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信件

傑裏是一家食品店的老板,大概三十歲,有一頭黑發,非常英俊。

食品店後麵有個小辦公室,傑裏此刻正坐在裏麵,一張粗糙的鬆木桌子擺放在他麵前。他太太露易絲臃腫肥胖,一頭紅發,正在前麵接待客人。

傑裏這時正在想念約翰太太。

約翰太太來他店裏購物時的情景,不斷在他腦中浮現。約翰太太說話輕聲細語,彬彬有禮。她身材嬌小,氣質高雅。她丈夫約翰,是一位著名律師。

傑裏想起,有時他去店外,呼吸新鮮空氣,沿街看到約翰向火車站走去。他進城辦公是乘火車的。從他手中的公文包以及昂貴的衣著,就能看出他的才能和收入。

傑裏心想:如果自己也像約翰一樣,有受教育的機會,相信自己就會和他一樣,做個律師,出人頭地。他經常幻想,自己是位頗有影響力的律師。在法庭裏,用他個性的聲音和經驗,去揭開事情的真相。他甚至幻想,如果運氣好的話,他會成為一個著名的外科醫生……然後他的思緒,又回到約翰太太身上,傑裏暗戀這個可愛的金發女人。約翰太太最後來店裏時,他曾經表達過愛慕之情,但她本人並不知道。現在那次談話情景,又栩栩如生地浮現他眼前。

傑裏那天黃昏讓他太太露易絲回家準備晚飯,約翰太太在露易絲走後,來到了小店。她有點氣喘籲籲地走進店裏,“傑裏先生,你好,今天天氣真好,很舒服。”

“是的,約翰太太。特別是現在。”他擠出一個和氣的微笑。

他看著她那淡綠色的眼睛露出驚訝之色,然後臉上出現一抹愉快的光彩。他有件事深信不疑,他知道有些女人很迷戀他,當然包括一些經常來店裏的人,雖然她們總是極力掩飾。現在約翰太太就是這樣,她沿著貨架走來走去,挑選食品,掩飾著她的愉快。

他見時機已經成熟,便漫不經心地道:“我們之間隻是生意來往,假如你來這兒隻是買肉,買沙拉、乳酪的話。我想我們應該有別的交情……我們在私人方麵,應該更進一步認識。”

她停了一下,驚訝地看著我,說:“如果到了某種程度,是應該進一步認識,但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他大笑著道:“我隻想說,認識你又能經常看見你,是一件美好的事。”

她點點頭,沉著地問:“還有呢?”

“我覺得咱們能多認識一下,該有多好啊!”他感覺到一種衝動,同時奇怪,以前怎麽不這麽說。

“用什麽方式?”

“幹脆找個地方一起喝一杯,現在就去。”

她沉默著沒有說話。

“我有時候回家很晚,我妻子現在也已經回家做晚飯了。”他繼續道。

“是嗎?”

“還有,約翰先生晚上的時候,通常不是在城裏工作嗎?我在這兒工作時,晚上經常看見他,從火車站出來。”

“走路到車站和走路回家,是他的運動方式,因為他工作時間很長。你現在要和我找個地方,一起去喝一杯?”

“我曾去過半島,那是個好地方,那裏的人不認識我們。不過,反正我們隻當是討論,你要招待客人的食物問題,行不行?我們一起喝酒有了這個理由,有什麽不可以呢?現在這年代這算什麽。”

“你真的認為,我會去嗎?”約翰太太問。

“我希望你能去,雖然我妻子開走了我的車,但是——”

“但是,我有車,是不是?”

“我先走回家,然後你在半途接我。在外人看來,這樣就像是你讓我搭便車一樣,你認為行嗎?”

她輕搖著頭,凝視著他:“我嫁給了一位很好的丈夫,我現在是一位幸福的已婚婦女,我和丈夫互敬互愛。我非常抱歉,我可能給你留下一些錯誤的印象;假如你真認為我給你留下什麽印象的話,對不起,我是無意的。一共多少錢,傑裏先生?”

他覺得自己沒希望了,他為她包裝食品,找零給她。但他仍然確信,約翰太太對他是有好感的。在這一點上,他也許並沒有搞錯。她說她和丈夫相愛,他想,主要吸引她的是她丈夫的地位和金錢。也許她是害怕,害怕失去現有的一切?

假如沒有她的丈夫——這一障礙的話,事情會怎麽樣呢?假如那種情況出現的話,她又會怎麽做?她一定會,會熱烈地迷戀他,迷戀傑裏,並向他表露真情。

她拎起包好的食品,將他找的零錢放進錢包,冷冷地道:“傑裏先生,再見。”

這事已經過去三個星期了,從那之後,她一直沒來過。他知道這是為什麽,也許她擔心,在他麵前,她控製不了自己。他堅信,她害怕動搖後屈服於感情,這會危害到她美滿的婚姻。但如果她丈夫不在了……“傑裏?”他聽到門外的叫聲,他知道是太太露易絲。露易絲很清楚,丈夫鎖著門是因為他不想讓人打擾,但她還是敲了門。

“什麽事?”他厲聲問。

“幹什麽呢?”

“忙呢!”

“忙什麽啊?”

“正在忙我不想讓人打擾的事。”

“希望你告訴我,那是什麽事。”

“就想知道我在這兒幹什麽?就想知道這個嗎?”

“店裏乳酪沒有了。”

“那你打電話再叫一點就是了。”

“你什麽時候能出來?”

“出來時,我會告訴你。”以前他認為妻子很有魅力,但現在,他想象著她在門邊的樣子說。

“什麽時候?”

“可能永遠也不出來了。”

她終於停止囉唆,他又繼續想約翰太太。突然,他用一把小鑰匙,打開辦公桌唯一的抽屜,此刻他心中想著約翰,約翰是唯一阻礙他得到約翰太太的人。如果沒有約翰,約翰太太就會喜歡自己。他拿起筆,從抽屜裏取出一張信紙,幻想起來。他很善於寫信,很多人奇怪,他為什麽不把這種寫作才能用在寫小說上,這樣可以名利雙收。現在他要寫的是這封信,名利雙收是以後的事了。

親愛的約翰太太:

我一向尊敬您,雖然您隻是我的一位顧客。我驚訝地得知,約翰先生不幸去世,非常難過。為表慰問特向您寫信,望您保重身體。

傑裏夫婦致

他又讀了一遍這封慰問信,心中反而更加沮喪,並不覺得舒服。

如果這封信能真的寄出的話就好了!這種可能還是有的,總會有一天,能用上的。他把寫好的信,鎖進抽屜裏。關上店門後,他回家了,想要卻得不到,隻能回家向太太發泄。

那天晚上,他在家中的**還在想約翰太太。睡不著的他隻好起床,坐在客廳開始想。

如何能夢想成真……

第二天,他在店裏一言不發,陰沉沉的,露易絲不停地說:“你怎麽一句話也不說?竟然不罵我了,到底出什麽事了?”

他沒有回答。

“你在想什麽?”

“露易絲,這跟你有什麽關係?”

“我想知道,你是怎麽回事。”她說。

“回去做通心粉沙拉。”

匆匆地回家吃過晚飯,他起身說:“我今晚到店裏做賬。”

“去吧。”

“我要工作,所以你不要打電話給我,我不想在電話裏談些無聊的事,懂嗎?”

“哎!我真不懂你。”

在他駕車離開家的路上,他想起最後一次與約翰太太見麵。她看他的神情,讓他覺得,她眼中蘊藏著脈脈深情。對此,他深信不疑。假如她不擔心失去丈夫財產的話,那她會不會就同意和我……如果除掉他老公,她仍然可以得到那些錢、產業和保險啊!

對!這樣一來,傑裏和她就可以自由來往了。他覺得這是一個良好的開端,很可能他們以後就這樣廝守,他要和約翰太太結婚,當然,得先和露易絲離婚。

他駕車到圖書館,查看目錄卡,他在找有關汽車修理方麵的書。然後根據目錄,到書架上找他想要的書。找到書後,他開始查閱有關銼鑰匙、熱金屬線和彎鐵鉤的部分。他把所有的資料抄在一本小記事本上,然後取火車時刻表。他回到食品店後,詳細閱讀他從圖書館抄回來的資料,並仔細閱讀時刻表。

他天黑時從辦公室出來,坐在前麵的店裏,他沒有開燈,坐在窗前。一會兒,街上出現一個身材瘦長的熟悉人影,手裏拿著公文包。傑裏認定,約翰是坐八點零六分的火車回來的……傑裏第二天上午把店交給了露易絲,他去了一個小鎮,小鎮在半島過去的地方,他在那兒謹慎地購買一些工具。然後,他開車回家,到家後把車放到車庫,他有一個工作台在車庫裏。他開始做實驗,在機械方麵,他一向很有悟性。到中午的時候,他就能不用自己的鑰匙,打開汽車門,並發動引擎。

在車庫的一個舊箱子底部,他放好了各種用具,然後回到店裏。

“你到哪兒去了?”露易絲一見到他就問。

他看看貨架,岔開話題說:“店裏的涼拌生菜絲,要添一些了。”

那個星期的每天晚上,傑裏都躲在黑黢黢的店裏,等待著約翰的經過。約翰每天都在同一時間走過傑裏的店鋪,傑裏遠遠地跟著他。約翰做事很有規律,總是走同一邊街道,同一條路回家,穿過同一個角落的馬路,回到他寬敞的家。他回家的時間,他太太知道;因此他太太總是開門歡迎他。傑裏在星期五晚上站在陰暗的角落,他又目睹了一次約翰太太對丈夫回來時熱烈歡迎的場景,他感覺約翰太太是在歡迎自己,自己已經取代了約翰。

他終於回到自己家裏,露易絲開始抱怨他為什麽每天晚上都要出門。他不予理睬,一心謀劃星期一的行動。

星期一晚上,傑裏從車庫的舊箱子裏拿出他購買的工具。戴了一雙薄皮手套,還有一個小手電筒。他看看時間,還有半小時約翰的火車就進站了。

他駕車離開時告訴露易絲,他要到店裏記賬。

那是一輛藍色轎車。那幾個夜晚,他跟蹤約翰時注意到那輛車,總是停在兩棵大橡樹的樹蔭下。那地方距約翰夫婦住的高級住宅區正好三公裏,恰巧在他住的這個住宅區裏。

在距那輛藍色轎車兩條街外的地方,他停好自己的車。他平靜地下了車,帶著要用的工具快步走過去,現在四周無人,這令他很高興。在那輛藍色轎車前的樹蔭裏,他瞅瞅附近的屋子,住戶大概都在後麵,因為前屋沒有燈。

他打開手電,戴上手套,開始工作。

他在幾分鍾後發動了引擎,在他事先選擇好的地方,高速行駛三公裏後停下來,沒有關引擎。他發現這時自己雙手開始發抖,呼吸開始急促。

他借著手電筒的光看了看手表,還有五分鍾,約翰就要經過這裏了。他在陰暗裏等著,他覺得時間就像不走了一樣。終於,約翰出現在藍色轎車後麵,經過車旁,向前麵的十字路口走去。

傑裏驅車加速向前,車輪發出“吱吱”的尖叫聲,全速衝向十字路口。離開人行道的約翰,正準備從十字路口走到馬路對麵,約翰轉過頭,看見全力衝來的車。他猶豫一下,驚慌地退回路旁。事情過去了,就像做夢一樣。傑裏一口氣開出了三條街,停下車。

他跳下車後繼續向前跑,他要遠離那輛用來肇事的車。

他把用過的工具,放回自己車的車箱裏。露易絲在他走進屋裏後,又抱怨他晚上出門。但他徑直地走進臥室,躺在**,對妻子毫不理睬。

他在等待電話或門鈴聲,但兩者都沒有響。

第二天早上,雖然昨晚一夜未眠,但他仍精神抖擻。他帶露易絲到店裏,開車經過報攤時,他買了份日報。登在頭條的是約翰意外死亡事件。回到店裏,他鑽進自己的辦公室,沒有看其他新聞,開始仔細閱讀那個頭條新聞。

本報訊)著名律師約翰危在旦夕。本鎮名人約翰,下班回家途中被撞,肇事者逃走。截至發稿,沒有其他消息。在汽車肇事前數分鍾,那輛車的車主報警,說他的汽車被竊……傑裏讀到這裏笑了。他把報紙揉在一起,扔進垃圾箱。現在沒有什麽可擔心的了,大功已經告成,該考慮未來了。

他用鑰匙打開抽屜,想找到那封沒寄出的信。

信,不見了!

他坐在那裏,心怦怦亂跳。然後,他勉強站起身,走到外屋,大聲問露易絲:“我的抽屜,你有沒有翻過?”

她臉紅著,眨眨眼道:“我……”

“告訴我!”

“你最近對我很冷淡,而且行動很古怪。我既擔心又嫉妒,我想,說不定會有什麽秘密在你抽屜裏,也許,有你在外頭什麽人的名字,或者什麽東西,或者電話號碼。你知道,家裏五鬥櫃裏有第二把鑰匙。所以三天前,我拿出鑰匙打開抽屜,我發現了一封信。我正要讀內容,聽見你正好進來,隻好鎖上抽屜,把信放進口袋裏。一直到我們回家吃完飯,你又出門後,我才有時間看信。”

“讀完那封信後,我覺得很內疚。說真的,傑裏,約翰先生去世這件事,我真的不知道。我記得約翰太太向我買過幾次東西,她人很好,很有禮貌。你想到給她寫慰問信,想的真是體貼周到。我以為你可能寫完後,忘記寄出去了。所以,我通過電話簿找到了他們家的地址,貼好郵票,把地址寫在信封上,替你寄去了。我怕你生氣所以沒告訴你,還怕你說我翻你的抽屜——”這時電話鈴響了。

傑裏大口喘著氣,死盯著他太太,倒退著過去拿起話筒。

“喂?”他很艱難地開了口。

“傑裏先生,是你嗎?”熟悉的聲音。

“是的。”他的聲音聽起來像做夢一樣飄忽。

“今天早晨,我收到你兩天前寄出的信,”冰冷的聲音停頓了一下,變成了尖叫,“你怎麽知道,我先生會死的?”

傑裏愣在那裏,手握話筒,他知道將要發生什麽事!

他絕望了!露易絲正在懇求地凝視著他,她在他憤怒的目光下變得模糊了。

異國殺手

一架巨型噴氣式客機在希斯羅機場降落。

這是大衛第一次看見英國本土。他凝視著窗外,看到的是越來越濃的晨霧,晨霧使飛機耽誤了一個小時才到達,直到現在,他搭乘的飛機終於降落了。

他掏出證件,順利地通過海關的檢查。海關看到他的證件上有這樣的解釋:他是商人,將在此地作二十四小時過境停留。海關的人並沒有要他打開唯一的行李箱,即使他們要檢查箱子也沒關係,手槍和消音器藏得很隱蔽,不會被發現。不過,如果在肯尼迪機場是會被查出來的,那裏有X光檢查,但他們也隻照手提袋。

他叫了一輛出租車,為的是盡快趕到旅館。出租車穿過一片霧蒙蒙的郊外後進入倫敦,他很想停下來,盡情遊覽這座古老的都市,但這次他有特殊任務,隻能放棄。第二天下午,他就得飛回紐約,時間很緊張。運氣好的話,人們也許還不知道他曾離開過紐約。

時間還早,現在上午十點不到,大衛住進公園路的一家旅館。他連行李都沒有打開,因為隻準備住一晚上,他用幾分鍾時間,迅速組裝好手槍和消音器。回去時的海關檢查,他也不擔心,在回去前,他就會把槍扔掉。

倫敦在六月中旬的時候,氣溫通常在七十度以下,天氣晴朗多雲;市民出門時,不用攜帶雨傘;一對對情侶,攜手漫步在海德公園;脫掉外套後的少女們,露出修長的雙腿。

這樣的情景令大衛心神**漾。

他很快地用過早餐。洗完澡後朝紡車俱樂部走去,那兒離他住的旅館有幾條街遠。他隻走那些狹窄、僻靜的街道,這好像成了他的習慣。不過,他偶爾會停下來,看一下在機場買的旅行指南。

快到中午的時候,他來到紡車俱樂部。這個俱樂部在地下室,當他經過一個清潔女工的身邊時,她以探詢的目光看著他。賭場裏麵有二十張桌子,大廳與賭城的大廳不相上下,裏麵可以賭輪盤、骰子和紙牌。桌子現在全都空著,但當他走過綠色台麵桌子的中間時,看見大廳後麵的桌子上亮著一盞燈,那張桌子是賭紙牌用的。這是私人重地,有個傳統屏風隔開外麵的賭客。他推開屏風,看見一個大個子,正獨自坐在那兒數著成堆的英磅。

“是查爾斯先生嗎?”他用冷靜的聲音問。

大個子抬起頭,手指緊張地摸向桌子底下的按鈕。“你是誰?你怎麽會進來?”

“你好,我是大衛。是你找我來的。”

那人鬆了口氣,從桌子後麵站起來,“對不起,我正在算昨晚的賬。我就是查爾斯,先生,見到你很高興,”他微微皺了下眉頭,“我以為會來個年紀大點的。”

“幹這一行的,沒有年紀大的。”大衛說,他在旁邊一張椅子上坐下,“我在這兒隻停留一天,今晚必須了結這事,告訴我具體情況吧!”

查爾斯緩慢地拿起一疊疊鈔票,把它們鎖進一個大保險箱。然後,坐到大衛桌子前。“你去幹掉一個愛爾蘭人。”

“愛爾蘭人?”

“他叫奧本,他在這兒有點投資。其他的情況你不用知道。”

“今晚動手行嗎?”

查爾斯點點頭道:“我可以告訴你他會出現在哪裏,你去那兒找他。”

查爾斯點了一支煙,大衛不抽煙,幹他這一行,煙頭有時候也會影響行動。大衛看著查爾斯問:“那麽遠雇我來,為什麽呢?從本地找一個殺手不也行嗎?”

“你比本地人安全。”查爾斯回答,停了一下又道,“我發現這事極具諷刺意味。1920年,愛爾蘭人為了暗殺英國官員和警察,曾經雇用芝加哥槍手。那時候,那些槍手是乘船來的,價錢是每位從四百到一千不等。你現在幹掉一個愛爾蘭人,可以得五千,你拿的錢比他們多,可能是因為你是乘飛機來的。”

“我不是芝加哥槍手。”大衛平靜地說,英國人的幽默感他並不欣賞,“奧本今晚會在哪兒?”

“今天是星期二,他會去巴特西收款。”

“巴特西?”

“從這渡過一條河,就到了巴特西公園,公園裏有個開心遊樂場。在開心遊樂場,有他各種各樣的賭博機器,都是小孩子玩的,他從公園抽錢。”

“積少成多,利潤應該不會少吧。”

“有的小孩子一玩就是一個小時,這很讓人吃驚。”他想了一下,“對我來說,他們從明天以後就是我的顧客了。”

“我現在還不知道他的長相,怎麽去殺他呢?”

查爾斯歎了口氣,“這個問題很關鍵,我這兒有張照片,但不是很清楚。”說完他遞過一張模糊的照片。照片中有一個男人,一位穿超短裙的金發女郎在男人旁邊站著,那男人沒有什麽特別之處,相貌很普通。“你現在從照片上能認出他嗎?”

大衛想了一下。“可能在黑暗中認不出來,不過,在黑暗中下手,我有一套特殊的方法。”說著,他從口袋裏取出一根細長的管子,“今天,你能見到他嗎?”

“我可以想辦法,讓你見到那個愛爾蘭人。”

大衛舉著管子說:“這東西塗在人身上後,白天看不見,晚上的時候塗抹的地方就會發光。可以用這東西塗在他皮膚上。”

“塗在他外套上比較容易,怎麽樣?”

“他要是換外套怎麽辦?”大衛說,他不想去冒險,“最好塗在皮膚上,這東西一次兩次也洗不掉。”

查爾斯歎了口氣:“好吧,既然你堅持這樣做,我就按你的意思辦。”

“我要先看看巴特西周圍的環境。你怕別人發現你曾去過那兒,你一定不想親自帶我去,但你應該找個助手,帶我去看看環境。”

“可以,”他按了下按鈕,一個彪形大漢立刻出現。查爾斯對他道,“叫珍妮來!”

大漢轉身退了出去。

一位金發披肩的女子推開屏風,走了進來。大衛認出眼前的這女子,就是剛才相片中的人。她高高的顴骨,年輕又美麗,一絲嘲弄般的微笑掛在嘴角。

大衛想,她一定經常被人呼來喝去。

“你找我?”她問。

“是的,珍妮。大衛,這是珍妮,我公司的人。”大衛懶得站起來,隻是對她點點頭。他忍不住在心裏猜測查爾斯和珍妮的關係,雖然他不是被雇來猜測他們關係的。

“很高興見到你。”女孩說,她這話也許是出自內心。

“珍妮會帶你到巴特西公園,她會告訴你,奧本在哪裏停車,在哪裏收錢。”

“你知道他的路線?”大衛問她。

“知道,我和那個愛爾蘭人,曾走過同樣的路線。”

查爾斯拿著那個發著磷光的管子問大衛:“她可不可以把這玩意兒塗在唇上?”

“我想是可以塗在唇上,但她不要吃進嘴裏。塗之前最好先擦點冷霜之類的東西,這樣事後容易清洗掉。”他並沒有問查爾斯是什麽意思。

“我怎麽覺得我像《聖經》中出賣耶穌的猶大。”珍妮道。

查爾斯“哼”了一聲,不屑地說:“聽我的話,那個愛爾蘭人可能是耶穌嗎!你應該比我們還清楚。”說著,從皺巴巴的香煙盒裏,掏出一支煙遞給大衛,大衛謝絕了,“開車送這位先生,送他到開心遊樂場去,不能出錯。帶他四處看看。”

大衛眨眨眼睛,站起身道:“我想不會弄錯的。明天早晨,把錢送到旅館,我中午飛回紐約。”

他們握手告別,查爾斯冷冰冰的手很不友好。

“第一次來英國?”珍妮開著小汽車,拐過街角時問。

“是的。”

“這種事,你經常做嗎?”

“什麽?”

“我的意思是,在美國,這是你的謀生方式嗎?”

他微微一笑:“有時候我還去搶銀行。”

“說真的,幹你們這一行的,我以前還沒見過。”

他認識的第一個女子,和他也說過這樣的話。她是個棕發女郎,看上去給人一種疲倦的感覺。她住在布魯克林區一棟公寓的五層。“查爾斯和奧本沒有殺過人嗎?”

“和你不一樣,”她穿過亞伯特大橋後,左轉進入巴特西公園,眼前一片廣闊的綠野,“我以為隻有在戰爭期間,人們才會殺人。”然後,她迅速吻了一下他的臉。

“戰爭!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望著窗外,“到了嗎?”

“到了,”她把車停在一個停車處,“剩下的路我們要步行。”

“去開心遊樂場最近的停車處是這兒嗎?”

“是的。”

“那個愛爾蘭人帶著錢必須經過這兒?”

“對。”

漫步經過噴泉,他們像一對情侶一樣,踏上一條小徑,兩旁種有花草。一直走到一個十字轉門前,遊樂區的入口處就是這裏。

“遊人並不多。”大衛說。

“晚上就多了。今晚你就會看到轉馬、碰碰車,還有那些吃角子的老虎機等,那些老虎機吞掉遊客袋中的硬幣。這裏和一般的遊樂公園差不多。”

他看到旁邊有一台複雜的賽狗裝置,上麵寫著:玩一次要六便士。但如果贏的話,能贏不少錢。

“在美國,不允許我們賭博,怕腐蝕年輕人的身心。但如果這是合法的,奧本為什麽收錢呢?”

“他隻是有股份,在英國,這也不是什麽犯法的事。”

“今晚,他能收到多少錢?”

“數目不多,十到二十磅的樣子。”

“假如他的錢被搶的話,應該屬於搶劫吧?”

“查爾斯就沒有想到這一點,你真聰明。”

“他花錢請我,就是為了解決麻煩的。我要用磷光在他身上做個記號,你能吻他嗎,但不能讓他懷疑。”

“當然可以。”

“隻要在天沒黑之前吻他,他就不會注意到磷光。”

“好的。”她帶著他,經過辦公室,告訴他愛爾蘭人會在那裏拿錢。“他有時候還會去騎轉馬,”她說,“騎轉馬的時候,他就像一個大孩子。”

“然後他走這條小路回去,到停車場開他的汽車?”

“是,他一直都是這樣。”

大衛透過茂密的樹枝尋找附近的街燈。找到後,他向四周望望,確定附近沒有人。他從夾克裏掏出消音手槍,對著頭頂上的燈開了一槍,街燈發出玻璃破碎的聲音。

“這是為今晚做準備嗎?”珍妮說。

“是的。這裏晚上將是一片黑暗,奧本經過這兒的時候,我可以看到奧本臉上的磷光,黑暗中發光的東西會成為靶子的。”

“就這樣了?”她問。

“可以了,我不想誤傷你,所以你吻過他之後,趕緊離開這裏。”

“不用擔心。”

他們回到旅館,時間剛剛過中午,他還有很多時間。他還可以去逛街,看看櫥窗,考慮一下晚上的行動。對他來說,這隻是一次尋常的行動,隻不過地點換成了國外。

大概在晚上十點,奧本離開遊樂場辦公室,走過黑黢黢的小路,到汽車停放處,然後,他發現大衛在那兒等著。臉上的磷光,將證明他就是奧本,大衛的無聲槍一響,他就是另一個世界的人了。然後大衛從他皮夾裏取出鈔票,飛速離開。持槍搶劫在倫敦很少發生,但他知道,既然發生了,警方必須麵對這一事實。而大衛,已經搭乘中午的飛機走了。

他還考慮到另一種可能性:奧本也許會隨身攜帶武器,但那用處也不大,他可以埋伏在黑暗處,而奧本卻是個閃光的靶子,這樣就不會搞錯了。珍妮會不會吻錯人呢,這一點,他也不擔心,這是那個女孩的事。至於街燈,可能會有人報告,說燈壞了,但至少要等到明天以後,他們才會來修。

大衛站在六月的陽光下,漫步在特法拉加廣場,看著廣場上的鴿子。在那兒,他站了很久。太陽慢慢躲到了雲層之後,他還站在那裏,流連徘徊。

他一直很謹慎,也很小心,因此那天黃昏,他從紡車俱樂部出發,跟蹤珍妮到開心遊樂場,他在一棵樹下停了車,遠遠地看見,她和一位黑發男子聊了一會兒。然後,她吻了黑發男子的臉頰,迅速地回到自己車上。雖然大衛看不太清楚,但他相信,黑發男子就是奧本。

那男人鎖上自己的車,目送珍妮駕車離去,便向通往開心遊樂場的小路走去。現在大概是晚上八點剛過,但天還沒黑,四周很多人在散步。大衛不敢貿然開槍,他必須按計劃,等到天黑再說。

他跟著那人走,擦過長發飄飄的少女身旁,越來越多的年輕情侶穿過這裏,有時也碰上一些老年人。街燈現在全亮了,發出多彩耀眼的燈光,映射著年輕人紅紅的麵頰。

奧本在辦公室裏停留了很久。在等候的這段時間裏,大衛覺得頂在肋骨上的手槍熱乎乎、沉甸甸的。

終於,奧本出來了,他輕輕地拍拍胸前的口袋,緩緩地從各攤位前走過,好像是在告訴別人,他有錢。他在一個攤子前停下,玩了幾下球,竟然贏到一個椰子。但他沒有取走,又留給攤主了。最後,他走進一座木頭建築物中,裏麵黑黢黢的,他玩了一會兒小汽車。大衛也像他一樣,開了一會兒小汽車。大衛看到那人黑黑的臉,臉上還閃著磷光,終於鬆了口氣。珍妮完成了自己的任務。

在黑暗中,他們拐了一個彎,滑行經過一個亮著燈的區域,大衛取出外套下麵的手槍。現在,如果就在這兒,向那個發光點開槍的話,一定能殺了他。

但這就成了有預謀的凶殺了,還是過會兒吧!在黑暗的小路上動手才像搶劫,於是,他把手槍收了起來。

奧本穿過一道室內的拱廊,離開小汽車,經過一排排的老虎機。前麵還有一個叫做“風洞”的入口處,奧本走了進去,大衛緊跟著進去。

因為下午大衛來過,所以他記得“風洞”這地方。“風洞”有個出口處直接通向停車場的小路。奧本此舉是要走捷徑回去。洞穴是情侶和兒童喜歡的地方,它是由岩石和混凝土構成的。

大衛看了下手表,現在差五分十點。他想在奧本走出這個地方,踏上小路時開槍。現在洞裏還有其他人,所以當他再次掏出手槍時,他把手槍緊貼著腰。雖然這裏還有別人,但等他們抵達出口時,應該隻剩下他們兩個人了。現在,奧本肯定意識到有人在跟蹤他,因為他麵頰上的磷光,隨著他的頭不斷地來回擺動。當他們走到外麵時,不管怎樣,大衛可以躲在黑暗裏,而奧本能躲在哪裏呢?

有一條厚厚的布簾在“風洞”的盡頭,穿過那條布簾,奧本就消失了。他可能正在外麵等候大衛,大衛知道現在是時候了。他彎著腰,迅速跑過布簾,臉上感覺到外麵空氣的絲絲涼意。

外麵的天色還是亮的。

愛爾蘭人搶先向他開了一槍,擊中大衛的胸部,大衛隻感到一陣灼燒的疼痛後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淩晨三點是紡車俱樂部的關門時間。

奧本三點前走進俱樂部辦公室,查爾斯和珍妮在裏麵。奧本一隻手拿著美國人的消音手槍,另一隻手握著自己的手槍。

“這是——”

“想不到吧?你們倆都想不到吧?想不到我還活著!”

珍妮想朝他走去,但他用手槍指著她不讓她過來。

“請美國槍手來殺我,你真笨!你應該自己下手。珍妮吻我的時候在我臉上留下一點光,可是,你們的槍手仍然像在紐約一樣,他不知道緯度在紐約北麵十一度的中旬倫敦在六月,晚上十點鍾以後,天還是亮的。”

“你想怎麽樣?”查爾斯啞著嗓子問。

愛爾蘭人好像等這一刻很久了,他微笑著。當查爾斯偷偷把手伸向桌子的按鈕時,奧本立刻開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