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蘇南漸漸有些信服丁楊了。
羅衛衝向醫院後,肖可語留下他跟林立仁陪著丁楊,說是留守,其實監視。丁楊到底還是沒有完全取得信任。但他一邊看著丁楊上網,一邊閱讀丁楊下載的資料文本,敬仰之情不斷攀升,歎息自己的技術在丁楊麵前夠不上業餘水平。
不一會兒工夫,丁楊已經通過偵查服務網絡發現了一個命名“矽穀”的投資軟件。這一次,丁楊鉚上了勁兒,因為查清“矽穀”,似乎有可能洗刷掉他的嫌疑。
但追蹤了一個小時,依然沒有更多的收獲。蘇南擔心丁楊會感到厭倦,罷手不幹,但交流幾句後,他發現丁楊像一名出色的海軍陸戰隊士兵一樣,即使幾天幾夜不睡,隻要咬著目標,就能一直精神抖擻。
堅持了一會兒,他眼睛酸了,幾乎昏睡過去。
林立仁本來負責盯住專案辦公室,卻時不時地來到機房,假惺惺地跟蘇南打招呼。這一次,他剛喊出一聲“喂”,丁楊轉身舉起手,示意他不要打擾蘇南。但林立仁不管那麽多,直接將蘇南搖醒。
“查出什麽了嗎?”蘇南邊揉揉眼睛邊問,坐直身子。
林立仁卻走了出去。
“‘雷神’剛剛進入了黑客聊天室,”丁楊聲音單調地說,“他同時使用‘不如不見’呼叫過‘梭哈’,但‘梭哈’沒有回應。”
蘇南挺直了後背。“他說什麽了嗎?呼‘梭哈’什麽事情?”
這時,蘇南已經非常認可丁楊的主導地位,語氣顯得謙敬。丁楊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隨即改變了自己的態度,溫和地回應。
“‘雷神’似乎表現出一種非常的自製力。”
“哦,你現在是不是決定等著?”
丁楊點點頭。
但沒等多久,對話框裏閃現出“梭哈”的一個疑問號。
“不如不見”急促地打出一行字:“老友是不是還在跟你聯係?他是不是在對我進行移動追蹤?我告訴你,我對他實施了定點追蹤,發現他是漢洲的。我想請你居中調停,你的條件我可以答應,另外給你一筆錢,由你把他擺平。”
“老朋友,他是代表警方追蹤你。”
他沒有回答。
“再說了,”“梭哈”接著說,“你幹的是一宗大買賣,我那點蠅頭小利根本不值一提。目前,最現實的問題是你的人身安危,我都為你擔心,你卻還在考慮自身的經濟利益。告訴你吧,警方已經查到了你的窩點附近,他們已經具備了追蹤你的能力。”
蘇南俯下身,仔細看著對話框。還是“梭哈”的自言自語:“一周前,我就提醒過你,不要追蹤‘如若初見’,那是惹火上身。”
“哈哈……”“不如不見”的回應。
“梭哈”繼續說:“他們幾次可以攔你的車,將你逮捕,但他們有更長遠的計劃……”
“不如不見”打斷“梭哈”的話,語氣露出輕蔑的神情。“攔我的車?憑什麽?就因為我帶著便攜式電腦和移動電話四處轉悠?別幼稚了。”
“難道他們不會研究你的電腦內存,不會恢複你的使用和登錄情況,你真以為自己是‘天下第一黑客’?”
突然,對話框消失。丁楊查了一下聊天室。“‘雷神’退出去了。”
蘇南正看得起勁,罵道:“渾蛋!你覺得那人是不是真的發現我們追蹤到了他呢?”
“也許吧!”
“這正是我的感覺,丁楊。我有一種第六感,他發現我們了。”
“怎麽發現我們呢?我可沒發一言。”
“不知道,我就是這感覺。”
丁楊若有所思。他感覺心底透亮,說:“對,這人在耍弄‘梭哈’!以他以前的做法,他不至於在聊天室裏跟他說那些事情,還說得那麽直接。還有‘梭哈’,他的答話像個白癡,為什麽?他還是‘梭哈’嗎?”
“耍弄人?耍弄誰?”
“他有其他圖謀。一定的,他想做出人意料的事情。”
蘇南幹著急的樣子,思緒一片混亂。“什麽事?”
“也許攻擊醫院的事就是個圈套。但他確實拿出了潛入醫院的計劃。你知道,我拿到的那份報告,目標似乎直指高教導。”
“對啊,這時羅衛一定帶著大批特警包圍了醫院,或者潛伏在醫院周圍。如果‘雷神’就是達摩,而在那裏出現,或者在羅衛趕到前沒有走掉,他必死無疑。”
“但是,我知道‘雷神’的思維方式與別人不一樣,七年前就是這樣。現在不會變。他不會穿著印有靶子的襯衫去的。羅衛他們一定找不到他。或者,他讓人看到,卻提前溜掉,然後讓特警們白忙活一場。”
蘇南咬著下唇。“這人真是鬼。”最後他說,“丁專家。”
“什麽?”丁楊對這個稱呼有些別扭。
“如果‘雷神’……沒有去醫院,該怎麽辦呢?如果他在跟蹤別的人,該怎麽辦呢?”
“你是指?”
“或許對象是另一個投資者。”
“不會。”丁楊說得斬釘截鐵。
但頓了頓,卻難堪地皺起眉頭。“我們追蹤‘雷神’,卻沒有掌握他的其他情況啊!”
“我有些蒙了。”蘇南說,“我們將‘雷神’‘不如不見’以及達摩混為一談了,他們是不是一個人呢?”
丁楊搖搖頭。他也搞蒙了。“不知道。不過,你記得我提到犯罪團夥理論嗎?此人也許以‘雷神’‘不如不見’的身份上網,卻以達摩的身份跟娟子約會。但也有可能跟娟子約會的和在漢洲殺人的是達摩,而他幕後還有一幫人,比如‘雷神’‘不如不見’等。幕後的人一直在對達摩遙控指揮。”
蘇南拍了拍腦袋。“這很荒唐,我想不出一個合乎邏輯的解釋。”
“你不是有雁北的朋友嗎?他不是在雁北犯過案嗎?讓他們協助查詢一下‘雷神’的網上活動規律。他不可能一手殺人,一手發送聊天信息。”
蘇南噘著嘴,全神貫注地想著。“有道理。”
接著,他撥通朋友的電話,將情況做了說明。“我要你檢查一下偵查記錄,馬上。”
“為什麽?”
“沒聽我這麽急嗎?”
“但是…… ”
“如果你不抓緊時間,我就給你老婆打電話,講個故事給她聽。”
接著,他轉移到另一個隔間,在公安專網電腦上打出一份簡短的電子郵件,發送出去。“我告訴他情況緊急,但可能還是要等一會兒。”他對丁楊說。
丁楊明白他說的故事內涵,暗自歎息一聲,卻說:“謝謝你。”
他們沉默不安地坐著。幾分鍾後,丁楊看了看專網電腦屏幕,但雁北沒有傳來信息。
他抓起手機,突然感覺心提到嗓子眼兒。
“你想幹什麽?”蘇南問。
“提醒羅衛。”
“是不是再等等雁北的消息?”
“沒多大意義。”
羅衛的電話占線。丁楊放下手機,閉緊雙眼,似乎看見達摩跟一個受害女人在一起。
“沒有明確的信息,不宜打擾羅隊。”蘇南固執地說。
丁楊不喜歡爭論,但還是說:“我們在談論生死攸關的問題,如果錯失時機,這個該死的渾蛋就會多害死一條生命。”
蘇南看著丁楊,爭論歸爭論,他感覺自己跟丁楊的關係已經十分親密,心底暗喜。這時,林立仁出現在門口,說:“隔老遠就聽到你們的聲音,吵什麽呢?”
蘇南大笑著駁斥道:“我們吵什麽,你又聽不懂,瞎操心。”接著,他看了看表,又說:“這麽晚了,你怎麽還沒安排飯呢?快去。”
“去就去,看著點兒,我就回。”林立仁搖了搖頭,顯然很惱火,轉身出了門。
蘇南對丁楊眨了眨眼睛,顯得很得意。他開心地回到自己的隔間電腦屏幕前,顯示器上有一條雁北發來的信息。
他把貼著“餓了嗎”字樣的電動車泊在專案組樓下,提著一疊“餓了嗎”紙盒,急匆匆地鑽進專案組辦公樓的主走廊。他頭戴“餓了嗎”遮陽帽,身穿一件汙漬斑斑的“餓了嗎”馬夾。馬夾下藏著匕首和仿製手槍。但這兩件武器他不準備使用,他還有另一件武器:“餓了嗎”紙盒下有塊板磚,在遞過紙盒時,使用它,更加趁手。
你要當什麽人?
一個能讓警察深信不疑的人,一個大搖大擺走在他們當中,讓他們熟視無睹的人。他想當的就是這樣一個人。
“餓了嗎”望望四周,很驚訝堂堂分局刑偵樓遠不如電信公司警備森嚴,簡單的鐵門閂,第一代密碼識別係統,東西向貫通式上下走廊,撤離線路可選擇。
他停了停,確定了一下自己的位置,然後繼續輕輕地朝專案組的中心控製區走。再往西,他聽到了猛烈的鍵盤敲擊聲。
專案組裏如此空空****,讓他感到驚訝。原以為這裏起碼有三四個人在,因此才帶了匕首,還有迫不得已使用的仿製手槍,並多帶了彈夾。現在看來,顯然全體警員都出去了,有的去了醫院,有的出了外勤。高媛的那針**鈣將在一定程度上給她和跟她親密的人帶來精神創傷,還有尤思博的死和網吧火災,夠刑警們忙活的。
他曾經考慮過索性殺了高媛,這對他來說輕而易舉,隻要將指令修改成大劑量的心髒起搏劑便可辦妥。但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想濫殺無辜。這並非善良,作為牽製性的角色,讓她驚恐地活著,承受精神傷害,對他更有用處。
假如她死了,羅衛認為她就是攻擊目標,就會迅速組織更多的人展開偵查,各級公安領導都會聚集專案組。而此時,警方卻隻會認為目標仍在醫院。
事實上,他的目標在別處。
既不是漢洲市第二人民醫院的病人,也不是醫生,而是一名警察。他就在此地,在專案組裏。是他的老朋友,名叫丁楊。
他相信,這時目標就在距離他十幾米遠的那個劈啪作響的機房裏。
傾聽著丁楊富有節奏、速度驚人且充滿力量的敲擊聲,心跳越來越快。他能感覺到自己內心深處的改變,越來越陰暗,像一頭不停生長的野獸,滋生出無法控製的心魔。
他調整了一下手中沉重的紙盒,讓板磚更加順手,慢慢靠近隔間。
對醫院的攻擊計劃,“雷神”蓄謀已久。沒想到丁楊很快侵入了“矽穀”網絡係統,看到了他們的“下一步”計劃。既然這樣,“雷神”就修改行程,指示他不再照計劃潛入醫院手術室裏殺害病人,而是去報複一個可恨的人,一個可能阻礙自己前進的路障。
這個人就是丁楊。
當然,他們考慮到,丁楊有可能會同其他警察一道上醫院去。為防止這一點,“雷神”假扮“梭哈”,自己跟自己對話,測試丁楊的位置,奏效了。
在他看來,這一輪攻擊簡直天衣無縫。對“雷神”而言,指示他進入專案組不僅意味著真正意義上的對抗,而且,倘若順利得手的話,可以最終消滅“雷神”尋找多年的仇人。
他再次觀察走廊周邊的動靜,側耳傾聽。
整層樓裏大約除了丁楊,什麽人也沒有。而且這裏的防範措施遠不像他想象的那般嚴密。但是,他很得意自己費盡心機所做的準備——外賣的電動車、外賣員的服裝、外賣的紙盒包裝,偽造的“餓了嗎”員工證貨真價實。
他覺得為此怎麽小心都不為過,尤其這個對手又恰好隱蔽在公安局最保密的機房裏。
這時,他跟對手隻有幾步之遙。那人慘死的樣子在他心裏已經想象過很多遍,他還準備好用手機照相,“雷神”要把對手慘死的樣子貼在黑客小貼吧裏。
他有些興奮,成功的喜悅包圍著他。以前每一項計劃執行到這一步,他從未失過手。
不過,他仍舊不斷地強迫自己保持警惕和清醒。他專注地聆聽著周圍的聲音,緊緊地靠牆移動。他希望壓迫感能讓自己保持警覺,讓他在舉起板磚時不喪失思考的能力。
前麵就是機房的鐵門。他停下腳步,傾聽著裏麵持續不斷的嗒嗒聲響,然後深吸一口氣,再一次想象著如何快速衝進去,重重地掄起板磚……
在機房小小的隔間裏,蘇南疲憊地伏在電腦桌上。幾周來為這個案子連軸轉,睡眠嚴重不足,稍有鬆弛,大腦便湧起睡意。
丁楊並不歡迎他待在旁邊,他一個人待在隔間覺得無趣,又兼丁楊的鍵盤聲委實吵人,便開啟音樂,戴上了耳機。歌聲喚起他平時竭力壓製的回憶,一些灑滿陽光的懷舊畫麵,一段段令人著迷的插曲,那充滿歡笑、甜蜜的愛情和無憂無慮的大學時光……
他暗暗想,等這個案子偵破後,他一定好好休一場假……
是什麽聲音?
蘇南睜開眼睛,仿佛突然被驚醒。他感到一擊重錘落在頸椎上,一陣刺痛,幾乎喘不過氣來,甚至發不出呻吟。他伸出右手摸索著自己的手槍。他應該懂得危險的,應該時刻保持警覺,打起十二萬分精神,但一切都遲了。
又是一擊拳頭。
他來不及發出任何聲音,便倒在電腦桌上。腰間的槍被人迅速拔走。
麵對挨挨擠擠的隔間,他把板磚高高地舉過頭頂。
“不!”他低聲吼道。
發出鍵盤敲擊聲的隔間裏空無一人,聲音是電腦揚聲器裏發出來的。超出預想的變故,讓他有一瞬間的發蒙。但他迅速調整了過來,扔掉板磚,準備從馬夾縫裏拔出手槍。
不過,他快,丁楊比他更快。板磚還未落地,剛從可憐的蘇南身上拔來的槍對準了他的腦袋。同時,丁楊一把奪過了他手裏的仿製手槍。
“別動,老朋友,我等你很久了。”丁楊一邊沉聲喝令,一邊搜查了他的口袋。一個U盤、一串車鑰匙和一個袖珍皮夾。接著,拔掉了他腰間的刀子。
“厲害,真不愧是老朋友!”他嘲弄般地說道,“你把自己敲擊鍵盤的聲音錄下來,製成循環播放,幹得好,甘拜下風。”
丁楊退出兩步,在鍵盤上擊打了一下,揚聲器關掉了。
“轉過來。”
他苦笑著轉過頭。
丁楊疑惑地打量著對方。不,不對。雖然他們從未謀麵。但是,之前他們曾經交換過無數秘密,商討過無數計劃,雖然七年過去,時過境遷,但真的不相信麵前的人就是他心目中的那個黑客。這個人太強壯了,麵目俊氣,卻透著一股難以掩飾的凶蠻和粗野。
他太不像一個典型的黑客,世上沒有哪個黑客願意用電腦時間去換健身房裏的哪怕十分鍾,長年盯著屏幕的雙眼更不會像野狼一般的血腥。
“偽裝得不錯。”丁楊朝“餓了嗎”馬夾點點頭,隨即拿起U盤,朝著窗外扔了出去。
“別!”他尖聲喊道,可已經遲了。“那是我製作的‘蚊血’軟件,一種威力強大的病毒,足以毀滅你們所有的電腦,而且沒有解密鑰。”
丁楊冷笑。
他接著說:“你怎麽知道我要來?”
“我本來也以為你真的準備對醫院裏的某個人下手,特別是高媛。但是,我收到了一封加密郵件,是它讓我茅塞頓開。我想到,你肯定是擔心我進入你電腦時看到了什麽東西。於是你改變了主意,把其他人全都支開,專門衝我而來。”
“為什麽?”
“得知你發現我進入電腦,我便猜測你可能會改變計劃,郵件讓我堅信了這一點,而且知道你是衝我來的,加密隻是為了讓我待在這兒。但你不知道,自從你殺了尤思博,‘梭哈’就醒悟了過來,決定盡一切力量協助我,但因為你的‘絞肉機’,他不再用網絡聯係,一律隻用電話,而且隻撥打我的內線。正是你偽造的那段對話,讓我進一步認定你改變了計劃,知道你正奔我而來。”
“但現在我知道了,他就得死,包括你。”他惡狠狠地說,“隻要阻擋我們的事業,就得死,特別是像‘梭哈’這樣的蜥蜴。”
“先想想你自己怎麽死吧!”丁楊用槍捅了他一下,以為他會畏縮或害怕地叫起來。但沒有。他反而轉過頭來,冷峻地正視著丁楊的眼睛,接著說,“我死不足惜,很快就會有人替代我趕到漢洲來,清除你這樣的角色。”
“什麽?”丁楊吃驚地問,“誰會趕過來?是誰指使你來的。達一路嗎?你一定不是他,他在哪裏?是他指使你的?你是達摩!”
“在網絡世界裏,誰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誰是主角,由誰來控製這個世界。”
丁楊繼續問:“‘雷神’是怎麽回事,‘不如不見’算什麽呢?”
他臉上暗了一下。“可笑你竟然不理解這些。”
“他們是一個人嗎?”
“這與你無關。”他心懷叵測地回應道,凶蠻的眼裏閃過陰鷙的光。
過了一會兒,他繼續半含半露地說:“好啦,丁楊,隻要你放了我,我們攜起手來一起幹,我就告訴你這一切。我知道你想了解‘絞肉機’的詳情,想知道‘矽穀’平台是怎麽工作的,總得拿點兒什麽來交換吧?”
有那麽一瞬間,丁楊的頭腦在編寫軟件的程序裏滾動,他破解過“絞肉機”,一觸及核心,屏幕就出現一片空白;他也追蹤過“矽穀”,可隻要探摸到“守護神”,它便溜得像一陣煙。他感覺自己眼看就要被強烈的好奇心吞沒。
噢,真的,他確實渴望看到源代碼。
太想了。
但丁楊脫口而出的卻是:“把手舉起來。”
入侵者臉上重新帶上饒有興味的表情,低頭望著丁楊手上的槍。“這槍不是配給你的吧?你就不像個配槍的人。”
丁楊知道他這是無賴拖延的伎倆,相信他必定也在很多場合用過。一個人被貶得越低,越難維護自信,他這是想瞅準空子反擊。
“如果你想了解我的槍法,那就逃跑試試?”丁楊說,“你不可能真的蠢到以為我不會開槍吧?還是你真的這麽想?也難怪,像你這種智商隻達到智障水平的人,確實隻配給人當槍手。”
他把丁楊的話當成耳邊風,隻換了一副哀求的模樣,情緒激動地玩無賴。“兄弟,你我都是黑客,生來就是綁在一起的,幹嗎不跟著賺大錢,卻要為這點兒工資賣命呢?”
“雖然我是黑客,但我為正義而戰。”丁楊脫口而出,“而你不是,達一路更不是。你們是一群害蟲,是一群跟著魔鬼殺人越貨的角色。”
“哈哈,電腦、網絡如同音樂,音樂無國界,也無黨派。我們都不過是憑著網絡賺錢。”他不對自己是不是達一路進行辯解,反而有意混淆身份。
“可達一路不隻是買賣技術。他沒有僅限於此,他是利用技術侵害別人,掠奪別人的錢財,而且變本加厲,指使你——達摩——對不服氣的人動手,傷害他們的生命。”
丁楊憤怒地朝隔間牆上指了指,牆上赫然粘貼著劉群和吳美鳳墜樓慘死的照片。“你殺人奪命。她們已經傾家**產,她可能隻是提了些意見,發了牢騷,並不能真正地傷到你們,可你卻活生生地將她們扔下樓。”
他不怒,反而哈哈大笑。“弱肉強食,物競天擇。你難道連生物界最基本的食物鏈邏輯都不理解嗎?難道你也是傻瓜,丁楊?”
“哦,你自比生物,難怪如此沒有人性。”
他第一次怒目圓睜,露出化裝前達摩的本相。“沒有人性?誰講‘人性’了?你知道這一切是誰造成的嗎?”
“你這話什麽意思?”
一陣苦笑。他繼續以達一路的身份說話:“你倒忘記了我曾經跟你說過的那些痛苦經曆。你在‘後羿追日幫’裏不太說話,但我知道你在靜靜地看著,可你有豐富的想象力,我知道你不會忘記的。”
丁楊從口袋裏掏出一副手銬。這也是他打暈蘇南後,從他身上取來的。他自己沒帶武器裝備,卻又考慮到蘇南可能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便將他打暈,一個人來對付這個殺手。
他對這次襲擊感到非常內疚。
手銬扔在達摩麵前。達摩冷靜地接過手銬,卻沒有將其扣在自己的手腕上,反而久久地盯著丁楊,說:“我再問你一次,為什麽要跟我作對?”
“手銬,”丁楊大聲喝道,“戴上去!”
但達摩置之不理。
“我知道你理解我的生活,”他突然變得很是哀傷,“我經受的苦難足以獲得目前的一切。因為這本來就是我的,我隻是把我曾經的失去拿回來。”
丁楊聽著他的聲音,渾身起雞皮疙瘩,不得不拿出相當的意誌力。丁楊討厭他說話的方式,他的腔調傳達出的醜惡,以及這種口音令丁楊產生的厭惡,筆墨難以形容。
丁楊把他的口音和他殺人的殘忍聯想在一起,感到陣陣反胃。
達摩繼續說道:“你是個黑客,兄弟。我也知道你的過去,若論你以前的作為,真是跟你的職業不搭邊。而且……”
他沒有接著說下去。丁楊不知道他的用意是不是要嚇唬他,使他乖乖就範,還是他忍不住要作踐他,但達摩泰然自若的模樣使他十分震驚。
他再一次喝令道:“把手銬戴上。”
達摩看了一眼牆上的鍾。
丁楊也在時不時地看鍾,因為他知道蘇南遲早會醒來,羅衛等人遲早會回來,在這完全掌握主動權的地方,時間每過一分鍾,便為自己贏得了強援。
但他驚恐地發現,達摩也是在拖延時間。他在等什麽呢?
丁楊來不及細想,皺起眉頭威脅說:“把手銬戴上!否則,我就開槍了。”
達摩應道:“你沒必要這麽對我,這是你的地盤,你有的是主動權,隻不過……”
他又打起了啞謎。丁楊追問道:“你到底想說什麽?”
“我要說的是……”達摩慢條斯理地說,“你看對麵的鍾!”
話音未落,時鍾走到了12點30分,專案組裏電源突然中斷,封閉性的機房立刻陷入一片黑暗。這顯然是達摩事先的預謀。之前,他便將病毒放進了電力公司的控製計算機裏,預設的時間一到,病毒開始發作,電源就會自行中斷。
達摩先人一著,趁著熄燈的瞬間,揮起拳頭朝丁楊脖子砸來。丁楊稍一分神,立刻意識到不對,機警地往後一跳,舉槍欲射,卻不幸被黑拳打中頸脖的暈穴。
“嘩啦”一聲,丁楊倒在隔欄上。對麵的顯示屏滾翻在地,摔得粉碎。黑暗中,達摩不辨東西,不知是丁楊開了槍,還是蘇南已經驚醒過來。他不敢僥幸,恐慌地抓起自己的鑰匙和皮夾,便慌不擇路地往門外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