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師太太

他的妻子要離開他了,原因並不是第三者插足。

“我受夠了做家庭主婦的日子!現在已經不同於以前的時代了。也許我們還會有碰麵的一天吧。”說完這些,她就走了,搬去了位於城邊的一個單身公寓。

為此他懊惱極了。她竟這樣瀟灑地走了。更讓他喪氣的是後來的事情:不管他去怎麽央求,她都不為所動,他甚至跪下來乞求,但也毫無用處。看來,她真的是鐵了心要走。他突然覺得自己像是一隻香蕉皮,就這樣被她隨手丟棄了。

他開始慢慢地由愛生恨。他會因此而去報複她嗎?答案誰也不知道。他一直是個缺乏信心的人,做事優柔寡斷,對於生活缺乏積極性。在很大程度上,她是因為這個原因,才離開他的。

他每天都生活在白日夢裏,根本就弄不清自己到底應該怎樣對她。由於沒日沒夜地盤算他心裏的那一點計劃,他更難睡一個好覺了。

一到晚上,他就輾轉難眠,就算睡著了,也會時常被噩夢驚醒。

淩晨三點,他從睡夢裏醒來。感覺脖子上涼涼的,有一支槍頂在上麵。這不再是一個夢。

“站起來,去把燈打開。”一個男人的聲音。

他兩腿發軟,身子跟著頂著下巴的槍站了起來。

“快進去,讓我仔細看看。”男人一把將他推進起居室裏,扭亮電燈,隨即把他推向沙發。

他渾身打著哆嗦,大氣都不敢出。借著燈光,他看見槍管上安著消音器,表明這確實是一把貨真價實的手槍。

“瞧你那可憐樣!汗水都能滴滿整個遊泳池了!”男人嘲笑。

此刻,他的冷汗已經打濕了整個睡袍。“你究竟是誰?”他顫巍巍的聲音就連自己也差點兒沒聽出來。

“一個等了很長時間的人。”

來人個子高大,臉色蒼白,眼睛淡黃,頭發烏黑,長得很長的絡腮胡子被修剪得歪歪斜斜,像是兩柄鋒利的劍。

來人的口氣有一種很強烈的恨,可這究竟什麽原因呢?

“這裏麵肯定有誤會!我們根本就沒有見過麵!”他的聲音大了起來。

“哼!誤會?”來人麵目猙獰地笑了起來,然後從腰部解下一條尼龍繩子,用力地捆緊他的手腕。繩子勒破了皮,深深地陷進肉裏。

“假如你想大叫的話,那就悉聽尊便!”來人又說。

在這個時候,就算喊破了喉嚨也是沒有一點作用的。他的家位於郊區,四鄰八境並沒有人煙。

接著,他的腳踝也被來人捆上了。

“來吧,快點,想下手的話就痛快一點!”他突然冒出電影裏常見的台詞來。

“那太便宜你了!”來人惡聲惡氣地說,“你不會死得不明不白,但你想痛痛快快地就死,那不可能!”

他的手腳已經全都被捆上了,沒有反抗的餘地。其實,就算不被捆上,他也壓根兒沒想過反抗。不僅是因為他懼怕來人手裏的槍,也因為他生性膽小怯懦。

他甚至連自己的妻子都不如。

來人走到了沙發上,正麵朝著他,順手把手槍擱在扶手上,蹺起了二郎腿。

“嗯,這沙發還不錯!看來你活得一定很滋潤。你家是在郊區,楓樹街一零六二四號。克萊爾,我是在電話本上找到這裏兒的。你盡管放心,我進來的時候根本沒人看見,待會兒走的時候也肯定不會有人看見。現在,讓我來看看你痛不欲生的樣子,讓你像我當初一樣,感受一下什麽叫做生不如死。五年了,為了這一天,我整整等了五年!”

“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麽!這絕對是場誤會!”

“少跟我打馬虎眼。你根本就不知道,我這五年是在哪兒過的。”來人來回摸索著鋥亮的手槍說。

一下子,他覺得不太緊張了。他除了投降,還能怎樣?

一切任由處置吧。大不了是在腦袋上挨一槍,也許他還沒有感覺到痛苦就已經死掉了。反正活著已經這麽痛苦了。

“我倆素昧平生,我確實不清楚你的情況。”

來人氣得直咬牙:“又是這該死的鬼話。這五年來,我一直都在牢裏。就關在河上遊的那座監獄裏。我的罪名是持槍搶劫。”

“我還是不大懂你在說什麽。”他說。

來人氣極而笑,接過話說:“當時,你無法想象我的日子是怎麽過來的。陰冷惡臭的監獄,我一刻都不想再待下去,可有一個希望支撐著我挺了下來,我以為外麵那個好女人會一直等著我。可是後來,瑪麗來了一封信,說有一個名叫克萊爾的律師,已經替她出麵,並幫她打贏了離婚官司。看完信,我頓時感覺自己的腦袋炸開了花。還好,我馬上找到了一個新的支柱,那就是親眼看著你的腦袋開花。”

“所以你從電話簿上來尋找布萊爾。”

“沒錯,律師先生。我想你還是省省力氣,不要在我麵前展示你那該死的口才了。你幫助瑪麗和我離婚以後,她又結婚了,可她竟與第二任丈夫一起因車禍而沒了命。你倒是說說,我現在活著幹嗎?”

來人不再撫摸手槍,而是一下子抓住了槍柄:“你說,我們怎麽會是素昧平生?”

“可是,我也剛剛失去老婆。”他說。

“聽起來,還真叫人感到遺憾。”來人的語氣充滿了諷刺,同時,慢慢地將手槍舉起。

“我也很想報仇,她一直譏笑我、羞辱我,甚至還讓我跪在地上,朝我吐口水,最後她還是離開了我。”他說。

“被人拋棄的滋味一定很不錯吧!”來人的手槍直衝他的兩眼之間。

“她的名字叫克萊爾!”

手槍緩緩地垂下去,指著他的胸口,來人滿臉狐疑。

“這個不難理解。克萊爾是我妻子的名字。這些年來,她一直不把我當人看,我們之間的關係根本不是妻子與丈夫,而是主人與奴隸。她甚至連接電話的自由都不給我,所以電話本上的克萊爾律師,是她的名字,跟我根本扯不上關係。”

手槍徹底地放了下去。

“是我妻子為你們打的離婚官司,我真的從來沒有聽說過你。我叫克裏特,是靠寫小說謀生的。你要是不信的話,可以看看我的身份證,那個可以為我作證。”他說。

四肢被捆,他根本就動彈不得。抵不過手槍頂頭的威脅,他乖乖地就範了,說出了克萊爾現在的地址。

聽完,來人迅速地離去,那速度就像是叢林裏正在捕食的黑豹。哪一天我能有這麽矯健的體魄啊!他心想。是的,要是那樣的話,他就可以快一點移動過去,進入廚房,找到利器割斷尼龍繩了。從那人離開到現在也快有三十分鍾了吧?

突然,他又覺得應該先移動到電話機旁,那樣做似乎更妥當一些。因為,雖說被捆得很緊,但他被捆著的雙手還是完全可以把電話摘下來,盡快打電話通知克萊爾的。

然而,就在他向電話機那邊挪動的時候,他又猶豫起來,覺得還是應該先把繩子割斷,這樣的話,打電話似乎要快一些。一時間,他不知道到底該怎麽做了,他得抓緊時間好好想。真希望自己能變得有主見起來。

而克萊爾,也正是因為這個才徹底失望,決定離開他的。

在這兒,得補充說明一點:驅車去克萊爾公寓大約需要四十分鍾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