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裏,我的愛永遠愛你的瑪麗

看到這些,她簡直憤怒到了極點。她拿起火柴,把自己那張已經畫得不像樣子的照片點著了。接著,她從自己的皮夾子裏取出瑪麗的訃告,把它放進哈裏的夾子。她放得很有技巧:用訃告包著他們兩人的合影,然後用兩張五元鈔票把照片夾在中間,接著將這些一起塞回放鈔票的夾層。隻要哈裏一打開錢包,就肯定能看到。她動作迅速地把皮夾子放回原處,這時,門外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哈裏走進屋來,他穿著羊毛格子襯衫,望遠鏡懸在胸前,煙鬥從他的襯衫口袋裏凸顯了出來。“我看見外麵的汽車了。”哈裏摘下眼鏡,揉揉疲倦的眼睛說道。接著,他盯著朱迪疑惑地說:“能不能告訴我,是哪陣風把你吹來了?”

她解釋說:“哈裏,這個可能你還不知道,我在旅行社報了名,準備出去旅行,可旅行社今天早上打電話說,他們的計劃有點變動,船要等到明天中午才出發。因為時間還來得及,加上已經答應你,在家等你簽字,所以,我就想幹脆在出發前,找你把字給簽了。”

哈裏的眼睛裏充滿了懷疑,問道:“僅僅是因為這個嗎?”

頓時,朱迪的脈搏加速了,跳個不停,為了掩飾心虛,她故作生氣地反問道:“你是什麽意思?”

“對不起,如果是我猜錯了的話,請你原諒。可我有點弄不明白,你一向是不太讚成離婚的。”

“你到底還要不要簽字?”朱迪把文件從皮包中拿了出來,又拿出一支筆,一起遞給哈裏。

哈裏在一式兩份的文件上簽了字。朱迪把自己的一份放進皮包,剩餘的一份則由哈裏放進自己的皮夾克口袋。那個口袋裏裝著哈裏的錢夾。

“好了,辦妥了。”他的語氣很輕快。

“辦完離婚手續,你就會和瑪麗結婚嗎?”朱迪問。

“是的,當然,我是要跟她結婚。”哈裏回答。

她微笑著回應他。哈裏看到朱迪的笑,鬆了一口氣說:“我們之間的事情已經用和平的方式解決了,或許,你不介意我搭你的便車回去吧,氣象台預計明天會有一場暴風雪,我擔心因為這個,會趕不上明天的飛機。”

“不,哈裏,我可不想因為你要搭便車,在這裏待上一夜。”朱迪抗議。

“一個多小時以後,我們就能出發。我們開兩部車下山,然後我把車寄放到飛機場。”哈裏解釋說,“不過,我得先喂完鳥才行。”哈裏從櫃子裏取出一袋雜糧,那是專門給鳥準備的。“然後,我需要去一趟‘瓦拉布’,在那我預訂了一些東西,我得取回來。”他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去取皮夾克,還沒等朱迪表示同意,就推開門出去了。

現在,對於朱迪來說,最不喜歡做的事情,就是跟哈裏一起回家。哈裏剛從屋後的林子裏消逝,她就想驅車趕路。

可是,這會兒,她急需一根煙。煙會放在什麽地方呢?她的腦子轉了起來。眼睛也開始上上下下打量起整個房間。突然,她的眼前一亮,目光落在一張寫字台上,這應該是最有可能的地方了。

寫字台最上層的抽屜被打開了,她找到一支手電筒、蠟燭和火柴,但就是沒有煙。下一個抽屜是放著知識性的說明書,上麵介紹的全是像如何關閉壁爐的節氣閘、如何點燃煤油燈、如何關掉水管裏的水等一類的問題。

她把這些說明書推到一旁,試圖拉開第三個抽屜。在這隻抽屜裏,放了一個金屬保險箱,箱子上著鎖。找到這裏,她似乎已經不再奢望找到什麽香煙了。不過,有了皮夾子的前車之鑒,她決定把那個箱子打開,看看裏麵有沒有她可能很感興趣的東西。她研究了一下箱子上的鎖。這種鎖,結構不太複雜,隻要使用適當的工具,想要打開也不是什麽難事。哈裏看到之後,肯定知道是她幹的,但這似乎已經不重要了。就算他知道,又能怎樣呢?他們已經離婚了,再無瓜葛。

她急匆匆地進了廚房,拿了一把小刀出來。她握著刀柄,將刀尖塞進鑰匙孔,然後用刀上下左右地來回扭動,扭了幾圈之後,隻聽微微“哢嚓”一聲,鎖被打開了。

掀開箱蓋,她看到箱子裏麵有一遝信封。她隨手撿起一個信封,從中抽出信,噢,那不是信,那是一張有著哈裏筆跡的紙,上麵留的日期是昨天。朱迪草草地掃了幾眼,隻見上麵羅列了數百股股票,裏麵有將軍股、國際商務機械股等各式各樣的股票,後麵還都標注了時價。她把紙裝了回去,拿起了第二隻信封袋。打開以後,她發現裏麵竟是一份哈裏叔叔的遺囑副本!她開始讀了起來,這一讀讓她吃驚不小,這才明白了哈裏購買股票的資金來源。在贍養費上,她被蒙騙了。如果這份遺囑真實,那哈裏現在應該是個大富翁。

朱迪突然覺得一陣眩暈,她沒有繼續再往下看。極度的憤怒和懷疑,讓她覺得手有些發抖,幾乎握不住那份遺囑。她深吸了一口氣,冷靜一些後,把遺囑按原樣放回箱子,接著又鎖好保險箱,把它放回抽屜的最底層。是的,現在事實再清楚不過了,哈裏向她隱瞞了他的財富。可現在,事情已成定局了。她記得律師的話,記得清楚極了。她一旦簽字,即使再上法庭,也沒有機會再增加贍養費了。

“我必須把那份已經簽好的協議書弄回來!不過,哈裏也不是個傻瓜,他肯定說什麽也不會同意的。”她想著,同時用腳踢了一下抽屜,把它合上,“如果真是那樣,我是不會介意去參加他的葬禮的,不就是當寡婦嘛,沒什麽大不了的。”

哈裏的確該死。他那樣對她,就算是死,也罪有應得。現在,得有個十全十美的機會讓她變成寡婦才行。當然,她也可以跟他一起先回家,可那樣的話,就會夜長夢多,她不能保證自己會穩操勝券。看來,她真得好好合計一下了,讓這一切看起來像是一個意外。她抬起手臂看了一下時間。哈裏說過,他喂完鳥之後,會去“瓦拉布”,大約一個小時才能回來。

還有些時間,她可以仔細地思考一下。可是不抽煙,她怎麽能想得清楚呢?

哈裏回來了,老遠就聽見了他的腳步聲。他拿著空袋子走進木屋,朱迪連忙去迎接他。

“哈裏,我想抽煙。”她從臉上擠出一個微笑,對哈利說道。

哈裏掏出煙包,把裏麵僅有的一支煙遞給了她。

她把煙點著,深深吸了一口說:“就一支?”

哈裏點點頭說:“如果你還需要的話,可以和我一起去買。”

“我……還是你自己去吧!”她支支吾吾地回答。

“那好,我會買一條,不過,”他說,“我得先去把水管裏的水放幹淨,這樣,等我一回來,我們就能直接出發了。”說著,他走向了地下室的樓梯。

“噢,先等一下,”她看了看梯子,頓了一下說,“先不要關水,也許我還得用。”

“說的也是,”他沒有反對,“好吧,那等我回來再關吧。”

汽車行駛的聲音響起後,她隨即走向了地下室,並打開了燈。

梯子沒有扶手,一道石階直通底部。哈裏已經是輕車熟路,即便不開燈,數著台階也能走下去。也許可以在燈泡上動個手腳,那樣的話,他就得去換燈泡。正想著,一個新的主意從她的腦袋裏跳了出來。對,珍珠項鏈,早該想到這個的。她在心裏嘀咕了一下。她取下項鏈,數了數,一共是四十三顆。在燈光下,顆顆都閃著光。她切斷了穿珠的線,手裏攥著散開的珠子,走回石梯。一股腦兒把珠子全撒在第一個石階上後,她站起身,伸手取下了頭頂的燈泡。她把燈泡拿在手裏,用力地來回搖晃,燈絲終於斷了。

她似乎還是有些不放心,擔心即便這樣也無法讓哈裏立即斃命。燈泡安回到燈頭上了,就在這時她拿定了主意,她決定在必要時在哈裏頭上多加幾道傷疤,然後再撿回珍珠,取走離婚協議書。

可哈裏還有一隻手電筒!想起這個,她走到了書桌跟前,從抽屜裏把它拿了出來。摳出的電池被浸泡到了鹽水裏。一段時間過去了,她撈出電池,擦幹水裝進了電筒。她把電筒按原樣擺在那兒。哈裏看不了那麽仔細的。他的視力不是很好。就算有蠟燭,他也很難注意到珠子。

她的煙癮又來了,可是香煙已經抽完了。也許這會兒隻能拿睡覺來打發時間。可是現在她睡不著。哈裏還得半小時才能回來,她是該睡個午覺。一會兒她還有長途的車要開,而且明天還得趕去佛羅裏達。

她進了臥室,準備休息一下。**隻有一張墊子,什麽也沒有鋪,光禿禿的。她打開壁櫥,沒有找到可以鋪的東西。反正就一會兒的工夫,何必在意這個呢?她索性用大衣裹著身子,在光禿禿的床墊上躺下了。

一覺醒來,天已經很黑了。房間裏冷極了。她的臉頰被凍得生疼,鼻子也好像快要失去知覺。她穿好大衣坐起身來,撩起窗簾,幾片雪花從已經結了霜的玻璃窗裏,鑽了進來。

外麵的風似乎很大,窗外的鬆樹被吹得一直搖晃著。

哈裏哪兒去了?她看看表,已經一個多小時了。天已經黑透了。看到這種情況,她隨口一句咒罵。下床穿好鞋後,走出了臥室。她長出了一口氣,哈出的氣瞬間變成了白色的霧狀。

太冷了!她哆嗦著點亮蠟燭,來到了壁爐跟前。爐裏隻剩兩根已經燒焦的半截木棍了。她點著了報紙,試圖將這僅有的兩根細棍引燃,可是沒有點著。她站起身來,確定節氣閥的開關是打開的。她抓起一本哈裏的雜誌,點燃了投進壁爐。在一本接一本的雜誌被投進壁爐後,木棍終於燃燒了起來。火爐旁,她搓著已經凍得慘白的手,對哈裏的遲歸和電力公司的中途斷電有著一肚子的抱怨。也許,此刻停電也不見得是件壞事吧。這樣一來,哈裏去關水閥時,視線就會更差了。

木棍很快就著完了。短暫的溫暖後,木屋恢複了已有的冰冷。

哈裏該回來了。他的汽車質量很好,而且裝有防雪胎,應付這樣的雪根本不是問題。再過一會兒,要是雪在路麵結上冰,那可就糟了。這一點他再清楚不過了,沒必要去冒這風險。

除非,她想到了一個她很不願意的結果——哈裏發現了訃告,故意耍她。若是情況跟她想的一樣,等他回來的這段時間,就得挨凍了!她可不想受凍。她拎起了餐廳的一把櫻木椅子,使勁地在壁爐上拍打,椅子碎成幾片。她動作利索地撿起碎木,丟進壁爐。接著,她采取同樣的辦法,又分解了三把椅子。壁爐裏火著得很旺。這時,有杯咖啡就好了!她心想。爐子打開了,可怎麽也點不著火,她這才記起已經停電了。顯然是失望極了,她奮力將水壺摔了下去,水花四濺出來,弄得她滿臉都是冰水。

真想把這屋子也點著了!朱迪有些惱怒。可她知道,現在可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那樣的話,她的計劃就全都泡湯了。她想起先前翻看的說明書上說,這兒有煤油燈。可哈裏把它放哪裏了呢?

她拿著蠟燭走向壁櫥。這裏沒有油燈。就剩地下室沒找了。可那兒太黑了,而且……她有點猶豫。她開始考慮發動汽車,到車裏繼續等哈裏。在來這兒的路上,她隻加了一回油。還有很遠的路程要走,在這兒把汽油耗光可不是明智之舉。想到這裏,她打消了念頭,繼續去找油燈。

地下室的入口,她小心翼翼地探出腳,避開第一個台階,一格一格地數著走下梯子。終於到達了地麵。燭苗顫微微地抖動著,她躊躇了一下,像是有點不適應這閃爍的光圈。天冷得出奇,她不由自主地豎起衣領,也許那樣能稍微感覺暖和一點?

油燈放在梯子下麵的一個小凹室裏。她取出燈,按照先前看過的說明開始查看刻度。還好,燈裏還剩有一些油。她用臂彎夾起油燈,騰出一隻手拿住蠟燭,摸索著順著牆角往上走。

快到梯頂的時候,她停了下來。把油燈先放在梯頂,然後加點小心,一步跨過了最後的台階。

經過這次地下室之行,她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計劃還有漏洞——把珠子全放在一個台階上,也許很難一招致命。哈裏很有可能因為急著關水,一次跨下兩個台階,恰好空過撒有珠子的那一階。

她想也許是該多放置幾個台階。伸手取暖的時候,她的煙癮又犯了。這會兒,即便是有煙,恐怕也來不及抽了。哈裏說不準什麽時候就會回來,也許馬上呢。來不及了,得抓緊時間才行。

她急忙走回地下室的門口,甚至連煤油燈都顧不上點。蠟燭正放在梯子中央,她蹲下身去,撚起一把珍珠,裝進了外套的口袋。

她站起來,撇開第一個台階,一階接著一階地走下去。

她選中第四個台階坐下了,故意分得很開的雙腳踏在下一個台階上。接著,她從口袋裏隨機掏出一些珍珠來,將珠子撒在雙腳之間。同樣的姿勢,她重複地做了一次。珠子撒完了。

看著自己的傑作,朱迪心裏一陣得意。就在她伸出胳膊放鬆一下,準備轉身上樓時,意外發生了。蠟燭被她的手不小心打翻了。她彎腰準備去扶蠟燭時,身體失去了平衡。

她大叫起來,慌亂地掙紮著,想恢複原來的身體重心。也許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了,慌張之中的掙紮給她帶來了更大的麻煩。她的手掃落了最上層的珠子,珠子順著樓梯恰好滾到了她原本就沒有站穩的腳邊。一個趔趄,她摔在了樓梯上。她的身體順著台階往下翻滾,她的肋骨、肩膀還有膝蓋似乎成了滾動的支點,一次次地被撞擊在冷硬的階梯上。等滾落到地下室的時候,她已經昏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她恢複了知覺。她彎起手臂試圖支撐著站起來,可她發現疼痛已經浸透她的全身,讓她怎麽也動彈不得。她哭了,眼淚在冰冷的臉頰上凍住了。應該是哈裏躺在這兒的,可現在卻換成了她!哈裏要是在此刻發現了她,情況隻能更糟吧。哈裏完全可以想辦法來扭轉原本為他準備的死亡計劃。

……

“病人好像已經睡下了,醫生。”

“嗯,這是個好兆頭。”戴著金邊眼鏡的醫生看了一下表說,“剛把他送過來那會兒,我們忙了好大一會兒。他連自己心髒病犯了都不知道,也真夠可憐的。李小姐,你知道他是誰嗎?”

“他是外地人。住在離這兒二十裏的地方。因為那是鄉下,所以他的屋裏沒有裝電話。”

“他還有沒有說些別的?”醫生又問。

“他一直在叫瑪麗的名字,也許那是他的太太。”

醫生一邊在圖表上做著記載,一邊接著說:“他的手上戴有結婚戒指。如果他是和太太在一起住的話,我們應該盡快通知他的太太。她一定在擔心,他出了什麽事呢?”

“恐怕是沒法通知了,他太太去世了。有人發現他時,他已經昏迷了。手裏正拿著他妻子的照片和訃告。”護士說著,拿出皮夾子裏的照片和剪報遞給醫生。

“他需要安靜,我們必須想辦法讓他冷靜一點,不要胡思亂想。給他打一劑鎮靜吧。”

“好的,醫生。我今晚值特別班。一個護士小姐剛打來電話請假。因為天氣太冷,汽車門被凍上了。”

“這也難怪。零下三十幾度,想想就覺得夠戧。風好像能從牆裏吹進來。”醫生回答說。接著他搖搖頭說,“這樣的晚上,我真想放棄一切,到南部的佛羅裏達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