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清單落地了。”

“有什麽大驚小怪的。M方如此肆意地對中國產品加征關稅,挑起貿易戰,中方予以反製是必然的……”

“不是,不是,是我們的結論將被推翻了。”

羅衛歎了口氣。他們已經在這裏工作兩天一夜了。這兩天裏,他聽夠了對墜樓身亡者抑鬱絕望的描述和沒有陌生人在現場的證詞。他曬得跟黑泥鰍似的,手臂皮膚幹裂燥痛,這時候出現證據印證當事人家屬的猜想,對他來說可不是好事兒。

羅衛一口氣喝幹捂得發燙的半瓶子礦泉水,對死者丈夫老皮道了聲歉,轉身走出悶熱的客廳,然後對來人說:“慢點兒說,肖教導,怎麽回事?”

“啊……嗯……還是你親自去現場看看吧!”

肖教導,梅雁派出所教導員,大名肖可語,梅陽分局十年不敗的警花。雖然已經三十歲,但依然麵目姣好,特別是工作時身上散發出的那份機智的聰慧之氣,更使她韻致嫻雅。但她畢竟是個警察,言談舉止間免不了帶了些英武的味道。

肖可語沒等羅衛回答就快步走開,轉過屋角,在陽光下繞著現場警戒線一路小跑,羅衛隻得緊跟其後。圍著黃色警戒帶的現場是一棟七層樓房,三間門麵,中間一道樓梯。樓房正在做基礎裝修,樓梯口堆著建築垃圾。

沿梯而上,樓麵更是一片狼藉。斷裂的磚頭亂糟糟地散落著,黏糊糊的混凝土東一堆西一塊,亂插的鋼筋、玻璃碎片對上樓人員來說都是威脅。即使是最具經驗的證物收集專家,對這種現場都感到無從措手。出事時,樓房裝修已經停工三個多月,但死者丈夫堅持樓裏有人,妻子死於他殺。因此,兩天來,羅衛的人從艱難到不知從何下手,進入到自如地攝錄資料的階段,在樓裏不眠不休地待了幾十個小時。

現在,除了羅衛留下來繼續做死者丈夫的工作,偵技人員都完成任務,回家洗去現場的血腥氣,正在享受難得的休整時刻。

沒人知道肖可語仍留在現場。熾烈的三伏日頭將鋼筋混凝土磚房曬得宛如烤箱,周圍沒有任何行人,公路上車流如梭,急於逃離這熾熱……

肖可語仍舊步幅很大,挑起警戒帶,躍上垃圾雜陳的樓梯,右手伸進警褲口袋,拿出一雙勘查手套戴上……

“肖教導,究竟發現了什麽?”羅衛忍不住追問。

肖可語沒有回頭。羅衛從來不甘於人後,他盯了一眼俏美的背影,緊跟著跳進樓梯口,腳步像枯燥的蟬鳴,咚咚地響過七層。肖可語左轉走進頂層露台的腳手架下,麵前一片狼藉,**的鋼筋像殘缺不齊的黑色長劍筆直地刺向炫亮刺眼的天空。

“最好給我幹貨,肖教導。”

“嗯。”

“如果隻是讓我看看這些勘查過無數次的垃圾和磚牆,我再也不會理你。”

“放心吧!”

肖可語在淩亂的磚頭上踉踉蹌蹌地穿行著,繞開了腳手架下雜亂的工具。她停下來時,羅衛差點兒撞到她的背上。

“俯身過來。”肖可語說。

羅衛蹲下身子,接過肖可語手裏的勘查放大鏡。“啊!看來此事真的不能善了啦!”

羅衛是漢洲市公安局梅陽分局刑偵大隊副大隊長,妻子也是警察。妻子高媛在市局網安支隊工作,一大隊教導員,現在正懷著孕。懷孕的女人特別依戀丈夫,一天給他打好幾個電話,膩得要命。羅衛高大挺拔、英武帥氣,一看就是軍警坯子,而且他文筆不錯,市局警令部一直想調他過去任綜合科科長。

但他更喜歡刑偵工作。在警官大學學習時,他就特別注意體能和武器裝備訓練,曾蟬聯兩屆射擊冠軍。他愛好寫作,這一點,警官大學的學生迄今為止還無人能出其右。他的小說上過《當代》,獲得過當年的文學拉力賽冠軍。參加工作後,偶爾寫點兒工作感悟,省內的報刊都追著刊發。

羅衛參加工作九年,其中七年在派出所,當過副所長、教導員,去年調到刑偵大隊。他的事業基本走上了正軌,至少學盡其用,但也並非無憂無慮。如今的刑偵工作更多的依賴科技,幾年甚至幾個月一次的科技革命讓警官大學的培訓教材永遠落後一大截兒。就像同事們調侃的那樣:“偵查工作都是技偵、科信、網安在做,刑偵隊變成附庸啦!”

眼下,羅衛遇到一個棘手的問題:名叫劉群的女人墜樓身亡後,她丈夫老皮堅持是他殺,警方調查卻認為是自殺,現在卻又在墜樓處發現其他血跡。

羅衛取了血樣,急匆匆地趕回刑偵大隊鑒定中心。路上,他問肖可語:“痕跡組都沒有發現,你是怎麽發現的呢?”

“蚊蠅。”肖可語答道,“我在樓頂正在想象劉群墜樓的情形,忽然看到一隻蒼蠅飛上這麽高的樓來,就想到這周圍肯定有腥臭之物,然後就想是什麽東西吸引了蒼蠅過來。然後……”肖可語做了嬌憨的聳肩動作。

這就是城鄉差異。羅衛出生在漢洲市區,從小在高樓套房裏長大,蒼蠅都很少看到。但肖可語不同,雖然是嬌滴滴的女性,但在鄉下土屋長大,對蒼蠅這種惡心動物有著獨特的觀察。她一直在派出所工作,對背街陋巷哪一隻貓、哪一隻狗是誰家的,都十分清楚。對轄區的劉群墜樓身亡,開始她也不相信是自殺,但刑偵隊做出結論,她服從。

“你要向胡隊匯報嗎?”肖可語問。

羅衛皺了皺眉頭:“當然。”然後接著說,“你覺得這會扭轉案情嗎?”

肖可語說:“恐怕會。房主說樓上三個月沒進入了,但血跡很新,可能是鐵器刺傷留下的,與劉群的墜樓有呼應。”

雖然仍是猜想,她還是重點強調了後一句。羅衛明白她的意思,肖可語說得有道理。

羅衛看著手機裏妻子發來的信息,想象高媛懷孕的模樣,假裝對肖可語的話漠不關心。

墜樓事件發生在周四清晨。劉群有晨練的習慣,老皮很支持,肖可語也知道,這也是他們一開始便不約而同地覺得她不會自殺的原因。一個如此熱愛生活的人怎麽會毫無先兆地自尋絕路呢?

不過,劉群自殺的原因還是存在的。最近一段時間,她總是唉聲歎氣,抑鬱得不行。追問得急了,就說“怪隻怪自己貪錢,想發大財”。有時卻又恨得牙癢癢,說什麽“扔個石頭甩破天也沒能耐啊,怎麽辦呢?這能怎麽辦呢”,很絕望的樣子。

事件發生後,老皮清查劉群保管的存款,發現卡裏隻有幾千元錢。家裏的錢哪裏去了呢?那可是他們的土地出讓流轉後,國家發放的所有補償啊!安置樓的裝修、兒子的撫養和家庭的生活可全靠它呢!接著,要好的鄰裏、朋友陸陸續續透出口風來:幾個月前,劉群加入了一個投資微信群,她跟著別人炒股票,把錢全虧了。

難怪……

老皮想起近一個月來跟妻子要錢的情形。不論他如何小心翼翼開口,每次都以吵架結束。他一直以為是妻子節儉,是妻子怕他亂花錢,是妻子要省錢辦大事。撫摩著妻子的屍體,老皮一邊號啕大哭,一邊扇自己的耳光:“我怎麽就沒有想到這一層呢?怎麽就沒想到呢……”

周四清晨,老皮還躺在**,劉群像往常一樣出門晨練。但是,她沒有往晨練的廣場去,而是直接登上了自家毛坯房的頂樓……

七點鍾,正好當值的肖可語剛起床洗漱,報警電話來了。她沒來得及梳妝,便一邊打電話向所長報告,一邊帶著民警往現場趕。

七層樓,樓下是硬化的水泥地。警車和救護車趕到時,劉群已經香消玉殞。隨後,分局刑偵隊勘驗人員進入現場展開調查。根據分局的要求,市局技術中心派人協助證據收集工作。

梅陽分局局長黎政、刑偵大隊長胡誌遠趕到了現場,成立了專案組,胡誌遠任組長。按照規定,專案組下設三個小組,除了勘驗組外,肖可語任現場調查組組長,羅衛任嫌疑對象控製組組長。後來,調查組和控製組合二為一,一起協助勘驗組收集證據。

專案民警都十分努力,接下來一切都清楚了:毛坯房周邊雖然沒有安裝電子眼,但不到一百米的四個方向都分別有治安監控,各個方向都沒有陌生人出現;同樓鄰居反映,劉群出門時情緒低落,竟然沒打招呼;樓道及頂樓沒有掙紮反抗的痕跡;從出門到墜樓,除去正常的步行時間,隻有不到十分鍾空隙,猶豫的時間很短,給人一種直赴黃泉的感覺。

專案組在電腦上模擬了墜樓前後的經過,過程清晰簡單得令人感歎命運的詭秘和奇異。

走進鑒定中心,羅衛首先看到兩個穿白大褂的人,那是分局僅有的兩個法醫,正是他倆發現死者身上沾著別人的血跡;接著,技術中心主任沉著臉走過來,默不作聲地接過他從牆根取下的血樣;然後,羅衛才看到聞訊趕來的胡誌遠,他比任何人都要心急。

胡誌遠手裏拿著兩份血樣結論。

他瞥著羅衛和肖可語,說:“你們對證據清單這麽有信心?”

胡誌遠原來是中學的一名中級教師,半途改變主意考進了公安局。之後,他由辦公室副主任到派出所任教導員、所長,然後擔任了刑偵隊長。他自稱在公安部門找到了自己的人生方向。他對細節的敏銳觀察力、勘查痕跡物證的過人之處,以及辨識陌生人表情的癡迷,足以證明他在刑偵方麵的天賦高於做教師的天賦。

這些都已經過去十多年了,胡誌遠從來隻向前看,當年英俊帥氣的年輕小夥成了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勾頭彎腰、把身子扭成麻花鑽現場找物證的事情已交給年輕人去做,但他工作起來仍然十分投入,是位努力認真的幹探。

現在,如果第二份血樣屬實,胡誌遠又將開始偵查他刑警生涯中的又一起謀殺案。

“你這是退化嗎?”胡誌遠低聲吼道。

三人走進隔壁的休息室,遠離了技術中心的同誌。胡誌遠始終將同事當兄弟,但在私底下訓斥起來毫不留情。

“查了兩天竟然沒發現這一粒血珠?”

“這……血珠在磚石混凝土堆旁邊,不容易看到。”羅衛強了一句嘴。

“這麽亮晃晃的陽光,磚石跟血能一樣嗎?”

“在磚石下麵,”肖可語說,“翻開磚石才能看到。勘查時說過不動現場磚石,如果不是我心裏一直存疑,不可能發現。”

羅衛感激地看了肖可語一眼。肖可語嬌憨地衝胡誌遠抿著嘴。在美女麵前,胡誌遠也會心軟,終於沒有苛求羅衛。

“亂彈琴!”胡誌遠轉頭抱怨道,“忙乎了兩天,這樣的事早就應該清楚明了,而不是重新開始調查。真是……”

肖可語接著說:“這樣也正常。去年的失蹤案,還有年初的電信詐騙,哪一起不是幾經反複,最後還不是在您手裏水落石出。”

“嗯……”這馬屁受用。

“是不是擴大監控調閱範圍,重點搜索她出門的區域,重新分析她的電話記錄和微信、QQ聯係記錄?哦,那血是怎麽留下來的呢?”

這時,胡誌遠的眉頭皺得更深了。“現場就這一粒血珠嗎?”

羅衛答道:“嗯,我仔細搜索過,就這一粒血珠。”

“可能是有人滴血後,動了磚石掩蓋。”肖可語進一步說明。

胡誌遠恍然笑起來,說道:“會不會是死者本人的呢?你的他殺證據清單說的是尋找其他人的血樣,如果這血樣又跟死者身上的第二份血樣重合的話……”

羅衛看了一眼肖可語,對胡誌遠說:“如果是死者本人的血,我們的麻煩依然存在。”

痕跡技術員被重新召集攏來,帶著勘查工具出發。胡誌遠想親眼看看現場,沒準兒會幸運地發現更多的血珠、血塊,甚至腳印,或者最好是掌紋或指紋。不是搬動過磚石嗎,說不定凶手來不及戴上手套呢!

還有兩個小時就要天黑了,他們將聚光燈搬上警車,準備打持久戰。

痕檢員從入口開始查起,以免漏掉任何蛛絲馬跡,然後進行大麵積清場,一塊磚頭、一坨混凝土、一堆攪亂的鋼絲,全部過細。肖可語在側麵搬移工具,並負責照相;胡誌遠一手拿著顯影粉,一手拿著卡尺,既做指紋、腳模按印,又進行測量;羅衛負責對場地物品進行關聯記錄和距離測算。

他們記錄了所有有價值的數據。夕陽熾熱,暑風吹得皮膚幹裂。可憐肖可語穿著警裙,手臂和小腿**著,雖然背對著陽光,俏臉還是禁不住燥痛。最後,羅衛接過她手裏的工具,把她推到西麵安全牆下。胡誌遠頭都不抬地檢測著,時不時地與痕檢員交換意見。

“高手!”胡誌遠咕噥了一句,不知是罵還是誇。

要麽,除了劉群,樓頂委實沒其他人去過;要麽,挾持劉群上樓的人是個絕頂高手。因為,他們將樓頂翻了個遍,就是沒有找到任何其他人在場的痕跡。

胡誌遠看著肖可語,問:“你確定血珠是在這裏取下來的?”

這次證據收集工作真是冒昧,他想讓自己保持平靜,但是卻做不到。尤其是現在,發現現場確實沒有明顯證物時,他心裏的確很不舒服。他接著問:“我的意思是,整個樓頂幾乎沒有人為活動的痕跡,一粒血珠就那樣剛好滴在磚石下麵?”

“事實上,蓋著血珠的磚石仍然是日曬雨淋的一麵朝著上麵,真是難以發現。但我在查看血珠時,感覺那些磚石動過不久,是刻意掩蓋的模樣。”

“既然要掩蓋,為什麽不抹去呢?”胡誌遠再次質疑。

“有意欲蓋彌彰?”羅衛說,“他這是出於什麽目的呢?”可剛說出口,他就覺得自己說錯了。他這是先入為主地設定了殺人犯,而且認為血珠就是殺人犯留下的。或許,這純粹就是一起自殺事件,一切都是他們臆測而已。

“我不明白。”胡誌遠原地轉了個圈兒,仔細看著擋風牆。“這就是劉群墜樓的地方。”他指著牆體內麵灰塵脫落的地方說道,“她在這裏站了一會兒,大約稍有遲疑,然後靠著牆體,兩手抓住牆,撐起來,俯身過去。”他轉了一下身,牆體大約隻有他大腿根部的高度。“這麽矮的牆體,她不需要站上牆,俯一下身就躍過去了。”

“還原墜樓經過,大致是這個樣子。”肖可語接著說,“她站的地方跟出現血珠的地麵很近,血珠是她衣服帶上來的也未可知。”

“那麽早,她幾乎沒有接觸過其他人,她身上的血是哪裏來的?”胡誌遠再次俯下身,聚精會神地觀察著落下血珠的地麵。肖可語往前趨了趨,想給隊長指點指點。

不幸發生了。她踩中一塊斜翻的磚頭,腳踝一扭,玉體傾倒,落在胡誌遠懷裏。背後響起一片曖昧的吆喝聲。胡誌遠卻沒有“吃豆腐”的感覺,也沒有“吃豆腐”的心情。

肖可語沒有尖叫,甚至沒有驚訝,臉上反而漾起一份驚喜。她顧不上疼痛,迅速從胡誌遠身上彈起來,卻又反身往胡誌遠肩頭拍了一下。

如果說跌倒出於無意,這一拍就顯得輕佻了。胡誌遠著惱地看向肖可語。

這一盯,幸運的事發生了。在距他腳下幾厘米的地方,肖可語踩翻的石頭下麵,他看到了他們尋找的東西。那塊磚頭是鑲嵌在牆腳的,如果不是恰巧踩翻,任誰都會認定它是牆體的一部分。痕檢人員不可能把牆體拆卸下來進行檢驗呀!

薄薄的一層塑料膜,包裹著一張銀行卡和幾張發黃的銀行單據。

“我們是不是走彎路了。”肖可語說。羅衛趕忙湊過來。

“這能說明什麽呢?”羅衛懷疑地問道,“難道她把錢都藏匿在這裏?”

“這裏麵不應該有錢。”胡誌遠說,“而是虧錢的線索。她把錢存在卡裏,然後通過什麽方式,極有可能是網絡,轉賬到其他地方。應該可以通過這張卡查到銀行流水。”

“可憐的人。”肖可語抱怨道,“何不直接報警……”

“玩兒股票、期貨、外匯虧錢的千千萬萬,警察查得過來嗎?”胡誌遠搶白道。

“但是,即使是在大股災的時候,自殺的又有幾個?”

肖可語感歎道:“女人脆弱,加上家庭的責任感壓得她活不下去啊!”

羅衛一臉嚴肅,卻忍不住歎了口氣,控製住情緒,說:“那就接著查吧,別浪費時間了。”

事實上,分局領導對劉群資金虧損的銀行流水並不太感興趣。一個人投資失敗也許會增加社會的不穩定因素,卻不是公安能夠管得著的。

胡誌遠打了幾個電話,向黎政匯報了新發現,跟查獲的銀行卡的發卡行進行了接洽,派了經驗豐富的經偵民警趕過去調查。樓頂的痕檢人員再次展開細致入微的勘查,幾乎將樓頂的每一個能夠拆卸的地方都拆卸了一遍。

羅衛更在意那粒血珠的鑒定結果。他留了中隊長林立仁在鑒定中心,但林立仁一直沒有打電話匯報情況,讓他有些擔心。就能力而言,林立仁是他十分信任的人,但是他的特長是音視頻監控和模糊辨識嫌疑人相貌,所以,頂樓的傳統現場勘查就沒有安排他參加。

另外,林立仁與高媛是警官大學的同班同學,高媛結婚前,林立仁是她最忠誠的追求者。這一層關係,讓羅衛對林立仁始終有些別扭。

林立仁說:“結果還沒有出來,鑒定中似乎出現異常情況。”

羅衛沒有答話,隔著玻璃看鑒定法醫的臉色。當然,表情裏沒有他要的結果。

高媛一直在給他發信息,告訴他兒子又踢她了,問他什麽時候回家。信息裏還時不時地提到林立仁,說他跟未婚妻約好今晚去商場選購結婚用品,能不能早點兒放他的假。

羅衛想象高媛兩手搭在腹部的準媽媽動作,不知她身體左側的**有沒有緩解一些。女人不僅生孩子痛,懷孕的辛苦也是男人無法體味的。

林立仁捕捉到羅衛嘴角的笑意,討好地說:“羅隊,您先回去吧,嫂子該想您了。”自從高媛結婚後,林立仁就改口了。為此,高媛臭罵了他一頓,但他不為所動。

羅衛惱怒地瞥了他一眼,但終於心軟起來。他在屬下眼裏是一副刀槍不入的強悍形象,甚至有人在高媛麵前說他沒有柔情。這時,林立仁遞給他一瓶水,示意他可以擔當。這個笨蛋。羅衛在心裏罵道,雖然並不買他的賬,但心裏充滿了好感。

羅衛接過礦泉水,以命令的口氣說:“就目前的情況看,這裏沒你什麽事兒了,你走吧!我等著跟他們說聲‘謝謝’就回去。”

林立仁小聲地說:“我來說‘謝謝’吧,您先回去。”

羅衛轉過頭。林立仁無趣地退了出去。過了一會兒,他卻又回來了,手裏提著兩袋水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