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你所知道的

簡愛下了車,還在想著裴玄東衣領上那枚淺淡的唇印。她自認為不是超級腹黑女,但任憑誰看到那極富曖昧的唇印,都會浮想聯翩。原來,那麽帥氣清俊的裴玄東也有不為人知的小秘密,而且口味還很獨特。

簡愛放眼所見之處,正是那家天天書吧。遠遠看見門麵的招牌還亮著燈,複古的紅色燈籠,發出淺淡卻極為明淨的光輝,投射在地上,像鋪上一層淺淺的暖紅色。

簡愛向著那片暖紅色走去,到了門口,停住腳步,半透明的玻璃門虛掩著,從裏麵射過來的光亮柔和溫暖,讓她有種慵懶的感覺。她抬腳上了台階,小心翼翼地推了推門,不知道這個時候趙海笙是否還在等她。

推開門,一條走廊筆直延伸,兩邊牆壁錯落有致地擺放著各類書籍,頭頂是一片橘黃色的燈牆,將光線散落在書籍上,散發出極為厚重的韻味。

簡愛第一次踏足這家天天書吧,就被這裏的氣氛吸引。越往裏走,書越多,直至到了盡頭,才豁然開朗,一個充滿現代氣息的咖啡館映入眼簾。簡愛驚奇這一突然的空間轉換,書與咖啡館結合得如此相得益彰,她實在佩服經營者的心思和謀略。

此時,隻有一桌客人坐在角落處。女孩兒低著頭,長發遮住了她的臉,男孩兒把臉幾乎貼在女孩兒的頭發上,像耳鬢廝磨,抑或在竊竊私語。

簡愛的到來,引來了熱情的老板娘。第一眼,簡愛就覺得老板娘身上那股經曆了世態炎涼的味道,看起來柔韌豐富,這是自己身上沒有的氣質,簡愛不免多看了幾眼。

“小姑娘,你是一個人還是約了人?”

“我訂了一號間。”

老板娘目光亮了起來,嘴邊的笑意意味深長,忙拉過簡愛的手,說道:“你真有品位,一號間是我們這兒最好的。來,我帶你去。”

簡愛跟著老板娘往裏走,拐過轉角,老板娘指著最裏麵的房間,輕聲說:“進去吧,他還在等你……”

簡愛溫和地一笑,老板娘心領神會,拍拍她的肩,悄悄地離開了。

簡愛走到門前,剛要敲門,門已經打開。趙海笙似乎等得不耐煩,臉上有著明顯的疲憊。

簡愛走進去,趙海笙看了看外麵的情況,確認安全,才關上房門,上好門鎖。轉身疾步來到簡愛身邊,低著嗓音說:“還好,你沒讓我等到天亮。”

簡愛抿嘴偷笑,不回答他,自顧自地坐下來,打量這間房間的不同之處。

趙海笙重新煮了一壺咖啡,當琥珀色的**緩緩倒入精致的器皿中,簡愛聞到了一股沁香,不由自主地湊過身子,深深地吸了口氣,滿足而讚許地說:“貓屎咖啡!”

趙海笙嘴角撇了撇:“還挺識貨。”

“那是。”簡愛迫不及待地端起杯子,湊到鼻尖,嗅了嗅,輕輕地呷了一小口,然後特別享受地閉起了眼睛。

趙海笙不喝咖啡,但煮咖啡的技藝卻十分出色。他給自己來了一杯紅茶,看著簡愛沉醉其中,笑而不語。

“東西都帶來了?開始吧!”簡愛睜開眼的時候,已經進入了一種準備工作的積極狀態。

趙海笙等了她一晚上,他早已把有關案子的一切資料擺在了桌麵上。

簡愛低頭看去,將照片分類擺好,物證袋裏的東西也是由大到小、由簡單到複雜地一一陳列,擺滿了整整一張桌麵。

照片無非是從案發現場拍回來的,除了血腥、恐怖之外,很難在照片中找出疑點甚至有價值的東西。倒是物證袋裏那些看似與案件毫無關係的東西,吸引了簡愛的注意力。

“這就是那枚袖扣?”簡愛拎起物證袋,她已經對那件襯衫相當熟悉,光從襯衫的所屬對象來說,這枚袖扣足以當成重要的物證。可現在唯一不確定的是,這枚袖扣究竟是以何種方式出現在案發現場的。

“目前所有的物證,隻有這枚袖扣是有針對性的,而且,它的主人也正是我們一直懷疑的對象。你說,這種巧合會是偶然嗎?”趙海笙仍堅持他的意見。

“不是偶然,是必然。是真正的凶手設的套。”簡愛不看趙海笙,她知道,在沒有找到新的證據證明溫爾愷是無辜的之前,她無法說服他放棄自己的觀點。

“除了這枚袖扣,他不在場的證據也很模糊。”

“琳娜和葉眉遇害時,他和眾人在一起;辛紫失蹤那晚,我一直在他身旁,除非他會分身之術……”簡愛抬頭看趙海笙,繼續說下去,“他殺人的動機很牽強,而且是你的主觀推測,不能成立。”

趙海笙當然有他的把握,他淡淡一笑,說:“琳娜和葉眉的死不排除他有幫凶,可辛紫失蹤的那晚,你敢確定他一直在你的視線之內?”

簡愛被問住了,他們回到溫爾造型後,她的確是睡著了,她醒來時,正好看到裴玄東推門而入。她睡著的這段時間,溫爾愷究竟做了什麽,她不得而知。

趙海笙的笑容繼續掛在臉上:“一個成年男子,尤其像溫爾愷這樣有著超強心理素質的人,殺害一個對他有愛慕之心的女人,我覺得不是一件困難的事。”

簡愛陷入困惑中,這個疏忽她必須承擔。如果她一直醒著,也許辛紫的命就會保得住。

趙海笙猜到了簡愛的心思,連忙寬慰道:“這不能怪你,隻能說明溫爾愷的狡猾之處,他找你做了他的時間證人。”

簡愛不再說話,即使趙海笙分析得有理有據,可她倔強的心,仍是傾向於溫爾愷。哪怕是小得再不起眼兒的線索,她都不會放棄。

突然,一個裝有一根白色毛發的物證袋引起了她的注意。

“這是什麽?”

“琳娜和辛紫遇害現場都有類似的毛發,不過,不是人類的毛發,是一種化學纖維。”

“假發?”

趙海笙點點頭,拿起其中一個物證袋:“這是在死者琳娜遇害現場的天窗上找到的,上麵黏有死者的血跡。”他又指著另外一個袋子說,“這是從死者辛紫身上找到的,這類假發的銷售十分廣泛,調查的難度可想而知。”

“什麽人會戴假發?”

“光頭!”

簡愛點點頭,旋即又搖搖頭:“估計是凶手為掩人耳目,也有可能故意戴假發。”

“戴個白色假發套,這不是更引人注意嗎?”趙海笙不解。

“估計你們在現場監控裏並沒有發現戴假發的人。”簡愛翻來覆去審視著物證袋裏的假發。

“的確。”趙海笙麵有疑色,“難道凶手聲東擊西,重點不在戴假發的人身上?”

簡愛放下物證袋,臉上也浮現出極為深刻的疑慮:“看來,凶手如此費盡心機,誓死要讓替罪羊永無翻身之力啊!”

趙海笙抱著肩膀,摸著下巴:“這會不會是溫爾愷故弄玄虛,好讓我們排除他的嫌疑?”

“不可能,如果他真是殺人凶手,他會做得更幹淨。”簡愛篤定的語氣,顯然是極其相信他是清白的。

趙海笙笑得有些勉強:“你的堅持固然有你的道理,可辦案時太感性會讓你失去清醒和理智。”

簡愛不解釋,卻點點頭,她不能不給趙海笙台階下。畢竟,她才是剛入行的新手,小聰小明在他眼裏不管用。

簡愛將照片又重新過了一遍。單看照片,的確恐怖、詭異,可凶手單單取走死者的腦組織,恐怕別有用途。

“三名死者的腦組織,究竟對凶手有何特殊意義?我們應該重新定義。”趙海笙及時插話進來,是看出了簡愛的心思。

“報複?”

趙海笙搖搖頭:“如果報複,可以讓屍體更慘不忍睹。可他沒這麽做,除了腦組織不翼而飛,死者其他部位均完好無損,這不是報複該有的表現手法。”

“難道死者的腦組織對凶手有特殊意義……”簡愛托著下巴思忖,突然,眼睛一亮,似有所悟,“凶手極可能是位患有腦部疾病的病人,在精神壓力下產生幻覺,以為人腦可以醫治自己的病……”

簡愛說到一半,就停了下來,她被自己的想象驚呆了。

“你說的這種情況,不是不可能,也許是個新方向,不妨去各大醫院查一查類似的病人。”

簡愛得到了認可,臉上自信了許多。案件的頭緒千絲萬縷,隻要找準一頭,這層繭就容易剝了。

趙海笙收拾好桌麵上的照片和物證,這一晚上沒白等,總算有了新思路。

兩人準備離開,這時老板娘推門而入,見兩人要走,不免有些失落。

趙海笙拉著老板娘走到一邊,兩人輕聲嘀咕了幾句,便看到老板娘眉開眼笑,臉頰緋紅一片。

簡愛有種奇妙的感覺,趙海笙和老板娘的關係絕不簡單。不過,看著兩人站在一起,還真是挺般配的。簡愛不禁抿嘴偷笑起來。

趙海笙當然明白簡愛笑什麽,這小丫頭機靈著呢!

簡愛衝趙海笙吐吐舌頭,率先走出一號間,把趙海笙和老板娘留在了裏頭。

簡愛站在一片暖紅色之下,此時已經是淩晨三點鍾了。趙海笙出來時,簡愛給他的笑容是那樣的恬靜和美好。

“我送你。”

簡愛點點頭,跟在趙海笙的身後,回頭時,她看見老板娘倚在門外,一臉的難舍難分。

“她好像舍不得你走。”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說。

趙海笙白了她一眼:“多事!”

簡愛又笑了,眼裏是滿滿的羨慕。

“我想去海沙會展中心看看,幫我安排一下吧。”簡愛望著燈火闌珊的街景,心思卻係在某個人的身上。

趙海笙瞥過眼神,正看到一片橘黃色的燈光打在簡愛的臉頰上,暖暖的,像籠罩在一片夢幻中。

和簡愛交流一次後,趙海笙有了新的靈感。凶手的殺人動機,或許就是單純地想殺人。至於腦組織不翼而飛,很可能就是凶手在病態的心理下,有針對性地擄掠。國內國外,這樣的案例也是有記載的。

這是一條新的線索,他安排寧林和老馬去醫院篩查近幾年有過腦腔疾病的病人,年紀鎖定在二十五歲到五十五歲,而且精神和心理上有不同程度的扭曲,並且此人單身或有過婚史。

任務分派下去,趙海笙並不抱太大希望。那枚袖扣仍是他心裏的一個死結,不管袖扣的主人是不是殺人凶手,但它出現在案發現場這一詭異現象,不得不讓趙海笙疑慮重重。溫爾愷和裴玄東這兩個外表上的謙謙君子,究竟在這幾起案件中扮演著怎樣的角色?他真的想一探究竟。

趙海笙認為,裴玄東這個人的城府不在溫爾愷之下,他更懂得保護自己,更能得到別人的信任。溫爾愷和他,一個冷、一個熱,一個靜、一個動,兩人個性的互補簡直完美得沒有瑕疵,如果這兩個高智商的人結盟,想要攻破他們,難度可想而知。

但趙海笙想到了一個人——華夏地產公司總裁夫人夏迎。此人背景深厚,在海城呼風喚雨,沒人知道她到底背靠哪棵大樹。他們的華夏集團在海城忽然就成了最引人注目的焦點,這是很多人都找不出答案的疑惑,而她除了在公司打理事務,便是流連於上流社會太太們的各種聚會和派對,不亦樂乎。

她請了裴玄東做私人造型師,兩人私底下的關係更被外界傳得五花八門。基於這一點,夏迎做裴玄東不在場的時間證人,似乎有包庇之嫌。如果真是這樣,裴玄東仍存在著重大的嫌疑。

趙海笙找來曲薇,讓她把裴玄東和夏迎的詢問筆錄重新梳理,得到的仍是和先前一樣的答案:裴玄東在辛紫失蹤前的幾個小時內,和夏迎在一起。他是在晚上九點接到溫爾愷的電話,讓他去海城各大汽修廠尋找辛紫,十一點半回到溫爾造型,之後,驅車送簡愛回公寓。

這和夏迎的回答不謀而合。

這份詢問筆錄天衣無縫,看不出絲毫破綻。可趙海笙總感覺吻合得太過完美,就有故意遮掩真相的可能。他吩咐曲薇和肖桐,密切監視夏迎和裴玄東的行蹤,說不定會有意外收獲。

夜裏,趙海笙獨自一人帶著簡愛來到海沙會展中心。他已經和海沙會展中心的經理打過招呼。那起命案至今未破,海沙會展中心的工作人員也都心有不安,最近的活動確實少了,大家都有所忌諱,希望能夠早日破案。

簡愛穿一條牛仔褲、白色T恤,馬尾高高束起,一副幹練清爽的感覺。趙海笙依舊夾克衫、休閑褲,夾一根未點燃的香煙在手上,時而聞一下,時而放在耳後。

兩人進入會展中心。案發當天,就是在一樓的演藝大廳舉辦的發型大賽。舞台上拉著重重疊疊的帷幕,隻亮了幾盞照明燈,顯得舞台空寂冷清。

整個演藝大廳能容下一千多人,座椅呈扇形分布。趙海笙指著舞台上方,說:“琳娜就是從那個位置被吊下來的,當時,威亞被人為破壞,琳娜的屍體才會倒下來,砸在阿哲身上。”

簡愛點著頭,又向四周看了看。演藝大廳的出口有三個,而且每個出口的上方都有攝像頭,凶手避開了攝像頭,估計對場地也是相當熟悉的。

趙海笙領著簡愛去了後台,後台挺大,有化妝間和休息室。當晚,阿哲和另一名選手用的是三號化妝間,靠近貴賓休息室。

兩人走進化妝間,一切都如案發當天一樣,這裏沒有人來打掃過,為的就是能給警察繼續搜查線索提供方便。

琳娜坐的是靠門的椅子,化妝台上屬於琳娜的東西已經被警察帶走,估計這裏警察來的次數不會少了。

簡愛在化妝間繞了一圈,最後,在琳娜的椅子與靠背的縫隙裏,發現了一根白色毛發。趙海笙戴上手套,拾起來,對著燈光看了看:“假發。”

簡愛立刻檢查服裝櫃,裏麵各種各樣的服飾琳琅滿目,而且還真有假發,唯獨沒有白色假發。

“估計當晚,阿哲給琳娜設計了假發,很可能是白色的。凶手帶走琳娜時,白色假發一直戴在琳娜的頭上,這就解釋了天窗上為什麽會黏有白色假發。”簡愛抱著肩膀沉思。

“辛紫身上的白色假發怎麽解釋?”趙海笙站在一旁問道。

“也許是巧合?”簡愛看了他一眼。

“出現在兩名死者身上,會是巧合嗎?”趙海笙的眼神變得犀利鋒芒。

“那隻有一種可能,白色假發是凶手故意而為之的,用來轉移我們的視線。”簡愛篤定地回視他。

趙海笙點點頭,似乎承認了這一種可能。

隨後兩人上了二樓的調控間,空間不大,各種舞台燈以及舞台機關的調控都在這裏。如果負責威亞的技術人員當晚不在現場,那麽負責燈光的應該在啊。

趙海笙猜出簡愛的疑問,說道:“負責燈光的當晚的確在這兒,可後來,他離開了,經理及保安均可做證。”

“會不會是凶手買通了他,讓他離開,好方便他殺人。”

“事後問過他,他老婆當晚在醫院生孩子。”

兩人最後來到那扇天窗,趙海笙指著天窗說:“溫爾愷說凶手可能從這裏逃出去,果然上麵有死者的血跡。”

簡愛仰頭看,天窗離地麵不高,旁邊有大鐵櫃子,很容易爬上去,從這兒逃走,應該是最合適的,也是最快捷的。

“這外麵可沒有陽台或者可攀附的東西,凶手跳下去,不死也得殘廢,難道他長了翅膀?”趙海笙強調了從這裏逃走的難度。

“不排除有接應。”

趙海笙看了簡愛一眼,沒說話。

突然,簡愛的目光落在大鐵櫃與牆壁形成的一個三角形地帶,那裏有一些燃燒過後殘留的灰燼,一小撮,看似有點兒像燒過的冥紙。

果然,殘餘的未燃盡的正是冥紙。

簡愛和趙海笙四目相對,都覺得在這兒燒冥紙,唯一的解釋就是為了祭奠死者琳娜。

誰會跑到案發現場來祭奠死者?親人?朋友?凶手?

“應該是凶手。”簡愛說。

“說說。”

“別忘了,作案工具還沒找到。”簡愛站起身,“演藝大廳有三個出口,且都有攝像頭。凶手殺人後估計就留在現場,至於作案工具,肯定是藏在一個很隱蔽的地方。這一小撮冥紙,可以證明,凶手事後來這兒取走作案工具,順便燒些紙錢,以圖良心安寧。”

趙海笙再次望著簡愛,臉上露出讚許之色:“可以去問問經理,最近有沒有外人來過這兒。”

然而,經理和保安都說沒有。自從發生命案,會展中心已經接不到活動了,除了保潔阿姨每天來打掃衛生,其他工作人員已經放假了。

看來凶手不傻,不會堂而皇之地來,又若無其事地離開。

趙海笙和簡愛這邊毫無發現,老馬那邊的調查,著實嚇呆了他自己。據趙海笙提供的調查線索,海城大大小小的醫院不下三十家,符合他描述的病人,就有數百人,難道現在的人都有精神問題?

趙海笙立即加派人手協助老馬逐一篩查,不放過任何一個可疑之人。

裴玄東再次見到簡愛時,下意識地摸了摸衣領。這個小動作被簡愛捕捉到,她衝他笑笑,示意他不要介意。裴玄東覺得更尷尬,也不打招呼,直接走到總監工作台,借收拾工具來掩飾他的不自在。

其實也沒什麽,不過簡愛那雙澄澈的眼睛,總像是能望進人的內心深處,這讓裴玄東覺得很別扭。

他曾問過溫爾愷為什麽要留下簡愛,溫爾愷沒有直接回答他,但他能感覺到,溫爾愷並不討厭簡愛。就在剛才,溫爾愷還問他,簡愛家住在哪裏,要不要給她配台車,方便上下班。

裴玄東笑他:“那麽關心她,何不天天接送她,還故作高冷,何苦呢?”

溫爾愷不喜歡開這種玩笑,一本正經地說:“我不想再有人出意外。”

裴玄東笑而不語,一切都昭然若揭,旁觀者清。

“你可欠她一份人情,是她把你保釋出來的,別總是一副冷麵孔對人家。”

溫爾愷瞪了他一眼:“姓趙的沒有確實證據,他無權扣留我。”

“那袖扣可千真萬確是你的。”

溫爾愷瞥向搭在衣架上換下來的那件襯衫,眉頭微微蹙了起來。

“什麽時候少了一枚扣子,我真沒注意。”

“上次是葉眉拿去洗衣店的,我記得很清楚。”裴玄東咬著下嘴唇,做沉思狀。

“除了有人栽贓陷害,我想不出一枚扣子怎麽會無緣無故跑去案發現場?”溫爾愷從衣架上取下襯衫,拿在手裏翻來覆去看個通透。

“會不會是葉眉做了手腳?”

溫爾愷搖搖頭,說:“不可能,袖扣出現在辛紫遇害的現場,難道是葉眉的魂魄作怪?”

“說不定她和凶手是同謀,凶手將袖扣故意放在辛紫的屍體旁,這樣,就沒人懷疑葉眉,反正葉眉死在辛紫前頭。”裴玄東越講越覺得自己的推斷是成立的。葉眉偷了袖扣,卻被凶手殘忍殺害滅口,這完全有可能。

溫爾愷似乎也想到了這一點,可葉眉為什麽要聽從凶手的擺布,來陷害自己呢?她和凶手究竟是什麽關係呢?

問題似乎越來越複雜,袖扣的出現好像預示著某個環節被忽略了,而忽略的恰恰是案子最重要的突破口。

“真不知道警察是不是沒長腦子,他們不查,我查!”裴玄東心裏有些抱怨,在他看來,這條線索至關重要,無論如何,他都要幫溫爾愷渡過難關。

溫爾愷沒有阻止他的意見,現在,不能單單指望警方,集思廣益,或許能夠峰回路轉。

簡愛正忙著,阿哲湊過來。他今天看起來精神了許多,頭發梳得油光鋥亮,後麵的頭發束在一起,看上去藝術氣息很濃重。

“今天客人少,要不要給你換個新發型?”阿哲一邊說,一邊審視簡愛的五官,“你臉部線條太立體,又紮了馬尾,雖然看起來青春活潑,可不夠婉約,你適合溫婉細膩,不適合伶俐俏皮。頭發不能太直,簡單地做一下紋理,你的形象氣質立刻提升一大截,保你回頭率百分之兩百。”

簡愛聽阿哲這樣說,便移步工作台前,鏡子裏的自己看上去的確幹淨利落,可真的少了些女性的陰柔。乍一看這身打扮竟好像健身房裏的女教練,力量有餘,溫柔不足。

“看到了吧,你的顴骨、下巴,如果將這些用飽滿的發質來填充,效果截然不同。”阿哲說話間,已將簡愛的馬尾鬆散,在不足的地方加以修飾,簡愛看到了一個完全不同的自己。

“你太神奇了!”簡愛衝著鏡子驚呼起來,“我之前一直紮馬尾,簡單大方,從未考慮過欣賞者的感官反應,不如試試?”

阿哲打了個響指:“說做就做,馬上開始!”

簡愛坐在椅子上,看著自己的頭發在阿哲揮舞的剪刀下一寸一寸地變短,她滿懷著期待的心情,等待一個全新形象的自己。

阿哲不愧是新一屆造型大師的獲獎者,他的技藝果然非同凡響。簡愛很享受。阿哲的每一個動作,瀟灑自如、自成一派,剪刀在他手上隨意揮舞,絲絲縷縷的秀發紛紛揚揚。不多時,簡愛的新發型便呈現出來。柔美的線條,長短恰到好處。鏡子裏的簡愛,看上去楚楚動人。

在上發卷的時候,簡愛問阿哲:“你做這行幾年了?”

“八年了,我是溫爾造型最老的員工,是老板培養了我。”阿哲提到他的過去,滿眼都是自信和驕傲。

“老板好像很器重你,而你的確很優秀。”

得到讚許,阿哲溫暖地一笑,說:“我是孤兒,是老板不嫌棄我,帶我入了這行,我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是老板給的。”

簡愛心裏一緊,原來阿哲是孤兒,難怪他要住在店裏,他沒有家啊。

“我從不和人提我的身世,怕他們瞧不起我。”阿哲憨厚的笑容,帶著讓人動容的真誠,簡愛內心不免生出了敬佩之情。

“你很棒!老板視你為親人,這是多大的福氣,好好幹!”簡愛給了阿哲一個鼓勵的微笑。

“我會的,絕不辜負老板。”阿哲嫻熟地上好發卷,又將電源一個一個插好。簡愛感到頭上似乎沉重了許多,她用手機自拍了一張,然後繼續和阿哲聊天兒。

“你和琳娜、葉眉很熟?”

阿哲聽到這兩個人的名字,愣了一秒鍾,然後笑笑,說:“熟是熟,但了解不深。”

“可惜了,還那麽年輕就……”簡愛欲言又止。

“是有些可惜,不過,這兩人也太能作,怨不得誰。”阿哲歎息了一聲,似話裏有話。

“能說說嗎?”

阿哲看了看周圍,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湊近簡愛身邊,低聲說:“這兩人的人際關係混亂,不出事才怪。”

簡愛故作不明白,一直盯著阿哲。阿哲見狀,似有些顧忌,但在簡愛麵前,他又覺得告訴她也沒什麽大不了,她應該不是那種多事的人。

“琳娜打過胎,葉眉結過婚,你說這兩人的人品能好到哪兒去?指不定得罪了什麽人,要她們的命還不是手到擒來?”阿哲嗤之以鼻的樣子,看來這些並不是謠言。

“你怎麽知道的?”

“我是誰?小看我了吧!”阿哲得意地挺直了腰,“這兩個沒腦子的女人,不需要手段,自會繳械投降。”

簡愛似乎明白了阿哲和琳娜、葉眉之間是什麽關係了,像阿哲這樣顏值高、嘴巴甜、腦子靈的人,隻要稍微耍些手段,那些貪慕虛榮的女人就會降服在他的手中。

“她們和老板又是怎麽回事?”簡愛問得直接,卻又像很多喜歡聊八卦的女生,充滿了對未知的好奇。

阿哲全然沉浸在自己無所不知的萬能狀態中,聽簡愛如此問,想都不想就回答道:“老板能和她們有什麽,兩個俗不可耐的女人,根本就不是老板的菜,也就是她倆自作多情、一廂情願罷了。”

簡愛忽然覺得心裏暖洋洋的,果然如她所料,琳娜和葉眉不過自詡是溫爾愷的女朋友而已,他的品位還不至於低到什麽人都能接受。

“老板還是單身?”

“當然,除了天上的仙女能配得上老板,世間還真難有。”

簡愛笑了笑,眉眼處都是明媚。阿哲盯著簡愛看了半天,才恍然明白,誇張著表情喊:“你不會喜歡上老板了吧!”

此話一出,兩人才發現他們的聲音已經打擾到了客人和其他發型師。他們紛紛扭頭看過來,這下,簡愛羞得無地自容,趕緊低下頭,越發覺得臉頰滾燙。

阿哲意味深長地上下打量著簡愛,那眼光就像欣賞一件藝術品,看得簡愛心裏發毛。

“你完全有資本喜歡老板。”阿哲眯起了眼睛,繼續探究簡愛,“瞧瞧這模樣,看看這身材,加上我鬼斧神工之手,拿下老板絕不成問題。”

簡愛笑了,被阿哲誇張的表情和動作逗笑了。但在下一秒鍾,她的笑容僵在嘴邊,臉上的驚詫越來越明顯。

阿哲看出了端倪,意識到危險就在身邊,他趕忙轉過身,笑容堆滿了整張臉。此時,溫爾愷就站在離他不到半米的地方,阿哲扭曲的臉,就像被放大鏡放大了一般。

簡愛頭頂著沉重的陶瓷發卷,不知道是站還是坐,尷尬讓她不敢多看溫爾愷一眼。

“時間差不多了,小心頭發燙焦。”溫爾愷出其不意地開口,站在麵前的阿哲像得了特赦令一樣,趕忙將扭曲的五官歸回原位,定了定心神,才踱步到簡愛身邊,檢查燙發的質量。

簡愛不敢看溫爾愷,卻感覺到他冷冽的眼神正緊緊地盯著她。好在阿哲及時過來,擋在她和溫爾愷之間。她從鏡子裏衝阿哲吐吐舌頭,一臉大寫的“囧”字。

溫爾愷沒有離開的意思,一直站立在側。簡愛心跳加快,從鏡子裏偷瞄他,兩人的眼神在鏡子中相撞,嚇得簡愛趕緊閉上眼睛。溫爾愷的嘴角溢出一絲淡淡的笑意,一閃而過。

“搞定後,來我辦公室。”他的聲音很好聽,像低沉的大提琴。

簡愛沒搞清楚狀況,一臉懵懂。鏡子裏的溫爾愷衝她點下頭,轉身離開。

半天,簡愛都沒緩過神兒來,直到阿哲的手在她眼前晃過,她才如夢初醒般看向阿哲。

“讓你去他辦公室,有戲!”阿哲的聲音有些小小的興奮,衝著她不懷好意地一笑。

當簡愛以一頭蓬鬆的中長發出現在溫爾愷麵前時,他有一刻是愣神兒的。腦海裏瞬間浮現出校園裏某個角落,她靠在欄杆上,仰著頭,陽光透過樹葉灑在她的臉上。當時,她也是披著一頭長發,太陽的光暈映在她柔滑細膩的發絲上,金閃閃的,像夢幻中的公主。他站在遠處望著她,不敢靠近,都覺得她的光輝太耀眼。

而此刻,她一如那時一樣迷人。多年前的感覺仍如此深刻地記在心裏,讓他恍如隔世,卻又曆曆在目。他幾乎停止了呼吸,原來,和以前一樣,他還是那麽欣賞她、愛慕她。

簡愛見他愣在那裏,本能地抿了抿嘴,又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都覺得有些不適的新發型,然後,輕輕咳了一聲。

溫爾愷的思緒被拉回來,為了掩飾小小的尷尬,他正了正西服的領子,麵無波瀾,指了指麵前的椅子:“坐下。”

簡愛很不自在,頂著一頭蓬鬆的頭發,像清早沒洗臉、沒梳頭一樣,總覺得見不得人。

“晚上有時間嗎?”他隨意地翻著一本雜誌,輕描淡寫地問了一句。

他沒看她,她更覺得阿哲為她設計的這款發型配在她的臉上是不忍直視的。她馬上低下頭,狠狠地摳著自己的手掌心。

“沒時間?”他急速地翻著雜誌,“呼啦啦”的聲響很是刺耳。

“有……”

“OK!”他終於合上雜誌,這才將目光落在她的臉上。

簡愛迎著他的眼神,他的眼波清透明亮、閃閃有光,像映著光輝,謎一樣的叫人沉醉。

這時,有人敲門。

“進來。”他的聲音帶著金屬質感,不冷不熱。

與此同時,簡愛看見一位戴著眼鏡的美麗女生走進來,手裏拎著大大小小的紙袋。東西太多,顯然她一個人拎著有些吃力,進來後還大口地喘著氣。

溫爾愷示意女生把東西放在辦公桌上,女生如獲救一般,將大大小小的紙袋摔在了桌麵上,額頭上還滲出細密的汗水。

溫爾愷擺擺手,女生識趣地離開。

簡愛瞥見露在紙袋外麵的衣角,才知道這些紙袋裏裝的都是衣服。

溫爾愷站起身,隨手挑了幾個紙袋遞到簡愛麵前,用一種幾乎命令的口吻說:“去裏麵把這些衣服試一下。”

簡愛被迫接過他手裏的紙袋,心裏有種隱隱的不安,不知道他又想怎麽難為她。

簡愛心懷忐忑,拿著紙袋往裏間的更衣室走去,腳步有些滯重。溫爾愷看著她的背影,臉上的表情溫柔而平靜。這些年的心願就是想再見到她,為她做些什麽,可真的見麵,他又不想靠得太近,他不確定和她走得太近會不會傷害到她。

正胡思亂想時,簡愛推開門走出來。他眼前出現如火焰般鮮豔的簡愛,豔紅色的連衣裙沒有任何顏色點綴,立在那裏火熱而濃烈。

溫爾愷搖搖頭,她不太適合紅色,太豔麗而失去了純樸:“換一件。”

簡愛再出來時,潔白得像片雪花,隻是裙子太短,不符合她時而靦腆的寧靜。

溫爾愷再搖頭。

這回簡愛換上了一套粉色長禮服,拖地的裙擺,墜滿流蘇的裙身設計,整體高挑婀娜,柔美纖纖,唯獨“V”字形的領口設計,讓她的胸部呼之欲出,簡直太吸引異性的眼球。他看了半天,還是搖頭否決了。

簡愛每換一件,都覺得自己像個小醜,在他麵前洋相百出。就算看她不順眼,也不至於這樣羞辱她吧,他現在的口味和折磨人的技能簡直變態。

簡愛已經沒有心思再換衣服了,換了不下十套,每一套換來的都是溫爾愷嫌棄的目光。再這樣被他品頭論足,她很可能患上抑鬱症。

溫爾愷可沒有要結束這場時裝秀的打算,他把最後三袋衣服扔給她:“繼續!”

簡愛幾乎崩潰,連看他的眼神都帶著怨恨。可她倔強的脾氣又不想讓他看扁自己,即使一百個不願意,也隻能硬著頭皮,轉身進了更衣室。

簡愛甩上門,氣呼呼的直接將紙袋扔在了地上。鏡子裏映著她嘟起的臉蛋兒,紅撲撲的像染了色的雞蛋。她竟然被自己的樣子逗笑了,臨了還狠狠地踢了一腳地上的紙袋,在心裏暗罵溫爾愷:“死變態!”

當簡愛再一次出現在溫爾愷麵前時,他的目光瞬間被點亮,深黑的瞳仁似有火焰在跳躍。明明是被驚豔到了,卻含蓄地收斂起情感,故作冷靜。

簡愛一身水藍色抹胸束腰長裙,輕柔如雪般的麵料,犀利精準的裁剪風格,再配上裙擺處那一片翩翩欲飛的彩蝶。而此時,簡愛更配合著輕拎裙角,旋轉舞動,真宛如蝶在空中舞,人在蝶中飛。

溫爾愷突然鼓起掌來,臉上難得一見的微笑帶著讚許和欣賞,弄得簡愛有些受寵若驚。

“就這件。”溫爾愷一步一步靠近簡愛,簡愛瞪著大眼睛看見他的影子遮擋了大片光亮,將她籠罩。

“晚上的酒宴,裴玄東需要個舞伴……”說話間,他已經靠近了她,他身上自帶的那種威嚴,令簡愛心亂如麻。

“這件禮服,你穿最合適。”他放慢了語速,深沉而專注,連目光都是一塵不染。

簡愛仰視著他,他處心積慮讓她換各種衣服,就為了給裴玄東找舞伴?

“我不會跳舞……”她倔強地別過頭去。

“你無須會跳,你隻要陪在他身邊就可以。”他一字一板地說,不帶絲毫感情色彩。

簡愛心裏有氣,他隨意把她丟給任何人,連商量的餘地都沒有:“這不在我的工作範圍內。”

“這是我給你安排的新工作,你沒有理由拒絕。”他瞪著她,眼神冷到了極致。

簡愛冷哼一聲,無奈且悲憤:“隻因你是老板,我必須服從?”

“算你聰明……”他背過身,嘴角浮現出一絲笑意。

簡愛立在那兒,怒視著他的背影。他變得這樣霸道,不近人情,她恨不得立即轉身離去。可為了工作,為了未破的案子,她隱忍下來。她隻能用手掐自己的大腿,讓疼痛麻木內心的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