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羅衛的汽車堵塞在解放路的車流中。

沒人通報交通設施故障,前方也沒有交通事故,但路口就是繁忙,車流就是不暢,讓人無法不生氣。醫院仍聯係不上,也無人給他反饋消息,使他越發擔心和焦慮。

“我們這是遊街閑逛嗎?”羅衛吼道,同時想起跟高媛上街的情形。高媛總喜歡把車開得很慢,一邊開還一邊品評兩邊的商店,包括小吃、服裝、家飾。解放路是女人最喜歡的地方。

“二醫院位於市中心,走哪條路都一樣。”曾旭答道。

羅衛一心隻想盡快趕到妻子身邊,離開得太匆忙,便隨機抓了曾旭的警車。曾旭不放心,親自駕駛陪著過來。

“放心吧,醫院是公共場所,不是誰想搗亂就能得逞的。”曾旭安慰他。

失敗的一天裏,這是第一句令羅衛振奮的話。

曾旭接著說:“我一直在想,不管是黑客還是凶手,或者他們本來就是一人,他的目的不是挑戰警察,他不會為了逃避而去殺一個無關的人。”

“感謝你這麽說話,但襲擊病人計劃並沒有被否決。”

“我是說阿倔的網吧。如果他願意的話,他本可以把整棟樓房夷為平地。”

羅衛想了想。“從表麵看,這能說得通,但在更大的陰謀裏其實沒什麽不同。他在燒毀網吧時,實際上已經替自己在死亡簿上簽了名。如果我們找到他,他不束手就擒,就是死屍一具。同樣的道理,他也會拚死頑抗,濫殺無辜。”

曾旭往前麵移動了幾步。“醫院不是他最好的選擇。”

“不,你不了解他。”羅衛說,“丁楊說過,還是很多年前,那時他們經常在網上聊天,達一路講了一個少年時代的故事,讓丁楊一直記在心裏。”

曾旭直直地看著他。

羅衛說:“達一路從小就不願跟人交往,沒有多少好友,一些年齡大一些的家夥恨透了他,因為他聰穎過人,在學校經常故意捉弄他們。十三歲那年夏天,他和一個要好的朋友在菜地小土丘上找螞蚱。菜地後的樹叢裏有一個土坑,四周圍著等腰高的木樁做圍牆,頂上蓋著廢舊的木片,平時坑裏積著水。他倆正攀著木樁察看土坑裏有什麽東西,突然四個大孩子騎著車尖叫著衝來,到了跟前便開始取笑他們,尤其是達一路。達一路就說了句玩笑話,結果跟大孩子鬥了幾句嘴。

“接著,領頭的家夥揚言要教訓達一路,說土坑裏有蛇,除非達一路承認他父親是個嫖客佬,不然就把他扔到土坑裏去。達一路怕死,卻並沒有順從,因為領頭人的話傷害了他父親,讓他憤怒了。但是,盡管他拳打腳踢,聲嘶力竭,拚命掙紮,最後還是被強行推進了狹小黑暗的土坑裏,並不準他在天黑前出來。

“這下糟了。朋友想幫他,可是大孩子威脅他朋友如果那樣就把他也扔進去,隻能等他們離開。這時,土坑裏傳來一聲驚叫,接著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噝噝聲。原來,坑裏確實有蛇,卻不是水蛇,水蛇隻咬人,沒毒,而且不會發出聲音,坑裏是條響尾蛇。大孩子們一看壞了,要出人命,眨眼間便跳上車逃之夭夭。

“他朋友在上麵喊,卻看不見達一路,隻聽到坑底發出微弱的哭泣聲。朋友掰斷兩根木樁,俯近坑口邊,小聲叫他,但還是隻聽到他嗚咽個不停,卻看不到蛇。十三四歲時已經學過生物,知道響尾蛇有劇毒,看不見東西卻可以感受熱量。但他朋友還算講義氣,鼓起勇氣,緩慢地把手伸了進去,順著泥巴慢慢前移,摸索了好久,感覺有個把小時,終於探到了達一路的衣服,抓住他的胳膊使勁地把他拉了出來。

“這時,達一路已經嚇得尿了褲子,哭得沒有人樣,渾身抖得像一個癲癇病人。在地上躺了一會兒,達一路終於平靜下來,對他朋友狠聲地說,總有一天,那些雜種會對他們的所作所為後悔不迭的。”

“後來呢,後來怎麽樣?”曾旭不等羅衛緩口氣,追著問。

羅衛看著他,忍住沒有一口氣說出來。

“幾年後,那個帶頭的家夥已經開始談戀愛。這下,出事了。領頭人一年裏被蛇咬了四次。最後一次不走運,治療不及時,一條腿被截肢,成了廢人。”

曾旭一邊緊追慢趕地在車流裏穿插,盡量快捷地往第二人民醫院走,一邊假裝興趣勃勃地跟羅衛聊天兒,化解他的焦慮。

“怎麽搞的?怎麽就截肢了呢?”

“那時,領頭人在商業技校讀書,開著他父親的老款長安之星。下午的時候,他剛鑽進車裏,蛇就順著他的腳踝咬了起來。不知蛇是怎麽跑到車子裏的,蹲在熱乎乎的駕駛座下麵。知道被咬,車已開出一段距離,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沒死已算命大。”

還是望不到二醫院的尖頂招牌,曾旭看了一眼羅衛,問:“你是說,是達一路把蛇放進那人車裏的?”

羅衛說話很謹慎:“丁楊說是達一路自己供認的。警方參與了調查,發現達一路在領頭人的汽車附近出現過,手裏提了個編織袋。”

“哦,這跟他被推進坑裏隔了多少年?”

“應該是六年之後。此人很記仇的,誰得罪他,他會一直耿耿於懷。他得意地跟丁楊說,他僅僅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而已。”

曾旭將車開進一條小巷,這裏的車流不大,但很狹窄,不過毫無疑問要快捷一些。然後他把車開進了磚砌的人行專用道,跳過一段擁堵路口,駛向醫院的正門。

“羅隊,”曾旭突然打破沉寂,“你認為黑客跟凶手不是同一個人,我們這兩條腿走路會不會走偏了,怎樣才能弄個水落石出呢?”

“並不隻是懷疑,是石鋒教授鑒定分析的結果。”

前麵又堵住了,空轉的發動機聲音低沉。羅衛說:“種種跡象表明,如果是黑客獨自作案,他不可能這樣分身有術。”

“是的。黑客在一個地方指揮,凶手在漢洲殺人,或許不止一個凶手,還有其他配合者。就像丁楊說的,其他地方或許也有同類案子呢!”

“恐怕不能排除。”

羅衛抬頭看著天空,仿佛思緒飛到千裏之外時那種恍恍惚惚的模樣。如果真是一個集團犯罪,小小的一個分局刑偵隊能夠破獲這樣的大案嗎?羅衛的回答是肯定的,不過這隻是他個人立功心切的本能反應。

轉而一想,黑客達一路生性孤僻,從小沒有朋友,長大後怎麽網羅別人為他死心塌地賣命呢?他自己說過,領頭人遭蛇咬傷後,警察曾懷疑過他,但警察咬定一係列蛇傷人事件,應該是一夥人幹的,所以到他家訪問後,發現他從來都獨來獨往,沒有一個朋友,也就沒再把他當作嫌疑人。其實,一係列縱蛇傷人事件都是他一個人幹的。至於如何做到,他卻閉口不談,自稱是秘密。

這不能不讓羅衛轉而懷疑自己的猜測和石鋒的分析。

醫院的招牌尖頂終於出現在視線裏。曾旭開車更加賣力,使出了更多的穿插花招。羅衛的心思回到妻子的身上,驚覺妻子正處於不確定的謀殺之中。

他拿起一瓶水,扭開蓋子,喝一口蓋上,又扭開,喝一口又蓋上……看起來既疲憊又緊張。曾旭不安地瞥著他。他一次又一次地揮手回應。這時他不想說話,所以,繼續吧。

他不禁在想,如果他答應妻子的要求,一個星期前就去警令部報到,不知現在怎樣。他扭蓋喝了一大口礦泉水,假裝不知道自己的手在顫抖。

他理解同事們此刻的關心,他更希望妻子此時沒什麽大礙。醫院是公共場所,有專門的護士、醫生,還有來來往往的病人和陪護。他隻是關心則亂,身心交瘁,結合對妻子的愧疚,幾乎到了崩潰的邊緣。

他對妻子不隻是想念,他的內心也不僅僅是焦慮、懷疑和痛苦。他發覺,因為這個案子,夫妻之間出現了問題,不是因為愛,而是因為愛得太深。

有人說,男女警察能夠在工作中認識,卻不可能在工作中結合在一起。這是所有警察家庭的硬傷。他們不能幸免,但他並不以為意。他認為自己會做得很好,除了工作,他時刻都陪著妻子,記住她的每一個愛好、每一個怪癖,像愛護自己眼睛一樣愛她,像珍惜自己的舌頭一樣珍惜她。

那時的高媛卻不需要這些,她不要燭光晚餐,也不需沙灘漫步,她配合他辦案,利用自己的專業協助探尋線索,認定證據。她駕車到分局門口,迎接出差回來的羅衛,車上帶著換洗的衣物,勒令他在見到她半個小時後,即煥然一新。她曾是一個有輕度潔癖的女孩,車上時刻備著痱子粉、濕紙巾和消毒水。

每年的結婚紀念日,羅衛都會將她的愛車裝飾一新,特別是將痱子粉放在顯眼的位置。她看到後,就會孩子般地大笑,然後把它收起來,留待孩子出生。

“我不需要痱子粉了,”她故意取笑他。“因為我的愛車隻搭乘一個完美的男人。”

這就是他們的夫妻經,不僅同事們羨慕,他們自己也十分滿意。

但是,如果今天真的是一個噩夢,她會恨他嗎?她會因為這個失敗而責怪他嗎?也許她能夠理解這一切,她也是一個警察。

羅衛心裏清楚,打敗你的不是過去。而是虛無縹緲的將來,是在未來無數的日子裏,你再也找不到自己可以在乎的人。

曾旭闖過醫院大門,“嘎”的一聲在醫技樓前停下車。羅衛拉開門,任由它敞著,就跳下車往前衝。

跑到大樓廊柱邊時,他才恍然想起,不知道產檢是在哪層樓裏,猛地收住腳步。這時,他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八樓,羅隊。”原來是肖可語。她怕曾旭一人照顧不了羅衛,便交代林立仁和蘇南守在專案組,帶著特警駕車緊隨曾旭而來。

電梯口很多人,羅衛等不及。他沿著消防通道一步兩梯地死命往八樓跑。在護士站,十幾個病人分兩行排隊在等候,他衝到隊伍的最前麵,來到櫃台邊,裏麵四名護士,兩人緊盯著電腦屏幕,兩人手裏捏著藥盒,對照著處方單,一一核對,誰都沒有立刻抬頭看他。

她們全都皺著眉頭,時而緊張地小聲討論,時而輪流在鍵盤上搗鼓。這是幹什麽呢?丟下十幾個病人不管不問,一定是出了什麽問題。

“對不起,我是警察,來辦案的。”羅衛掏出警官證,一邊伸進櫃台,一邊說,“我要知道一個叫高媛的產檢病人在哪裏?”

其中一個護士抬起頭,瞟了他一眼,不客氣地說:“對不起,警官。電腦係統發生故障,無法查詢任何病人信息。”

“我必須找到她,立即。”

護士注意到他痛苦而焦躁的表情,走到他跟前。“是住院病人嗎?”

“什麽?”

“她來幾天了,晚上住在這裏嗎?”

“不。她隻是過來做一次產檢。幾個小時就可以完成,是跟黃一鳴醫生邀約的。”

“哦,是婦科的門診病人。”另一個護士聽明白了,頭也不抬地說。

“西區。往左走,轉一個彎兒就是。”站著的護士用手指指,嘴裏還說了些什麽,但羅衛已經一個箭步向西區衝去。身旁揚起一團白色,他低頭一看,原來是碰到了護士站的一摞材料。他已經顧不得那麽多,向隨後趕來的肖可語打了個幫著收拾的手勢,便腳步不停地繼續跑著,一邊觀察門牌上標識。

大約十幾步的距離,但他仿佛穿過了一條幾公裏的長廊,終於來到了西區。

在走廊中段,一個小護士告訴了他檢查室的位置。

小護士一臉稚氣,滿麵驚愕。究竟是因為她知道高媛發生了什麽事情,還是被他的魯莽和過於關切的表情嚇著了,羅衛不得而知。

他跑過走廊,衝進病房,差一點兒撞到一個坐在床邊的保安身上。保安十分警覺,起身躲開,迅速掏出槍來。

“羅衛!”高媛一滾從**躍起,向他撲過來。

羅衛一邊抱住高媛,拍著她的背,安慰她沒事,一邊對保安說:“我是她丈夫。”

保安退到一邊。

高媛大哭起來。羅衛從來沒有看到她這麽脆弱過,心都碎了。

“一個護士給我打了一針。”她哭訴道,“我看到她對著一張處方單打的,可是黃醫生說他沒有吩咐過。不知打的是什麽藥,對孩子會不會有影響?”

他朝保安看去。那人立即立正轉身麵對著他,並揚起胸牌示意自己的名字叫“李海”。他回答說:“是我來之前發生的事,羅隊長。醫院正在尋找那名護士。”

不管怎麽說,羅衛非常慶幸有保安在這裏。

之前為了聯係醫院安保部門讓他們派人到高媛的房間,真是費盡周折。黑客攻擊了醫院所在的通信機站,手機全都癱瘓,對講機信號極不清晰,他甚至連那頭接話人說什麽都聽不清。現在看來,醫院方還是準確收到了信息,又見這位保安還攜帶著隨身武器,不像醫院裏普通的巡邏保安。羅衛稍許放了心。

緩了緩,高媛終於平靜下來,追問道:“出什麽事了,羅衛?”

“對不起,是我正在辦理的那個案子。黑客攻擊了執法網絡係統,然後發現你在醫院做產檢。我們分析他可能對你不利,就緊急趕來了。”

肖可語一路小跑進來。保安正在攔她,見羅衛打了個手勢,大約明白她是同行,便放了她進來。兩個女人相互認識,曾經還關係不錯,肖可語一進門便拉過高媛,兩人抱在一起。

“怎麽樣,沒發生什麽事吧?”肖可語問。

羅衛搖了搖頭。高媛答道:“我被莫名其妙打了一針,不知道會不會傷害到孩子。”

“不是黃一鳴醫生嗎?醫生怎麽說?”

“他也不知道!”

羅衛溫柔地看著高媛。“不會有事的,放心。”

肖可語聽了事情經過,也感覺不妙。不過,她露出真誠的微笑,正對著高媛的眼睛,用過來人的口吻,堅定地說:“沒事的,媛媛,我們這是在醫院裏,一管藥水算什麽,他們一定能夠查明原因,妥善處置。”

高媛點點頭。

“不論是誤會,還是真有人對你做了什麽不該做的事,都會有辦法的。”肖可語將高媛雙手捏在手掌心裏。她與高媛差不多年紀,但孩子已有兩三歲,經曆過丈夫出事的風雨,看起來比高媛老練成熟得多。“這裏的專家是全國最優秀的,我生產時,羊水破裂沒有發現,最後引起羊水缺乏,母子危險至極,但他們積極采取措施,我這不是好好的。”

高媛擦了擦眼睛,點點頭。她似乎不再那麽緊張。羅衛也鬆了口氣,很高興自己能分享這份安慰。與此同時,心裏不斷湧動著另一個念頭:要是妻子或孩子受到任何傷害,達一路或者那個達摩都別想善終。

曾旭不愧為刑偵隊長,他進入醫院,卻沒有隨羅衛上樓,而是將達摩照片分發給各個路口和樓道口的保安,請他們借此辨認。不過,到目前為止,還沒人表示見到過凶手。

突然,床頭的重要生命機能檢測儀發出很大的響聲。顯示器上的各種圖像顯示劇烈地上下波動起來。

接著,屏幕上不斷地跳出一行行紅字:

心律不齊……

心跳過速……

血壓……

高媛倒吸了一口氣,瞥了一眼屏幕,轉頭望著羅衛,驚悚地抱緊肖可語。

“王八蛋!”羅衛喊了一聲,趕忙抓住呼叫按鈕,死命地往下摁。

曾旭衝到走廊上,大聲呼喊:“醫生,這裏需要醫生!緊急情況,快點兒來!”

隨後,顯示器上的線條一下變成一根直線,剛才的警示音轉為刺耳的尖嘯,屏幕閃出無數灰點之後又跳出一行字:

“警告:心髒病突發!”

“啊,怎麽回事?”高媛哭喊著。

羅衛緊緊抱著妻子,完全不知所措。高媛全身顫抖,淚珠不斷從臉上滾落,但神誌十分清醒,身體沒有任何異狀。

肖可語也衝到門外,高聲喊道:“醫生,怎麽還不見醫生過來!”

過了一會兒,走廊裏響起雜七雜八的腳步聲。科主任和黃一鳴醫生率先衝進病房。黃一鳴查了查屏幕,又看了看病人,釋然地笑了笑,伸手關掉了儀器的電源。

“救她!”羅衛不知所措地喊。

黃一鳴醫生拿出聽筒,認真地聽了聽她的心跳,又看了看她的眼神,量了血壓,隨後輕輕拍了拍高媛的肩,說:“沒事的,放心。”

“沒事?”羅衛焦急地反問。

曾旭似乎比羅衛還擔心,那表情好像要吃了醫生似的,盯著他的領口,狠狠地說:“是不是再檢查一遍?”

“她什麽事都沒有。”黃醫生告訴幾位警官。

“可……可是這儀器……”羅衛哆哆嗦嗦地說。

“故障!”黃一鳴說,“是我們的計算機係統出了故障。醫技樓裏的所有顯示器都出現了同樣的問題。”

高媛閉上眼睛,身子重重地倒在病**。羅衛趕緊俯下身抱住她。

“那一針藥水,”黃醫生繼續說道,“我已經查過了,不知怎麽回事,中央藥房接到給你補充**鈣的醫囑。應該是虛驚。”

“**鈣?注射?”

羅衛如釋重負,禁不住渾身乏力,硬挺著才沒有流下淚水。

黃一鳴對高媛說:“這一針對你或胎兒都不會有任何傷害。”

接著,他搖搖頭,苦惱地道:“不過,真的很奇怪。醫囑竟然是以我的名字發過去的,不管是誰幹的,都得有我的密碼才能核準。但我的密碼隻藏在我的心裏,誰能知道呢?”

曾旭看了黃一鳴一眼,嘲諷地說:“說不定就有人是你肚裏的蛔蟲呢!”

這時,一位西裝革履、腰板筆挺的男人跑進病房。他一眼便認出了曾旭和羅衛,微微彎腰打了個招呼,說:“對不起,兩位領導,我是安保部主管康樂寧,來遲了。”

隨後,他又自我表功,說一接到羅衛的呼叫,便迅速挑選了一個最好的保安,配備最好的武器趕到病房執行保衛任務。一旁的年輕保安李海,點頭像雞啄米似的。

末了,他說:“這裏沒什麽事兒吧,領導?”

羅衛感謝他操心,並把妻子和儀器的事告訴了他。

康樂寧說:“我們已經發現一種特別病毒攻擊了我們的計算機機房,但具體問題還沒有完全查清。公安和電信部門的專家正在趕來的路上。我想請教一下,眼下我們能做什麽?壞人會藏在什麽地方呢?”

羅衛沉吟片刻,說:“他肯定還在醫院裏。”

接著,他指了指生命機能檢測儀。“他費盡心機把我們的注意力轉移到高媛的病房和這個病區,意味著他的目標是另一位病人,或許在另一個病區。”

“另一個病人?”康樂寧疑惑地重複。

曾旭加了一句:“或者是醫務人員。”

羅衛說:“對,這個嫌疑人又是攻擊通信機站,又是攻擊網絡係統,還親自趕到檢查室注射藥水,他一定還在醫院裏,說不定就在某個誰都注意不到的地方。”

曾旭補充道:“也不一定是注意不到,或許是最難進入的地方。”

黃一鳴和康樂寧想了想,異口同聲地說:“手術室!那裏才是嚴格限製進入的,進去的人如果偽裝成醫生,肯定沒人會注意。”

“有道理。”

“手術室在哪裏?”曾旭問。

“幾乎每一棟外科住院樓都有手術室,它是分科室類別的。”

肖可語腦瓜子靈,說:“雖然進入手術室的醫生、護士都戴著口罩、穿著手術服,但前來檢查室打針的那個護士應該留下了視頻,趕緊調出監控視頻,查找同等身材、模樣的人。當然,不一定局限於護士,他也可能改扮成醫生。”

黃一鳴和康樂寧相對點點頭。

“趕快查一下,這個時候,哪個病人正在動手術。”

黃一鳴醫生笑起來。“哪個病人?你知道醫院有多忙嗎?即便是中午,這會兒一定有二三十個手術正在同時進行。”

接著,他轉向高媛說:“你等一會兒,我馬上安排檢查。”說著,他走了出去。

“馬上聯係醫務科,列出手術室位置,立刻開始搜索。”羅衛對康樂寧說。

他抱了抱高媛,帶人出了檢查室。

沒人對年輕保安李海交代什麽,等所有人出去,他把椅子移近床邊,轉身關上房門。羅衛聽到了落鎖的聲音。

康樂寧緊張地打著電話,調集來四組人手,四名警察一人參與一組,摸清正在進行手術的手術室位置,分頭趕過去清查。

羅衛跟康樂寧迅速穿過走廊。他始終把手放在槍柄上,兩眼四處張望,似乎走廊裏每一個人的長相都與達摩相像。

他們經過一座天橋,準備走向另一座大樓,羅衛突然想起什麽,表情恐慌地回頭朝高媛的方向望去。他想起達摩高超的扮演偽社會角色技巧,擔心地對康樂寧說:“那個嫌疑人的年齡、身材跟保安十分相似,你能肯定李海就是醫院安保部的保安嗎?”

“李海?”康樂寧好笑地看了羅衛一眼,緩緩地點頭道,“像肯定我自己一樣,肯定他就是我的手下。”

“是嗎?”

“他是我看著長大的,是我外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