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他們的恩怨

簡愛拚命往前跑,雨打在身上冰冷刺骨,可她的心裏卻燃著一團憤慨的火。她不明白自己的到訪為何會激怒裴玄東,她的好意,他根本就不領情,居然還對她如此凶狠。簡愛越想越氣憤,不知道是眼淚還是雨水,幾乎模糊了她腳下的路。

腳下一滑,身子就偏離,重心也失去平衡。眼看就要摔下去,卻被一隻手狠狠地抓住,用力一帶,她的整個身子就淩空而起,重重地撞在一個人的懷裏。

驚詫中,她擦了擦臉上的雨水,仰起頭,才看到裴玄東一雙淩厲的眼睛。

簡愛本能地推開他,她不需要他的保護。她倔強地往前走,對他不理不睬。

裴玄東緊跟幾步,一把扯住她的手:“跟我走!”

簡愛用力甩開他的手:“憑什麽要跟你走?”

他再次固執地抓住她的手:“這麽大的雨,你想感冒嗎?”

“不要你管!”簡愛賭氣地別過身子,不看他。

“脾氣不小,有本事你跳河啊!”裴玄東指著那條河喊。

簡愛瞪他:“你讓我跳,我就跳啊!”

“你不是受不起委屈嗎?”

“你簡直不可理喻!”她大喊,雨打進她的嘴裏。

“你小肚雞腸。”他脫掉外套罩在她頭上。這個小小的舉動,一下子熄滅了簡愛心中那團怒火。在他的保護下,她像一隻溫順的小羊,不叫也不動了。

一小時後,裴玄東開車回到市區。簡愛縮在車裏,盡管他開了暖風,但她還是覺得渾身都冷到麻木。

他把車停在地下停車場,帶她上了電梯。她不知道這是要去哪兒,在他身後問:“你要帶我去哪兒?”

電梯裏,他一直背對著她,周圍都是堅冷的金屬內壁,就連空氣中,也飄**著透不過氣的冷。

電梯“叮”的一聲,停在二十三層。他率先走出電梯,回身,叫她:“到了。”

簡愛跟著走出來,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問道:“你住這兒?”

他不回答,掏出鑰匙開了2303號房門。

站在玄關處,簡愛被房內的裝修和擺設驚呆了,這絕不是普通的住房,儼然可以用奢華來形容。她吸了口氣,驚歎裴玄東的品位如此高大上。

進了客廳,裴玄東指著最裏麵的一間房:“去衝個熱水澡,我把你的衣服烘幹,免得你真感冒,我賠不起醫藥費。”

簡愛知道他在開玩笑,可他一直繃著臉,嚴肅且認真。

熱水淋在身上,舒服得像抽掉了她的筋骨。她懶洋洋的,竟然連眼皮都沉得抬不起來,她好想睡一覺。

正在享受這溫暖的浸透時,浴室的門被敲了兩下,裴玄東的聲音傳來:“差不多就可以了,浪費水電又不環保。衣服已經幹了,掛在門把手上,自己來拿。”

簡愛撇撇嘴。小氣,不就多衝了會兒嗎?還跟我提水電費,醉了!

衣服果然幹爽舒服,上麵還隱約有股特別的香味。簡愛心滿意足,覺得裴玄東比溫爾愷還會照顧人,而且隨意得令人不覺得做作。

客廳與餐廳連通,顯得十分寬敞,就連陽台的空間都融洽到了一種極致的自然,絲毫沒有人工設計的突兀感。

簡愛站到陽台邊上,伸展腰肢,俯瞰天地,霧茫茫,縹緲緲,煙雨蒙蒙。

裴玄東端著一碗薑湯過來:“一口喝掉。”

濃烈的薑味讓她皺起眉頭,她輕輕搖頭,平生最怕這股味道。

“放心喝吧,我不會對你下藥……”

簡愛瞟他一眼,接過來,她不是怕下藥,真就是怕了這薑的辛辣。

他盯著她,點頭示意她必須喝掉。

她沒得選擇,一閉眼,一仰脖,大有英勇就義的氣魄,一飲而盡。

裴玄東清洗了杯子,潺潺的流水聲悅耳動聽。簡愛靠在沙發上,看他忙碌的背影,男人在廚房裏的樣子還真夠銷魂的。

“誰要是嫁給你,真是幸福得要死。”

“你嫁吧!”

簡愛一驚,趕緊擺手:“算了,你的福我受不起。”

裴玄東收拾妥當,朝她走來:“比起溫爾愷,你嫁給我也還不錯。”

這話是在誇他自己嗎?

裴玄東在她對麵坐下來,手長腿長,線條優美協調。

“這的確是我的家,除你之外,沒人來過,包括溫爾愷。”他說。

“在海城,我奮鬥了十年。在別人眼中,我算成功人士,可除了這套房子,我還有什麽?一個生活不能自理、瘋瘋癲癲的母親?”他揚著眉,臉上盡是苦笑。

“我沒有溫爾愷那種好命,有個了不起的老爸,他不用奮鬥都比我強百倍,這就是差距。”他伸展手臂放在沙發靠背上,手臂長得讓人羨慕。

“你真的很不錯了,隻是你要求太高。”

他嗤鼻,臉上有自嘲的笑:“我要求高?我這些年白白給溫爾愷當牛做馬,他還不知足?”

簡愛一怔,他這話讓她不解。

“我恨他,恨他不該姓溫,可他偏偏就是溫白的兒子。你說,這是不是天意?”他坐直了身體,眼裏透出令人壓迫的寒意。

簡愛隻覺得後背發涼,似乎他和溫爾愷之間有著她不知道的恩怨。

“在我一歲那年,我爸和溫白因盜竊被判刑,在同一個監獄服刑,後來兩人先後出獄回了海城,溫白混了黑道,我爸天生就是扶不起來的阿鬥,吃喝嫖賭,坑蒙拐騙,還欠下高利貸,被人追上門,連打帶搶。我爸走投無路,隻好去找溫白。溫白答應替我爸還債,可他的條件就是要我媽陪他睡覺……”裴玄東哽咽著,眼圈泛紅,緊握的指關節響著清脆的聲音。

簡愛倒吸著涼氣,這絕對是出人意料的往事,任她腦洞大開,也不會猜想出他和溫爾愷之間的恩怨會這般不堪。

“溫白是個變態,我曾目睹他是怎樣淩辱我媽媽的。我當時太小,我打他、咬他,卻被他一巴掌打暈。我救不了我的媽媽,一次又一次看著他欺負媽媽……”他抓扯自己的頭發,身體抖個不停。

簡愛震驚了,他從小在這樣的恐懼中度日,他承受的豈是常人能夠承受的?她想安慰他,可卻不知道怎樣開口,才會叫他忘掉這些舊日的傷痛。

“媽媽受夠了這種生不如死的日子,她選擇跳樓來終結自己悲慘的人生,可她沒摔死,卻摔成了殘疾人……”他哭了,為母親的不幸。

“我是被村裏人養大的,我爸從未管過我們,整日胡混。後來,聽說黑幫被端了老窩,溫白大難不死,卻發了橫財。不過,好景不長,在一次警方打擊黑道的行動中,溫白身中數槍,當場斃命。”說完,他眼底有淚光。他哭了,也許溫白最後的遭遇或多或少能夠安慰一下他。

“我是不是該恨溫爾愷?”他看她,眼裏有著渴望她回答的懇切。

簡愛不知道如何回答,這事沒發生在她身上,可她依然能感受到那種切身的痛苦。無辜的母子令人同情,禽獸不如的溫白令人發指。但終歸是上輩之間的恩怨,如今牽連到他和溫爾愷,命運好像總是喜歡捉弄人,本該親如兄弟的朋友,到頭來竟要為父輩的恩怨埋單,這種捉弄的代價太大了。

“我不知道。”她老實回答。

“如果受害的是溫爾愷呢?”他繼續問。

她搖頭,簡直痛苦。

他戚戚然笑了一下:“你心裏同情我,但你不希望溫爾愷受到一丁點兒傷害。”

簡愛被猜中了心思,無助地望著他,心裏一下一下被刺得生疼。

“我沒有害他,他和溫白不一樣,可這些年,一想到他是溫白的兒子,你知道嗎?我想殺的是我自己。”他聲音微抖,這種被壓製的感受,除了他能承受,換作別人,估計很難。

“其實,這樣不是很好嗎?冤冤相報,到頭來還不是一場空,你和他何不終止這場恩怨,讓彼此都能海闊天空。”這是她最真實的想法。

他又苦苦地一笑:“海闊天空?除非我離開這裏,我和他才會相安無事。”

“放下吧!心裏的仇怨太多,你背負的也就越多。好好為自己活著,這是唯一讓你母親感到欣慰的事。”簡愛伸手去握他的手,他的手在她手裏輕輕抽搐一下,冰冷得像極寒之冰。

他抬起頭看她,她臉上的真誠讓他心軟了一下:“其實,我早就有離開的打算。發生了阿哲的事,我怕他應付不來,才留到現在,如今風平浪靜,我也該為自己打算了。”

簡愛的心被深深地震撼了,他不是恨溫爾愷,而是他恨不起來啊!

“放下,不一定就要離開。你們合作這麽多年,彼此就像對方的手,誰也離不開誰。”

“手也有打自己的時候,在一起久了,什麽都避免不了。”

簡愛微微一笑,這種比喻倒實在,就算自己打了自己,可還是自己的手,總不能砍掉吧。

“這事交給我,我會讓你們都滿意。”她衝他點頭,像立了軍令狀。

“不勉強,隻要你好好照顧他,我再無牽掛。”他眼裏的誠懇,讓簡愛為之動容。

裴玄東請簡愛吃了頓家常飯,他親自下廚,色、香、味倒是地道得不得了。簡愛吃得大呼過癮,唇舌間菜香繚繞,久久不散。

飯後,簡愛說要參觀一下他的房子,這才發現,這套房子大得出乎她的意料。

房子屬於複式結構,大氣恢宏,富麗堂皇。就連盥洗室都比她的臥室潔淨亮堂,她暗歎,何時自己也能擁有這樣的房子。

參觀一圈,簡愛已經大傷自尊了,於是決定還是走吧。

裴玄東開車送她,她一直沉默不語。

“怎麽了?”他問。

“沒怎麽。”

“想他了?”

她笑,很甜蜜:“有點兒。”

“別再虐我這隻單身狗了,好吧!”

“是你提的,不怨我。”她白他一眼,“夏迎不適合你,她可是有夫之婦。”

“你懷疑我和她……怎麽可能!她比我大好幾歲,何況,我也不是那種人啊!就是朋友加客戶的關係,別多想。”

簡愛看了他一眼,說道:“從未見過夏迎的老公,他還真是個神秘人物呢!”

裴玄東輕哼一聲:“大人物玩的都是幕後,華夏集團不是光靠夏迎一人就能成事的。”

“你見過華先生?”

“當然,有機會介紹你認識一下。”

“我這個小人物,人家未必給麵子。”簡愛咧咧嘴,縮縮肩頭。

“他喜歡美女,我還真不敢介紹你們認識,溫爾愷知道了,非得撕了我!”他笑,笑得有些得意。

簡愛心裏一沉,大人物都有這個嗜好,這個弱肉強食的社會,還真得小心為妙。

車子在簡愛家小區停下,裴玄東下車為她拉開車門。

“把你安全送到家,看來,你不會感冒了,早點兒休息吧。”他雙手按在她的肩上,像個大哥哥心疼小妹妹一樣。

“謝謝你的薑湯和晚飯,我還會光顧的,而且會帶上他。”

“他可沒你這口福,我可一次都沒做給他吃過。”他放下手,滿臉的笑像綻放的花兒。

“那就說定了,下次帶他去。”

“沒問題!”他衝她擺手,轉身上了車。

車子開走半天,她還站在原地望著車子遠去的方向。

“車都沒影了,還這麽依依不舍呢?”

身後響起了他的聲音,她嚇了一跳,立馬轉過身,就看見溫爾愷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簡愛不喜歡他這樣的口吻,瞪了他一眼:“無聊。”

溫爾愷跟上去,拉住她的胳膊:“什麽意思?我站在風口等了大半夜,發句牢騷也不成?”

“我沒讓你等,你活該。”簡愛低著頭不肯看他。

溫爾愷用力一拉,簡愛就撞進他的懷裏,他一刻也不耽誤,俯下頭吻住她的唇。

清香的氣息滑進她的口腔,甜甜的,帶著些許的霸道,力度時而猛烈,時而柔軟,撓著她的心尖,一陣陣酥麻。

“隻有我的吻能降服你。”

“早晚會審美疲勞。”

“不會的,我花樣百出,一輩子都能給你新鮮感。”

“流氓!”

“壞男人才懂得憐香惜玉。”

……

她說不出話來,因為她猛烈的心跳幾乎讓她昏厥。

長長的擁吻能讓彼此愛進對方的血液裏。吻過之後,簡愛軟軟地靠在溫爾愷的懷裏,不想動。

溫爾愷敞開風衣,將她整個人裹進去。她像一隻小袋鼠一樣躲在媽媽的口袋裏,被保護了起來。

“一下午你們都在一起?”他輕聲問,注意了自己的語氣。

她點點頭,渾身都被他的體溫浸透。

“能告訴我聊了什麽嗎?”

“很多,你想聽嗎?”

“你想說嗎?”

簡愛仰起頭看他,他的鼻子挺直堅硬,嘴唇的輪廓清晰如刀刻,就連睫毛都在路燈的映襯下,看得一清二楚。

“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可能跟你爸爸有關。”她語速極為緩慢,字與字之間停頓得很長。

溫爾愷微微一顫,爸爸?這個稱呼離他已經很遠了,記得最後一次叫爸爸,還是那天早上,爸爸指著客廳壁爐上方的那幅仿真的《蒙娜麗莎的微笑》說:“不管什麽時候,一定要保護好這幅畫,哪怕這棟房子燒了,這幅畫你也要給我完好無損地保護好……”

那幅畫至今完好無損地掛在家裏,他從未取下來過,也沒有心思去研究畫裏的秘密,好像這都跟他無關,他隻需讓這幅畫完好無損地掛在家中即可。

爸爸從那天以後就再也沒回來過。在殯儀館裏,他看到的是麵目全非、血肉模糊的一具屍體。從看到屍體到火化後捧著那堅硬得沒有感情的骨灰盒,他沒掉一滴眼淚。他不相信爸爸死了,他一直都覺得爸爸還活著,隻是去了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

簡愛看到溫爾愷愣住了,感覺沒勇氣講出來,試探地問了一句:“還要聽嗎?”

溫爾愷拉回思緒,托起她的臉頰,深情而專注地盯著她:“說吧,我聽著。”

簡愛點點頭,停頓了一下,然後,將裴玄東講給她的,一字一句地複述給他聽。

風突然就刮了起來,小區裏樹影重重,兩人依偎在一起,很久都沒人說一句話。

這應該是溫爾愷第一次從別人口中得知自己的爸爸居然是一個這樣不堪的人。他幾乎忘記了爸爸是如何疼愛自己、如何將他帶大的點點滴滴。也許爸爸在他眼中是個好爸爸,卻不曾想,他親手毀滅了一個完整的家。這樣的爸爸,還算是好爸爸嗎?

“這些我都不知道,如果真是這樣,我願意替爸爸補償他們。”溫爾愷的目光伸向遠處的黝黑之地,瞳仁裏凝聚著比深淵更濃的幽暗。

“怎麽補償?他爸死了,他媽媽癱了、瘋了,還能給他一個完整的家嗎?”簡愛有些激動,眼裏閃滿了淚花。

溫爾愷也覺得任何補償都彌補不了爸爸對他們的傷害,這是事實。可他總要做些什麽吧,畢竟他姓溫,是溫白的兒子。

“當初我和玄東在美發學校相識,他比我大,處處幫著我,後來我決定開店,去找他,他一口就答應下來,看來,從那時起,他就知道我是溫白的兒子了。”

“你說他有意接近你?”簡愛問。

“他的本意是想報複我吧。”他很坦**,如果是他,他也會這樣做。

“可他並沒有這樣做,他一直在維護你。”簡愛沒理由質疑裴玄東的動機。

“不管怎麽說,這幾年,我們親如兄弟,如果真想報複,也不會等到現在了。”

“所以,你應該找他談談,化解他心裏對你父親的恨意。畢竟在這件事上,你和他都沒錯。”簡愛摟緊溫爾愷,她不希望他們有一天會反目成仇。

“終歸是我們溫家對不起他們啊!”他仰頭望著天空,不知什麽時候,風已經吹散了雲,深黑的天幕上布滿繁星,看來,明天應該會是一個晴朗的天氣。

“我相信你會處理好這件事。”

他俯下頭,目光沉靜:“謝謝你,簡愛。”

“你應該謝謝裴玄東。”

“我會的。”

趙笙走出天天書吧,歡姐送到門口,說一句:“注意休息啊,你最近瘦了不少。”

趙海笙衝她擺擺手:“知道了,你也一樣,別守得太晚。”

歡姐點點頭,目光不舍,卻又不得不再見。

趙海笙走了幾步,回頭看,歡姐還立在門口,目送他。他再次擺擺手,消失在夜色中。

剛一轉過樓拐角,就看見另一棟樓的綠化帶旁,簡愛正依偎在溫爾愷懷裏,一副幸福滿足的樣子。

趙海笙會意地笑笑,年輕真好,談戀愛都可以不分時間、地點和環境,不像他……唉!老了,什麽都要顧慮啊!

簡愛根本就沒看到趙海笙,他也不好意思打擾他們。貼著牆壁,快速地走過去,沒激起任何動靜。

趙海笙拉開車門坐進去,係好安全帶,準備發動車子,這時,電話響了起來,一看來電顯示,居然是李恪。

“你小子去哪兒了?害我擔心了好幾天!”他顯然很生氣。

李恪沒說話,倒是先來了幾聲爽朗的笑聲,然後才不緊不慢地說:“我一大男人,你有什麽好擔心的,又不是娘兒們。”

趙海笙懸著的一顆心終於安穩地沉了下來:“滾蛋!就差沒把海城倒過來了,趕緊來我家,房間都給你收拾好了。”

“去不了了,我已經回岑村了。事情太急,沒時間跟你碰頭。下次吧,好好讓你破費一把。”李恪在電話裏又是一陣笑聲。

這家夥倒安然無事地回家了,害得他差點兒出動全警察局之力來找他。趙海笙真想立刻把他抓到身邊,狠狠地踹他幾腳。

“你最好別來,否則我饒不了你!”

“行了,行了!別跟娘兒們似的抱怨了啊!不跟你說了,改天再聯係,掛了。”

“滾蛋……”

趙海笙話還沒說完,電話裏就響起了忙音。他看著電話,嘀咕了一句:“別讓我看見你,老子非打得你求饒不可。”

李恪安然無事,隊裏虛驚一場。

不過寧林跑了幾天醫院倒是得到一個令人興奮的消息,在海城第八人民醫院,查到了羅濟的就醫記錄,診斷為逆向**生理疾病。

這一發現與趙海笙交代給寧林的信息基本吻合。看來,羅濟真的回國了,而且他的病這些年並未治愈。

根據病例上的地址,終於查出羅濟的藏身之地,海東區東五路陽光花園C座五單元1010室。

速度如此之快,這絕對出乎隊裏所有人的意料。但看著實實在在的詳細住址,所有人都相信,這就是所謂的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不是不報,時機未到。

根據對醫生和護士的詢問,此人大概一個月前來就診,醫生建議他做手術,這種疾病大多屬於先天性疾病,治愈的概率不大,如果手術治療也有治愈的可能。但病人堅持藥物治療,還和護士發生過爭執,沒辦法,醫生同意了病人的要求,但要求他必須半個月來複查一次。

根據對羅濟十年前的照片比對,醫生和護士也不確定是不是同一個人,因為病人每次來都戴著大大的墨鏡,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但從臉型來看確實很像同一個人,不過,本人比照片上的人略顯胖了一些。

應該就是羅濟了,這十年,人有些發胖,也是在所難免。從醫生那裏還了解到,明天就是羅濟的複查日期,他已經電話通知了羅濟,羅濟也表示明天下午兩點半準時到達醫院。

看來,這是個大好時機。為了避免夜長夢多,趙海笙馬上召開了會議,布置抓捕任務。

第二天,曲薇和肖桐早早就守在陽光花園的正門,看到目標走出陽光花園後,就上了計程車,車子駛去的方向,正是第八人民醫院的方向。

老馬和隊員把守南門待命,寧林一個人等在醫院的大門外。中途還有隊員接應,以免羅濟半途溜走。

趙海笙坐鎮總指揮。他們的抓捕時間定在晚間,等羅濟從醫院回到家中再實施抓捕,這樣可以避免不必要的騷亂和圍觀,同時,也讓羅濟措手不及,來不及銷毀有利證據。

羅濟在第八人民醫院下車,故意拉高了衣領,擋住了臉龐,叫人無法辨認清楚。

寧林看著羅濟進了醫院,便鎖好車門跟了進去。

羅濟直接進了男科,不多時,護士出來,衝寧林點點頭,確認正是此人。

接下來便是等待,寧林坐在外麵的椅子上,分分鍾都是煎熬。他真想立刻衝進去,將羅濟捉拿歸案,但他不能這樣衝動,他必須聽從指揮。

一小時後,複查結束,羅濟走出來,依舊將自己遮掩得嚴嚴實實。羅濟沒有在醫院逗留,直接打車離開。寧林通知中途的弟兄,要密切跟蹤那輛計程車,自己也驅車跟上去。

途中,羅濟下車去了趟藥店,寧林跟進去,正好和羅濟打個照麵。寧林趕緊假裝看藥,避開了羅濟。等寧林再出來時,那輛計程車已經不知去向了。

目標跟丟,隻能讓曲薇和肖桐守株待兔了。

大概五點鍾,目標終於出現,隻見羅濟大包小包從計程車上下來,依舊看不清他的五官。

羅濟進了小區後不久,寧林趕了過來。曲薇征求了趙海笙的意見,認為現在展開抓捕是最好的時機。

趙海笙下達命令,立刻抓捕,他正在趕來的路上。

曲薇和寧林進入小區實施抓捕,肖桐守在前門,老馬依舊守在南門,即使有逃脫,也不會讓羅濟逃出小區門口之外一百米。

趙海笙剛到,曲薇就在無線耳麥裏喊話:“目標消失,房間無人。”

讓他跑了?不可能啊!

肖桐說他一直盯著出口,沒見他人影啊!老馬也說沒見到目標出現。趙海笙立刻吩咐老馬趕去接應,估計,羅濟此時還在那棟樓裏。

趙海笙率先衝進小區,朝C座跑去,老馬也快速下車,並讓隊員繼續盯緊出口。

老馬和趙海笙幾乎同時到達C座,這時電梯正緩慢地下降。趙海笙問老馬:“南門沒有異常?”

“我和小丁盯得很緊,絕不會從南門逃脫。”

“羅濟這家夥一定是洞悉了我們的行動,真是個狡猾的狐狸。”

“我們布下了天羅地網,他插翅難飛。”老馬義正詞嚴。

這時,電梯“叮”一聲停下,門打開,從裏麵走出來一位身穿紅色風衣,披肩卷發,濃妝豔抹、韻味十足的女人。

兩人向旁邊讓了一步,女人踩著“恨天高”扭動著曼妙的身姿走過去,灑下一陣濃烈的香氣。

兩人不禁扭頭看了一眼走過的女人,不約而同地搖搖頭,上了電梯。

“俗不可耐啊!”電梯上升,趙海笙自言自語了一句。

老馬沒吱聲,像在思考問題。突然,他喊了一聲:“不對!剛才那女人,好像是黃家爆炸案中,視頻裏的那個神秘女人……”

老馬此話一出,趙海笙立馬意識到了什麽,馬上用對講機呼叫:“目標有可能是位女性,穿紅色風衣,卷發,各出口見到此人,馬上控製起來……”

“收到!”肖桐回答,馬上跳下車,堵在正門出口。

“收到……”南門把守的隊員回答後一愣,馬上朝馬路上看去,隻見一個紅色的身影鑽進了一輛計程車。他馬上呼叫:“目標已經上了計程車,看不清車牌號,車子朝東四路方向駛去……”

趙海笙已經聯係了交警和出租車公司,無論如何也不能讓羅濟再次逃脫。

很快,出租車公司傳來消息,警方要找的人,在海濱路下了車,不知去向。緊接著,交警也傳來消息,在海陽高速收費站拍下了紅衣女子的畫麵,估計目標有可能逃往陽城。目前已經有交警沿途追蹤。

趙海笙立刻組織追捕小組,他帶隊,率領寧林和老馬;曲薇和肖桐留守。

很快,他們就上了高速公路。這段路車輛不多,此時已天黑,他們給足馬力,火速前進。

車上,趙海笙一句話也不說,沒想到羅濟會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逃脫。千算萬算,沒算到羅濟會使出這麽一計,用改變性別的手段金蟬脫殼,簡直厲害。

“肖桐這小子還真猜對了,易容術……”寧林說。

“羅濟這家夥,扮起女人還真惟妙惟肖啊!”老馬可想不通,一個大男人,能那麽成功地模仿女人,簡直奇葩到無敵了。

趙海笙依舊保持沉默,他從警三十年,第一次覺得凶手犯罪也是憑著天賦的。如果這次被羅濟逃脫,恐怕又要再等十年破案了。

這時,對講機有聲音傳來:“趙隊,白河路段發生車禍,疑似你們要找的凶手,車毀人亡……”

車上全體鴉雀無聲。

白河路段屬於事故高發區,車子撞開護欄,墜下橋底,當場爆炸。趙海笙他們趕到的時候,屍體已經運走,現場還有勘查員在做最後的收尾工作。

車子燒得隻剩框架,空氣裏還彌漫著汽油和燒焦的混雜氣味。

趙海笙亮了身份,白河路段屬於陽城的管轄路段。得知屍體已經運走,趙海笙馬上聯係陽城市公安局,要求對屍檢內容有獲知權。

在趕往陽城的途中,曲薇傳來消息,她和肖桐已經對羅濟的住宅進行了搜查,從搜到的護照來看,確認此羅濟就是當年離開海城的嫌疑人羅濟。另外也找到了和視頻裏那個神秘女人一樣的衣物,更令人費解的是,羅濟家中的衣櫃裏,除了幾套男裝外,幾乎全是女裝,就連衛生間裏也有大量的女性用品。

羅濟的性別再次被懷疑。明明是男兒身,為何要如此打扮呢?

老馬在車上說:“黃醫生家裏的炸彈就是羅濟送的,他下樓後換了女裝,讓我們查不出頭緒。本來可以逃過我們的視線,卻被寧林查到了他就醫的那家醫院,估計他是想再次逃亡,沒想到途中出了車禍。”

寧林點頭表示讚同:“羅濟行為上的怪異不難理解,他心理方麵的確有病,再加上生理疾病,他對女人的征服欲可能有些極端,比如會用到性工具,安霓和許淺的屍檢報告有說明。”

“變態啊!”老馬啐了一口。

“還有一點,他對性伴侶是不是處女很介意。從他給許淺的畫像可以看出,他喜歡聖潔高雅的女人,因為她們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可惜,許淺和安霓都不是處女,他覺得受到了侮辱,他認為女人失去貞操就是邪惡的,他想終結她們的邪惡。”趙海笙的分析讓人心有餘悸。

“這人太可怕了!”老馬說。

“造成他的這種心理,估計跟他童年的經曆有關,我們得想辦法了解一下他的童年。”趙海笙說。

“無父無母、無親無友,怎麽查?”寧林問。

“一定會有辦法的,相信我。”趙海笙從後視鏡裏看了寧林一眼。

“好在現在案件漸漸明朗了,如果羅濟不死,就算撬開他的嘴巴,也要讓他吐出實情。”老馬有些咬牙切齒地說。

“不妨和死者對話,或許會有意外收獲。”趙海笙的臉上顯出光彩。糾結了很久的案子終於就要真相大白了,苦了、累了這些日子,也算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