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隔牆有耳
馮慎一番厲喝,將那青魅惹惱,隻言片語後,便要對著馮慎痛下殺手。
青魅挽個劍花,衝馮慎分心便刺。可沒承想,那馮慎信手一揮,隻用兩指,便將那劍尖穩穩夾住。
“兄台且慢,”馮慎冷笑一聲,對著神色懼慌的青魅道,“不才想了想,這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所以,恕難從願了!”
看著馮慎從容的樣子,青魅哪裏還敢答話,手臂一頓,想將那劍尖抽回。
可他膂力一加,那劍尖仍夾在馮慎指間,分毫未動。青魅又是一驚,忙將雙手握住劍柄,站穩馬步,奮勁後拉。
馮慎見狀,索性鬆了兩指。隻聽得“嗡”的一陣響,青魅手舉著顫抖不已的軟劍,踉踉蹌蹌地倒退數步。
“你……你究竟是什麽人?”青魅右足頓地,勉強止住了身形,他伸著軟劍,直指馮慎,“怎會……怎會有這般武藝?!”
“哈哈哈……”馮慎大笑道,“兄台過譽了!這幾招三腳貓的把戲,哪裏談得上什麽武藝?不過呢……防身的本事,我倒是會幾手。若不然,又如何能將你那‘噬腦山魈’製住?”
“這麽說我那山魈,是為你所害?”青魅咬著後槽牙,恨恨問道。
“人無傷虎心,虎有害人意呀。”馮慎道,“除那孽畜,實為自保。並且,那孽畜生性嗜殺,我將之除了,也省得它為害一方!”
“哼!能將我那山魈除去,倒果真有幾分手段!”青魅怒道,“好!那咱爺們兒手底下見真招吧!”
說完,青魅大喝一聲,又向馮慎衝去。見那青魅來得凶猛,馮慎也不敢托大,忙抬腳鉤起那條杌子,朝青魅甩去。
青魅腕間一扭,手裏軟劍早已將飛來的杌子纏住。再一甩,那杌子便砸在青磚硬地上,摔了個七零八散。
趁著這工夫,馮慎縱身向前,避過軟劍鋒芒後,便揮掌對著青魅肋下擊出。
那腹下軟肋,正是常人最脆弱之處,青魅自然知曉這個道理。他見馮慎襲來,忙抽劍回防。
豈料馮慎卻是佯攻,見青魅回劍,他便虛晃一招,竟奔著青魅身後而去。還沒等青魅反應過來,馮慎已然在他後心之上,劈手戳了一指。
這一指,馮慎貫足了全力,直取青魅命門。
青魅隻覺得腰後一陣刺痛,身子一弓,手中軟劍便再也拿捏不住。
馮慎手不停歇,趁著青魅行動遲緩,便迅速在他後背狂點猛戳。眨眼工夫,便拂遍了幾個穴道。
每點中一個穴位,那青魅便慘叫一聲,數點下來,青魅早已跪倒在地,疼得冷汗淋漓。
這習武之人,講究個“胸如井,背如餅”。若是練家子,胸腹一身橫練,任受著幾拳幾腳,皆無大礙。可那後心背腰,卻滿處罩門。像那靈台、筋縮、懸樞諸穴,都是致命要穴。倘使這等穴位遭了重擊,任他是鐵打的漢子,也會熬受不過。
“得罪了!”馮慎看著地上的青魅,微微一笑,“方才施手時,我故意將穴位偏了幾分,雖然傷筋錯骨,卻不會致命。”
“姓……姓馮的!”青魅雙手扶地,想掙紮著起來,可沒出幾下,又跌倒在地,“沒想到……老子縱橫半世……竟會……竟會栽在你小子手上!”
“承讓承讓!”馮慎又笑道,“既然兄台認栽,不才也不敢咄咄相逼。倒不如咱們做個交易,化幹戈為玉帛如何?”
“什……什麽交易?”青魅皺眉道。
“很簡單,”馮慎道,“兄台隻要說出‘粘杆處’餘黨的藏匿之所,引官軍將其一舉擒獲,想必府尹大人會將功折罪,對你從輕發落。”
“哈哈哈哈……”青魅聽得此言,突然狂笑,“憑你這般小兒,倒也來學人家誘降反間?”
“見笑了,”馮慎又道,“雖是邯鄲學步,所言卻盡是肺腑。那‘粘杆處’由於凶譎殘暴,已被乾隆爺盡數取締。你等盲從惡流,助紂為虐,暗與朝廷抗衡,卻又是何苦?不若懸崖勒馬、棄暗投明,以一身武藝報效家國,博個加官進爵、封妻蔭子,豈不比終日惶惶如喪家之犬美上百倍?”
“笑話!真是笑話!”青魅不屑道,“這套騙鬼的說辭,老子都聽出耳繭來了!想花言巧語從我青魅口中探出消息,那是萬萬不能!”
說罷,青魅猛地抓起地上軟劍,反手一橫,便要朝著自己脖頸割去。
馮慎早料及此,沒等青魅割喉,便衝將上去,飛腳將他手裏軟劍踢開。
“想要自戕,怕也沒那麽容易!”馮慎踏住青魅,冷冷說道,“若是……”
可馮慎話未說完,眼底突然銀光一掠。
馮慎大駭,急忙躍開。待轉回神來,卻發現一枚長鏢,已然釘在了青魅頸上,鏢身細長,穿喉而過!
“什麽人?!”馮慎暴喝一聲,趕緊飛身追出大堂。可他在外頭轉了個遍,還是沒瞅見半個人影。
回到堂上,那青魅已然氣絕。查仵作、進財等人,被之前所發生的一幕駭得瑟瑟發抖,而府尹大人,同樣是嘴唇鐵青、臉色發白,僵如木偶。
就在這時,堂下那些差役聽得動靜,忙操棒持槍趕將過來,看到這場景,皆麵露驚駭,都吆三喝四的,在府衙裏搜來尋去,鬧得雞飛狗跳。
且不說衙役們如何尋找,那府尹大人呆了半晌,這才回過神來。見馮慎正在細細打量躺在地上的青魅屍首,正要說話,馮慎左手做了一個稍待的手勢,右手指間用力,將屍首喉間的長鏢拔出,放在眼前細細查看。
那長鏢形如柳葉,卻比尋常柳葉鏢要長出幾指。鏢柄纏了幾圈紅線,鏢體上也無特殊印記。按理來講,這飛鏢屬於暗器。使鏢之人多是些刺客之屬,以求身在暗處,在對方無知無覺的情況下施鏢傷人。由於距離遠,怕失了準頭傷不到要害,使鏢之人往往會提前在鏢身上淬上劇毒麻藥。就算不能一擊斃命,也會讓鏢上毒藥浸入血液,使人毒發身亡。
而眼前這隻長鏢上所沾染的血跡殷紅潤透,尚未變色,說明這長鏢並沒有煨過毒。
那使鏢之人,想必是在堂外偷聽了許久,見馮慎逼青魅就範,這才下手除了青魅滅口。可怕就可怕在這裏,馮慎自恃本事不弱,然他站了半天,竟未察覺到堂外有人。並且,使鏢人對自己的手段很是自信,用不著毒鏢,隻憑著準、穩、狠,便將青魅一鏢穿喉。
想到這裏,馮慎不由得後背發寒。他暗想:若是那刺客針對自己下手,縱然能避開要害,怕也不得全身而退。
思來想去,馮慎料定那刺客多半是“粘杆處”餘黨,見同夥行跡敗露,便殺人滅口。
可眼下青魅已死,自然套不出什麽。好在那悅來客棧的事已水落石出,也算是能給枉死的王家三代一個勉強的交代了。
衙役們一直尋到天黑,仍沒找到那刺客的身影。府尹無奈,隻好下令停止排查,命人將相關屍首、物證落庫收監,把案情過程詳細錄入卷宗,草草了結了此案。
從順天府出來,天色已晚。馮慎一路上心事重重,低著頭慢慢走回家。
剛到家門口,便看到管家馮全焦急地站在台階上眺望。看到馮慎遠遠走來,馮全忙趕上來迎著。
“哎呀少爺,您這是跑哪兒去了?可把我急死了!”馮全跳著腳急道。
“怎麽了?”馮慎見馮全模樣不對,忙問道。
“鬧賊了!家裏鬧賊了!”馮全說著,就拉著馮慎的袖子道,“少爺您趕緊去看看吧!”
馮慎心裏“咯噔”一聲,抬腳便往宅子裏闖。一麵疾走,一麵問馮全:“都少了些什麽,清點過沒有?”
馮全苦著臉道:“倒是沒丟什麽貴重物什,隻不過……”
“隻不過什麽?”見馮全吞吞吐吐,馮慎急了,“你倒是快說啊!”
“隻不過家裏的書籍經卷……被人翻了個遍,”馮全道,“就連老爺生前收藏的那些字畫,都扯得滿地都是啊……”
馮慎不再說話,索性加快腳步,徑直衝向了遭竊的地方。
來到事發之所,果然如馮全所言。屋內一片狼藉,書架上更是淩亂不堪,隻要是帶字的,沒一個是沒被動過的,反倒是書案上的一對白玉鎮紙,還原封不動地擺在那裏。
馮慎走到案前,伸手摸著那對鎮紙,自語道:“這對白玉鎮紙,皆為和田羊脂雕琢,少說也值個千把兩銀子……然那賊人卻毫不心動,隻挑書卷下手……看來,還是個文盜啊……”
“少爺,都這時候了,您還有心說這些?”見馮慎不慍不火,馮全有些急了,“我著人去報官吧?”
“不必了!”馮慎衝馮全擺擺手,淡淡地說道,“反正也沒丟什麽值錢的物件,就這樣算了吧。咱們之後都謹慎著些,多多留心防備便是。”
“可……可老爺這些個字畫……”馮全指著地上,心疼地說道。
“假的,”馮慎微微一笑,“琉璃廠撿漏淘換來的,值不了幾個錢!好了,去叫夏竹和雙杏她們過來收拾一下,再讓常媽去備飯吧。”
馮全聽馮慎這麽說,也隻能聽命退了。
待馮全走遠,馮慎卻從地上撿起一把撕成數段的折扇,看著扇麵上蒼勁有力的行草,歎道:“唉……可惜了這劉石庵的扇麵啊……”
不出一會兒,兩個丫鬟模樣的少女款款而來。馮慎沒說什麽,吩咐二人將屋裏收拾整齊後,便去了廳房用飯。
馮家原是大業,可自打馮老爺子過世後,家勢便開始衰敗。馮慎心氣大,自然不屑涉獵耕賈,僅憑著祖上留下的幾處田宅收取賃金度日。
由於財資不足,馮慎將其他下人多半辭去,隻留了管家馮全和一個打理內務的老媽子。那曾三爺與馮家算是相熟悉,見馮慎落魄,便著人送來兩名使喚丫頭,以照顧馮慎起居。馮慎見那兩個丫頭乖巧,也便欣然接受,並起名“夏竹”與“雙杏”。
馮慎生性隨和,對那尊卑之分倒不在意。因此,主仆數人相處得算是融洽。
待用罷晚飯,馮慎喝了些茶水,便獨自回房。入寢後,白天在順天府那幕又重現在馮慎心頭,他在床榻之上翻來覆去,輾轉難眠。
實在是睡不著,馮慎索性起了床。趁著夜半無人,悄悄推開院門,來到了街上。
地麵上的積雪,還未全然化盡,被入夜的寒氣一逼,皆結成了零零碎碎的冰碴子,踩在上麵,鞋底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盡管鮮有行人,馮慎還是十分謹慎。不時地,他會駐足回首,確定無人尾隨後,這才繼續前行。
一隻鷯哥隱在暗處,用那銳利的眼神看了一會兒,這才輕輕地抖了抖翅膀,展形疾飛,潛在了無邊的夜色裏。
約走了一炷香後,馮慎竟來到了那悅來客棧外頭。由於剛出了滅門慘禍,悅來客棧的門口掛滿了黑紗挽聯,顯得一片肅殺。
馮慎歎了口氣,繞過前門,轉到了後院。他思索良久,這才提起一口氣,將身子一躍,搭住後院的矮牆,一下翻上了牆頭。
在牆頭上張望了一會兒,見院裏一片漆黑安靜,馮慎這才縱身跳下,輕輕落在了院內實地上。
來到院中,馮慎足不點地,避過前廳,徑直地摸進了廂房。那間廂房,便是王家婦人待產的那間。自打悅來客棧出事後,這間屋子,客棧裏的人都避得遠遠的,白天都從這裏繞著走,更何況是晚上?
所以,馮慎沒費多大工夫,便推門而入。他先是搬了幾把椅凳,疊在一處摞好。試了試還算穩當,馮慎便踩在椅凳上,攀上了房頂的大梁。
順著大梁爬了一會兒,馮慎在中段的位置上敲了敲,聽得裏麵傳出空空的聲音後,便忙用指尖向木梁之上摳去。
“啪嗒”一聲輕響,一塊木皮被馮慎摳下,那粗大的木梁上,頓時露出了一個四四方方的坑洞。馮慎一喜,忙伸手朝裏麵探去。
待到縮回手時,一隻小巧的竹筒,已然抓在馮慎掌中。
馮慎取筒在手後,便翻身下梁。借著窗外透來的月光,馮慎撫去竹筒上的蛛絲灰塵,將其打開。
竹筒打開後,一卷皮狀的東西便露了出來。馮慎見筒裏東西還在,也便鬆了口氣。於是,馮慎將蓋子重新封好,把竹筒掩在了自己的懷中。
“唉……”摸著懷中的竹筒,馮慎不由得歎了口氣,“為了你……又折了數條人命啊……”
歎罷,馮慎這才將屋裏的椅凳擺回原位,順著來時的道路,又悄悄出了客棧後院。
趁著無人察覺,馮慎揣了那竹筒,便打算回家另藏。可剛走出沒幾步,便瞧見兩個穿著棉馬褂的更夫,提鑼執梆的,沿著道口走了過來。
“咣——咚!咚!咚!”那提鑼的慢打一下,那執梆的便緊敲三聲。“四更到,天寒地凍,防門防盜!四更到,天寒地凍,防門防盜……”
馮慎怕那兩個更夫撞見,忙閃身入了一條小巷。打算等他們走遠後,再現身出來。
“咣——咚!咚!咚!大門關,後院拴,窗戶不嚴被賊掀……咣——咚!咚!咚!燈頭斷,香燭撚,炕上莫要抽大煙……”
那倆更夫一麵吆喝著,一麵敲打著鑼梆,慢慢地朝遠處去了。
“這打更的當真有趣……”見更夫走遠,馮慎淡笑一聲,自語道,“倒編得好一嘴俏皮話……”
話還沒落地,馮慎突然聽得身後傳來一個冷冰冰的聲音:“馮公子真是好雅興,大半夜的不睡覺,倒躲在這裏看人打更!”
聽得此話,馮慎渾身打了個激靈。他趕緊跳開幾步,猛地掉轉身形,隻見身後不遠正立一個身穿夜行服的蒙麵人。
“什麽人?!”馮慎大駭,冷汗一下子流滿了後背。那蒙麵人近在咫尺,自己竟毫無察覺。
“嘿嘿,”蒙麵人冷笑一聲,“馮公子不必緊張,我隻求經書,不想傷人!”
“什……什麽經書?”馮慎下意識地捂住懷中,倒退幾步。
“馮公子!大家都是明白人,又何必裝糊塗呢?”話音剛落,那蒙麵人便身形一晃。還沒等馮慎反應過來,已然到了馮慎近前。
馮慎見那蒙麵人動若鬼魅,心知其身手高出自己數倍,忙運氣提掌,打算搶先發難。
豈料那蒙麵人不躲不避,任憑馮慎擊來。馮慎一掌擊中蒙麵人的胸口,竟如擊中了一團棉絮。還沒等他撤招再打,掌間突然彈來一股巨力,竟震得馮慎生生倒退了好幾步!
馮慎隻覺得頭漲耳鳴、氣血翻湧,嗓子眼裏一腥,一口鮮血吐將出來。待到馮慎站穩了身形後,懷中空空如也,那藏在裏麵的竹筒,早已落在了蒙麵人手上。
“還來!”見東西被奪,馮慎急了,顧不得腳下踉蹌,又朝著蒙麵人撲去。他左撲右突,使出渾身解數,掌掌緊逼蒙麵人要害。
那蒙麵人倒是心平氣穩,右手抓著竹筒倒背在身後,隻伸出左手與馮慎周旋。見馮慎掌風跟到,蒙麵人將身一側,屈起一指,在馮慎手背上輕輕一彈。
這看似隨手一彈的力道,竟重如千鈞,馮慎隻覺得掌背上一麻,整條手臂便再也抬不起來。
蒙麵人手腕一轉,又一把扯住馮慎的前襟。隻稍稍一推,馮慎便後仰著,落到了三丈開外,摔了個七葷八素!
“你……你……”馮慎嘴角沾血,在地上掙紮了好一陣子,這才艱難地爬跪起來。
“馮公子,勸你還是不要勉強了!”蒙麵人看著馮慎,冷哼一聲,“你那點眼疾拂穴的本事還沒到火候,僅憑著任督二脈相通,收拾個尋常武夫尚可,但與高手過招,怕是討不到什麽便宜!”
聽得此言,馮慎一下子愣在當場。那蒙麵人雖說不曉來曆,可所言竟半點不虛。
對於那些武功套路,馮慎並沒專門修練研習。馮慎少時體弱多病,馮父精於藥石火齊,常以針灸來醫其頑疾。久而久之,竟無意中紮通了馮慎的任督二脈。
那任督二脈,原屬奇經八脈。任脈主血,督脈主氣。任脈縱貫身前,從雙股間的**穴起,至唇下的承漿穴,為陰脈之海;而督脈則起於長強,沿後背脊椎上行,越顱頂,經雙目,繞至顎上齦交穴,為陽脈之海。任督二脈,一陰一陽,剛柔並濟,氣血充盈,流溢循環。若是任督通,則八脈通;八脈通,則周身百脈皆通。
然那打通任督二脈之人,倒不似傳聞之中那般誇張。隻不過是目力超於常人,反應也敏捷數倍。所以馮慎雖沒怎麽修習武藝,但可以輕而易舉地避開那青魅的劍擊。再加上他從小跟著父親學醫認穴,故能出手傷之。
可練武之道,講究個內外兼修。外功似火,大開大合,而這內力如水,綿綿不絕。若能內外相融、水火相濟,那才稱得上是高深武學。若是偏失一端,那則罩門四現。更何況馮慎粗識武道,又怎能與真正的高手抗衡?
馮慎暗自揣度:“那青魅雖自稱是‘粘杆處’高手,而本事卻不過那般。可眼下這人的身手,與之懸殊甚巨,竟判若雲泥!”
怔了半天,馮慎這才歎道:“想不到……‘粘杆處’臥虎藏龍……真是小覷你們了……”
“‘粘杆處’?”蒙麵人冷哼一聲,不屑道,“那種被棄的朝廷鷹犬……還不配與我相提並論!”
馮慎大驚:“你……你與他們不是一夥的?!”
“好了!”蒙麵人窄袖一拂,不置可否,“這竹筒裏的東西,我便收下了,日後有緣再會吧!”
“等等!”聽那蒙麵人要走,馮慎急得滿頭是汗,他拚命撐著身子,想要阻攔。
“自不量力!”那蒙麵人拿眼一瞥,便從地上拾起兩塊石子。一塊擲向馮慎,而另一塊卻擲向相反的方位。
“啪!”第一塊石子不偏不斜,正中馮慎右膝。馮慎身子一頓,登時撲倒在地。
待馮慎咬牙再看時,那個蒙麵人早已遁得無影無蹤。而巷子深處,另一名黑衣人,卻直勾勾地瞪著腳底下的無頭鷯哥,嚇得瑟瑟發抖。
那蒙麵人顯然是對馮慎手下留情,雖然馮慎口吐鮮血,但除了渾身酸痛之外,並無什麽大礙。馮慎趴在地上喘息了好一陣子,這才扶著牆,慢慢地直起身子,一步一瘸地回到了家中。
到家後,馮慎沒敢驚動其他人,隻是找了些跌打藥酒,給自己塗了。稍稍歇息了一會兒,馮慎感覺身上不那麽疼了,這才順著院廊,來到了後院。
馮慎四下看了看,見無人察覺,便閃身進了一個房間。那房間不大,原是馮母生前念經之處。靠北壁有一張條桌,條桌上擺著個佛龕,旁邊零散地放了些香燭、木魚等物。地上留了個草編的大蒲團,由於久無人來,蒲團上都落滿了厚厚的浮灰。
馮慎繞過蒲團,來到佛龕邊,伸出雙手,便扳住了龕中的紫銅佛像。他手中稍稍一加勁兒,那紫銅佛像便開始緩緩地扭轉起來。等佛像轉至背麵時,屋裏的地麵上突然發出“啪”的一聲,好像是有什麽機栝被激發。
聽到那聲輕微的響動後,馮慎不慌不忙,他離開佛龕彎下腰,小心地將那蒲團平移在一邊。這時,蒲團下的青磚地麵上,赫然突起一個小鐵環。馮慎將手指鉤在鐵環上,發力一拉,一個黑洞洞的入口便出現在了眼前。
那入口不大,直上直下,僅容一人進出。通道壁上嵌著一個接一個的鐵杆,供人攀爬。
馮慎將身子下至入口,踩著那些鐵杆,手腳並用,慢慢地向下降去。約降了五六丈的樣子,馮慎便到了那坑道底層。
底層的坑壁上,鑿著一個窄門。腳一踏到實地上,馮慎便貓著腰,鑽進了那窄門裏。窄門中,同樣為一條通道。初入時,顯得十分矮小,可走出幾步,那通道裏的空間便愈行愈寬,最後豁然開朗,一個寬大的地廳出現在馮慎眼前。
馮慎從懷裏掏出一隻火折子,拔蓋輕吹後,一股幽藍的火苗便燃了起來。借著那微弱的火苗,馮慎打開了土壁上的幾個氣孔。些許涼風灌下後,地廳裏的氣流開始通暢,不似之前進來那般憋悶。
馮慎舉著火折子,將地廳裏的蠟燭點燃。蠟燭點亮後,廳裏的擺設便從黑暗裏慢慢透了出來。
這地廳裏倒是十分空曠,沒什麽多餘的置設。廳裏有張寬大的供桌,上麵擺滿了大大小小的牌位,皆是馮家曆代先人。供桌之後懸著一張工筆畫像,那畫像陳舊素樸,顏色幾欲褪盡,畫芯、裱頁上皆生了些淡淡的黃斑,一看便知年頭不短。畫上繪著一名身穿百納袈裟的僧人,正在菩提樹下閉目盤坐。畫角上有一行題跋,有著“九齡先師入定圖”“弟子慧存敬繪”等字樣。
馮慎先取了三炷香,在蠟燭上引燃後,畢恭畢敬地對著畫像和那些牌位拜了幾拜,插在了供桌前的香爐裏。
而後,馮慎又單取了三炷香,在眾牌位下首的兩個前拜了供起。
牌位上,分別落了“顯考馮公諱昭之神主”和“顯妣馮王氏孺人之神主”,這兩個牌位所供,正是馮慎那已故的雙親。
“爹、娘……”馮慎怔怔地看著牌位,聲音有些哽咽,“不肖兒……來看你們了……”
聲音飄**在空空的地廳裏,慢慢回響、經久不絕。
馮慎抹了把臉,繼續說道:“也不知道哪裏泄出的風聲,近來尋訪《軒轅訣》的人接踵而至……為求自保,不肖兒設了個局……原打算用藏在悅來客棧的假的,將那暗中覬覦者引出來……可沒想到竟引來了一個高手……不肖兒沒本事……根本不是那人對手……不止如此……就連那人的細底也全然不知……不過還好……那人奪去的是假的……爹娘放心,那真正的《軒轅訣》,不肖兒就算拚了全力,也會將它藏好,絕不讓它落入歹人之手!”
說罷,馮慎神情堅毅,跪在牌位前磕了三個響頭。起身後,他一撩長袍,四下收拾一番,便沿著來時的路徑退出了地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