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枚袖扣

“就這樣放過他了?”肖桐追上趙海笙,不解地問道。

“你沒看到那女孩兒看他的眼神?那叫愛情。”趙海笙回身拍了肖桐的腦袋,“你還沒談戀愛,當然不明白。”

肖桐難為情,臉都紅了,嘀咕著:“多大了,還沒談過戀愛,當我未成年啊!”

趙海笙笑笑,便不再說話。他們的車停在隱蔽的拐角,上了車後,趙海笙鬆了口氣,顯然剛才那樣質問溫爾愷是出於不得以。這樣一來,溫爾愷的戒心就會提高,他真怕溫爾愷會將更重要的證據毀滅,到時候,所有的努力都白費。

為了保護簡愛的身份不暴露,他必須這樣做。當負責跟蹤的肖桐通知他,溫爾愷大半夜的驅車往博林中學的方向去了,趙海笙就在腦海裏琢磨著即將和簡愛碰頭的畫麵。如果被溫爾愷識破簡愛的真實身份,一切都將前功盡棄,甚至有可能威脅到簡愛的生命。趙海笙絕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他隱藏好自己,看著溫爾愷走進廢棄的教學大樓。

他來這兒幹什麽?尋找下一個目標?還是他把什麽要緊的東西藏匿在這兒,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悄悄帶走?溫爾愷隱匿在黑暗之中,除了偶爾傳來窸窣的腳步聲,剩下的便是寂靜。

簡愛進來的時候,肖桐已經和趙海笙碰上了頭。本來是約好和簡愛見麵的,此時竟多了一個溫爾愷。趙海笙和肖桐悄悄地跟在簡愛身後,等待時機,見招拆招。

所幸一切平安順利,簡愛沒有露出破綻。

而此時,簡愛坐在溫爾愷的車裏,腦子裏一片混亂。單獨和他在一起,他的氣場太強大,她抵製不住他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超強電波,坐在他身邊,她緊張得有些發抖。

溫爾愷一直不說話,雋黑的眼眸專注地盯著車前方,好像她並不在身邊,全身上下都透著淡然和冷漠。

車子一路暢通無阻,溫爾愷一路沉靜。他沒想到簡愛也會和他一樣在深夜來到博林中學,當看到她的那一刻,真想把一切都挑明,可他還是隻字不提。盡管他緊緊地摟她在懷中,他都不確定自己在她的記憶裏是否真的如一陣風、一片雲,吹過、飄過,便再無痕跡。

時間碾碎的不是珍藏於心的感動,而是那些再也無法扯回來的片段。即使拚湊,也留有殘缺,終究是不夠美好。

簡愛內心同樣彷徨、掙紮。他來博林中學是想找回過去的點點滴滴嗎?而和他的點點滴滴,又有多少能記在他的心中。他們在一起的那段時光,少得都能數過來,隻怕也記不起來了。

簡愛不敢看他,怕被他犀利的眼睛看穿。她挺直脊背,老老實實地坐在那兒,不出一聲。

時間在兩人的沉默中流過,窗外城市的霓虹燈染醉了深沉的夜色,那些倒退的景物像一片網,將所經過的統統帶走,留下的便是徒然而增的惆悵。

“他們懷疑你殺了辛紫嗎?”忍了好久,終究沒能忍住,還是問了一句。

“嗯。”這便是回答,冷冷的,絲毫沒有感情色彩。

“他們一定是弄錯了,你不會……”

他微微側臉,輕輕掃了她一眼,繼而又移開目光,如此輕描淡寫,不著痕跡。

“辛紫很可憐,她的粉絲都快崩潰了,如果他們知道殺死辛紫的凶手是誰,一定會把那個人撕碎。”簡愛用餘光偷瞄他,他側臉的線條硬朗得如刀削,棱角處透著動人心魄的美。簡愛下意識地多看了幾眼,內心已經不平靜了。

他感覺到她的眼神,多年以後,她的眼睛一如當初那般澄澈透亮,絲毫沒有沾染世俗的塵埃。他回應了她一句:“辛紫的確是個好演員。”

“你喜歡她嗎?”

溫爾愷沒有立刻回答。這些年,喜歡他的女人可以站滿半條海濱路,他從未對誰動過心,即使被糾纏著,他也從不動搖,隻因為他心裏有她。

“她們因我成了受害者,我很難過。”

簡愛不解,問道:“因為你?”

“凶手最終的目標是我。”

簡愛更不懂了,一臉疑惑。

“所以,請不要靠近我,離我越遠越安全……”

簡愛似懂非懂,卻又覺得他是那樣地認真,好像他就是個極其危險的人物,靠近他的人都有危險。

“不要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她們的死和你沒關係。”簡愛篤定的話語充盈了他的耳蝸。他淡淡地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搖搖頭沒再說話。

“我相信他們一定會找到真正的殺人凶手。”像說給自己聽一樣,她不奢求他能給她任何回應。

果然,溫爾愷不言不語,對她的話充耳不聞。他說離他越遠越好,就是在告訴她:別靠近他,他很危險。可簡愛做不到對他置之不理,她一麵扮演著店長,一麵掩藏著真實的身份,為的就是能夠找出證據證明他的清白。

簡愛還是把心裏的疑慮告訴了趙海笙。為了避免不必要的猜測,趙海笙隻派了懂勘查技術的寧林一人,再去一趟溫爾造型,仔細勘查一下那扇窗和胡同兒。

寧林的到來並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都以為是來核實情況,畢竟是人命案。

溫爾愷懶得應付警察,裴玄東又湊巧不在店裏,簡愛自告奮勇,願意帶警察到處看看。

溫爾愷沒有反對,也沒有明確表示同意,看了看一臉嚴肅的寧林,一句話沒說,就回辦公室了。

簡愛帶著寧林直接去了二樓的衛生間,打開雜物間的門,她才發現那個燈箱不見了,那扇窗也光明正大地露出了本來的麵目。窗子積了很厚的灰,但窗台有明顯的擦抹痕跡,沒有采集到任何指紋,估計是被凶手抹掉了。雜物間再無任何勘查的價值,原始的證據被破壞了。

寧林對店裏所有的工作人員又做了一次筆錄,和之前的大致無異。等到最後一個員工訊問完畢,天已經黑透了。寧林看看時間,起身往外走,簡愛明白他的意思,起身跟出去。

簡愛帶著寧林進了胡同兒,此時胡同兒裏漆黑一片。寧林從包裏取出一管藥劑對著牆壁和地麵噴了幾下,僅僅幾秒鍾,奇跡發生了,隻見牆壁和地麵上出現一大片藍綠色的熒光。

寧林一笑,看了看簡愛。簡愛心裏明白,這是發光氨和血紅素發生反應的一種現象,用來鑒別擦洗後的血痕。

簡愛的推測基本成立,這條胡同兒才是真正的案發現場。

檢測結果很快出來了,除了檢測到那片血痕屬於葉眉之外,現場並沒有檢測到凶手的指紋。這個凶手的反偵察能力極強,把所有對自己不利的證據全部抹掉。可鑒於凶手能在這麽隱蔽的地方殺死葉眉,估計和溫爾造型內部員工脫不了幹係。

溫爾造型再次迎來警察的訊問,這次與以往不同,當警察將案發現場公布人前時,所有員工都震驚了。

員工一個接一個地接受訊問,裴玄東和溫爾愷自然是重大的嫌疑對象,因此,他倆的訊問工作必須由趙海笙來主持。然而,經過一下午的訊問和調查,警察們仍一無所獲,所有人都有不在場的證明,都沒有作案動機。

袖扣的線索終於有了新的進展。肖桐和曲薇跑了海城十一家奢侈品服裝店,終於在麗灣大道的吉瑪男裝找到了那件價值不菲的水藍色襯衫。經店員介紹,這款Versace限量版男士襯衫,全球僅有一百件,他們是大中華地區的獨家代理,也隻爭取到兩件的銷售權。可見,這件襯衫的價格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得起的。

當店員查找出銷售記錄時,警察發現購買這款Versace限量版襯衫的人,不是溫爾愷,而是他的合夥人裴玄東。這答案似乎偏離了他們的預測,可終歸是溫爾造型的人,他們的偵查方向是對的。案子僵持了一段時間,如今終於有了新的突破,趙海笙還是感到了一絲欣慰。

很快,裴玄東被叫到了警察局,趙海笙親自審訊。幽暗封閉的空間內,裴玄東神情自若,絲毫不覺得自己大禍臨頭。

肖桐和曲薇分坐在趙海笙兩邊,三人的臉色均嚴肅且不帶一絲表情。眼前的裴玄東可是殘害三位女子的重大嫌疑人,任憑他再狡猾,在證據麵前,他也得乖乖認罪。趙海笙過手的案子無數,哪一次不是柳暗花明、峰回路轉?他堅信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可裴玄東的表現著實讓趙海笙覺得他是一塊難啃的骨頭,他的神情和行為均看不出任何破綻。在說出銷售記錄上有他的名字不可抵賴時,他反倒揚眉笑了起來。

“凶手完美地、不著痕跡地殺人,又豈會粗心大意地在現場留下一枚袖扣?這栽贓陷害的伎倆,趙大警官難道看不出來?”

“百密一疏,慌亂中你遺落了袖扣,而這件襯衫的擁有者就是你,你還想抵賴嗎?”

“這隻是你的猜測,如果光憑一枚袖扣就能破案,豈不是人人都可以當警察了?”裴玄東唇紅齒白,依舊風度翩翩。

“那你給我解釋一下,為什麽你的袖扣會出現在案發現場?你口中的栽贓,又指何人呢?”趙海笙隱去了微笑,看上去凜然威嚴。

裴玄東靠近桌子,深沉的眼眸挑起微亮的光芒,似笑非笑,讓人看不懂:“這應該是你們警察的事,我也想知道,為什麽我的袖扣會出現在案發現場。”

趙海笙一愣,他倒反問起他了。

“你和死者發生糾纏,她扯斷了你的袖扣……”曲薇忍不住插嘴進來。

裴玄東伸出一根手指,輕輕一晃,“噓”了一聲,說:“別告訴我,你們警察辦案都是憑空想象,傳出去,會叫人笑掉大牙的。”

曲薇紅了臉,目光瞥向趙海笙。她還是新手,應付不了如裴玄東此類狡詐之徒。趙海笙當然足夠沉著,不到最後一刻,凶手是不會自露馬腳的。

“看來,我們需要請夏迎來一趟了。”趙海笙扭頭看向肖桐,肖桐會意,起身走出去。

裴玄東坐正了身體,他最不願牽連夏迎,可趙海笙這隻老狐狸,抓住了他的軟肋,一擊即中。

肖桐出去不久又折回來,附在趙海笙的耳邊低語一番。趙海笙漸漸明朗的臉色,給人感覺似乎聽到了好消息,嘴角邊的微笑也重新浮現。他起身,連看都不看裴玄東一眼,轉身離開審訊室。

裴玄東狐疑地蹙了一下眉頭,遊戲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趙海笙出了審訊室就看見溫爾愷迎麵而來。他一貫的挺拔雋秀,著裝考究,舉手投足都帶著貴族一般的優雅和從容,即使在警察局這樣的威嚴之所,他的光芒仍不會被掩蓋。

“我想你們弄錯了對象,那枚袖扣的主人是我。”溫爾愷直截了當,淡定且坦然。

趙海笙愣了一秒鍾,內心豁然開朗。原來他們應該找的不是裴玄東,而是一直都在他視線之內的溫爾愷。這種逆轉性的局麵,既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真讓趙海笙暗自慶幸了一把。

“可以讓裴玄東走了,我留下。”事到如今,他依舊沉著,他的心理素質的確超乎想象。

趙海笙微微點頭,以示同意,並差人到審訊室去放人。沒多久,裴玄東走出來,身後跟著肖桐和曲薇。兩人不解,明明袖扣的主人已經落在他們手上,為何又要放虎歸山,這不是白忙活了嗎?

“你可以走了。袖扣的主人,不是你,而是他……”趙海笙指了指溫爾愷,後者的目光落在裴玄東的臉上,眼神裏含著淡淡的笑意。

裴玄東明顯有些激動,這個時候,他不想牽扯太多的人。由他一個人麵對,或許還會有轉機,可現在看來,事情必然會複雜多變,他擔心溫爾愷應付不來趙海笙的咄咄逼人。

溫爾愷那春風吹不皺一池春水般淡然的臉,平靜得讓人透不過氣來,這是他自帶的一種氣度,不刻意,卻渾然天成。當他得知裴玄東被趙海笙帶回警察局的真正原因是因為一枚袖扣的時候,他便已經決定無論如何都不能讓裴玄東替自己背黑鍋。袖扣是他的,居然出現在案發現場,這明擺著是衝他來的,裴玄東不過是買了那件襯衫作為生日禮物送給他。

“襯衫是我買的,和你無關。”裴玄東走近溫爾愷,眼神複雜且帶著幾分無奈。

“這件襯衫就穿在我身上,而且袖扣的確少了一枚。”溫爾愷伸出胳膊,袖口上的一枚袖扣果然不見了。

裴玄東扯了扯嘴角,想說什麽,卻又咽了下去。

趙海笙明朗的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不管這件襯衫是誰買的,穿在誰身上就是誰的。他懷疑溫爾愷不是一天兩天了,如今峰回路轉,案發現場唯一有價值的線索指向人溫爾愷就在眼前,他絕對不能錯失這次機會。

“溫先生,裏麵請……”他的笑充滿著必勝的決心。

肖桐和曲薇眼睛發亮,走了一個假的,來了一個真的,辛苦奔波了數日,總算有衝破迷霧的時刻。兩人相當興奮,急忙推開審訊室的門,等待著真相被吐出來。

然而,裴玄東卻不願挪步離開。他和溫爾愷不僅是合夥人,更親如兄弟。溫爾愷是怎樣的一個人,裴玄東自詡比他更了解他自己。溫爾愷來坦白袖扣是自己的,就像裴玄東不願說出那件襯衫是買給他的一樣,是不想讓對方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我會請最好的律師……”他衝著溫爾愷的背影喊道。

溫爾愷隻是擺擺手,跨步進了審訊室。

簡愛已經知道了袖扣的事情,她沒攔下溫爾愷,心裏已經在打鼓了。如果情況屬實,在案件無頭緒之時,這條線索完全有可能定溫爾愷的罪。

阿哲起初並不願意說出裴玄東被警察帶走,他也不相信一枚袖扣會有致命的作用,直到他看到溫爾愷襯衫袖口上那顆不見的袖扣,才知道這件事極有可能會毀了裴玄東,於是,才向溫爾愷道出實情。

溫爾愷表現得極為從容,簡愛沒有看出一絲慌亂。他身上正穿著那件嫌疑最大的襯衫,竟也好似與他毫不相幹一樣,他還開玩笑地說:“這枚袖扣自己長了腿,跑去案發現場,我得好好與它溝通一下,也許他會告訴我真正的殺人凶手是誰。”

簡愛沒攔住他,他隻對她說了一句話:“相信我,上帝不會冤枉一個好人。”

如果真有上帝,簡愛此時最想做的便是祈禱。

裴玄東回來的時候,簡愛正站在吧台前向門外張望。一見裴玄東,她立即迎上去,開口就問:“溫爾愷呢?他沒和你一起回來?”

裴玄東的情緒正處於低穀,隻看了簡愛一眼,一句話都沒有。

“那枚袖扣真是他的?會不會是警察弄錯了……”她跟在他身後,繼續追問。

裴玄東停住腳步,轉身看她。她被他盯著顯得有些不自然了,忽然想到,自己擔心溫爾愷的樣子的確令人懷疑。

“哦……”簡愛想掩飾尷尬,大腦飛速運轉,終於找到合適的理由,“那位客人一直在等你,你去看看?”

裴玄東順著簡愛手指的方向,看見一位女子的背影,正坐在工作台前。背影十分熟悉,不用猜,就已經認出是誰了。

簡愛衝裴玄東打了個“OK”的手勢,示意那位客人就交給他了。

警察對溫爾愷的審訊工作進行得並不順利,他隻承認襯衫是他的,是裴玄東在他生日那天送給他的。除此之外,他便不再回話,一直沉默。

趙海笙與溫爾愷隻隔著幾米的距離,卻像隔著千山暮雪,令他茫然找不到頭緒。溫爾愷的心理素質超乎常人,每一種表情和行為都看不出任何破綻,完全是置身事外的那種淡然與坦**。

趙海笙內心有些抓狂,證據擺在麵前卻絲毫沒有辦法讓他開口。做了這麽多年的警察,第一次對一個嫌疑人束手無策。

審訊中斷,趙海笙默然地走出審訊室。肖桐和曲薇跟在他身後,他們都清楚大隊長這是遇到了棘手的問題。

“真拿他沒轍了?”肖桐鼓起勇氣問了一句。

“沒看老大在想辦法嗎?別說喪氣話。”曲薇白了肖桐一眼,繼而追上趙海笙,問道,“接下來,我們要做什麽?”

趙海笙站定,扭身看著兩位年輕的警員:“重新排查案發現場,還有,把所有有關案件的物證重新梳理,也許我們真的遺漏了關鍵性的東西。”

“裏麵那位……”肖桐衝審訊室揚了揚下巴。

趙海笙深邃的眼眸瞥向審訊室,略微沉思片刻,說:“讓他在裏麵待著吧!”

刑警隊所有隊員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征戰,寧林帶著幾名警員驅車趕往南山案發現場,肖桐和曲薇到物證組重新檢驗那些看似與案件毫無關係的東西。這些東西不說翻過千次萬次,至少也熟悉到失去了好奇心。曲薇告訴肖桐:“老大的判斷是對的,咱們就當第一次碰這些東西,從頭開始吧。”

肖桐怏怏地靠近那些物證,他寧肯跟著寧林去案發現場,也不願意麵對那些毫無生氣的東西,更何況,還要和曲薇這個“事兒媽”合作,他覺得自己的人生陷入了一種悲哀的狀態。

而此時,趙海笙坐在辦公室裏,雙手交疊撐著額頭,他在冥想,抑或什麽都沒想。溫爾愷的行為舉止,看不出任何端倪,連他這個閱人無數的警隊“鷹眼”都束手無策,這起凶殺案的偵破恐怕還會節外生枝。

到底哪裏出了差錯?那枚袖扣真的隻是一個意外嗎?忽然,有人敲門,他抬起迷茫的雙眼,望向門口,隻見簡愛幹淨利落地推門而入,並迅速關上房門。

“你怎麽來了?”趙海笙起身,用質疑的口氣問道。

“我必須來。”簡愛知道她的身份不能被任何人懷疑,但為了溫爾愷,她不得不來。

“為他而來?”

“是。”

趙海笙了解簡愛的脾氣,她認定是對的,就必須做。

“我來保釋溫爾愷,我相信他是無辜的……”

“因為你們在戀愛?”趙海笙打斷簡愛的話,並挪了把椅子讓她坐下。

簡愛沒有直接回答,卻不自覺地紅了臉。她這小小的異常,盡收趙海笙的眼底。他不明白,這才幾天的時間,簡愛居然喜歡上了溫爾愷,這絕對是他沒有預料到的。

“我不管你們之間的個人感情,但請你記住自己的身份。在沒有新的線索之前,他是最大的嫌疑人。”

“所以,我要保釋他。在沒有新的線索之前,他僅僅是嫌疑人,並不是真正的凶手。”簡愛義正詞嚴,絲毫沒有退讓。

“不行。”趙海笙語氣堅定。袖扣就是直接的證據,他相信,再努力一把,一切都會迎刃而解。

“你非要扣他二十四小時,是因為你找不到新的線索。”

趙海笙第一次有了挫敗感,而且是在一個年紀輕輕的女警麵前。他扯了扯嘴角,仍難掩尷尬,嘴上卻說:“袖扣就是證據,他的東西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案發現場。現在需要的是時間,你是警察,切勿感情用事。”

簡愛無言以對,在這麽明顯的證據麵前,就算她極力保他,也不能逾越法律的底線。

“溫爾愷的心理素質不會讓他輕易露出破綻,唯有時間能證明一切。”趙海笙伸手按住簡愛的肩頭,用力一抓,簡愛身子一傾,抬頭看他。

“你不覺得袖扣的出現有些詭異嗎?前兩起案子,現場處理得十分幹淨,而且案件發生在人員密集的公共場所,凶手的縝密絕不會讓他在第三起案件中出現這麽大的疏忽,這不符合凶手一貫的作案行為,或許……”簡愛頓了頓,目光堅定地落在趙海笙的臉上。

“百密一疏,即使策劃得再周密,偶有失手,也是合情合理的。”

“不對。”簡愛搖頭,“或許有人故意讓你們發現那枚袖扣,從而轉移你們的視線。”

說完此話,簡愛的眼神中露出一絲恐慌,如果真如她所說的那樣,陷害溫爾愷的很有可能是對他非常了解的人。趙海笙這回沒有反駁,而是摸著下巴做沉思狀。

“溫爾愷心細如發,前兩起案件很符合他的性格。我懷疑那個人有一定的反偵察能力,讓我們在他設定的軌跡中行走,實在太可怕了。”簡愛眼中的擔憂越來越濃鬱,如果真陷入那個人的圈套,溫爾愷的命運將會可想而知。

趙海笙踱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慢慢坐下,沉默著,不發一言。

“我想看看那些物證。”

簡愛征詢的聲音喚醒了趙海笙,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半天才說:“本來上次是想把資料拿給你看的,不料溫爾愷也在現場。今晚,我在你樓下的天天書吧等你,你對老板娘說,訂了一號間,她會帶你去的。”

簡愛點頭,才想起她住的那棟公寓樓下,的確有一個天天書吧,每次經過那裏,總能看到老板娘衝她溫和地笑。沒想到這個書吧竟成了趙海笙和她碰頭的地點,想來,他也是頗費了一番心思。

“你可以帶溫爾愷回去,但我有權保留我的觀點。”趙海笙像是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語氣沉重。

簡愛鬆了口氣,她不是在逼他,她從始至終都不相信溫爾愷就是殺人凶手。與其在一個沒有殺人動機的嫌疑人身上浪費時間,不如集中警力挖掘更有價值的線索。她沒有實戰經驗,卻一直相信自己的直覺。

臨近傍晚,寧林才趕回來。趙海笙直接把寧林叫到一邊,迫切地想要知道有何新發現。

寧林把案發現場拍下的照片交給他,搖搖頭說:“想找新線索很難。”

又是一些照片,難道現場真的被凶手處理得一絲痕跡都沒有?

簡愛再次提醒趙海笙要保釋溫爾愷,趙海笙看看天色,無奈地擺擺手,吩咐曲薇給溫爾愷辦理保釋手續。沒多久,手續辦妥,溫爾愷走出審訊室,除了疲憊,在他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簡愛跟著溫爾愷上了車,坐在車裏,簡愛的心才真正放鬆下來,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將散落下來的頭發弄到耳後,靠在椅背上等待溫爾愷發車。

車子一直都沒啟動,簡愛詫異地看向溫爾愷,卻見他目視前方,一動不動。

“怎麽了?開車啊!”

“你為什麽要來保釋我?”他依舊保持著那種靜止的狀態,連聲音都是木木的。

“因為你不是殺人凶手。”簡愛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我跟你說過,和我保持距離。如果你做不到,我隻能解雇你。”語氣冷得像冰淩,堅硬且銳利。

簡愛一口氣堵在胸口,張了半天的嘴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做這些,我不會感激你,你在自找麻煩。”他終於轉過頭來看她,極寒的目光像一把利刃,刺過來令她防不勝防。

簡愛克己地緩了一下氣息,說:“正因為有危險,我才不能退縮,我也想知道是什麽人要害你。”

溫爾愷白了她一眼:“固執……”

“不是固執,每一個有正義感的人都不會袖手旁觀。”簡愛篤定地望著他。

溫爾愷不辯解,而是出其不意地發動了車子,車子的衝力讓簡愛顛簸了一下。看著他那張冷冽清雋的臉,簡愛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滋味,總之怪怪的,是她之前從未感受過的。

車子開進溫爾造型地下停車場,兩人乘電梯直接到達溫爾造型的一樓。這個時間段,是店裏最忙的,幾乎每個工作台上都有客人。溫爾愷看了簡愛一眼,她的本職工作應該在店裏,可她卻有閑心去管閑事,他真覺得把她留下來是一件愚蠢的事情。

簡愛讀懂了他眼神之外的含義,不再多說一句話,麻利地趕去吧台,此時有客人來結賬。

忙過一陣,客人漸漸少了,簡愛整理好賬麵上的工作,起身去休息區給自己泡了一杯檸檬茶。她端著杯子,想的卻是溫爾愷。她沒看見他出去,應該還在辦公室,索性給他泡一杯。

簡愛端著檸檬茶敲了門,半天沒有回應。走了?猶豫之間,她轉動了門把手,門沒上鎖,估計是睡著了。

進了門,房間裏空無一人,靠背椅上搭著他的西裝外套,桌上的咖啡杯裏還飄著淡淡的醇香。咖啡的香味很好聞,簡愛深深地吸吸鼻子,輕手輕腳地將檸檬茶放在咖啡杯的旁邊,滿意地笑笑。

身後有了響動,她急忙轉身,卻在下一秒鍾,驚詫著睜大了眼睛。她看見溫爾愷**著上身,下身隻圍了一條浴巾,細膩光澤的皮膚上留存著晶瑩的水珠,站在盥洗室的門口,身後有嫋嫋的水汽在升騰。借著光,她被他刺痛了眼睛。

溫爾愷漫不經心,對她視而不見,徑直朝她走來。

簡愛倏地閉上眼睛,臉上的紅暈迅速蔓延,直燒到耳根。

“對不起,我不知道辦公室裏還可以衝涼……”她笨拙地開口,心跳得愈加厲害。

溫爾愷站到她麵前,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到可以讓簡愛嗅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沐浴液的清香。簡愛咽了咽口水,想躲開,卻來不及,溫爾愷的臉已經逼近,“把你那杯垃圾飲料拿走。”

簡愛差點兒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先前的羞愧瞬間被強大的自尊掩蓋,她抬起頭直直地瞪著他:“那不是垃圾飲料,那是我親手醃製的檸檬茶,你不懂生活就不要懷疑別人的生活質量,狂妄、自大……”

簡愛瞬間住口,為自己的失態懊悔。

溫爾愷繞過她,走到衣櫃前,打開衣櫃:“你若想看男人換衣服,我絕不阻攔你。”

簡愛被他的話堵得心口疼,他變得如此刻薄、不近人情,和十年前那個溫和謙遜的學長有著天壤之別,她懷疑自己內心存留的那點兒希冀是否還有必要。

簡愛不說話,拿起那杯檸檬茶轉身就走。走到門口,聽到他在背後的聲音:“以後沒我的吩咐,不要進來。”

簡愛幾乎快要流出眼淚,委屈、氣憤、失望,讓她不想多停留半秒鍾。可在甩上門之後,眼淚還是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簡愛又是最後一個離開的,心情差到極點,剛才眼睜睜地看著溫爾愷從身邊走過,卻像與她不相識一樣,竟不如對待一個普通的員工。她賭氣,牙齒都快咬碎了,可眼睛卻一直追著他,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在電梯裏。

關好店門,卻不見阿哲回來。難怪阿哲住在店裏,店裏有一整套的設施,可她卻不知道溫爾愷的辦公室能衝涼、能睡覺,居然還讓她撞見了那麽尷尬的一幕,現在想來,都覺得臉紅發燙。

簡愛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溫溫熱熱,這種奇妙的感覺竟讓她放棄了對溫爾愷的怨氣,一個人抱緊了肩,站在台階上癡癡地發笑。

“簡愛……”

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簡愛才回轉過心思,急忙尋找聲音的來源。

“這兒……”裴玄東坐在車裏向她招手。簡愛看見裴玄東,才想起他和那個看起來蠻有氣質的女人走後,就沒回過店裏。她還記得,女人走過她身旁,衝她微笑時,連眼睛都是笑的。她從沒見過能將笑容展現得如此親和舒服的人,對她的印象也就深刻了幾分。

“上車,我送你。”裴玄東已經打開了副駕駛的車門。

簡愛衝他笑笑:“不好意思,總麻煩你。”

“太晚了,你一個人回去,我不放心。”簡愛上了車,他一邊給她拉好安全帶,一邊說。簡愛不免多看了他一眼,他總是一副平易近人的樣子,讓他的帥氣比溫爾愷的接了些地氣。

收回目光時,她瞥見他的衣領上若隱若現的一枚唇印,淡淡的紅,卻不那麽刺目。簡愛會意地偷笑,將身體窩進椅背。

“有什麽喜事,說出來,我也替你高興高興。”裴玄東發動了車子,問她。

“沒有啊,就是想笑。”簡愛看著他,指了指自己的衣領,示意他。

裴玄東調整了後視鏡,才發現衣領處多了一枚不太顯眼的唇印,繼而尷尬地輕咳一聲,嘴角牽出一絲窘笑。

簡愛動了一下身子,故意裝糊塗地說:“回家之前最好毀屍滅跡,免得你太太追著你不放。”

“我沒結婚,哪來的太太。”

“哦……”簡愛誇張地張大嘴,心想那枚唇印一定是那位連眼睛都會笑的女人留上去的。

簡愛心存好奇,偷偷拿眼睛瞟他,不巧,他也投來異樣的目光,兩人四目相對,嚇了簡愛一跳,她趕緊別過臉,去看車窗外那一片流光溢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