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最後的真相

莫可言隨身帶的行李箱不大,但很沉,她用兩隻手緊緊抱住往行李架上放上去,心裏在擔心萬一沒拿住掉下來,恐怕會砸到前排的人頭上。她剛把箱子舉過頭,身後有人出手幫了她一把,等她把箱子整個推進去後,忙轉身說:“謝謝。”當她看清那人時,吃了一驚。

祈近人笑著挑了挑眉毛。

“很意外嗎?”

“是啊,你不會說是專程把我送到洛陽的吧?”

“當然不是來送你,我是去穀非律師事務所報到的。”

“什麽?”老師當時是說過穀非事務所會在他們學校招兩個實習生,她有想過到時候可能會見到認識的麵孔,但沒想到另一個人選會是祈近人,她告訴過他這個決定,但他當時什麽反應都沒有。

走道不斷有人經過,空姐向兩人打招呼,讓他們都坐下來。祈近人將自己靠窗的位子讓給了莫可言身邊那個老頭,兩人坐在一起。

莫可言急著問:“你剛才是開玩笑的吧?”

“我確實經常開玩笑,但對你從來不是玩笑,我是認真的。”他一語雙關,莫可言習慣性地想逃,但祈近人這一次很強硬,做了一個從沒做過的動作,用手扳過她的臉,讓她看著自己,畫蛇添足地加了一句注解:“我是認真地在追你。”

“你是知道我報了名,所以也跟著報了?”

“聰明。”他笑著放開了她的臉,“我在暢市也找不到什麽好工作,很怕我爸一時興起,讓我進家族企業工作,聽到你說要去洛陽,就猜到你和莫微然徹底完了,否則你下不了那麽大的決心離開暢市。我是想用實際行動給你一個教訓,永遠不要把誰當成自己的全部,那樣到你失去他的時候,就不至於一無所有,你還有我。”

莫可言剛剛幹透的眼睛又有些潮濕:“你放棄暢市的機會,離開家,陪我去那麽遠的城市,你爸爸、媽媽知道原因的話,一定會恨死我的。”

“他們確實有些奇怪,不過他們對我一向不關心,隻要我以後會做生意就行,也知道我一直很獨立,想去外地闖**幾年,也不是什麽太奇怪的事。莫可言,從現在開始,我和你的關係已經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我反省了一下,你以前根本不考慮我,是因為不夠了解我,那得怪我太會隱藏自己了,所以現在第一步,我要向你好好介紹一下自己。”

莫可言笑了起來,隻覺得這是自柳桑榆出現以來心情最好的一刻,她俏皮地歪著頭說:“帥哥你好,我很想認識你,能介紹一下你自己嗎?”

“你好,我叫祈近人,人如其名,平易近人。最喜歡的運動是羽毛球,還喜歡看賽車,但不會開。喜歡聽鋼琴曲,是表麵上的樂觀主義,心靈上的悲觀主義。喜歡清靜,厭惡拍照,但喜歡拍風景。不喜歡喝酒,煙微量,心思銳利縝密,重劍無鋒。完美主義者,所以有時候不夠果斷,比如對喜歡的女孩兒,但這次我做了一個非常果斷的決定,就是要和那個女孩兒一起去洛陽。”

她伸出手說:“我叫莫可言,我們可以一起去。”他笑著握住了她的手。

穀非的事務所地理位置偏遠,但環境不錯,坐落於一條幽靜的小路上,是一座獨立的小別墅,四周綠蔭環繞。穀非親自來迎接兩個新生,將所裏的同事一一給他們做了介紹。三年前穀非打了一個全國著名的名人傷人案,名人效應的確厲害,加上她屬於為得民心的弱勢原告打贏了官司,一下子聲名鵲起。

公司不包住宿,來之前莫可言已經在網上預訂了看房,祈近人什麽都沒準備,隻帶了錢和銀行卡,跟著莫可言看了幾處房後,就在同一家中介所挑了離事務所不遠的同一個小區裏的房子,因為這裏的地段不好,價格很便宜。

有個叫小漁的小律師性格很開朗,和莫可言一見如故,半天就像親姐妹一樣親,拉著她聊心儀的男法官。莫可言笑她花癡,小漁反擊道:“知道你大學時就有男朋友了,飽漢子不知道餓漢子饑。”莫可言一愣,知道她誤會了,那也難怪,她和祈近人一起來報到,又住同一個小區,難怪事務所的人都覺得兩人是一對。

莫可言解釋了兩句,但看小漁根本不相信,也懶得再說。祈近人晚上和莫可言一起吃飯時聽到小漁的話,非常開心,第二天開始幹脆擺出一副莫可言男朋友的架勢,不僅如影隨形,還對小漁的類似詢問報以肯定回答,莫可言聽到後揪著他的耳朵就往外拽,一片歡聲笑語中小漁忽然叫道:“莫可言,暢市長途。”

莫可言一驚,臉上笑意全無。

她自從到了洛陽,就換了本地的手機卡,然後通知了小丸子,還有她洛陽的舅舅和表哥,但是沒有通知莫微然和柳桑榆,所以她來這裏已經兩個多星期,他們一次都沒有聯係過。這符合她的初衷,她選擇離暢市這麽遙遠的地方實習,就是希望能和他從此天涯陌路。

隻是她知道他們隻要想聯係她,自然能夠找到事務所的電話。

她原想讓小漁為她撒謊說她不在,但心裏卻控製不住地想去接那個電話,小漁又叫了兩遍,祈近人推了她一把,看著她說:“可言,別逃避,去接吧。”

她點點頭,走過去說了聲“謝謝”,將話筒貼在耳邊,卻不知道怎麽發出聲音,對方已急不可耐地說話了:“可言,我是桑榆,你手機怎麽關機了,我都急死了,不知道你有沒有找到地方。”

“手機壞了,你怎麽找到這裏電話的?”

“微然查的。”

他查到,卻沒有打給她,隻是將號碼給了柳桑榆,讓她來問一下她好不好,想起離開那天他少有的失控,想必現在他已經能收放自如了,他是心理學專家,原本就懂得如何調節。

“我哥不在嗎?”還是忍不住探聽他的消息,她叫出口的依然是“哥哥”,還無法改口叫“姐夫”,想著他們還沒有正式結婚,不改也不算錯。

“他在看書,讓我跟你說話,你要他聽的話我去叫他。”

她猜既然他這麽說就是不想和她聯係,雖然這是她來這裏的目的,但心裏還是有沉重的失望,虛弱地回答:“不用,我沒什麽事要和他說。”

“怎麽沒事可說呢,你到了洛陽就該給家裏來報聲平安,我和微然都很擔心你。”

這句“我和微然”讓她感覺有些刺耳,強打起精神回她的話:“我哥知道我不習慣報平安。如果我有事會打電話回家告訴你們的,我不打回來,就說明我一切都順利。”

“順利就好,我們就是怕你第一次離開家獨自生活,會有不習慣。”

“時間久了都會習慣的。”也許因為不需要麵對著柳桑榆說這些外表鮮亮、內在酸楚的話,那些真實的情緒自然地往外奔湧,她這才知道原來做真實的自己,並不比偽裝過得輕鬆。

掛了電話,她覺得全身疲倦,跑到樓外深深地呼吸了幾口空氣,見已是下班時間,站在那裏打電話給祈近人,問他想不想去街上吃麻辣燙。祈近人讓她在門口等他,他馬上就出來。

她很擔心柳桑榆會頻繁地給她打電話,如果每一次通話都讓她這麽累,她真的有些怕接她的電話了,可是她怕什麽就來什麽,隻過了一天,她和小漁從外麵回來,走進辦公室,就聽到一個男同事舉著黑色電話聽筒對著她大叫:“莫可言,正好,你的暢市長途。”

她皺著眉頭,很不情願地走過去接過電話,淡淡地說:“姐,你不用每天打電話給我,我的長途電話太多,同事會煩的。”

柳桑榆大概被她的埋怨弄得有些尷尬,不知道該怎麽回答。莫可言也感覺到自己的態度不太好,緩和了一下口氣說:“我一切都好,你不用擔心,有事我會打給你的。”

“可言,是我。”

她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突然聽到這個熟悉的嗓音,以至於很久都說不出話,隻聽到自己的心跳聲,越來越響亮。

莫微然見她一直沉默著,又急切地說:“可言,你別掛電話,跟我聊一會兒可以嗎?”

很久沒聽到他的聲音,想象著他說話時的樣子,眼睛情不自禁地就濕潤起來。

“聊什麽?”

“你路上還順利嗎?工作還習慣嗎?和同事相處得好嗎?”

他一連問了三個問題,好像一直都在牽掛,隻是忍著不給她打電話。她側過臉,怕別人看見她哭。正好小漁和那個男同事出去吃早餐,其他人還沒到,房間裏隻剩下她一個人,她可以說任何她想說給他聽的話。

“祈近人和我一班飛機,他知道我要來這裏實習後,跟老師申請和我到同一家公司實習,故意和我訂了同一班飛機,想給我一個驚喜。在這裏他把我照顧得很好,你盡管可以放心。”

她曾經用盡方法想留住他的愛情,在他麵前早已卑微的如腳底的塵土,可是她還是在一聽到他的聲音時就淚盈於睫,她愛他,便隻有受製於他。她不想承認這一點,所以死命抓住一些用於有效自衛的東西。

莫微然反應很平靜:“這樣就太好了,有近人在你身邊,我會放心很多。”

她覺得胸口有氣血在不斷上湧,用沒有握電話的那隻手捂住胸口,喘著氣說:“既然放心了,以後你別再打電話給我了,算你放我一條生路吧。”

話筒內又安靜了一會兒後重新傳來莫微然的聲音,但沉悶得像心上正壓著千斤重擔:“那好,我不打擾你,你自己當心身體,工作別太累,還有,”他停頓了一下,像是在想措辭,又像是這句話說得讓他很為難,不過最終他還是說了出來,“談戀愛也不要沒日沒夜的,晚上要早點兒睡,另外要注意保護自己。”

“保護自己?”她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哥,那你教我一下怎麽保護自己?”

他被她的笑聲刺得胸口很疼,隔了很久才說話:“可言,我知道你雖然嘴上說不再恨我,可心裏還是在不由自主地恨我,不管你怎麽想,我永遠把你當成最親的家人,不要拒絕我的關心。”

“你的關心隻會讓我覺得很煩,你該知道我選擇離開暢市,就是想遠遠地離開你,拜托你別再關心我。”

她慘白著臉掛了電話。小漁正巧拿著早點進來,本來想說給她帶了一份,一看她臉色不對,關心地問她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她說可能是例假快來了,肚子有些痛,小漁說要不要給她買點藥,她說不用了,從小她都這樣。她沒有告訴她從小她的身邊有莫微然為她送熱水袋,但現在沒有了,以後也不會再有了。

小漁看見她很不舒服的樣子,問她要不要請假回家休息,莫可言想了想說不用了。這天莫可言什麽胃口都沒有,沒有吃早飯,也沒有吃午飯。到快下班的時候,祈近人過來問她晚上吃什麽,她想回答,忽然一陣暈眩,人軟軟地倒下去,祈近人急忙抱住她,小漁和另一個同事幫著他將莫可言送上出租車。莫可言人很清醒,隻是虛弱了一些,說祈近人一個人送她去醫院就行,不用麻煩這麽多人。小漁又對祈近人叮囑了兩句,才擔心地關上車門。

到了醫院,醫生開了一堆檢查項目,祈近人不停地嘀咕說這是醫院在賺化驗費,他還沒抱怨完,就聽到化驗間裏的醫生叫莫可言的名字,莫可言走過去拿過化驗單想問有沒有問題,隻聽到裏麵的人說:“辦住院手續吧。”

莫微然的一個預約病人剛走,就看到柳桑榆走進來,有些意外:“今天不用上班嗎?”

“老板休假,我早點兒開溜了。”

“那你先回家等我吧,我還有一個病人。”

“沒關係,我就在這裏等,我不想一個人待在你家裏。”

莫微然有些尷尬。莫可言走前把家裏的事情和柳桑榆做了個交接,所以第二天莫微然從宿醉中清醒過來,看到她在他房間裏的時候,並不是很意外,還問她願不願意搬來一起住,沒想到柳桑榆拒絕了,說離他們注冊結婚的日子不遠,還是等注冊後再搬過來,有些事情她需要在一個人的空間裏好好想清楚。他不太明白她還有什麽沒有想清楚的事情,不過他沒有多問,說由她決定就好,可是他沒想到她會那麽堅持原則,有一次吃完晚飯已經很晚,他讓她別走了,反正可言的臥室空著,就在那裏住一夜,她居然也拒絕了,還說了一句讓他無言以對的話:“你不怕可言知道了會傷心嗎?”

從此以後,他再沒有說過讓她在自己家裏過夜的話,甚至沒再邀請她去他家。而柳桑榆和他像是心有靈犀一般,也再沒去過他家。

“這是什麽?”

正在電腦上做剛才那個病人治療記錄的莫微然抬起頭,朝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回答:“這是用箱庭法做心理治療的道具,是給剛剛那個病人用的,讓他通過在這個裝滿沙子的盤子中隨意搭建景物或者各類人偶,來完成內心世界的表達和重塑。”

“聽上去很有趣,我也試一下吧。”

“你又沒有心理疾病,試它幹嗎?”

柳桑榆不理會他的取笑,徑直走到那個沙盤旁邊,平時很注意儀表的她,不顧地麵上還有一些沙石,直接就坐了上去。

“莫醫生,我開始了,麻煩你認真點兒。”

“好。”莫微然微笑著走過去,還假裝拿了一本空白的本子坐在她邊上做記錄。

“這才像話。”

柳桑榆想了想,先搭了一個花園,她動作很快,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就把樹林、花木、假山、河流等都放到一個很合適的位置上。做完這些,她對坐在那裏觀看的莫微然說:“我覺得這裏再放上一些向日葵,再在這裏搭個度假小屋就更像了。”

莫微然一怔,這才發現她搭的花園真的和葵園很像。

“你搭的是葵園嗎?”

“對,你不是說這種治療方法是讓人完成內心的表達嘛,這就是我想表達的東西。葵園小屋,我們在那裏做遊戲,冷江輸了,我讓他為我畫畫,他偷偷對我說,等他畫完,別人差不多都睡了,他會去這裏等我。”

柳桑榆的手指指向了那片樹林,隨即又把假山移動了一下位置,放到了樹林的右側,在假山的邊上,她又放上了一個瀑布。莫微然完全明白了,她正在回憶那天晚上的事,馬上打斷她:“桑榆,別再做了。”

“微然,那一夜是我的傷痛,也是你的傷痛,我們不能再逃避了,一起重新麵對一次,也許我和你一起走回去後,能看到我們自己看不到的東西,我要你看到我,我才可以看到你。”

最近莫微然一直覺得柳桑榆說的話很深奧,很多他都聽不懂,但看到她那種懇求的表情,生性隨和的他還是答應了。

“好,我們一起走回去。”

“這是冷江。”柳桑榆隨即在假山上放了一個男子人偶。莫微然微微閉上眼,努力想象最後一次見到的冷江的樣子。

“我在小屋裏一夜無眠,一早發了一條短信給冷江,讓他再去瀑布那裏等我,我想問他昨晚和你談得怎麽樣?”

“什麽?桑榆,你第二天早上見過冷江?”

“我本來一輩子都不會說,但為了可言,我覺得我不能再這麽自私,所以我今天就告訴你,我就是你要找的那個最後見到冷江的人。”

莫微然還沒有從這句話帶給他的震動中恢複過來,柳桑榆又是一記重拳過來:“是我殺了冷江。”

他張著嘴驚恐地看著她,她的臉上有一種無所畏懼的堅定,讓他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桑榆,怎麽會這樣?”他心緒不寧地問道。

柳桑榆臉色慘白,但坐得很端正,聲音也很平靜:“白天我們都在一起。我找不到機會單獨和他說話,就悄悄跟他約好晚上等大家都睡了以後,去竹林約會。”

“他一見到我就安慰我,不要為你煩惱,也就是你聽到的我們那段談話。之後我還沒來得及說什麽,你就出現了。冷江去追你,我隻好先回小屋。但我擔心你們,晚上一直睡不著,天還沒亮就發了短信過去,對他說我去瀑布那裏等他。他很快回複我,讓我先過去,他馬上就來。我們在沙丘上見了麵,他告訴我昨天和你說話的內容,我們心情都不好,不知怎麽就為你的事吵了起來。”

莫微然的心又是一沉,他很怕再聽下去,他怕聽到他依然是冷江掉下去的原因。

“他懷疑我心裏還是有你,我賭氣就承認了,我們就這樣越吵越厲害,最後我哭著要走,他怕我這樣回去會讓人起疑心,伸手來拉我,我也不知道哪裏來那麽大的力氣,一下子就把他推到地上,然後往沙丘下麵跑。我聽到身後冷江的叫聲,但心裏還在生氣,就頭也不回地直接回了小屋。當警察說是地上太滑,他失足掉下懸崖的時候,我就知道其實他是被我推倒後造成失足的,是我殺了他。”

莫微然曾經和莫可言一起分析過當時所有在小屋內的人,誰最可能是那一個最後見過冷江的人,他們懷疑的是柯小飛,根本沒想到過柳桑榆,現在回想起來,那一天唯一沒有參加聚會的人,就是柳桑榆,她因為冷江女朋友的身份而被他們忽略,而真相往往就是存在於最不可能的地方。

他把她從地上拉起來,柔聲說:“那是個意外,也是命中注定的事,冷江心裏明白,不會怪你的。大錯已經鑄成,你這樣一直陷在後悔和恐懼中,會讓他在天上不安心的,你還有我和可言。”

“對,可言,”她擦了一下淚水,神情由悲慟慢慢轉為了深情,“微然,現在我們就談一下可言。你愛她,對嗎?”

莫微然一驚,想到可能是自己心虛,柳桑榆指的應該是兄妹之愛,馬上微笑著回答:“當然,她是我養大的,我比你更愛她。”

“我不是指這種愛,我指的是男女之間的愛。從你們機場那種撕心裂肺的分別場麵,還有從機場回來後你把自己灌醉,把我當成可言時說的話,讓我終於明白了,其實我之前就有感覺,但你一直否認,我怕是我多疑,所以才沒有繼續往那個方麵想。你確實比我更愛她,也比愛我更愛她。”

莫微然往後退了一步,他對她說的話沒有任何心理準備,腦子裏一片混亂:“我把你當成可言了嗎,我說了什麽?”

“你吻了我,然後抱著我說:‘可言,求你別走,不要離開我,我受不了這個。’”

莫微然的臉色越來越蒼白,但他說不出話,她已經看到了他最醜陋的麵目,恰巧那也是他最真實的麵目,任何辯解都隻會讓他更虛偽。

“可言問過我一個問題,冷江和你,我更愛哪一個。我告訴她,我曾經也不是很清楚這個答案,但現在我很確定,我愛的是冷江。我一聽到你照顧了可言這麽多年,我心裏對你充滿了感恩,還有愧疚,我辜負過你,在我還有能力償還這筆感情債的時候,我必須來還,所以我回到你身邊,向你求愛。我知道你和可言這麽相愛後,我也讓自己醉了一次,醒來後我的頭很痛,腦子卻非常清楚,我發現我這麽急於抓住你,隻是在用這樣的方式祭奠自己的青春,冷江死了,你就是我青春記憶的全部,我不能再失去你。這不是愛情,隻是一種紀念。”

“桑榆,對不起,我一直瞞著你這件事,是不想讓事情變得更複雜。”

“需要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我對不起你,更對不起可言,幸好還來得及,我不想讓可言和我一樣永失所愛。我騙了你,我這麽早下班不是因為老板休假,而是因為,我辭職了。”

莫微然又是一驚,她微笑著對他點點頭:“我準備回美國,我回來的最大原因是想和可言相認,這件事已經做完了,可言並不需要我這個姐姐一直陪在身邊,她的身邊隻要有你這個哥哥就夠了,我才是讓事情變得更複雜的那個人。微然,拜托你,好好愛我妹妹,別再傷她的心了。”

莫微然發現他分析了那麽多人的心理,現在卻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心情,愧疚、驚喜、擔憂、緊張,好像什麽都有。柳桑榆的這個囑托,對他並不是很難,他確定自己能做到不讓莫可言再傷心,隻是不確定他們還能不能回得去,在她掛了他的電話後。

“你什麽時候走?”

“明天。替我問候可言,說我到美國後會給她打電話。”柳桑榆拿出一張機票,“這是給你訂的,明天下午,飛洛陽。”

柳桑榆故意將兩人的起飛時間安排得很近,她不想他來送她,怕他送她離開後再去見可言,會心不安。她知道自己不能用愛來報答愛,因為她的妹妹已經為她做了這件事,她走得很心安。

可能最近一直睡得不好,飛機還沒起飛她就有些犯困,又不能放低座椅,隻好幹坐在那裏等,一側頭,身旁旅客腿上的一張圖片引起了她的注意。圖片三分之二的地方是橙黃色的向日葵花,遠處有瀑布、懸崖,還有綠色的小屋,花叢之中有一個穿著長裙的長發女孩兒的背影,她的頭向上仰起,右手抵在額前,給人的感覺是即使走到她身前,也看不到她的臉,她的左手放在身後,三個手指對著掌心,剩下拇指和食指做成圓圈狀,緊貼住後背。

雖然看不見畫中女子的臉,但身影和場景都如此熟悉,尤其是那畫的筆法,和冷江的那幅畫像非常相像。

“你喜歡這張圖?”

“是的,我覺得很像我一個朋友畫的。”她知道自己盯著人家的東西看了太久,不好意思地轉過頭解釋,剛一轉頭,她就大驚失色,隨即聽到自己狂亂的心跳聲。

身旁這人是個三十歲出頭的男子,笑容溫和,目光平靜,和那幅畫一樣,讓她覺得非常熟悉。

他見她神情古怪,又為那幅畫做了些解釋:“這是我為楚天圖書的新人作家依依恨的新書《賭局》設計的封麵,還沒最後定稿,你要是有什麽意見,可以告訴我。”

“這是你畫的?”

“對。”那人從放在身上的小包裏取出一個名片盒,抽出一張遞給她,“我是專業設計師,如果你有這方麵的業務,可以聯係我。”

她見那張名片上印的是英文,問:“有中文名片嗎?”

“中文在反麵。”他笑著說。

她做了一個深呼吸,那是為了讓自己的手不至於太過顫抖,她慢慢將名片翻過來,一看到那兩個字,她的淚就湧了出來。他奇怪地問:“小姐,你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