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極光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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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是一個渴望主宰自己的命運,卻永遠主宰不了自己命運的物種。

雲山基地。

精巧的“極光”係統透出幽藍的光暈,像一頭蟄伏在洞窟深處的怪獸。

這是人類第一次麵對超越自身智商的東西,那種感覺的複雜困惑,是難以用語言來準確描述的,好奇、期待、成功的喜悅夾雜著莫名的恐懼、不安與焦慮?

這種感覺像什麽呢?像移交了虎符兵權的國王?像推出全部籌碼的賭徒?抑或是像披著頭蓋,被人引入洞房的深閨少女?這感覺誰都說不清楚。沒人知道那台機器在想什麽,沒人知道它要做什麽,是善是惡?會不會導致人類的滅絕?更沒人清楚這個“潘多拉魔盒”放出來的,究竟是天使還是魔鬼。

“極光”真的開始思考了,它的光暈開始發白發亮,就像一個初生的嬰兒在緊張不適之後,開始好奇地打量這個世界。

對於智商超出人類三十萬倍的機器來說,思考的結論是雜亂和無從理解的。“極光”完成係統同步後,瞬間給出了一連串稀奇古怪的數據,又大致推算出,人類在一百年以後的景象。地球分別呈現出多塊不同色區,有些是鮮豔的橙色,有些呈藍綠色,有的地方明顯枯萎了,餘下的部分則呈現出不確定的暗灰色。

“仗打到這個份兒上,它是神是鬼都得試試了。”

程司令員把手一招,示意基礎測試開始。

要把部隊的指揮權交給一台機器?這是什麽道理!

那些想不通的指揮員被憤怒憋得臉紅脖子粗,但是麵對程司令員不容置疑的威嚴神情,還有二十名荷槍實彈的警衛,他們隻好咬牙壓著火,敢怒不敢言。

時間緊迫,首批十名頂尖職業棋手魚貫入室,他們在一條長桌前,並排落座。“極光”係統以近乎“行業侮辱”的方式以一當十,與他們進行快棋賽。這場麵眾棋手都很熟悉,這是他們參加群眾文化活動時,常擺的現場秀。

自從穀歌的AlphaGo以大比分戰勝人類圍棋高手後,對“人工智能”的棋類測試,一般隻是作為最基本的技巧性評估,並不足以成為人工智能評判的依據。

但即便是這樣,這項測試對於“極光”係統來說,還是相當苛刻的,因為它隻了解象棋的遊戲規則,卻從未瀏覽過任何一頁人類棋譜,這相當於一個小孩生下來就成了象棋大師。

半小時後,棋手們灰頭土臉地陸續走出來,極光毫無懸念地以全勝的戰績,將人類殺得落花流水。

測試繼續升級,進入應用科學領域。

第二批四人團隊由數學家、哲學家、工程師和藝術大師組成。他們關上門,搜腸刮肚極盡各類刁鑽刻薄之所能。約一個半小時後,這群精英人士都麵紅耳赤,大聲爭吵著擁出來。

這個結果並不出人意料,人類無法理解“極光”的思想,就像“爬行類動物”無法理解人類的思維邏輯是一個道理。

測試再次拔高,開始涉及決策智慧的階段。

第三批團隊隻有三人,分別是禪師、軍人和外交官,他們與“極光”進行了三小時的長談,沒人知道他們的談話內容,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們談論的話題一定不那麽輕鬆。

門開了,那三人沉默著走出來,臉上看不出是喜是悲。

那位外交官猶豫了一下,還是走過來對程司令員低聲說:“我不知道該說什麽,不過這頭怪獸……您可千萬要拴住了!”

程司令員默然點頭。

人是不可能聽命於機器的,這一點他非常清楚,盡管人類的智力水平已遠遠落後於自己的發明,但他現在別無選擇,隻有繼續向前並再次超越。這就像第一次登頂的興奮過後,眺望下一個遙不可及的山峰時的痛苦絕望。

西部戰區聯合指揮部。

經過短暫的準備過後,“極光”係統進入戰鬥位置,接替人類指揮。

現在,“人工智能”與“外星文明”的對決正式開始。

大本營指揮大廳內,巨大的機體發出奇特的電子嗡鳴,幽暗的泛光由藍變紫,這頭怪獸全力思索著、謀劃著,它將身上的每一個神經元都投入了這場智力比拚。

所有人都屏息靜氣。大家熱切期盼著“極光”雷霆萬鈞,點燃複仇之火!

一個“十分鍾”過去了,又一個“十分鍾”過去了……半小時很快過去了,“極光”係統除了指示燈在神秘地閃爍,再無半點反應。

量子信息加密係統一遍遍刷新著戰顯大屏,敵方的前鋒已迅速推進到眼前,戰鬥就在不遠處爆發。在“前指”大廳內,已經可以清晰地聽到坦克履帶碾壓在沙地上的“吱嘎”聲,以及我方輕武器急促的射擊聲,說明敵人已近在咫尺。

死亡的氣息開始在掩蔽部裏蔓延,有人開始禱告,有人坐立不安,有人還在暗自啜泣,大家都不約而同地把目光投向程司令員。

程司令員一直挺立在那裏。

“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動如山。”

他嘴裏叼著煙鬥,猶如一塊堅毅的磐石。

“快看!有動靜了!”

不知是誰突然喊了一聲,大家循聲望去,隻見大屏態勢圖的下方,忽然探出一小根“拇指”——那是警衛連奉命前出。

“極光”出招了!

“嗯?第一招……拱卒?”

程司令員皺起眉頭,用手反複摸著下巴。

偽裝良好的警衛連隱蔽在“青石灘”的一片沙棗林中,就像是一片灌木叢。敵方無人偵察機來回轉了好幾圈,沒發現任何蛛絲馬跡,坦克警衛連畢竟是戰區“禦林軍”,戰鬥素養無可置疑。

看來敵方也在做試探,他們並沒掌握“前指”的準確位置。敵人這招“惡虎掏心”不排除有瞎貓碰死耗子、歪打正著的可能。

這是個難得的戰機。

楊華命令警衛連派出無人偵察機,他自己和連隊的幾位主官擠在一輛“無人機操縱方艙”中部署戰鬥。警衛連連長張凱,還有他的部屬們都冷眼看著楊華——這位上級派來坐鎮指揮的參謀長,不吭聲。

警衛連的全體指戰員,是抱著必死的信念來執行這道命令的,這種自殺性的反突擊注定有去無回,但他們已無路可退,身後就是“前敵指揮部”,那是全軍的大腦和心髒,哪怕是用人去填,這些兵也絕不會退縮一步。

初見楊華,警衛連的官兵都覺得心裏特別窩火!都這種掄刀掉腦袋的時候了,不求上級您派頭虎,起碼也得來條狼。現在倒好,弄這麽個中看不中用的偶像派“歐巴思密達”來耍花拳繡腿,這事兒擱誰誰上火。

倒不是大夥怕死,關鍵是值不值!

無人偵察機飛出去有一會兒了,它悄悄飛出一道緩坡露出頭,在前方開闊地上,赫然發現一片敵裝甲集群滾滾殺來,大約有一個加強營那樣的規模。

楊華命令無人機拉高,操控員無奈,隻得冒險執行。左右都沒有發現有敵人的側翼掩護,或許是敵人這招“掏心爪”用得太貪太急,才強令裝甲先頭營這麽玩命地向前**猛衝。

現在,機會來了。突然,地麵騰起一小團白煙,一支“射雕箭”拖著尾跡直撲而來,屏幕霎時一片雪花——無人機被敵便攜式地空導彈擊毀。

折損了全連唯一的眼睛,還打草驚了蛇。警衛連連長張凱壓了壓火,沒吱聲。他一臉晦氣地瞪著楊華。

楊華從他眼神裏讀出了那層意思,他什麽都不解釋,一副“尚方寶劍”在握的架勢。他明白,戰機稍縱即逝,這時候,什麽解釋都顯得多餘。

“二排、三排聽令。”楊華說道,“見敵首車起火,即用對敵實施激光測距。”

“隻測距……不打炮?”

“對,隻照不打。”

“不打炮怎麽阻擊敵人,靠罵街?”三位排長麵麵相覷。

“張連長,你帶領一排向右翼迂回。”楊華接著布置,“見敵攻擊群四下散開且施放煙幕,你們也立即放一輪煙幕彈,然後開炮猛轟,專敲它側後的菜鳥。”

楊華知道,一排多半是全連的精銳。

“齊射幾輪?衝不衝?”

“等我號令。”

“那您在哪兒?”

“在敵人那兒。”

楊華正色道,顯然不是在開玩笑。

“那……打著您可怎麽辦?”三排長一臉憂心地問,又一下沒憋住,扭臉衝連長壞笑,“楊參謀長都跑敵人那兒去啦!這是個立場問題,還是智商問題?”

“嚴肅點!”張連長低聲嗬斥,然後一轉臉,自己也忍不住樂了,問,“楊參謀長這雲裏霧裏的,咱也是沒太聽明白,您這是想學徐元直身在曹營心在漢呢,還是要扮趙子龍大鬧長阪坡?”

“執行命令吧。”

楊華淡淡一笑。

一道定向波束無聲無息地照向空中,敵無人偵察機一頭栽到沙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