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繼係統崩潰後,羅衛承受著一係列壞消息的轟炸:對阿倔的詢問,沒有獲得有價值的線索;治安組找到劉群微信裏的幾個好友,她們卻不承認參與投資;娟子明知危險,卻不願意接受警方的保護。
他兩天兩夜沒回家,沒時間陪高媛去醫院產檢,高媛不再接他的電話。
羅衛盡可能地保持冷靜,告訴自己一切仍在掌控之中,他還有機會從容麵對。
正這麽想著,機會來了。監視娟子的民警報告,一個成年男子忽隱忽現地接觸娟子,娟子看起來很害怕。羅衛決定親自過去。抽調到專案組的特警駕車在樓下等著,羅衛坐上後座,在林立仁身旁,跟前座的特警打了個招呼。駕車的警察是個肌肉發達、表情冷漠的家夥,車門一響便加速往前麵衝。
“跟蹤的還有一輛車,三個人。”林立仁介紹說。
“所以,除了司機,隻有五個人?你負責聯絡和帶人包圍路口,守住可能的逃脫路線。武器都帶了嗎?”
林立仁和特警檢查身上的裝備。
羅衛傾身到前座之間:“你們誰想跟我一起去近身接觸凶手?”
“我!”副駕駛座上的年輕特警立刻回答。
“那就你了。”羅衛朝後視鏡緩緩地點了點頭。
幾分鍾後,車子停在梅陽區的漢陽路街尾,他們仔細打量著“天天K歌”的大門,早些時候監視民警就是在這裏發現情況。“跟蹤的同誌還咬著嗎?”羅衛問道。
“他們就在郵政銀行對麵。”林立仁說,“中隊長叫大雄,一人守在前門口,一人守在後門口,一人跟在歌廳裏,他們用耳麥對講,聯係是即時性的,應該不會錯。”
羅衛點點頭,打開車門。“我先去看看,一會兒就回來。”
一會兒,羅衛回來,對司機說:“把對講機給我。”他重新進行調頻,接著在對講機裏下達了迅速有效的命令,指示他們到達他指定的位置。但話裏沒有提到街道或建築名稱,以免被好事者或罪犯從頻道裏識別,泄露警方的行動。
“走吧,”羅衛轉頭望向副駕駛座上的特警,接著對駕駛員說,“密切關注動向,跟指揮中心保持聯絡,有事就用剛才的頻道向我報告,清楚了嗎?”
駕駛警察聳了聳肩。
羅衛邁上歌廳的台階,一位媚態十足的女迎賓朝他們走來。林立仁拿出達摩的畫像,用冷淡的語氣問:“看到過畫上這個人嗎?”
迎賓可不是傻子。她看看畫像,又看看羅衛,接著又看了看畫像,然後聳了聳肩。
林立仁加重語氣說:“你明白我們的意思嗎?”
迎賓停頓了一下,思考著,仍舊攔著他們沒有引路的意思。
羅衛亮了一下警官證,說:“你可能見過他和一個女人在一起。那個女人先進歌廳,沒多久他便黏了上去。”
迎賓糾正了羅衛的說法:“是暗娼。我看見過他和那暗娼在一起。前幾個月,他還帶其他女人來,年齡似乎都不小了,卻嘰嘰歪歪的,沒個正形。”
林立仁收起手上的畫像。“你知道他和她們的名字嗎?”
“不知道。”
“可以看出她們是本地人嗎?”
“女的應該是本地人吧。男的經常來,特別是上半年。見過他六七次,每次都帶著不同的女人。有一次,那個暗娼還吃醋,被他打了一巴掌。那男人看上去不像正經人,但是他經常給我們帶生意,給錢還大方,總不至於趕他走。”
三個人如獲至寶,盯著女迎賓,迎賓卻仍舊擋著前麵的路。羅衛問:“能說說今天的情況嗎?”迎賓聳了聳肩。“暗娼是來勾引其他男人的,沒想到老情人會出現。”
羅衛點了點頭,從腰裏掏出手槍上膛,並向林立仁示意。
“你們這樣進去會驚擾客人的。”迎賓說,“當然也會驚動你們要找的人。”
“好,我們聽你的。他在哪個包房?”
“688,二樓走廊往左最後一間。”
羅衛快步向前,特警貼身跟上,林立仁與迎賓一起腳步沉穩地往樓上走。
羅衛爬上樓梯,才轉過走廊轉角,就聽見吱吱聲。他非常熟悉這種聲音,知道是無線電對講機的聲音。抬頭一看,就見走廊盡頭的消防栓的暗影裏躲著一個男人,那是先前監視的便衣。右邊的包廂裏走出一名老年男子,端著果盤,穿著服務生衣服。羅衛想躲開,卻已經太遲。服務生對著他職業性笑著點了點頭。
走到688號包房門口,然後跟便衣對了個眼神。便衣迅速踮腳過來,同時伸手扭動門把手,特警持槍衝了進去。
“王八蛋!”羅衛衝便衣吼道。包房裏響徹震耳欲聾的搖滾音樂,卻空無一人。
“會不會是剛才走過的那個服務生?”特警說。
羅衛望向特警,沒有說話。但他的耳麥響了起來。“一個穿服務生服裝的家夥匆匆下了樓,正往對麵大街走去。”羅衛吸了口氣,房間裏隱約有種黏須膏的香味,他認得這種香味,是易容用的。
“就是他,”羅衛說,“我們被耍了。追上去。”
“就是他。”特警也在耳麥裏說,接著就跟隨羅衛奔出了房門。
那名穿服務生衣服的男子,就是達摩。他熟知所有出口的位置,他第一次來這裏消費就把出口的位置都摸清楚了。轉眼間,他就來到通往後院的門口,但想到從這裏出去實在太過明顯,除非他判斷錯誤,否則一定有警察守著。如此看來,從大門逃跑成功的概率最高。他走出大門,隨即左轉,直接朝警車走去。這條路線上隻有跟羅衛來的那名特警,隻要他能擺脫特警,就能走進對麵的市場,或者轉角的公園,沒入喧嘩的人群之中。
特警早就接到指令,一眼便看到了男子。“他來了,我去攔住他。”他對著耳麥說道。
“不!”羅衛回答,“不要下車,用車堵他!”
跟隨羅衛的特警用耳麥複述了羅衛的命令,卻隻傳來一陣幹擾的噝噝聲。
達摩看見警車的車門打開了,路燈燈光下,一名持槍的健壯特警下了車。
“站住!”健壯特警喊道,雙腿張開,拿槍指著他。
經驗不足,他一眼就看得出來。兩人之間隔著一條大約五十米寬的街道,但特警不如樓上下來的罪犯精明,目標的逃跑路線還沒有明確就現了身。
達摩看到特警亮出手槍,並沒有轉身逃跑,而是快速衝向年輕的特警。
“站住!”特警又喊了一聲。
兩人之間的距離縮短到三十米、十五米。達摩舉起了手槍。
但他高估了射中對方的機會,雖然隻相距十幾米,子彈隻擊中警車的擋風玻璃,玻璃瞬間變碎,街道上響起猛烈的火藥爆炸聲和子彈擊中玻璃的坍塌聲。
年輕特警沒有經曆過實戰。他臉色發白,就地一滾,躲入車尾,雙手緊握著七七式手槍,在滿地鋒利的碎屑裏尋找擊斃罪犯的機會。
羅衛三人衝下樓來。年輕特警仍然跪在警車旁的地上,手槍指著前方。遠處街道上可以看見一個身穿藍色襯衣的背影,正是他們在走廊上見過的那個人。
“就是畫像上的那個人。”年輕特警喊道。
羅衛轉頭望向跟在身後的特警:“給我微衝。”
特警有些不情願地把衝鋒槍交給羅衛。“彈夾是滿的。”
羅衛已經衝了出去,他聽見林立仁跟在後麵。達摩遠遠領先,已轉過街角,奔上烈士公園外圍的街道。
羅衛單手握著衝鋒槍,注意力放在呼吸上,盡量用有效的方式奔跑。接近轉角時,他放慢腳步,把槍端到射擊位置,試著不想太多,超過轉角探頭往右望去。
轉角處空無一人。
達摩這類殺手不可能笨到跑進單門獨戶的小院,因為那跟跑進鳥籠一樣,隻能坐等警察關上籠門。羅衛朝公園望去,隻見一叢一叢茂盛的樹林裏透著暗淡的燈光,公園裏看不見任何可疑的動靜。
羅衛繼續往前麵跑出幾步,除了一群群閑逛的老人和小孩,達摩消失在黑暗中。他停下腳步,彎腰休息一會兒,感覺心髒在肋骨之間劇烈跳動。
“你跑得這麽快,都讓他溜掉了?”林立仁氣喘籲籲地說,“那人真是飛毛腿。”
羅衛白了他一眼,說:“我們回去吧。”
歌廳前麵停著三輛警車,還有幾輛采訪車。兩個挺著長鏡頭的男子從人群裏鑽出來,衝到羅衛麵前,不搭話,先是一陣“哢嚓”“哢嚓”拍照。
“沒什麽事。”羅衛一邊說,一邊鑽進警車,“讓你們白走一趟了,對不起。”
警車啟動,拐了個彎兒,來到歌廳後門。羅衛讓特警下來。林立仁還沒反應過來,羅衛就猛地打開門衝進門裏。他隱約聽見一個女人的抗議聲。接著,羅衛抱著一個女人來到警車旁,林立仁很識趣,趕緊下車幫忙,幫著將女人塞進後座,原來是娟子。
娟子一直使勁地哭,羅衛鐵青著臉看著,輕輕地拉過她的手,她沒有反對。
他沒有說話,不用說話。他們生活在同一個世界,他理解她的心情,理解她的遭遇。在這個世界上,惡魔是真實存在的,好人會受到傷害,會感覺不知所措。自小,他就決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阻止壞人的惡行。
羅衛模糊地意識到,身邊的娟子仿若高媛,兩個懷孕的女人,一個顛沛流離、居無定所、食不果腹,一個呢,雖然不像娟子這麽慘,身邊卻也無人陪伴。他想到自己此時應該跟高媛在一起。他既要保護像娟子這樣的人,也要陪伴妻子。否則,高媛也會哭的。
好一會兒,娟子終於停止了哭泣,然後輕聲地說:“他是本地人。”
羅衛問:“誰?”
他側身盯著她,眉頭皺起,兩眼鬥雞地立在一起。他看上去又著急又生氣,本來會嚇到娟子,但是她明白他的憤怒——他在盡最大的努力,但受保護的人卻不肯說出所有事情。
“那個達摩,他是當地人。一定是。他親口跟我說,即使警察抓了他一個,還有無數個他會來報複我的。”
“娟子,都說出來吧!你讓我們瞎子摸象,害的是你自己。這樣東躲西藏,身心疲憊,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呢?”
“我知道的都說了啊,你怎麽就不相信我呢!我可是信任你,才找你的。其實,他昨天就在路上攔截了我,但半路殺出個英雄,我又跑了出來。他在攔我時,說了幾句話,我聽出是新戎方言。你知道嗎?那裏的方言挺難懂。我還聽他接了個電話,聽口氣是從河南打來的,對方很急,似乎年紀不小,來不及網上聯係,便打了這個電話。”
“電話裏說什麽了嗎?”
娟子搖搖頭。
“你知道他的電話號碼嗎?我們可以查通信記錄。”林立仁說話了。“還有,新戎方言,你肯定嗎?是北邊的,還是南邊的?南新戎人可是說潭戎話的。”
娟子皺著眉,沉思了一會兒。
“很正宗的新戎話,好像梅山教的咒語。”
他們幾個幾乎同時喊起來:“雙戎鋪人!”
林立仁說:“難怪他功夫了得。雙戎鋪尚武成風,既重視輕功,又重視硬功夫,大部分男人力可舉鼎,那裏出來的人大都是吃力氣飯的。怎麽就出了個電腦奇才呢?”
“又不是認定他就是那個黑客。”羅衛厭煩地說道。
換上病號服的高媛退去了原來的颯爽英姿,孕肚全露了出來。樣子夠難看的,她心想。兩天前,她已經做過檢查了,今天來拿結果,但醫生說要複查。到底是複查什麽呢?
她數著衣服上的藍花點,心不在焉地在檢查室裏踱著碎步。
黃一鳴醫生還沒來。這時已經是十一點半了,醫生遲到總有千百個理由。
做完複查,她該去哪裏呢?逛街購物,還是回枯燥的機房辦公。最近,領導已經減少了她的工作量,很多案件都不讓她插手,支隊政委特別交代過,教導員姓教,要管隊伍上的事,把政治建警和黨建工作管好就萬事大吉了。
幾個人的大隊,又都是些高素質的網蟲,隊伍上能有什麽事情。
當然,她更多地想到羅衛。對丈夫沒有同來感到無比慶幸。
羅衛那人簡直是個極端矛盾體,成天想著案子,想著抓捕凶犯,讓他離開刑偵崗位,鐵齒銅牙,就是不肯,讓他陪著去醫院產檢,也不回,但一聽說她身體有問題,急得熱鍋上的螞蟻似的,時刻打電話催問。她有意躲著不回,他一連在手機裏發了幾十條問候短信。
直到這個上午,她到醫院拿結果,閑著沒事,給他回了幾條短信,他感動得要哭了似的,問明情況,才安心地出去抓什麽人。
其實,高媛沒有說真話,雖然不知有沒有問題,但需要複查就說明還是存在疑問。她不敢告訴他複查的事,懶得聽他反複追問。她相信自己不會有毛病。
她明白羅衛對自己的愛,雖然他全身心地投入工作,但她在他心裏的地位,無人可以替代。她也一樣,愛羅衛,對誰都沒這麽愛,對誰都無法這麽愛,一閑下來,就想著兩人牽手走在一起。但高媛此時卻對丈夫不在身邊充滿感激,她不想讓他擔心。
不論複查出什麽病症,她一個人可以承擔。
當然,她很快就會知道結果。
她又抬腕看了看表。黃一鳴醫生幹什麽去了呢?她不怕檢查,甚至不怕動手術,但討厭等待,特別是莫名的,對未知疾病結果的等待。也許可以用手機看看網文或者電視劇,聽聽音樂,可她以前從來看不起那些無聊到盯著手機不放的人。她的手機除了通信,沒有啟用任何其他功能。
這時,一位身材壯實的女護士推著一輛手推車進了病房。
“您好。”女護士說話帶著濃重的北方口音。“是高媛嗎?”
高媛點點頭:“對。”
“黃一鳴醫生讓接受一項產檢複查,是不是?”
“嗯。”
護士勉強地對她笑了笑,拿出一張處方單看了看,然後示意高媛躺到病**去。護士打開床頭的重要生命機能檢測儀,將一些感應器連接到高媛的手腕上。輕柔的嘀嘀聲有節奏地響起來,護士調試了一番,又拿起一張打印單仔細看了看,在一大堆藥品中翻找著。
接著,她又看了看高媛套在手腕上的塑料袋,確認名字無誤。高媛會心一笑,揶揄地說:“我這麽不值得信任嗎?”
護士說:“逐項核對是醫療條例規定的,知道嗎?我出生於偏遠農村,讀書出來不容易,我可不想因此丟了工作。”
高媛收起了笑,心想這護士逢人就說這種話,是博同情嗎?
她注意到護士撕開一個包裝袋,拿出一管注射器,然後“啪”地敲掉一支藥水瓶尖,抽了一些清澈**到皮下注射器裏,不禁問:“是黃一鳴醫生吩咐讓打針的嗎?”
“對。”
“我隻是來做複查的。”
女護士又看了一眼打印單,點點頭,說:“是他開的處方單。”
高媛瞥了一眼那張紙,但字跡模模糊糊,完全看不懂上麵的文字和數據。
女護士用酒精棉簽在她手臂上消了毒,把藥水注射進去。針拔出來後,高媛感到手臂針眼四周一陣透心的涼,並傳來一股很奇怪的刺痛。
“黃醫生馬上過來。”女護士收拾好東西。
高媛沒來得及開口問剛才注射的是什麽,護士就離開了。這一針讓她有點兒忐忑不安。她已經懷孕六個月了,身邊所有的朋友和醫生告誡她謹慎用藥。
但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大可不必有任何擔心。黃一鳴就是產科醫生,她是來做產檢的,病曆上清清楚楚寫著她已懷孕。這裏的醫生、護士怎麽會做損害胎兒的事呢?
“隻要知道對方的手機號碼,他在方圓一公裏的範圍內撥打電話,保證能第一時間追蹤到打電話者背後,不會相差幾米的距離。”
說這番話的人叫龍倉健,身高不到一米六,卻很胖,腰肚圓滾滾的,整個一隻螃蟹模樣。穿著特製的花格襯衣和沙灘短褲,大約是模仿香港影星。
龍倉健是漢洲移動通信有限公司安全部主管。
丁楊在分析追蹤達一路的過程中發現了他發送的關於移動電話服務的郵件,裏麵將漢洲移動通信公司的不足和缺失分析了得很透徹。丁楊認為,漢洲發生的一係列案件中截斷通信的事故都與此有關。於是,胡誌遠給經常與刑偵大隊合作的龍倉健打了電話。
龍倉健看了郵件,大為驚駭,同時,信誓旦旦地保證,公司將竭盡一切技術力量配合警方偵破此案。龍倉健朝丁楊抱了抱拳,表示感謝。丁楊點點頭,他這會兒正忙著和支隊趕來的技術人員恢複執法網絡係統。
“我們支隊同事上周還談到你們公司,說應該把你們移動公司改名為‘漢洲易盜電話公司’。這個名兒怎麽樣?”
龍倉健嘿嘿地賠著笑。
羅衛問:“既然現在已經發現達一路竊取移動通信的途徑,以後隻要他故技重演,是不是就可以隨時追蹤到他,並避免用戶受到他的技術影響呢?”
“如果他上網使用的是手機,隻要知道他手機的電子條形序列號就行。”龍倉健回答。
有過盜打電話經驗的丁楊,自然知道電子條形序列號的意思。他想揭穿龍倉健的話說了等於白說,卻又不忍心再傷他,畢竟剛才的玩笑,龍倉健沒有反駁,還是給他留點兒情麵。
龍倉健繼續說道:“或者掌握他的手機號碼,同時這部手機又在距監控機站不太遠的地方使用,就可以利用無線電定位設備追蹤到距離打電話者幾米的方位。”
羅衛雖然不懂通信技術,但一聽龍倉健的話,就發現了破綻。“可是,我們怎樣才能查到他手機的電子條形序列號,或者他的手機號碼呢?”
“嗯,這個有點兒難。”龍倉健不得不承認。“大多數情況下,隻有集團用戶在公司登記了電子條形序列號,或者實名登記的我公司用戶。可這個家夥顯然不會是集團用戶,更不會使用我公司手機。如此,他才會肆無忌憚地竊用我公司網絡。”
“假如他撥打的對象是集團用戶,或者你們公司的手機呢?需要多長時間追蹤?”
“這樣的話,絕對快捷。一定比駕駛亮著警燈、開著警報的汽車追蹤要快。”他開玩笑地說。
羅衛釋然地說:“這至少解決了一個問題,如果電信詐騙中的受騙人報警的話。”
肖可語表示讚同:“是啊,現在盜打電話成風,利用盜竊移動電話進行詐騙已成為新世紀最大的刑事犯罪種類。”
“除了刑事暴力犯罪。”林立仁沒好氣地小聲插了一句,眼睛盯著自鳴得意的龍倉健。
這時,丁楊朝大家說,專案組的臨時執法網絡係統已經恢複,並開始運行。他檢查一遍後,吩咐蘇南將新近錄入的數據備份一份,拷在U盤裏,並反複交代不要再將這台機子與公安專網連接。他在最後的檢測中發現病毒並未完全清除。
丁楊的手機響起“嘀嗒”聲。他朝屏幕看去,心想會不會是高媛給他發來短信。但不是。那聲音來自一個小窗口,是他連接在黑客聊天室的賬號提示他有封新郵件。
他飛速地跑到機房。
郵件是“梭哈”發來的。
蘇南站在丁楊背後,大聲念出郵件標題:“發送一個文件給你,事關我們的朋友,豐富的內容值得你深入考慮。”
丁楊抬起頭,眉頭鎖得很緊。他沒有埋怨蘇南口快,似乎也對他前麵犯錯不計前嫌,卻以商量的口吻問:“郵件使用了一種商業型公用鑰匙加密軟件,你熟悉嗎?”
蘇南在鍵盤上搬弄了幾個指令,搖搖頭,退到一邊。
“他沒有把打開文件的解密鑰匙發給我。”丁楊皺著眉頭,接著問:“專案組有人接到過‘梭哈’的電話或短信嗎?”
眾人都疑惑地搖搖頭。沒有誰跟“梭哈”有聯係。
“難道你把我們的電話號碼給過‘梭哈’嗎?”胡誌遠問。
“憑他的黑客水平,專案組的電話號碼需要有人告訴他嗎?”
眾人一齊沉默。
丁楊坐回椅子上,仔細地研究了一下郵件,突然大笑起來。理解係統邏輯所帶來的智力挑戰是第一位的,其次才是和黑客們戰鬥的驚險刺激。
“哈哈,我知道了,這是不用解密鑰匙破解的。”
這時,羅衛不想看丁楊的獨角戲,自個兒走到一邊拿起丁楊趕在嫌疑人終止下載程序、給文件重新加密之前,從“雷神”的“下一步計劃”文件夾中下載的材料。
他一邊看,一邊在白板前書寫,計劃裏一些漢洲地名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你看,計劃裏提到停車場、保安室、食堂、物管處、人事部。”丁楊對肖可語說,“都是些與設施管理有關的部門,這說明,他的下一個目標是一個大機構。”
肖可語俯身跟他一起看著。
“唉,醫技樓、護士站……都是些醫療服務項目。”肖可語說,“醫院,他的下一個目標難道是醫院?”
羅衛疑惑地盯著打印紙。“醫院?為什麽是醫院?難道一個投資虧損對象住在醫院?”
“極有可能是一個投資虧損住院的人,說不定住院期間情緒激動,說出什麽不利於他的話來。”
隨後的紙張上有很多英文字母和數字,並沒有漢字標明是哪所醫院。肖可語指著上麵一排英漢組合的文字。
“HZSTT***HZSDHRSS賬戶號第18區間。”
“這是什麽,讀起來似曾相識。”
在這組文字下麵,是一長串像是身份證號的數字。
“HZSTT”肖可語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念著,腦海裏在努力回想。“這好像是那個招牌上的字母,之前我聽到過這個名稱。”
接著,肖可語突然叫道:“羅隊,想起來了,是漢洲市第二人民醫院的英文簡稱,果然是醫院。”
羅衛拿起電話,撥通了漢洲市第二人民醫院醫務處。他把那一組英文漢字組合的文字念給醫務處處長聽,詢問它們都代表了什麽。
他一邊聽著對方的解釋,一邊在白板上記錄,然後抬頭對肖可語說:“後麵是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廳的英文縮寫,連起來就是指醫保處的報賬資料號碼。”
隨後他又對著話筒問:“第18區間是什麽意思?”
他聽了對方的回答,慢慢地掛斷了電話。片刻後,他皺起眉頭說:“第18區間是指漢洲市公安局。就是我們。下麵的一排數字果然是身份證號碼。也就是說,那一組文字標明了我們局裏的某位民警的住院報賬資料。”
“噢,不!”
肖可語聽到一聲短促的驚叫,叫聲顯得驚恐萬狀,異常痛苦。
如果她不是清清楚楚地親眼看著它從羅衛的嘴裏吐出來,任誰轉述,她都不會相信羅衛的嘴裏會說出那兩個字。
大家一齊轉過身,驚訝地看著羅衛,隻見他大張著嘴,滿臉恐慌,手指著記錄在白板上的一長串數字。
“怎麽啦,羅衛?”
胡誌遠扶住他,生怕他突然驚悸倒在地上。
“第二人民醫院,他的攻擊對象是第二人民醫院的病人。”羅衛囫圇地吐出這幾個字,“……是高媛,數字是高媛的身份證號,她正在醫院做產檢。”
左等右等,不見黃一鳴醫生,高媛有些不耐煩起來。
這時,一個身著保安服的健壯男人走進了檢查室。
高媛從電視訪談節目上移開目光,盯著來人。電視是女護士幫她開的,說是讓她打發等待黃一鳴醫生的時間。
她等候的是黃一鳴醫生,可不是一個愚蠢的保安。在高媛的心目中,保安都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她不喜歡跟沒有思想的人待在一起。
“高警官吧?”保安的普通話說得不錯,大約在北方當過兵。
“我是。”
“我叫李海,是醫院的保安。你丈夫,也就是梅陽分局的羅衛隊長打來電話,讓我待在你身邊,直到他趕過來。”
“為什麽?”
“他沒說。但他警告我,病房裏如果進了除警察和黃一鳴醫生以外的男人,我的保安職業就到頭了。”
高媛覺得羅衛不是那樣的人,皺眉看了保安一眼:“他為什麽不直接給我打電話呢?”
李海緊了緊腰帶,好像是檢查裝備袋的虛實。“醫院旁邊的機站剛才出現故障,羅隊長電話打不進來。他是通過救護車的對講機交代我的。”
高媛的手機放在手提包裏,但她進入檢查室就調到了靜音狀態。因為牆壁上有一條警示,禁止使用移動電話,因為移動信號會幹擾生命機能檢測儀的工作。
保安在病房裏繞了個圈兒,便拖了一張方凳坐到門口。
雖然隻是眼角的餘光,高媛能感覺到保安正打量著她,目光在她身體上不安分地遊走,似乎有意無意停留在她的胸部,計算她使用什麽型號的罩杯。她轉過頭,對他怒目而視,但他提前把目光移開了。
這時,黃一鳴醫生走了進來。他五十多歲的年紀,高挑的個子,消瘦得竹竿似的,頭發顯然剛染過,黑得有些失真。
“你好,小高,感覺還好嗎?”
“好。”醫生既然來了,她也沒必要埋怨。
黃一鳴注意到了保安,揚起眉毛,質疑地看著他。
保安謙恭地點了點頭,說:“是高警官的丈夫羅衛隊長讓我來陪她的。”
黃一鳴醫生打量著他,問道:“你是醫院安保部的?”
“是。”
高媛想盡快結束檢查,幫著說:“羅衛辦案中遇到些小麻煩,他希望謹慎些。”
黃一鳴點點頭,恢複友善的麵孔。
“好吧,小高。那我們現在開始檢查。我先告訴你接下來做些什麽、檢查內容。”他注意到她手臂上的紅色血點。“這是護士來過了嗎?已經抽過血了?”
“不,是打針留下的。”
醫生皺起眉頭,問:“怎麽回事?”
“半個小時前,一個護士進來,說是你吩咐的。”
“我並沒有安排打針。”
“可是……”高媛猛地感到一陣恐懼,驚顫襲遍全身——冰冷、刺痛。就像剛才打完針後手臂的感覺,“可是,那個護士是按照一張打印單的醫囑做的。她說那是你親手寫的處方。”
“打的什麽藥水,知道嗎?”
高媛呼吸急促起來,小聲答道:“不知道!”
緊接著,她急促地問:“黃醫生,那我……我的孩子怎麽辦呢?”
“不會有事的,”黃一鳴安慰道,“那個女護士叫什麽?”
“我沒注意她胸前的卡片。但她個子很高,強壯,說普通話。”高媛說著,幾乎哭出來。
李海臉色肅然,俯身問:“發生什麽事了嗎?”
兩人沒有理他。
高媛緊張地看著黃一鳴的臉色,他惶恐無措的表情,越發讓她忐忑難安。他從口袋裏掏出醫用手電,俯身掰開她的眼睛看了看,又量了量血壓。然後抬頭看看生命機能檢測儀的顯示器,說:“先別緊張,沒什麽大問題。我去問問是怎麽回事。”
他衝出了病房。
先別緊張……高媛越發緊張忐忑起來。
保安起身關上門。
“別關……”
“對不起,”李海以標準的軍人聲音回答道,“是你丈夫的命令。”
他轉身把椅子拉到病床前,挺直身子坐下。“電視遙控在哪兒?我想改變一下室內環境。”
高媛扭身沒有回答,表示抗議。
保安兀自找到電視遙控器,開大音量,換到一個選秀頻道,卻又不看,兩眼盯著窗戶。
先別緊張……
高度緊張中的高媛總感覺有一隻眼睛在盯著她,是誰呢?是保安,隻有他!
但高媛這時顧不上理他。她心裏壓著兩件大事:第一是肚子裏的孩子,第二還是肚裏的孩子,因為那針疼痛可怕的注射關係到孩子。
她閉上眼睛,一邊祈禱一切平安無事,一邊撫摩著肚子。裏麵那個六個多月的胎兒正聆聽著母親惶恐不安的劇烈心跳。這聲音會不會影響到小生命以後整個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