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夥伴

傑克去韋氏企業應聘的時候,已經二十九歲了。盡管在自己的企業破產後,再去給別人打工,是一件特別令他難過的事,但他還是去了。卡爾答應雇用了他,那年卡爾快四十歲了。

在聽完傑克企業的破產過程後,卡爾說:“有些東西是我們無法把握的,比如死亡和納稅,但是,有些東西是永遠存在的,比如說公司。相信我,在這裏,你會有安全感的。”

韋氏企業是一家規模很大的公司,一直以來,不停地在很多地方下設子公司,修建高樓大廈,進行各種房地產交易。卡爾作為達朗地區辦事處的主任,給傑克傳授了許多生意上的技巧。他們的工作是處理產權登記和辦理貸款事宜。既為公眾服務,也為韋老板效力。

一晃九年過去了,傑克似乎忘記了他的破產,忘記了令他傾家**產的歹徒。他的生活不太富有,但每月都有固定收入。每逢周六,他就跟卡爾一起去打高爾夫;到了夏天,會相約一起去釣魚。

一年前,一個來自芝加哥的人接管了韋氏企業。據說這人以前是個盜匪。

傑克對卡爾說:“雖然公司還存在著,但是公司的所有者可能會發生改變,這對我們會不會有什麽影響?”

卡爾聳聳肩說:“未來是什麽樣子,我也說不好,從我來這家公司到現在,也沒有見過大老板的麵。隻是見過幾次他的律師。”

傑克不肯罷休:“聽說,這個叫康德蘇的家夥是個狠角色,他找韋老板,到底想幹什麽?”

“誰都知道,我們的公司很賺錢,也許,他想拿一些合法的生意做幌子,來掩蓋他那些無法見人的事情。這年頭,很多不法之徒也開始做合法的交易。”

一年時間過去,有些事傑克大概早已淡忘了,包括康德蘇是現在韋氏企業的真正所有者。但他還是感受到了公司的一些變化:韋氏企業要利用達朗地區的地皮來繼續建設。這下他們有的忙了。他們的辦事處裏,專門指派了八個小姐去負責打印合同,並調查年輕客戶們的信譽。接連兩個星期,卡爾和傑克都沒打成高爾夫球,因為他們必須得去加班。

傑克忍不住對卡爾抱怨起來:“公司這段時間事情太多了,也不給咱們辦事處加派人員,害得我們倆在周末隻能輪換休息。”

卡爾安慰他說:“等這裏的房子一賣完就好了。”

“哪兒那麽容易啊,一批賣完了就有新的一批。聽說公司正在商談‘新月峽穀’那塊地,準備在那塊地上修建最大的房子。”

“公司是不會拿到那塊地的。”卡爾臉上掛著笑說。

在咖啡屋的門口,他們分了手,各自回到辦公室。

星期一早晨,卡爾出現在傑克的辦公室裏。當傑克抬起頭時,發現了站在自己身後的麵無血色、滿臉迷惘的卡爾。

“剛才康德蘇打電話了。”卡爾有氣無力地說。

“這不是真的吧?你又沒有做錯什麽!”

“我也不知道。他讓我去一趟他的海濱別墅,現在就得過去。”

傑克的心一直懸著,擔心極了。他一直在等著,直到卡爾回來。當被詢問情況時,卡爾的回答有些閃爍:“說是要提拔我,幾天之內就會接到通知。哦,我……我得離開幾天,周末才能回來。這裏的所有事情,你先負責。”

他目送卡爾離開。卡爾若是升遷的話,那麽我就是接替他職位的最佳人選了。他想。

一直到周五,卡爾終於出現了。不過看起來有些反常,傑克差點兒快要認不出他了。麵對傑克的關切,卡爾有些緊張,臉上寫滿了不安:“我感覺不太舒服,下星期一我們再見吧。”

星期天傑克又給卡爾去了電話,電話裏卡爾說他已經沒事了。但接下來的第一個工作日,他們沒有來得及講一句話。

傑克接到一個電話。“我是康德蘇,”一個很深沉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了過來,“請馬上來我的海濱別墅。”傑克別過頭,一麵留意卡爾的位置,一麵應答:“你好,我是傑克,我這就去叫卡爾。”

“我需要見見你,傑克!”那聲音又發話了,並且告訴了他別墅的位置。

卡爾沒有在辦公室裏。他一定又溜到什麽地方去了。傑克驅車前往海濱,他百思不得其解,始終想不出康德蘇要見他的緣由。帶著一肚子的疑問,他找到了地址裏的房子。房子很大,麵朝著海。房屋外麵的碼頭上有一條遊艇。門打開了,一位仆人接待了他,並隨即引領他走進一間裝修十分豪華的書房。書房四麵的牆壁都鑲嵌著彩色玻璃。

一座酒吧櫃台映入他的眼簾,康德蘇就在後麵坐著。他的一頭黑發披在肩上,看起來一點都不像人們口中所說的年過花甲。他一直打量著正在靠近的傑克,眼中充滿了機警。

“請坐,來喝杯酒。”他說著,一麵向書桌旁的那個人示意,那人正在往公文包裏塞文件。“尹文斯,我的律師。”他說。律師朝這邊點了點頭,傑克用同樣的動作作了回應。接著律師急匆匆地拿起文件,起身告辭了。

傑克的目光拉回了吧台,他看見康德蘇身子前傾,倚靠在櫃台邊上,正把一個裝著酒的杯子推到他麵前。康德蘇的臉距離傑克很近,他的嘴唇很厚,一雙眉毛看起來又黑又濃。

“我知道你,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你應當是一個辦事處的主管。”

“您知道我?先生。”他拿起酒杯,對於康德蘇知道他的存在有些吃驚。因為韋氏企業的人員晉升,一向都是各個分公司的主管負責傳達的。他非常清楚,康德蘇和他們並沒有什麽直接的接觸。

“是的,我還知道你來公司已經九年了,在這九年裏你的表現一直很出色,你的工作記錄棒極了。”康德蘇笑了,接著說,“你以前有過一個自己的公司,可是因為受人陷害而倒閉了。”

傑克有些吃驚,關於他的情況,康德蘇居然知道得這麽多。

康德蘇見狀,直截了當地進入正題:“傑克,別愣著!尹文斯律師在桌上留了一份合同,你看一下。”

傑克起身去取合同。那份合同的內容,是有關購買新月峽穀地皮的。在三年前,也就是合同簽訂時,那塊地皮價值隻是現在價值的百分之二。

康德蘇叫回了傑克,隔著吧台,繼續往下說:“現在公司需要這塊地,可是業主想單方麵毀約。我了解過,當時是你作的公證。如果現在,你在登記簿上簽上三年前的日期,蓋上公證人的印鑒,他們就沒有後悔的餘地了。”

“我想我聽明白了。”傑克點了點頭。他是真的明白!康德蘇想要利用他的公證人身份,以不正當的手段低價獲取新月峽穀的地皮使用權。也許康德蘇向卡爾也提出過同樣的要求,但究竟是怎樣的,他不能確定。十年以前,他曾經做錯過一件事,但那回他自己是受害者。

當時,在他自己的小保險公司裏,他也擔任著公證人的職務。他的一位投保人和妻子一起來找他作見證,並以他的簽署為憑據出售房屋。結果,那個投保人騙了他,那個和他一起去作見證的女人,根本不是他的妻子!

真正的妻子出現了。她以自己一半的房屋產權被不合法地出售為由,向傑克的公司索要八千元的賠償。之後,跟他有關聯的公司,也開始一同向他發難,他的汽車款,他入的保險,還有為期四年的分期付款都一起找上門來。

回想起往事,傑克拒絕了康德蘇:“對不起,這個恕難從命。我不能簽署過期的日期,那樣做,有違我良好的工作記錄。”

當然,康德蘇還是自有主張。他給傑克出了一個主意:把整本已經做好的記錄重新登記到一個新的冊子上麵,順便在當中插入那份買賣契約,就像是三年以前確實發生過此事一樣。這確實是個辦法。因為每本登記簿都是等到完全填滿後,才寄到州政府的。有時候,要填滿一本登記簿需要五六年時間。

“我一向喜歡聰明人,隻有懂得合作才能達到雙贏,否則……”康德蘇說著,他用拇指在空中一畫。

翻身的機會終於來了,就擺在眼前。而且,康德蘇也一再向傑克保證,沒有什麽危險,因為他的律師清楚這一行動中的所有細枝末節。假若傑克不配合,很可能會麵臨失業。他已經三十八歲了,還有兩年就四十了!

康德蘇緩緩地對他說:“傑克,隻有識大體的人才更受歡迎。現在整件事情,你已經了解清楚了,究竟該怎麽做,我想你應該明白,對嗎?”

傑克呆住了,兩隻眼睛睜得很圓。康德蘇急忙補充道:“當然也不會虧待你的,兩倍怎麽樣?”傑克點點頭,表示同意。因為至少這一次,受損失的不是他。可是,他又錯了。他怎麽都不會想到,一場噩夢正剛剛開始。

因為損失了近一千兩百萬元——高出傑克估計的20倍,受害的一方向法院提出了訴訟。作為案件的重要證明人,傑克被傳出庭。他那本已經更改的記錄簿,已經添加上了三年前的買賣產權一項,作為當堂證供,為韋氏公司贏得了官司。敗訴的原告有些氣急敗壞。他們的辯護律師麵對這樣的場麵,都瞪大眼睛看著。

傑克離開法庭時,注意到尹文斯向他眨了眨眼。而康德蘇並沒有出席。

卡爾被調去洛杉磯辦事處了。傑克理所當然地成了原辦事處的主管,薪水比原先增加了一倍。他給卡爾打電話,邀請他繼續一起在周末去打高爾夫球,但卡爾拒絕了他。

“改天吧!”四個月了,卡爾一直拒絕傑克。

“等一下,卡爾!吃午飯的時候,我們見個麵吧。”傑克說。

卡爾還準備拒絕,但是拗不過傑克的一再堅持,最後終於同意了。

在一家約定好在餐廳裏。傑克已經到了。遲些到來的卡爾,隻向侍者點了一杯咖啡。卡爾坐下來,臉色看起來很不好,眼睛裏布滿了血絲,好像已經很久沒有睡過好覺了,整個人憂心忡忡的。

“傑克,你實在不該做那些事。”

“我做了什麽?你聽誰說的?”

“沒人告訴我。有關新月峽穀地產權買賣的事,在康德蘇接管韋氏企業之前,我就知道。傑克,我想你不會不明白吧?我們都很清楚,那可不是一筆小數目,牽涉幾百萬元!”

“康德蘇也跟你提過作偽證的事嗎?”

“是的,不過我沒有答應。我說,那個舊的公證登記簿,早寄到州政府了,那本新的是剛開始換的,所以我沒法偽造三年前的日期。”

“是你告訴他,我的登記簿是五年前的?”

“當時的情況,由不得我不說。”

“可你應該早點告訴我這個。”傑克指責道。

“是的,我應該那樣做。可是,他們會調查的,所以我沒法撒謊。他們把我調到洛杉磯辦事處,聽起來是晉升,實際上是為了堵住我的嘴。我以為你會拒絕他們的。”

傑克歎了口氣:“但他威脅說要解雇我,說我已經知道得太多。他們做得太絕了。卡爾,或許我們合作,康德蘇就不能給我們帶來什麽威脅了。”

卡爾說:“你太容易上當了,傑克,聽我說。”他的手有些顫抖,手裏端著的咖啡幾乎要打翻了,“這些我以前沒有告訴過你,不過有一個人,叫安東尼,你還記得嗎?他是分管貸款的。”

“我當然記得,聽說他去度假的時候,跌進懸崖摔死了。”

“是的。在他死之前,我跟他一起吃過午飯。他看起來有些驚慌,整個人憂鬱極了。因為他在替康德蘇做些滿足自己私利的事情,所以才被康德蘇提拔,去主管貸款的工作。安東尼跟我說,在芝加哥替康德蘇做事的時候,康德蘇總是用一種辦法,去逼迫本來無心作惡的人去做像他一樣的歹徒,當他們走進歹徒圈子以後……”

“然後,他就會殺死他們?”傑克的聲音聽起來很大。

卡爾聲音很低地說道:“噓!小聲點!不是你想的那樣。他說,康德蘇利用他們繼續去做其他的壞事,一些更加變本加厲的事!”他喝了一口咖啡,把杯子放下,“你該想想,也許安東尼是被謀害的。”

“你說什麽?跌落山穀也許隻是個說辭?而你,當時也在那裏度假,那就是說安東尼被謀害的事,也許就發生在芝加哥。”

“也許是吧。我必須得離開了。傑克,你自己要小心些!”

傑克不想再做那個所謂的主管了。辦公室中的女職員也是總出問題,交代的工作一直都無法保質保量地完成。他發現自己開始害怕黑暗,出門的時候,他也異常小心,非常留心身邊來往的車輛。

三個星期過去了,康德蘇又來了電話,他讓傑克到海濱去。

當傑克踏入書房的時候,康德蘇已經是滿腔的怒火。他穿了一身航海服,見到傑克,他隨即把頭上戴著的藍色航海帽用力擲到一旁,大聲吼起來:“知不知道你都做了什麽蠢事?”

見到這種陣勢,傑克想不出該怎麽回答,現在他能做的隻有直挺挺地傻站著。

康德蘇拿拳頭狠狠地砸在櫃上說:“那個舊的登記簿你是怎麽處理的?”

“我把它捆起來,塞到公寓後的垃圾桶裏了。”

“你這個笨蛋!怎麽不燒掉它?”

“找不到地方去燒。”

“算了吧你!現在那東西在甘地手上!”

“甘地?誰是甘地?”傑克心裏一陣打鼓。

“還問是誰?一個該死的告密者!他想插手此事,想要控訴韋氏企業,”康德蘇拿手指了指櫃台後麵的鏡子,接著說,“他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在那裏麵安裝了竊聽器。我在這裏的所有秘密,他都聽得一清二楚。當然,它現在肯定不在那兒了!我扭掉了它!可他已經把有關產權買賣的那件事錄了音,並且製成了錄音帶。可錄音帶在法庭上是沒法作為證據的,他想用這個來敲詐我。可是你倒好!他們很輕而易舉地就在你的公寓裏找到了要我們命的東西!你竟然就那樣直接丟到垃圾箱裏!你幹脆把那東西直接遞到他們手裏得了!”

“你事先沒有跟我說過這些。”

康德蘇怏怏地說:“是呀!我沒跟你說,你也不動腦子想想!尹文斯律師說,也許你會在牢裏待上二十年。而我,頂多是多花點錢罷了,就當是自己倒黴,我認栽!我會按他們說的價格去拿地皮,但甘地休想來控製我的公司。可你就慘了,不管你怎麽否認,可你確實偽造了登記簿,而且也因此升了職,若是真的調查起來,我們完全可以說公司對此毫不知情。”

“謝謝你的提醒!我這就去找我的律師。”傑克大怒。

看到傑克的憤怒,康德蘇臉上的表情突然變了,“事情雖然是那麽說的,不過,也不是沒有回旋的餘地,你要來杯酒嗎?”

“當然,為什麽不!”傑克粗聲粗氣地說。現在,他掉進了陷阱裏。訛詐新月峽穀地皮的事,人家出手還擊了,而且還是以眼還眼。坐上凳子,他問:“還有什麽選擇?”

康德蘇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線,“那就取決於你的膽子到底有多大了,你可以把他除掉!”

“要我去殺人?”

“你聽著,傑克,我也隻是個建議。但隻要甘地死了,一切又都和以前一樣了。我知道你會打高爾夫球。”

傑克點了點頭,他好像已經嚇得說不出話了。

“在你們打高爾夫的時候,甘地被球砸中了,正好砸在腦袋上,那完全是個意外!”

傑克低聲吼起來:“我腦子有點亂!就算有機會打一個狠球,可未必就能一次擊中。”

“這個你就不用擔心了,你肯定能擊中他。他通常會去有資格限製的山穀俱樂部打,到時候,我帶你進去。在他玩過一圈後,會習慣性地在終打地區練習,你可以在那裏等他,然後找個沒人的時間,乘機下手。”康德蘇一臉獰笑,對傑克說。

“就用高爾夫球?它看起來可沒什麽殺傷力。”傑克有些質疑。

“不用那個,用鉚頭!好了,別磨磨唧唧的。你都不知道,我在擺平這事上花了多少錢。”

“我還是不能確定,我需要些時間考慮一下。”

“好的,當然,你有這個權利。給你一個小時,外麵有條船,你可以去那裏好好想想。我在這兒等你的答案。隻是有一點,我想提醒你一下,你年紀已經不小了,也許你的一念之差就會讓你在監獄裏待上二十年。”

陽光照在傑克身上,他坐在那兒,心裏暗暗地想:“其實,甘地不是什麽好人,他現在是我極大的威脅。”他順著思路想了下去:他一定害死過許多人,這種人也許死有餘辜。他又想到了卡爾,這件事情已經快要讓卡爾崩潰了,而他自己現在也深受著種折磨。他想到了自首,可轉念一想,向警方透露消息肯定會被康德蘇知道,最後必死無疑。也許還有別的方法,總之他們絕不會放過他的。

在山穀俱樂部裏,甘地正在練習。來回已經練習兩次了,一直有人陪同他。他喜歡以第十八個洞為目標來練習。俱樂部是私人開設的,地方不大,在那裏打球的人也不是很多。練習區域的四周圍繞著長得很密集的樹,枝葉繁茂,是個隱蔽的好地方。傑克一直待在那裏,他正在等待時機。

終於,自信戰勝了緊張。他下定決心,要去實施這個在他看來還算完美的謀殺方案。在他寬鬆外套的口袋裏裝有一個沉重鉚頭,一個硬硬的高爾夫球係在上麵。他還準備了一隻相同的高爾夫球,那是在把人擊倒之後用來做障眼法的。

甘地接著開始練習第三次,這次總算隻剩下他一個人了。傑克小心謹慎地環顧四周,在確定沒人在場以後,他用左手拿著擊球棒,把一個球瞄準甘地打了過去,緊接著他向甘地那邊走了過去。然後,乘著沒人在場的時機,重重地朝甘地的右太陽穴上猛烈一擊。甘地沒來得及吭聲就已經倒在草地上,左邊著地。傑克又掃視一邊周圍,隨即動作很快地蹲下來,他用事先準備好的高爾夫球放在甘地流出的血上麵,跟著扔掉球,讓球看起來像是從甘地的腦袋上被彈開的一樣。甘地死了。他收起剛才行凶的鐵鉚,然後急匆匆地離開了案發現場。

他走向汽車,回頭目測了一下,那球看起來像是從第四個洞或第八個洞飛過來的。甘地的死亡純屬一場意外,這似乎確定無疑。

新聞報道出來了,大致內容是這樣的:一個從芝加哥來的名叫甘地的歹徒,在山穀俱樂部高爾夫球場練球時,因不幸被球擊中,意外身亡。這讓傑克長出一口氣,關掉了收音機。也不知漫無目的地兜了多久的車,他終於回到自己的公寓了。他有些懊悔,良心不住地遭受譴責。倒酒的時候,他有些吃驚,他的手不停地抖。於是,他到椅子上坐著,仰著臉凝視著天花板。

“天啊,我都做了些什麽?”他大喊大叫起來,剛剛喝下的酒在他的胃裏,令他一陣陣的惡心。他打開電視,可已經十點多了,並沒有什麽節目。這一刻,他終於體會到了什麽叫魂不守舍。熬了一個小時,突然門鈴響了,那一刻他真希望來的人是警察,他再受不了這種折磨了!可他竟看見了康德蘇!

一看到傑克的神色,康德蘇哧哧地笑了起來,他四下看看,然後走進屋說:“別這樣,放輕鬆一點,你幹得漂亮極了。”

傑克點點頭,“可我覺得惡心。”

“你有這樣的感覺是正常的。”他說著,把傑克按坐在沙發上,並在旁邊坐下。傑克咽了咽口水,他咧開嘴笑了,說:“你有些後悔,寧願這些你都從沒做過?”

“是的,我的確這麽想的。”傑克說。

“這個我完全可以理解,所以我從來不會留第一次出手的人一個人在家的,他們都會在家裏跟自己生悶氣。”

“第一次?還會有下一次?”傑克有些驚愕。

“那是自然,你最好先冷靜一下。慢慢地,你就不會再為第一次的殺人而感到不安了。相信我,這都是真的,也是為了你好。”

“你簡直是個瘋子!”傑克有些惱怒,起身離開了他。

他肆無忌憚地笑了起來,沒開口說話。在傑克轉身的工夫,他點燃了一支香煙。他吐著煙圈,眼睛裏透露出遮蓋不住的喜悅。你很難想象,像康德蘇這樣身份的人會出現在傑克的住所,你更難想象,就在不久之前,傑克還因為他背負了一條人命案。傑克不禁有些懷疑,也許甘地根本威脅不到他。試想,康德蘇那樣心思縝密,又心狠手辣,甘地怎麽可能會闖進他的房子,並有機會裝竊聽器呢?他又上當了!

“現在,你還想除掉什麽人?”傑克的語氣很平靜。

康德蘇眯上眼說:“一個像你一樣感覺到有些厭倦的人,一個可能把你送進牢房的人,不管你現在都想些什麽,也許你應該想想這個!”

是的,他說得一點都沒錯,他手裏攥有傑克的把柄,他已經把傑克推進了他的土匪圈裏了。早在傑克偽造房產買賣的時候,他就已經變成了土匪,跟他們一夥了。然後康德蘇又用謊言誘騙傑克行凶殺人,讓他徹底地掉進深淵,不能回頭了。

“其實甘地和我根本就毫不相幹,是嗎?”傑克質問道。

“隨你怎麽想,可我還是想告訴你,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康德蘇反駁,“這一切究竟是因為什麽,是你那個好同事,卡爾!”

“哦,不!卡爾?跟他有什麽關係?”傑克吃驚極了,連連問道。

“這一切都與他有關。原本是讓卡爾去除掉甘地的,可他實在太沒用了,在那兒都兩天了,還是沒有成功。”

“我不相信!卡爾不會去做那些的!”

“隨你!可我有準確消息,我的查賬員發現,他和安東尼在你的辦事處私下裏做過手腳。”傑克聽完後,搖搖頭說:“如果真有人盜用公款的話,那是肯定安東尼,不會是卡爾。”

康德蘇不置可否地聳聳肩說:“也許你說得沒錯。但讓我坦白地告訴你吧,安東尼留下的一切,矛頭全都指向了卡爾。”

“這麽說,安東尼已經死了。”

“是的,沒錯,也許你可以猜到,這是誰做的?”

傑克忽然覺得兩腿發軟,“難道是卡爾?不!這不可能!”

“那絕對是個漂亮的意外。我跟卡爾說,是安東尼在背地裏搗鬼,他可能會因為這個而在牢裏待上十二年,要想不去蹲大獄,最好的辦法就是除掉安東尼。所以卡爾和他一起去了‘大峽穀’,然後把他推向了懸崖。事後他驚呆了,幾乎嚇破了膽。甘地的事情在他那裏,也就一直沒有進展。”

“所以你就想了個主意,由我來替你殺死甘地。”

“非常正確,沒錯,看來你已經明事理多了。或者我還可以再提醒你一句,如果卡爾不在了,你就能進入企業的董事會,年薪會有兩萬五千元。當然,也就成了我的心腹,這是一個不錯的結局,值得你去考慮一下。”

“可是,為什麽非得是我去殺掉卡爾?”

“總得有人去做這件事!傑克,也許你已經別無選擇了。卡爾支撐不了多長時間的,他肯定會去向警方自首。到時候,他會說出所有的實情,包括甘地的事情。他知道甘地是你殺的。說實話,我也不希望看到朋友之間弄成這樣,可我真的愛莫能助。尹文斯律師可以幫我辯護,說我跟此事毫無瓜葛,可是你就……”

“說吧,我該怎麽去做?”

“真爽快,小子!”他很滿意地咧開嘴笑了,接著說,“用獵槍幹掉他。這裏現在沒有小子彈了。你可以現在到他家裏去,從後門進去,他認得你的聲音。然後抓緊時間幹掉他,再馬上離開那兒。”

“可他是我最要好的朋友,警方一定會來調查我的。”

“你可以再趕回海濱,尹文斯和我會為你作證的,說你整晚都在這裏待著,哪兒也沒去。這些我早就計劃好了,仆人們已經都放假了,不要再去擔心什麽。”

“獵槍在哪兒?”

“走吧,和我一塊兒過去取,我的汽車放有一把。”他說。

傑克尾隨康德蘇出去,從康德蘇手裏接過了一把用毛毯包好的、已經上過膛的獵槍。

取完傑克的外套,他們立即出發。看著傑克爬上卡爾家的樓梯,康德蘇把車開走了。傑克進入卡爾的公寓,直奔廚房。傑克知道卡爾在廚房。

幾個小時前,傑克曾打電話讓卡爾到自己家裏來,而卡爾每次到傑克家,都是從後麵的樓梯上來,因為那樣他可以把車停在傑克的車庫前麵。

一打開廚房的房門,傑克發現卡爾已經麵無人色。

“你全都聽見了?”傑克問道。

“他按門鈴的時候,我剛進屋。你也知道,我現在的情況糟透了!我跟你說過,不讓你攪和進來。”

傑克沒有理會這些,劈頭蓋臉地問道:“安東尼真是你殺的?”

卡爾點了頭,低低地嘟嚕了起來:“是的,當時知道是安東尼誣陷我,我氣急了,就聽了康德蘇的話,把他推下了懸崖,但是事情剛一做完,我就反悔了。”

“卡爾,我想現在我們就剩下一條路可走了。我這裏還有一把獵槍,我們現在就去海濱!”

“去那兒!”卡爾的眼睛睜得圓圓的。

“對,去幹掉那兩個無恥的小人,這一會兒應該隻有康德蘇和尹文斯律師在那裏待著,我總覺得他們什麽都知道。”

卡爾沒有反對。於是,他們倆像是外出執行某個神聖使命一樣,充滿了信心,一起趕向海濱。

“康德蘇最大的失敗就在於,他根本找不到完全可以信賴的朋友。”卡爾說。

“是的,這一點我完全同意,他可以說服一個人做任何事情,但是忠誠除外。”

淩晨三點鍾,他們出現在康德蘇的別墅門外。當康德蘇打開門的時候,傑克的槍口直衝著他。他們把他挾持進了書房,但並沒有看見尹文斯律師。

“怎麽沒見到尹文斯?”傑克問他。

“鬼才知道。”康德蘇悻悻地回答。

傑克向卡爾使了一個眼色,然後自己上樓去了。**正躺著已經睡下的尹文斯律師。傑克打開電燈,尹文斯見狀,尖叫一聲,忽地坐了起來。傑克一槍打死了他。

槍聲剛落,樓下便傳來又一聲槍響。傑克急忙下了樓,卡爾嘟嘟嘴,示意他趕快離開。傑克瞥了瞥已經躺在地上的康德蘇,然後隨著卡爾一起玩命地向外逃竄。

車已經足足行進了五十裏地,他們兩個在一座橋上扔掉了獵槍。

拿著咖啡,兩人默默地對坐著。

“星期六,我們一起去玩高爾夫球吧?”卡爾打破了沉默。

傑克目瞪口呆,看著他,然後咯咯地笑了起來,“我想不出有什麽理由推辭,卡爾。”

“那好,八點鍾,我準時來接你。”

周日,報紙上出現了這麽一條新聞:高爾夫球場,一男子因後腦勺被球意外擊中,當場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