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溫度
1
去西山大概有三個小時的車程,其中有兩個小時都是盤山公路,左邊是陡峭山壁、怪石嶙峋,右邊是懸崖,一眼望不到山底。沈尋雖然相信周鶴軒的開車技術,但是仍舊有些不安。因為是山路,彎道又多又急,沈尋胃裏一陣一陣地翻騰,臉色很不好。
當然,何佳也好不到哪兒去,還逞強問著身側的人感覺怎樣。
正在無比難受的時候,轉過山頭,眼前竟然是一片皚皚白雪。
何佳趴在窗上,歡呼道:“快看,好多雪。”
極目望去,一片白茫茫。樹上掛的都是冰,晶瑩透亮。沈尋是南方人,很少看見雪。如今乍見這晶瑩的白雪,心裏自然是歡喜的,胃中的不適感也少了許多。
折騰了許久,一行人好不容易才到了西山山下,不過要坐索道才能上山,大雪已經將山裏的路全部封閉。在纜車上,沈尋和何佳坐在窗戶邊上,腳下、眼前、遠處全都是皚皚白雪。西山上的針葉林多而密,上麵落滿了一層厚厚的雪。
沈尋不由得想起一首詩:大雪壓青鬆,青鬆挺且直。要知鬆高潔,待到雪化時。
下了纜車之後,還要坐二十分鍾的大巴車才能到滑雪場。
何佳冷到搓了搓耳朵問沈尋:“你會滑雪嗎?”
沈尋搖頭回答:“我不會。”
“嘻嘻,我也不會。不過周鶴軒會,他會教我們的。”何佳用手肘捅了捅旁邊的人。
周鶴軒痞笑,答道:“為兩位美女服務是我的榮幸。”
沒過多久,他們便到了滑雪場。滑雪場很大,人也很多。何佳高聲歡呼著,催促著沈尋和周鶴軒去換上滑雪裝備。
沈尋艱難地穿上雪鞋,在工作人員的幫助下,套上滑雪板,拿著雪杖,行走起來無比艱難。當然,沈尋並沒有讓周鶴軒教,此時的周鶴軒正在教何佳。沈尋旁邊有工作人員給她講解要領。
滑雪並沒有想象中那麽難,首先得適應,然後選擇坡度為六度左右的滑雪道,開始活動。沈尋一開始隻能嚐試著走走路,或者轉圈,又或者是爬坡,稍微掌握不好技巧,就直接摔雪地裏了。沈尋不知道摔了多少次,感覺全身到處都在痛。
一旁的何佳倒是玩兒得挺瘋的,還沒學會走,就直接從雪坡上滑下去,一路尖叫著“讓開”,不然旁人就得遭殃。結果,因為何佳還沒學會如何停下,最後直接摔在別人身上,滿身沾滿白雪。
周鶴軒帥氣地滑下去接應,動作嫻熟,幹淨利落,還有幾分像樣。
何佳雖然摔倒在地上,可是依舊嬉笑著朝沈尋招手喊道:“阿尋,你快滑下來,好刺激!”
沈尋直搖頭。
飯要一口一口地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
沈尋進行初步活動之後,就基本上掌握了要領,能滑一小段路,就是姿勢有些別扭而已。隻要掌握好技巧,滑雪也沒那麽難。不一會兒,沈尋已經滑得有模有樣的。正當她準備向何佳炫耀戰果的時候,餘光瞥到不遠處有一抹熟悉的身影。
沈尋半眯著眼睛,看清那抹身影是徐瑞天的時候,驚訝到直接摔個狗啃泥。沈尋一聲驚呼,徐瑞天已經轉過身來,目光準確無誤地落在沈尋身上。
沈尋如坐針氈,慌亂著想要爬起來。可是越是慌亂,身體越不協調,折騰了好一會兒才爬起來,身上到處都是雪。
這時,徐瑞天已經朝沈尋滑過來了,沈尋看不清他什麽表情。
沈尋的第一反應是要逃,於是直接轉身掉頭,艱難地往滑雪場外走。徐瑞天滑到沈尋的麵前,一個漂亮的刹車停住。
沈尋見躲不過,抬起頭,故意裝作驚訝的樣子,打了聲招呼:“呀!徐先生!想不到竟然在這裏碰見你,真巧。”
徐瑞天沒說話,隻是伸手將沈尋頭上的雪拍掉,表情理所當然,完全沒有什麽男女大防之說。
“徐先生……”沈尋半低著頭,臉開始發紅。
徐瑞天淡淡地問道:“需要我教你嗎?”
沈尋搖著頭,眼神左顧右盼,看顧卿有沒有在附近。
徐瑞天仿佛能猜到她的心思一般,說道:“我妻子沒有來,小婉上廁所去了。”
為什麽徐瑞天的解釋聽起來有些怪怪的,感覺自己像是在**一樣。
沈尋臉在發燙,胡思亂想著,溜之大吉才是好計策。“徐先生,我和我朋友一起來的,我去找他們了。”
徐瑞天似笑非笑,看不出喜怒。“我是不是又嚇到你了?”
沈尋繼續搖頭,道:“徐先生,我真的該走了。不然我的朋友會找我的。”
兩個人僵持了許久,徐瑞天這才輕輕點頭。
沈尋轉身,緩步去找何佳,隻覺得背上有一股火辣辣的目光,如芒在背。她原本搜尋著何佳的身影,背後忽然有一股向前的力量,身子不可控製地往下滑去。沈尋回頭,看見徐婉對她做了一個鬼臉。
沈尋不懂轉彎,也不會刹車,隻能勉強維持平衡,盡量不摔個狗啃泥。但不幸的是,無論沈尋怎樣喊著“麻煩請讓開”,前麵總是有人沒聽見。結果就是沈尋直接撞上前麵的人,然後兩個人一起摔倒在地。下坡的速度太快,沈尋被撞得有些發暈,在地上坐了很久才緩過神來。
何佳已經發現沈尋,急忙趕過來,將人扶起來,關切地問道:“阿尋,你沒事吧?”
沈尋搖頭。
“你不是說要先學會走嗎?怎麽直接衝下來了?”
沈尋不想將徐婉拖出來,於是說道:“你們先玩兒著,我去旁邊休息一會兒。滑雪是個體力活。”
何佳正在興頭上,自然不會跟著去休息,於是說道:“那你休息好了來找我們。”
沈尋點頭,原本是想去休息,可是看到徐婉在不遠處玩兒得不亦樂乎,忍不住將腳步邁過去。而且,徐瑞天也不知道去了什麽地方。
小丫頭不知道天高地厚,沈尋得去教育教育。
徐婉見沈尋走進去,眼神中有一絲慌亂,左顧右盼似乎在找徐瑞天。
沈尋勾起嘴角,慢慢走過去,挑眉說道:“小姑娘,就憑你剛剛的舉動,我可以告你謀殺。”
徐婉的小臉瞬間慘白。沈尋心裏簡直樂翻了天。“你要慶幸我現在安然無恙地站在這裏。”
徐婉不願示弱,仰著下巴道:“反正你都沒事,你怎麽告我?”
沈尋唬道:“這裏有攝像頭啊。要是徐瑞天知道你搞這些小動作,肯定會想自己怎麽教出這樣一個女兒。”
徐婉愣住,銅鈴般的眼睛裏有了隱約可見的淚珠。
沈尋見目的達成,怕徐瑞天回來看到這一幕,便不敢久留,轉身慢慢去了休息區。
沒過一會兒,周鶴軒也過來坐下,何佳在雪地裏玩兒得不亦樂乎。
沈尋往旁邊挪了兩個位置,有些局促。
周鶴軒轉過身,戲謔著道:“沈美女,我又不是洪水猛獸,你坐那麽遠幹嗎?”
“避嫌。”
“你是嫌棄我有女朋友了嗎?”
沈尋皺著眉頭,直勾勾地望著周鶴軒,仿佛要把這個人看穿似的。
周鶴軒繼續厚臉皮地說道:“沈美女,你這樣盯著我,讓我有足夠的理由懷疑你喜歡我。”
沈尋不屑地“哼”了一聲,道:“周鶴軒,你別忘了,何佳是你女朋友。”
周鶴軒笑眯眯地說道:“我沒忘啊。不過我有女朋友和調戲你有什麽衝突嗎?”
“你!”沈尋一口氣堵在胸口,咽不下去又吐不出來。
這個人在何佳麵前表現得對何佳那麽好,何佳不在卻是這麽副德行。
沈尋“噌”地站起來,麵色不善地說道:“周鶴軒,你最好收斂點兒。”
周鶴軒攤開手,一臉無所謂。“你又不是我的誰,管不著我怎麽做。如果你考慮做我女朋友的話,我可以考慮讓你管管。”
沈尋還真沒看出來,眼前的人居然這麽猥瑣,“你再這樣我去告訴何佳!”
“我求之不得。”周鶴軒笑著從兜裏掏出一根煙,悠閑地點燃,吸了一口,囂張地朝著沈尋吐煙圈。
沈尋瞪了他一眼,在雪地裏挪動著去找何佳。
此時此刻,何佳已經玩兒得滿頭大汗,拉著沈尋的手,開心地說道:“滑雪太刺激啦!就是太耗費體力,好累!”
沈尋勉強地苦笑著,心裏在猶豫要不要告訴何佳這件事情。可是一想到何佳追了周鶴軒那麽多年才在一起,如此不容易,若是說出來,說不定兩人分手,還要搭上重拾的友誼。
“阿尋,你怎麽不說話?”
沈尋笑著道:“走吧,我們去休息一會兒,吃點兒東西。”
何佳招呼周鶴軒,三個人走出去準備換衣服,沈尋走出滑雪場的時候,隨意四處看看,已經看不見徐瑞天和徐婉,那顆心才沉了下來。
沈尋不喜歡曖昧,也不喜歡跟徐瑞天走得太近,更不喜歡和他扯上什麽關係。
可是天不遂人願,去吃東西的時候,又遇到了徐瑞天跟徐婉。
這也不能叫緣分,畢竟滑雪場外吃東西的地方來來去去就那麽幾個。沈尋三個人坐在左邊靠窗的位置,徐瑞天兩個人坐在右邊靠窗的位置。
徐婉麵前堆了許多食物,徐瑞天什麽都沒動,靜靜地看著,嘴角微微勾起。
沈尋遠遠地聽見徐婉開心地說道:“爸,下次我們再來好不好?”
“隻要你乖一點兒,我就帶你來。”
徐婉突然抬頭,問道:“你所指的乖一點兒是什麽?難道是不給你和你的新情人搗亂嗎?”
徐瑞天拉下臉,低聲說道:“小婉,你怎麽說話呢?”
“我開玩笑呢。”說這話的時候徐婉眼神轉過來,與沈尋的目光對上。那眼神中全是挑釁。
沈尋急忙將目光收回來,專注於食物,餘光卻能看見徐瑞天已經轉過身來,目光落在這邊,有些炙熱。
下午回去的時候,已經五點多,天色漸漸灰暗。
何佳玩兒得太累,靠在座位上睡了過去。沈尋撇頭看著黑漆漆的窗外。
這次西山之行不算太糟糕,除了周鶴軒說的話,除了偶遇徐瑞天兩父女,其他還是很完美的。
同何佳告別回家的時候,已經快九點了。
沈尋實在是太累了,回到家直接洗漱睡覺,頭沾上枕頭,立即睡過去,一夜無夢。
2
剩下的幾天假期,沈尋每天都待在家裏,買買菜,畫畫圖,做點兒小手工,日子充實無比。不過讓人驚訝的是,大年初六那天,林容提著大包小包沉著臉站在門外。
沈尋打開門的時候,著實驚訝了一番。“媽,你怎麽來了?”
林容一邊往屋裏走,一邊理直氣壯地說道:“我來住幾天。”
沈尋有些犯難。“這裏隻有一張床。”
林容斜了一眼,問道:“難道我不能跟你睡嗎?你是不歡迎我這個媽?”
“不是。”沈尋急忙解釋,“你來得太突然了。”
的確太突然了,沈尋一點兒心理準備也沒有。
林容放下手裏提的東西,坐在書桌旁,仰著下巴道:“你快去煮飯,我餓了。”
沈尋也沒有多問,隻好無奈地去煮飯。
吃過午飯,沈尋洗了碗,換上床單,然後洗床單、洗衣服。這裏是老式的房子,家具不齊全,沒有空調也沒有洗衣機。沈尋手頭也不寬裕,所以這些東西都沒布置。
衣服床單用熱水浸泡後,沈尋開始手搓衣服。雖然水不是冰冷的,但是泡久了,也出奇得涼。
林容卻在臥室裏一邊嗑瓜子,一邊看電視,時不時地發出大笑聲。
這邊沈尋的手早已經又紅又腫。
晚上的時候,沈尋沒有跟著林容一起睡,身子蜷縮在一團,睡在沙發上。沙發太小,翻身都很艱難,還能聽見咯吱咯吱的聲音,沈尋一晚上都沒睡著。而臥室裏,林容鼾聲如雷。
沈尋默默歎一口氣。
第二天,沈尋悲劇地發現手長了凍瘡,又紅又癢。林容在她的行李裏居然翻出了凍瘡膏,扔給沈尋,還忍不住嘲諷道:“你的手真嬌弱。”
沈尋沒回答,因為她發現那盒凍瘡膏根本就沒拆封。
元宵節很快就到來了。
沈尋一大早就起床開始忙碌。元宵節要吃湯圓,沈尋把買好的肉切碎,混上佐料,又把湯圓粉摻水,用力揉搓。以前的元宵節都是父親起來忙碌這些。一想起父親,沈尋鼻尖酸澀。
等沈尋煮好湯圓,林容才慢條斯理地起床洗漱。沈尋默默去整理著床鋪。
正月十五後,沈尋開始去上班。她早上走的時候,頭不回地說道:“中午你要自己弄飯,我不回來的。工作室很忙,我走不開。”
事實也確實如此。工作的時候,中午沈尋都是點外賣。
休業後再開門,是一件讓人很頭疼的事情。雖然已經是年後,但是定製衣服的人依舊很多。沈尋隻能選擇性地挑選登記,把剩下的人婉拒。當然,這些都是鄭青秋的要求。不過也會遇見蠻不講理的人,比如眼前這位看起來穿著華麗的中年女士。
“你們居然膽敢拒絕我!你們知不知道我是什麽人!我的兒子就要回來了。我警告你們,最好十天內把我要的衣服做出來,否則要你們好看。”
沈尋低頭道歉道:“這位女士,不好意思,本店實在是接不下那麽多訂單,希望您能夠體諒。”
“我不管你們有什麽理由!反正十天後我必須要見到衣服,我有的是錢!”
一旁的鄭青秋緩步走過來,姿態高傲,諷刺道:“我的衣服不是什麽人都能穿的,尤其是你這種人。這位阿姨,麻煩您哪兒來的就回哪兒去,本店恕不接待。小尋,送客!”
麵前的人氣得臉像調色板似的,顏色變換十分精彩,“姓鄭的,你有什麽好囂張的!若不是依附男人,你能走到這一步嗎?你在這裏跟我裝什麽傲氣!”
鄭青秋麵不改色,反而嘲笑道:“至少我有資本依靠男人。你這副尊容怕是早已經被老公嫌棄得要死了吧。你在這裏耀武揚威,說不定你老公現在懷裏卻摟著其他女人。你不如早早回去,捉奸還能分財產,多好。”
不得不說,鄭青秋的嘴巴毒死人不償命。沈尋在一旁暗暗感歎。
這位女士被鄭青秋氣得發抖,臉漲得通紅,最後丟出一句“你給我等著”甩袖離去。
沈尋站在旁邊,低聲問道:“鄭姐,這樣真的好嗎?萬一到時候她真的來報複怎麽辦?”
鄭青秋拍著沈尋的肩膀說道:“要是以後遇上蠻不講理的客戶直接趕人,別低三下四的。我鄭青秋不需要用這種方式來維護客戶。再說了,這種人隻會拉低我衣服的水平。”
“鄭姐,這樣對店裏的名聲不好。”
“懂我的人自然會來,你放心吧。”
對於鄭青秋的自信沈尋是佩服的。有本事的人自然應該像鄭青秋如此囂張。不過話又說回來,鄭青秋怎麽看都不像是依附男人的人。沈尋從來沒有見過她的身邊有過什麽男性朋友。
元宵節一周過後便是情人節。
但這樣的節日並不屬於沈尋,所以下班後她便直接回家了。但沒想到的是,這次回到家迎接自己的不是垃圾,而是一片狼藉。
廚房的地上有不少打碎的碗,客廳裏的沙發翻了,板凳倒在地上。臥室裏,沈尋做手工的所有材料都被打翻,被子也被扔在地上。書桌上的書散亂放著,衣櫃被打開了,衣服被拖了出來,亂七八糟的。書桌的抽屜也被翻得很亂,而書桌上之前擺著的電腦也不翼而飛。
家裏仿佛遭到了洗劫,而且最重要的是,林容不在。
沈尋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隻好先打了林容的手機,可她的手機已經關機。她掉頭跑下樓,向街坊鄰居打聽發生了什麽事情。這棟樓有如此大的動靜,肯定早就傳遍了。本來房間的隔音效果就差。
最後有人告訴沈尋,上午有幾個五大三粗的人跑進樓,不一會兒就傳出“乒乒乓乓”的聲音,還有慘叫聲,那些人走的時候帶走了一台電腦。
沈尋急忙問道:“你有沒有看到一個中年婦女?”
鄰居說道:“那個中年婦女是接近中午的時候走的。”
“那她受傷了嗎?”
鄰居搖頭,表示不知道。
沈尋沒辦法知道究竟發生什麽事情,也不知道該不該報警。她剛剛回房間,房東就來了。房東是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看上去特別精明。
房東進了屋子,沈尋急忙扶起一個板凳讓她坐下。“李姐,你坐。”
房東沒坐,也沒拐彎抹角,直接說道:“我給你三天時間,你搬走吧。我不想惹麻煩。”
“李姐,今天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等我弄明白了再說好不好?”
房東堅決搖頭。“這件事情沒有商量的餘地,剩下的租金我可以退給你,這是最大的讓步。”
“李姐……”
“就這樣,我走了。”房東擺擺手,轉身走掉,不給沈尋任何解釋的機會。
沈尋的腦子裏亂糟糟的,屋漏偏逢連夜雨,壞事簡直是一波接一波。她心情悲傷,也沒收拾房間,而是先回家了一趟。然而,林容並沒有回來。
沈尋隻好向鄰居打聽。而鄰居告訴沈尋,林容八成是躲債去了。她賭博欠下了許多錢,前陣子都有幾個男的不斷過來問她要錢,動靜很大。
難怪林容要去她那兒住。
又是賭錢!沈尋心裏恨死了林容賭錢。如今居然走到這個地步。沈尋知道早晚有一天那些人會找上門來。如果錢的數目不大,還能填一填,如果太大,沈尋真不知道該怎麽辦。具體情況沒辦法知道,更沒什麽對策。一想到這些,沈尋腦袋都大了。
這個情人節真夠兵荒馬亂的。
沈尋回到租房子的地方,想不到竟然看見徐瑞天的車就在不遠處停著。沈尋的步伐更快,當作沒看到一般,但是車窗卻慢慢打開,徐瑞天朝著沈尋喊道:“上車。”
這下沈尋不能裝作沒看到,而是走近幾步,道:“徐先生,請問有什麽事情嗎?”
“上車!”
“現在太晚了,我想回家。”沈尋執意不肯上車。
徐瑞天也不惱,反而說道:“要麽你上車,要麽我去你家,你自己選。”
沈尋當然選擇前者。現在屋子裏那麽亂,不適合接待客人。
“你帶著我去哪兒?”
“等會兒你就知道了。”
沈尋靠在座椅上,臉色有些倦怠。
徐瑞天麵無表情,問道:“我怎麽打不通你的電話?沈小姐,你最好給我個合理的解釋。”
從西山回來,沈尋把徐瑞天的電話拉進了黑名單,他能打通才怪。可是她可不敢說把他的電話號碼拉進了黑名單,而是低聲道:“大概手機壞掉了吧。”
徐瑞天冷哼一聲,直接帶著沈尋去了一家手機店。
走進手機店的時候,沈尋還很奇怪,歪著頭問徐瑞天:“你要買手機嗎?”
徐瑞天嘴角上揚,道:“對。”
沈尋沒多想,隻是徐瑞天選了一個粉色的蘋果手機,刷卡付過錢之後,她才隱隱約約覺得有些不對。
徐瑞天直接把手機往沈尋手裏一塞,道:“現在你把卡放到新手機上,我再來打你的電話試試,看這次是不是手機壞掉了。”
沈尋瞬間覺得頭皮發麻,手上的盒子有些燙人。“徐先生,我手機應該沒壞,還能用。”她急忙掏出手機,轉過身把徐瑞天的電話號碼從黑名單裏調出來,道:“現在你再打我電話,保證暢通。”
徐瑞天定定地看了沈尋半晌,轉身往外走。
沈尋跟在後麵,道:“我手機真的還能用,這個手機不用給我試。”
徐瑞天轉身,將沈尋的手機抽出來,突然砸向旁邊的牆。徐瑞天上前,取下手機卡,折回來遞到沈尋手中,表情凝重。“現在你的手機已經不能用了。”
沈尋被徐瑞天突如其來的怒氣弄得莫名其妙。徐瑞天肯定生氣了。但是沈尋根本就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難道隻是因為自己把他的電話號碼拉進了黑名單嗎?
摔壞的那個手機也讓沈尋感到心疼,畢竟那是她用第一桶金買的,具有特殊的意義。可是現在,她無論如何也不敢去把摔在地上的手機撿起來。
沈尋為手機默哀了三秒鍾,心裏暗暗歎口氣。
兩個人重新上車,徐瑞天猛踩油門兒,超過一輛又一輛車,沈尋的心提到半空中,喊道:“徐先生,把你的電話號碼拉入黑名單是我不對,以後我絕對不會這麽做!”
“哦?”
沈尋無比認真地說道:“我保證!”
徐瑞天臉上的表情終於有所動容。“以前你叫我徐先生帶著敬意,現在你叫我徐先生帶著拒意。沈尋,你為何如此拒絕與我相處?哪怕你現在就坐在我旁邊,但是卻坐在座椅的最右邊。”
沈尋反射性地低頭,發現還真是這樣。那些心思一下子就被洞穿了,沈尋有些無地自容。這些都是無意識的,卻也是來自內心深處的反應,無法去辯駁。
徐瑞天帶著沈尋去了一家電梯公寓,這家公寓環境比較好,而且離工作室很近。當初租房子的時候,沈尋就考慮過租這裏,無奈租金太貴。
沈尋奇怪地問道:“徐先生,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麽?”
“你跟我走便是,反正不會害你。”
徐瑞天打開房間的門,率先走進去。沈尋站在門口遲疑了幾秒鍾,也跟著走進去,腦袋裏有好多雜七雜八的想法。房子不大,兩室兩廳,看樣子剛裝修完沒多久,簡單現代,家具都是新的,似乎沒有住過人。
徐瑞天把鑰匙塞進沈尋的手裏,道:“以後你住這裏。”
沈尋瞪大了眼睛,說不出的驚愕。
“今天我去找你的時候,剛好遇見你的房東。”剩下的事情自然不言而喻。
“徐先生,謝謝你,可是我自己能搞定這些事情。”沈尋不想再欠更多的人情,怕還不清。
“這房子沒人住過。明天我叫人幫你搬東西。”
“徐先生,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是這樣不合適。”
“為什麽不合適?”徐瑞天挑眉。
沈尋的臉微紅,尷尬地覺得這樣好像是被包養了。不過這樣的話她可不敢說出口。兩個人非親非故,麵前的人這樣幫自己怎麽看都太過了。
徐瑞天凝視著沈尋,低著頭,道:“如果我的女兒遇上困難,我也希望別人能拉她一把。這些都是舉手之勞,你不用覺得我居功甚偉。更何況,你幫過我。你穿上那婚紗讓我媽媽沒有了遺憾,讓徐婉也從傷心中恢複過來,你還送了我一張護身符。這間房子空著也是空著,還不如你來住,增添一絲人氣。你要覺得愧疚,交房租也行,時間你定,金額你定。”
沈尋從來沒有聽到過徐瑞天能講這麽長一段話。而沈尋歪曲了麵前人的用意。她一麵怕欠人情,另一麵怕別人的眼光。
最後徐瑞天淡淡地說道:“如果你把我當成普通朋友來看待,你也不會這麽拒絕我。如果你一直這樣拒絕我,才更有問題。”
沈尋瞬間被踩到關鍵點,臉色通紅。徐瑞天說的這句話也不是沒有道理,越是欲蓋彌彰越有問題。然後,沈尋成功被說服,最終妥協。隨後她低聲囁嚅道:“我做的事情都微不足道,你不用放在心上。”
她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隻能盡量為徐瑞天做些普普通通的事情來報答他的恩情。
3
沈尋請了一天的假,收拾東西。將近中午的時候有人敲門,打開門,陸挽霜站在門外。
沈尋愣了,陸挽霜也愣了。陸挽霜身後的兩個男子卻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陸挽霜進門,嘴角帶著譏誚。等那兩個男子開始搬東西,陸挽霜這才諷刺道:“喲,想不到你竟然這麽有本事,讓徐瑞天包養你。”
沈尋不願做更多的解釋,冷聲學著鄭青秋說道:“要是你有本事,今天被包養的人肯定是你。”
陸挽霜臉色變了又變,威脅道:“你不怕我把這件事情抖出去讓你身敗名裂?”
沈尋絲毫不見慌亂。“如果我在徐瑞天耳邊吹吹枕邊風,你覺得你還有活路嗎?”
當然,沈尋隻是嚇嚇她,哪有所謂枕邊風可吹。
“沈尋,你別囂張!總有一天,會有人收拾你。”
沈尋故作鎮定,道:“不管有沒有人收拾我,到最後你肯定會被徐瑞天收拾。”這算不算狐假虎威。徐瑞天的名字還是挺好用的。
陸挽霜仰著下巴,逞強說道:“如果我不好過,你也不會好過,說不定何佳也不會好過。”
“這和何佳有什麽關係?”
陸挽霜不回答問題,隻是笑著,那樣的笑有些瘮人。
沈尋見對方不說話,也沒有追問,冷哼一聲,搬東西下樓。在對陸挽霜的態度上,沈尋一直都是息事寧人的態度。可是越是謙讓,對方就越是咄咄逼人。
更何況今天情況比較特殊,不用這種方法,最後徐瑞天會被連累。其實說到底,沈尋覺得當初就不應該答應住進去。那一念的妥協造就後來的無限禍患。
陸挽霜來到公寓裏,好奇地四處打探,一邊看一邊尖酸刻薄地說道:“這應該就是傳說中的金屋藏嬌了吧,嘖嘖。”
沈尋隻顧收拾東西,也不回應。現在,陸挽霜隻能動動嘴皮子,說幾句難聽的話。沈尋不回話,也是自討沒趣,陸挽霜冷哼一聲離開。
過不久,有小哥送來了家具,還有各種各樣的日用品、廚具、家庭常備藥,等等。凡是應該出現在家裏的東西一樣沒少。雜七雜八的東西堆在客廳裏,像小山一般。
這些應該都是徐瑞天的手筆,不得不說,這個人太細心,連衛生巾都準備好了。還好陸挽霜沒看到這個,不然又該費一番口舌。
沈尋手裏拿著衛生巾,說不感動都是假的。徐瑞天的細心像是一張軟綿綿的網,一下困住了那顆心,掙脫不開。這麽多年過去,已經很久沒有人對她如此好。
沈尋的眼淚漸漸湧出,一滴一滴砸到地板上。這樣的好,是罌粟,讓人上癮卻戒不掉怎麽辦。
經過收拾之後,家裏看起來有了一點點的人氣。沈尋琢磨著,應該買幾盆花放在家裏,這樣也有絲生機。剛剛出門,徐瑞天便來了電話,說了句“晚上過來吃飯”就把電話掛斷了。
當然,沈尋最後還是用了那部粉色蘋果手機。她後來存了兩個月的工資,把這筆債總算是還上。當然,她沒有直接給錢,而是買了同等價位的東西快遞到他公司。
既然大BOSS這麽說了,沈尋莫敢不從,隻好在買花之餘,順便買菜。花鳥市場上,她挑了些盆栽,外帶兩條小金魚,還有一些溫馨的裝飾品。占了別人家的房子,也要好好裝扮。
沈尋也不知道徐瑞天喜歡吃什麽,就準備了一點兒清淡的菜。沈尋的廚藝不怎麽樣,雖然經常弄菜。小說裏那種什麽想要俘獲男人的心就先俘獲男人的胃之類的情節也不會出現在她身上。
七點多的時候,徐瑞天才出現在門口。他看到房子的時候,有些驚訝,“我都快認不出來這房子了。”
“這樣裝扮你覺得怎麽樣?”
徐瑞天勾著嘴角,道:“你開心就好。”
門口的鞋櫃上,放著魚缸,兩條紅色的金魚悠然自得。客廳的茶幾上,擺了一個花瓶,瓶中的百合怒放。牆角放著一個白色複古的花架,擺著一盆滴水觀音。飯廳裏的白熾燈有些刺眼,沈尋就給它裝上了一個類似鳥巢的燈殼。陽台上擺著幾盆多肉植物,看上去肉嘟嘟的,很可愛。還有一些盆栽分散放在房間裏,看上去綠意盎然,充滿了生機,仿佛整個屋子都鮮活起來。
徐瑞天坐在飯桌旁,沈尋把飯菜一一端上來,三菜一湯,每一份都做得很少。
沈尋坐在對麵,道:“徐先生,我的廚藝不好,你多擔待。”
徐瑞天端起飯,拿起筷子,嚐了一口,淡淡地道:“你很有自知之明。”話雖這麽說,徐瑞天的筷子卻沒有停下來過。他吃得很斯文,整個人也很放鬆。
房間太過安靜,沈尋吃著飯,努力適應這種尷尬。
“小婉呢?”
“她去她媽媽那兒了。再來一碗飯。”
沈尋給徐瑞天又盛了滿滿一碗飯,最後依舊被吃光,飯菜都不剩。沈尋的胃口比較小,一碗足夠。看到那些空盤子的時候,沈尋心裏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滿足感。
應該是用這個詞來形容吧。
吃過飯後,徐瑞天坐在沙發上消食,沈尋在廚房洗碗收拾,出來的時候,沙發上的那個人閉著眼睛在打盹兒,看上去極其疲憊。
沈尋忍不住放輕腳步,給徐瑞天拿了一條毛毯輕手輕腳地搭在他身上,饒是如此,他也沒睜開過眼睛。
沈尋坐在不遠處的沙發上,忍不住靜靜凝視這個人。
徐瑞天年輕的時候應該很帥,雖然接近四十歲,但是歲月待他並不苛刻。他的額頭飽滿,眉毛濃如墨,睡覺的時候眉頭擰成一塊。他是高高在上的大BOSS,卻也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男人。此時此刻,眼前的人仿佛褪下了重重的殼,露出最簡單的一麵。
徐瑞天醒來的時候差不多已經九點多。沈尋在書房隨手畫圖。台燈的光暖暖地照在她的側臉上,有一種驚人的美。
“沈尋,我先走了。”
沈尋起身,道:“徐先生,我送送你。”
“不用,你好好待著。這段時間我都在這裏吃飯。”說完,徐瑞天便出門。
沈尋呆呆地站在客廳,還在回味剛才的話。
這段時間……都在這裏……吃飯?
沈尋突然覺得已經淪為徐瑞天的專用煮飯婆,雖然手藝有些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