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舊案重提

死者安霓,女,三十歲,時尚周刊老板,單身貴族。

事發當天下午,安霓和另外幾位參加晚宴的名媛貴婦在愛樂購物。四點鍾,安霓接到一通電話,說臨時有事,先走。她們約好晚上在西隆酒店見麵。這是幾位名媛貴婦最後一次見到安霓。

她們當時發現死的人是安霓,都嚇蒙了,直到警察第二次找她們核實情況,她們才如實交代了以上的信息。

看來最後打給安霓的那通電話很有問題。趙海笙立刻派人去電信局調取了安霓的通話記錄。記錄顯示,四點五分打進來的電話,是一位名叫華閔恩的男人。

經核實,這位名叫華閔恩的男人,正是華夏地產公司的總裁——夏迎的丈夫。

他給安霓打電話是別有用意,還是再普通不過的一通電話呢?

趙海笙有一百個問題,可最關鍵的是,如何從華閔恩嘴裏套出那通電話的真實內容,這或許很難,因為,見過華閔恩的人沒有幾個。這位隻聞其聲、不見其人的謎一樣的人物,幾乎不在公開場合露麵,即使是公司的重要會議,也很少出席,均由妻子夏迎獨當一麵。

這條線索得到老馬的反對,他認為,像華閔恩這樣神秘而又身份獨特的人,不可能犯這種低級錯誤。即使殺人,也會掩飾得毫無破綻,怎麽可能會在一通電話上自露馬腳呢?

反對有效。

可溫爾愷的殺人動機又是什麽?從簡愛的描述中,溫爾愷成為替罪羊的可能性極大,在那麽短的時間內,他怎麽可能對安霓進行性侵?為何殺人後,不急於逃脫,還留在現場坐以待斃,難道他不懂殺人償命的法律製裁?安霓身中數刀,為何溫爾愷的衣服上沒有噴濺到死者的血液,僅僅在手肘處有一處類似於刮到的血跡呢?

疑點重重,卻都是個人的主觀推測。趙海笙明白,想要解開這些疑團,必須多點切入,逐一剝離。

這期間,法醫的檢驗結果已出。法醫在死者身上共發現五處刀傷,致命的一刀在胸口,直接刺穿心髒。經法醫比對,刀傷的創麵和溫爾愷手裏的刀口基本吻合,可以確定,此刀便是作案工具。另外,法醫在死者的**裏沒有發現殘留的精液,死者的**有大麵積的創傷痕跡,處女膜陳舊性破裂,懷疑死者死前有過**行為。

沒有精液殘留,就無法比對DNA,凶手果然準備充分。但法醫給出了另外一種解釋,如果是戴**進入,摩擦和撕裂的程度,相對較小,不會呈現大麵積的挫傷,法醫懷疑凶手很可能將異物塞入了死者的**。

這和十年前那起凶殺案十分類似。趙海笙突然覺得,當初的困局再次降臨,難道還要讓凶手繼續逍遙法外嗎?

他馬上聯係到當初負責這起案子的刑警李恪,不過此人早就不在刑警隊了。自從那起案子以證據不足為由,釋放了嫌疑人,他就毅然決然地辭去了警察一職。如今,他在老家岑村,經營著一家農莊,接待城市來的遊客,生意做得也是順風順水。

李恪接到趙海笙的電話,表示隨時歡迎來他的農莊做客,所有費用他一並承擔。

李恪還是那樣笑起來如大河奔騰。這是趙海笙與李恪十年後第一次通話,盡管一直沒聯係,可在警隊的那些年,兩人的友誼早就根深蒂固了。

趙海笙當即決定要去一趟岑村,可目前,溫爾愷和那個謎一樣的華閔恩該怎麽處理呢?顯然,溫爾愷有重大嫌疑,又有那麽多目擊者可以證明他手裏的確攥著殺人工具,這是不爭的事實。隻能先將他羈押幾天,等待新的轉機。至於華閔恩,還是不要打草驚蛇,他吩咐老馬先暗中觀察一下華夏地產,看看有沒有什麽異動。

華夏地產位於海城中心,是海城最高的建築之一,氣勢磅礴,威嚴華麗。夏迎和華閔恩成了海城人仰望的榜樣,隻可惜,沒人見過華閔恩。

華夏地產涉及範圍很廣,餐飲、酒店、醫療、教育、旅遊、物流,幾乎涵蓋了人們的衣、食、住、行。然而,偌大的華夏地產,統領者居然是個女人,那個躲在幕後操控一切的華先生,竟從不露麵。在華夏地產工作多年的員工,一提到華閔恩,都搖頭說沒見過。

華夏地產是如何發展並迅速成為海城GDP貢獻最大的功勞者,幾乎無人知曉,總之,一夜之間,華夏地產收購了海城三分之一的大小公司,實業壯大,勢力也逐步擴大。如今,華夏地產屹立於此,在海城人的眼中,它更具傳奇色彩。

老馬派人跟了幾天,不見華夏地產有任何異樣,它依舊矗立在那兒,風吹雨打不動搖。

溫爾愷成了殺人犯的消息已經傳得沸沸揚揚,溫爾造型門口擠滿了看熱鬧的市民和打算采訪到第一手新聞的記者。

裴玄東隔著玻璃門,看著外麵黑壓壓的人頭,內心無限惆悵。簡愛站在他身邊,心裏也是百感交集。好端端的一場晚宴,居然成了溫爾愷施以罪惡之手的舞台,很多人在驚訝中唏噓,在唏噓中惋惜,好似這一切都是真的。

阿哲愁眉苦臉,眼巴巴地卻無能為力。他對其他員工不下百次地打包票:老板絕不會殺人,他一定是被冤枉的。可外麵越聚越多的人浪,讓他越來越沒底氣了。

“看來他們都相信是他殺了安霓。”簡愛轉過身,不再看外麵的情形。

裴玄東歎息著:“封鎖消息已經來不及了,沒辦法,希望社會上的輿論不要讓這件事情惡化。”

“有沒有找律師?”簡愛往裏麵走,她不想看到外麵那些讓人戰栗的人群。

裴玄東跟著簡愛:“奇怪了,整個海城沒有一個律師事務所願意接這個案子,看來……”

“有人想要他的命?”簡愛轉身看著裴玄東。

裴玄東靜默不語,可想而知,這種推測多麽令人膽戰心驚。

“周先生有見你嗎?”

裴玄東搖搖頭:“我會再試試,如果這份名單真能洗脫他的嫌疑,我願意赴湯蹈火。”

簡愛笑笑,他們兄弟之間的情誼,不說赴湯蹈火,就算拿命做交換都會義不容辭。

這時,阿哲湊過來,一臉沮喪。簡愛見他的樣子,安慰著拍拍他的肩,說:“別這樣,老板不會有事,放心吧!”

阿哲嘟嘟嘴:“他怎麽會殺人呢?一個連流浪貓、流浪狗都收養在家裏的人,他的心是善良的。”

簡愛心裏難受,卻強顏歡笑勸慰阿哲:“警察會還他一個清白,這世界永遠都有正義存在,邪不壓正。”

“我能為他做什麽呢?”阿哲眼圈紅紅的。

“在店裏好好幹活兒,把生意照顧好,你是他最信任的人。”簡愛衝他暖暖一笑。這笑容充滿著令人平和安靜的溫暖,阿哲的心似乎好受了一些。

“謝謝你。”裴玄東突然來了一句。

“謝我什麽?”

“我不知道怎樣安撫這些員工,有你在,大家都能心安。”

簡愛看著阿哲在一邊鼓勵大家振作起來,會心地笑笑說:“你看阿哲,心裏有了陽光,就會照亮別人。不到最後一刻,誰都不知道結果是什麽。”

裴玄東讚同地點點頭,目光也落在阿哲身上。此時,阿哲滿臉笑容,手舞足蹈,用這種方式掃除同事們心中的陰霾,相信陽光總歸要放射出光芒的。

“阿哲最信任的人就是爾愷,如果爾愷真的有什麽意外,阿哲一定會懷疑這個世界,甚至懷疑自己的人生。”

裴玄東的話,簡愛明白。阿哲是個孤兒,是溫爾愷收留了他,又教他學了手藝。在阿哲的心裏,溫爾愷就是善良、正義的化身。

“我想請你幫個忙。”簡愛說。

“別客氣,隻要我能做到的,一定會竭盡全力。”

“我想請幾天假……”簡愛顯出為難的神情。

“幾天,一個星期夠嗎?”

“夠了。”

“去吧,店裏有我和阿哲。”裴玄東微笑著說。

簡愛換好登機牌,拖著一隻小行李箱往安檢通道走去。

趙海笙通知她要一起去一個叫岑村的地方,據說是為了十年前那起類似的案件。簡愛一口就答應了下來。趙海笙之所以要去千裏之外的一個小村莊,估計那裏一定有他非常感興趣的東西,而這一定關乎溫爾愷殺人的案子,於公於私,他都要去。

簡愛問趙海笙,為什麽要帶她去。趙海笙告訴她:“讓你多了解一下當年的案子,希望你能從中發現未解之謎。”

“我覺得我做臥底是失敗的,到現在,我一點兒作用都沒有……”簡愛一想到毫無進展的案子,就有些氣餒。

趙海笙的笑容總是很親切,他揚揚眉,說:“誰說沒發揮作用啊,最起碼你取得了溫爾造型大部分人的信任,這是相當重要的一點。”

簡愛苦笑:“信任和破案有關係嗎?”

“當然有。”趙海笙將研磨好的咖啡倒入精致的器皿中,那稍微苦澀中浸著甘甜的咖啡香氣便撲鼻而來,“溫爾造型中與案子有直接關係的就有三個人,溫爾愷、裴玄東,再加一個阿哲。這三個人,你接觸下來,覺得誰最深不可測?”

簡愛被他這樣一問,一時想不出怎麽回答,腦子裏開始輪番出現三個人不同的容貌和日常習慣。

“溫爾愷就不說了,剩下兩個,你比我要清楚很多。”

簡愛純淨的瞳仁裏,溢出淡淡的微光,她抿抿下嘴唇說:“阿哲比較簡單,除了嘴有點兒碎,人是好的。他身世可憐,幸運的是遇見了溫爾愷,他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可以說,都是溫爾愷給他的。”

“這種人最懂得感恩,他是溫爾愷最忠誠的擁護者,除了內心深處忽然襲來的自卑感,可以說,他很樂觀。”趙海笙端起一杯泡好的清茶,接著問了一句,“至於那個裴玄東,你怎麽看?”

簡愛沉思片刻,說:“他是溫爾愷的朋友兼合夥人,兩人交情匪淺。裴玄東為人比溫爾愷隨和,有耐心,性格好,目前看不出有任何缺陷。”

“幾乎完美。”

簡愛讚同地點點頭。

“人無完人,除非是刻意塑造,掩藏起真實的一麵。”趙海笙平視簡愛。除了他一貫親和的笑容,簡愛還從他的眼神裏看到了一種堅定而不容置疑的篤定。

“除了表麵這些信息,有關他的一切,幾乎為零。到現在,我也不知道他住在哪兒,家裏還有些什麽人。”

“這就是一個人的厲害之處。”趙海笙站起身,雙手抱在胸前,“你以為很了解他,其實對他一無所知,這是最可怕的。”

“你懷疑他?”

趙海笙不否定也不肯定,站立在那兒,沉默半天,才緩緩開口:“現在所有人都以為溫爾愷就是殺人凶手,我們不妨將錯就錯,看看對方有何行動。”

“以不變應萬變?”

“也算吧。”趙海笙深呼吸了一下,像在釋放,隨後說,“我們先離開一段時間,這是目前最好的辦法。”

登機的時候,簡愛才留意到趙海笙的著裝。他一身休閑打扮,背著一個雙肩包,戴著一頂太陽帽和一副超大的太陽鏡,立在那兒青春氣息猶在,就是肚腩暴露了他的年紀。

簡愛挪到他身邊,嘿嘿發笑,樣子調皮又可愛。她戳戳趙海笙的肚子,淘氣地說:“沒有這些贅肉,你其實也蠻帥的。”

趙海笙摘掉太陽鏡,收了收腹,挺挺脊背,一本正經地說:“現在大叔很有市場哦!尤其像我這樣儀表堂堂、氣度不凡的,我真擔心那些小鮮肉們集體瘋掉。”

簡愛差點兒笑噴,又怕引人注意,趕緊捂住了嘴巴,可露在外麵的那雙眼睛,依舊帶著濃濃的笑意。

順利登機,兩人的座位相鄰。漂亮的空姐講解了一些安全常識,音容笑貌悅人耳目。

簡愛調好了座椅,關了手機,從隨身帶的包裏拿出一本書,放在小桌板上。那是一本很暢銷的書——《重口味心理學》。趙海笙瞥見後,用一種近乎驚訝的表情看了看簡愛,說道:“看這書的,估計也是喜歡重口味的。”

簡愛不以為然。

趙海笙當然明白,一些特殊的案件,往往是從這些個人隱私中發現端倪的。一門學科的運用,若不能達到登峰造極的境界,就有些可惜了。

“慢慢看,我先睡會兒。”趙海笙扣上眼罩,準備享受一場空中睡眠。

簡愛捧起書,這時,飛機已經開始滑行,等待一飛衝天。

落地後,出了出站口,已經有人舉著寫有“趙海笙”的牌子在那裏等候了。

接站的是一位年輕的小夥子,西裝筆挺,人也正直清爽。他自我介紹是李恪的司機,負責接待工作,車已經在外麵候著,隨時出發。

司機姓方,坐進車裏,簡愛才問了他的名字。

“方正,我爸是希望我在做人方麵,橫就是橫,豎就是豎,方方正正、平平穩穩吧!”司機笑著解釋道。末了,爽朗的笑聲讓人心情愉悅。

“你是軍人出身?”簡愛坐在後座,探著身子和司機聊天兒。

“我們家四代都是軍人,我爸和李總是戰友。”方正說這些話時,滿臉都洋溢著驕傲和自豪。

趙海笙聽李恪提起過,本來李恪是可以留在部隊的,可他居然選擇了轉業,去了海城。原以為做一名刑警可以伸張正義,為民除害。沒想到,就因為案子的證據不足,嫌疑人無罪釋放,他覺得天網也有漏洞,一衝動,提出辭職,帶著遺憾回了家鄉。

如今看來,李恪做得相當不錯。農莊的主人,整天麵對青山綠水,生活在愜意與悠閑之中,別有一番滋味。

說話間,車子駛向郊外,進入山區。道路兩旁,有翠綠繁茂的樹木,枝葉遮擋了天空,僅留下與公路等齊的一道藍天。山區的公路車輛少而寂靜,時不時地有幾隻雀鳥擦著車身掠過。其餘的景致,像極了一幅油彩畫,由遠及近,透著一股靜默的美好。

大概行駛了一個鍾頭,視野所見之處變得平坦深闊起來。遠處有高聳入雲的層巒疊嶂,鬱鬱蔥蔥的一片,最高的山峰已經和天際線融為一體。近處一條碧綠的江水,平緩而從容地**漾著,一直鋪展到目不能及的遠方。依著江邊,參差不齊地立著幾棟木質結構的小樓,小樓自有它的位置,卻相互映襯,又形成了一處不可分割的整體景致,美得讓人不可思議。

車子繞著江邊行駛了一刻鍾,又上了一座拱橋。過了橋,道路兩旁種著柿子樹,此時柿子已經采摘完畢,偶爾有落在枝頭上的幾個柿子,閃著橙紅色的笑臉,顫顫巍巍的,呼朋引伴,卻也不顯得寂寞。

過了柿子林,前麵豁然開朗,剛才看到的那幾棟小木樓,此時,竟也顯得如此巍然壯闊。木樓呈五角星圖案排列,分布在五個方位。其餘的空地上,同樣蓋了木質結構的小房子。房子均露出本質的材料,質樸且原汁原味,讓人有種返璞歸真的感覺。

車子在停車坪停好,方正下車為他們打開車門。簡愛有些小興奮,也顧不上舟車勞頓,跳下車,一麵驚呼讚歎,一麵還不忘拿手機自拍留念。

趙海笙笑嗬嗬地看著簡愛一副孩童的天真勁兒,覺得年輕就是好。

方正替他們拿行李,引導著兩人往那一片小木樓的中心走去。

“李總早就安排好了,您二位先休息,李總開完會馬上趕回來。”方正在前麵帶路。繞過花壇,穿過一條爬滿綠藤的長廊,再上幾級台階,又下幾級台階,這才來到最靠近江邊的那棟小木樓。

“就這兒了,望江樓。”

簡愛駐足,抬頭看到匾額上書寫著“望江樓”三個鎦金大字,再看這棟小樓的外觀,雕欄畫棟,古色古香,宛似回到了哪個古老的年代。

“樓上是客房,樓下是吃飯的餐廳和活動室。你們先休息休息,待會兒我來接你們。”

簡愛已經迫不及待,拎著行李“噔噔噔”上了二樓。

二樓視野極為開闊,開放敞空的走廊可以一覽江麵風光。憑欄遠眺,目及深遠。

樓上僅有兩間房,一左一右,中間有一個方方正正的廳,擺放著古色古香的幾案、桌椅和盆景、花卉。

“男左女右,我這邊,你那邊。”簡愛率先選了右邊的客房,末了衝趙海笙笑笑說,“謝謝你帶我來,我很喜歡這裏。”

趙海笙一直微笑著,這個和自己女兒年紀差不多大的女孩兒,讓他有種格外的親切感。如果沫沫也能像她這樣充滿律動和朝氣,他一定願意帶女兒走遍祖國的大好河山。

隻可惜……

趙海笙隱去了笑容,轉身進了另一間客房。

一陣風吹來,將敞開的窗戶吹得搖搖晃晃,發出“吱嘎”的聲響。簡愛猛地驚醒,聽到外麵刮起了大風。

簡愛翻身下床,推開窗戶,外麵剛才還晴空萬裏,此時烏雲已經堆滿了天空,伴隨著一陣急似一陣的風,眼看就要大雨將至了。

“什麽鬼天氣!”簡愛關好窗,從行李箱中取出一件外衣,披在肩上,似乎有些涼。

這時,簡愛聽到趙海笙咳嗽的聲音,接著便是敲門聲。

簡愛跑去開門,看見趙海笙抱著肩膀站在門外,儼然有些不舒服的樣子。

“帶感冒藥了嗎?”

“帶了。”簡愛立即折回來,在行李箱裏一通亂翻亂找。

“衝個涼,頭發沒幹就睡了,這風刮得也太突然了。”趙海笙吸著鼻子走進來。

“老了就是老了,這工作還得我們年輕人來幹。”簡愛找到感冒藥,又倒了杯溫開水,送到他麵前,“隻能吃一粒,嗜睡。”

“謝了!”趙海笙接過藥,居然倒了兩粒,一仰脖,“咕嚕”吞進了肚裏。

簡愛想阻攔也來不及了,隻能搖搖頭:“有什麽副作用,別賴我哦!”

“沒那麽矯情。”

這時,樓梯上傳來鏗鏘有力的腳步聲,伴著腳步聲同時響起了一聲悅耳的朗笑聲:“海子!沒去接你,你可別見怪啊……”尾音未落,又是一串爽朗的笑聲。

趙海笙聞聲起身,剛走兩步,迎麵而來的人一把抱住了他,用力一挺,居然沒抱動,於是拿揶揄的目光上下打量趙海笙,挖苦道:“看來也是腐敗了啊!這肚子,沒誰了。”

趙海笙倒是不急不惱,抱著他用力一挺,輕鬆離地半米:“這幾年,你算白吃了,狼見了都得哭啊!”

兩個大老爺們兒開懷大笑,擊掌,握手,又擁抱。這是許久不見,再見麵仍是倍感親切的好朋友、好同事、好戰友。

趙海笙把簡愛介紹給李恪,簡愛發現,李恪是那種英氣十足、帥氣難擋的魅力大叔。盡管和趙海笙同齡,可身上沒一塊多餘的贅肉。西服穿在他身上,緊繃卻不臃腫,挺括而不邋遢。一看就是一位極注重保養的優質熟男。

李恪讓兩人趕緊換衣服,酒宴已經準備好了,今晚一定要不醉不歸。

趙海笙苦笑,剛才吃下的藥,果然起了反應,眼皮幹澀,頭腦暈暈乎乎。他拍著李恪的肩說:“你這裏的天氣說變就變,本想來你這兒過幾天溫暖的日子,沒想到比海城還冷。”

“幾杯酒下肚,保你精神煥發。走了,別婆婆媽媽了。”李恪推著趙海笙往外走。

簡愛已經換好衣服,一條灰色大毛衫,一雙及膝的長筒靴,洋氣不失婉約,嫵媚中帶著不羈的灑脫。李恪見此,頻頻地點頭,不無惋惜地說:“可惜我沒兒子,不然,就把你娶回家裏做兒媳了。”

簡愛大大方方地笑著,見趙海笙極不舒服的樣子,說了一句:“趙隊今天的酒,我來代喝。”

李恪點點頭,說:“那你可要喝雙份哦!”

簡愛知道李恪這是玩笑話,便一口答應道:“沒問題。”

其實這頓飯並沒有喝酒,李恪滴酒不沾,這是趙海笙最清楚的。十年如一日,李恪對酒仍是不感興趣。

雖然沒有酒,可並不掃興。談起兩人在警隊裏的往事,也可謂動情處,淚花頻閃;高興處,手舞足蹈。看得簡愛很感動,被這濃濃的情誼溫暖了。

可當趙海笙提到那起案子,李恪的情緒明顯低落了下來。也許他最不願提的就是那件事,因為那件事是他結束警察生涯的根源。一個不能將壞人繩之以法的警察不是一個好警察,這是他心中永遠抹不掉的芥蒂,恐怕一輩子都不能釋懷。

趙海笙撐著頭,盡管有些勉強,仍不忘這次來岑村的目的。

“海城又出現了強奸殺人案,作案手法和十年前的如出一轍。我懷疑,十年前的真凶卷土重來,我需要你提供一些案宗裏沒有的細節。”

李恪抬頭看趙海笙,十年沒有接觸案子了,可血液裏流淌的那股本能,讓他在聽到又有人死在惡魔的手裏時,兩眼噴射出震懾人心的光芒。

“你想知道些什麽?”

“嫌疑人。”

李恪摸著下巴,一副思索的樣子,許久,才說:“嫌疑人羅濟的身份是美術學院的老師,死者是他的學生,死者經常做他的人體模特,久而久之有了感情。這件事其他同學都知道,就連學校也知道此事。”

“師生戀?”簡愛在一旁插嘴道。

李恪看了簡愛一眼,搖搖頭:“沒那麽簡單,女孩兒為了拿到專業課的高分,才投懷送抱的。後來,羅濟知道了女孩兒的目的,精神受到了打擊,曾在教學樓上跳樓自殺,後被解救了。之後,學校開除了他,他就整天待在家裏,後來,我們的同事去他的住所搜查時,發現滿屋子都是死者的畫像。你們可以想象,那場景其實挺恐怖的。”

“一定是他殺了自己的學生!”簡愛有些激動。

趙海笙敲了敲簡愛的手背,輕聲說:“別打岔。”

簡愛吐了吐舌頭,扭頭看向李恪,等待接下來的故事。

李恪不慌不忙,飲了口清茶,清清嗓子,繼續說下去:“正常人的思維加上對死者極大的恨意,殺人動機成立。死者被性侵,衣衫不整。凶手極度渴望擁有,又得不到,對死者進行報複、羞辱,這種矛盾的、扭曲的心理,完全符合羅濟的心理。但是,我們沒有在死者體內發現羅濟的精液,最關鍵的一點是,他不具備作案時間。”

“沒有作案時間?”簡愛有些驚訝,所有矛頭都指向了羅濟,卻有人為他做了不在場的證明。

“和羅濟在一棟樓裏住的居民可以證明,在案發的那段時間,的確有人看到他出來倒過垃圾,而且他一直在房間裏唱歌,居民礙於他精神有問題,都不敢阻止他,一直忍到後半夜。”

“擾民是可以報警的啊!”簡愛表示不能理解。

“十年前,人們的法律意識不是很強,大家都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趙海笙給了簡愛一個解釋。

“後來呢?”

李恪苦笑著,攤開手說:“法律是講求證據的,我得不到支持,隻能含恨離開了。”

簡愛顯然有些氣憤。法律麵前,人人平等。沒有證據,直覺再靠譜,也是徒勞無果的。

“嫌疑人現在還在海城?”簡愛又問一句。

李恪轉而麵向趙海笙,這個問題隻能他來回答。

“羅濟,男,現年四十一歲,海城美術學院老師,事後被親屬接到國外,至今不曾有過出入境記錄。”趙海笙熟記於心。這就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自從離開海城再沒有回來過的羅濟,是如何在西隆酒店殺害安霓的?難道凶手真的另有其人?

“改名換姓也是有可能的啊!”簡愛看太多刑偵小說,這種橋段在現實生活裏不是不可能發生。

“有可能……”李恪表示同意這個觀點,但他話鋒一轉,說,“難就難在,他在海城無一親屬,想了解他的近況實屬大海撈針。”

“當初他去了美國,我們正在聯係美國調查局,看看有沒有他的消息。”

趙海笙早就做了準備,看來他還真是心細如發。李恪衝他微微一笑:“我缺少的就是你這種細致,隻可惜,我們不曾聯手破案,簡直遺憾啊!”

趙海笙也有同感,李恪英勇無畏,他心思縝密,兩人如能雙劍合璧,估計再難的案子也終會水落石出。隻可惜,當年羅濟一案,他不在海城,那時是他做特情最關鍵的節點。當他成功端掉製毒窩點,回到海城時,李恪已經辭職了。

滄海桑田,風雲變幻。

“那麽大的一個美術學院,難道找不到一個羅濟的朋友?”簡愛瞪著大眼看著他倆。

李恪笑了:“你不愧是海子的徒弟,問題總是一針見血。”

“別誇她,她現在應該多聽、多看、多問。”趙海笙真的有些堅持不住了,使勁兒地揉著太陽穴。

李恪見狀,看看時間,已經快十二點了:“先說這些吧。我看你應該好好睡一覺,明天我帶你們走走,或許就會有新的思路了。”

趙海笙艱難地站起身,簡愛趕忙去扶他,他倒逞起能來,說:“我自己能走。”

李恪走過去扶住他的肩膀:“別逞能了,我扶你。”

這一路,好在有李恪,不然,以簡愛的力氣,斷不能將趙海笙帶回住所。

安頓好後,李恪告辭了。簡愛見趙海笙躺在**也沒有翻來覆去地折騰,估計藥勁兒開始發揮作用了,她隱隱聽到鼾聲漸起,這才放心回自己的房間去了。

不知睡了多久,趙海笙被電話吵醒,他迷迷糊糊地接電話,是李恪打來的。

“海子,睡了?我想起一個人,和羅濟很熟……喂?喂?喂……”

趙海笙抱著電話,依舊睡得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