夠。”陸參謀長說。
“我們應當怎麽做？”
“可以借鑒一下機步三零四旅的做法。”
“趙一航？”
“難得的將才。”陸參謀長點頭笑道，“程司令員非常看好他。”
趙一航個傳奇人物，他是從基層連長開始，一步一個腳印硬是幹成將軍的，在集團軍裏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那個“機步三零四旅”更是威名赫赫，成為整個西部戰區的戰鬥力標杆。在曆次“朱日和”實兵對抗演練中，隻有他們這個旅，能把占盡天時地利的藍軍打得心服口服。這支部隊不但訓練有素、作風勇猛潑辣，而且在戰術、戰法和指揮謀略上，更是無人可望其項背。無論電戰對抗，還是網絡攻防，他們都能調動對手疲於奔命，令敵方防不勝防！
更值得稱道的是，這個旅極具超前思維，作為我軍神秘的“三零三”部隊的新戰法合作試點單位，他們對戰場網絡對抗的功課做得很足，所有戰車都已完成了電防加固，對未來複雜電磁環境下的攻防作戰，都做好了充分的準備。
“有機會，我一定要去他們那裏取取經，好好向人家討教一下。”
“我就是這個意思。”陸參謀長點點頭，“這也是你這個作戰參謀的職責。”他伸出一根手指，在自己的額頭上轉了轉，“你是戰區的武狀元，可你要記住，將以謀為先。”
“嗚——嗚——”
楊華從恍惚中，一下回過神來。
對麵一趟列車呼嘯而過，汽笛聲在兩車交會中變換了調門，又在黑暗中快速遠去。
楊華翻了個身，沉沉進入夢鄉。
此時，位於天津的“國家超級計算中心”，再次成功破譯出一條“3U信息”。由於已經固化了破譯流程，這次的破譯速度提升了不少，內容也豐富了許多：
災難深重的時代，血雨腥風的時代，才是偉大的時代。隻有偉大的時代，才會出現偉大的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