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太阿倒持

光緒說完,不再發一言,默然出了密室。馮慎與葉禾見狀,也隨後跟出。

回到房間裏,光緒與馮慎落座,葉禾將衣櫥收拾回原樣後,便來到二人麵前。

見光緒猶在怔怔出神兒,馮慎低聲問葉禾道:“葉姑娘,皇上突然間這是怎麽了?”

葉禾歎道:“皇上又在睹物思人了……密室的珠袍、舊帳皆是珍妃娘娘生前用過的,特別是那簾舊帳子,那是娘娘在東北三所的冷宮時掛過的……每每皇上見了它,就想起了娘娘所遭的罪,都很會心疼的……”

又過了半晌,光緒這才回過神兒來。“哦,你們兩個也別光愣著了,葉禾,你將整件事,都原原本本地告訴馮兄弟吧。”

“是。”葉禾點點頭,自語道,“要從何處說起呢?”

馮慎想了想,道,“葉姑娘不如先說說,你那身好武藝是如何習得的吧。”

“也好。”葉禾道:“不過說這事前,我得跟馮章京表明自己的真實身份了。”

馮慎道:“在下願聞其詳。”

葉禾繼續道:“我其實並不姓葉,入宮之前,我叫作寇連葉……我有個哥哥,叫寇連材,他原來當過慈禧那惡婆子的梳頭太監,後來被派去監視皇上……”

“監視皇上?”馮慎問道,“那之後如何?”

葉禾又道:“馮章京,你聽我慢慢跟你說。我家境原本殷實,我哥哥從小受爹爹教導,生性耿直,也粗通文墨。他十七歲那年,家裏給他討了媳婦,之後還有了三個孩子。豈料天有不測風雲,後來我爹爹得罪了財主,那財主勾結官府,竟把我家的田地全部霸去。爹爹悲憤難言,含恨而死,隻留下我娘和我們這些孩子……為了一家人生計,我哥哥冒險自宮,來到皇城裏當起了太監。再後來受到惡婆子看重,便有了監視皇上的事……可我哥哥與皇上接觸的日子一久,感覺皇上是位有為的明君,反是那惡婆子處處的窮奢極欲、喪權辱國,實為我大清之巨害!”

馮慎讚歎道:“你哥哥有如此見識,真真是難能可貴啊!”

“是呀,”葉禾接著道,“甲午那年,咱們大清的水師敗給了東洋倭寇,又是割地,又是賠銀子的。之後,康先生聯合了一幫子舉人‘公車上書’,說是要變法。結果當時上的書,沒能遞到皇上手裏,反被慈禧那惡婆子截下。我哥哥聽說了這事後,幾次向她哭諫,可都遭到喝斥驅打。見屢勸不成,我哥哥便想學大臣們的樣子,寫奏折上書。打定主意後,他便抱了必死的心,請了幾天假,先回家裏與我們訣別,又將一個記錄他生平的冊子送給了我。返回宮中後,我哥哥便開始寫折子,將那惡婆子所做的惡事,一樁樁、一件件都寫得清清楚楚。那惡婆子一見,自然大怒,我哥哥寧死也不肯低頭,據理痛陳、直斥其非……唉,他最後的下場,想必馮章京也猜到了,那惡婆子一聲令下,我哥哥便被押往菜市口砍了頭……”

聽到這裏,馮慎肅然起敬。“寇公公大義大勇,實為吾輩之楷模!”

“不錯,”光緒也道,“他那番舍生取義的壯舉,朕永世難忘!”

葉禾眼角含淚,衝著光緒、馮慎伏拜。“我替哥哥,向皇上和馮章京磕頭了。”

“使不得!”馮慎趕緊去攙,“葉……寇姑娘快快請起!”

葉禾起身,慘淡的笑了笑。“馮章京不必改口,我在這宮裏頭,還是姓葉安全些……”

馮慎道:“是了,確是在下糊塗……葉姑娘,請你接著說吧。”

葉禾道:“好……我哥哥死後,慈禧那惡婆子又派人趕到我家中,將我娘、我嫂子還有我那三個小侄子全都殺死了……當時他們在我背上也砍了一刀,以為我已身亡,沒想到後來我大難不死,逃得了一條性命……家裏人死光了,我也不知何去何從,就一麵哭著,一麵亂走,忘記走到了哪裏,我背後刀傷發作,就暈倒在路上。等我醒來後,卻見身邊坐著個道人。”

馮慎道:“定是那道人,將葉姑娘救了。”

葉禾點頭道:“是的,可當時我剛見到他,卻嚇得哇哇大哭。”

馮慎奇道:“這又是為何?”

葉禾道:“因為他左邊臉上全是傷疤,就隻有一隻右眼。”

“疤臉獨目的道人?”馮慎心下一動,追問道,“葉姑娘,那道人身邊,是否有書生或是帶發女尼相隨?”

葉禾搖頭道:“沒有,我見他時,就他一人。那道人麵容雖然可怕,心腸卻是極好,他不但醫好了我的刀傷,還傳授了我一套‘百花驚鴻掌’……”

馮慎恍然道:“怪不得葉姑娘掌法精妙,原來是得過異人指點。果然是明師出高徒啊!”

葉禾擺擺手,道:“那道人不許我叫他師父的,說我們沒有師徒之分……可我在心裏麵,至今都將他當師父來看的……他對我的事,一直都沒問過,可我感覺他好像又什麽都知道似的……又過了半個多月,那套百花驚鴻掌也教完了,他便趁我不注意,不聲不響地走掉了。後來,我又將那掌法苦練了幾年,偷偷混入宮來,一為替我哥哥保護皇上,二為伺機向慈禧那惡婆子複仇。”

馮慎道:“葉姑娘入宮也好幾年了吧?光是這份隱忍,也是巾幗不讓須眉啊!”

葉禾苦笑道:“馮章京過獎了,我何嚐不想早些報仇呀?可宮禁中守衛森嚴,慈禧那惡婆子又生性狐疑,沒有萬全的把握,我是不敢輕舉妄動的。我先是在植秀軒,慢慢的才被調來這瀛台,見到皇上後,我便把自己的身世說了,皇上聽了很感動,就把我當成心腹。來瀛台後,我常常見皇上對著些衣物、首飾黯然出神,便問皇上原因,皇上也不瞞我,就把珍妃娘娘的事告訴了我。對珍妃娘娘真實的死因,皇上原本是不知道的,可後來卻聽說是被崔玉貴推下井的。於是,我便想先殺了那個崔玉貴給皇上出氣,可那時崔玉貴已離宮,我又不認得他模樣,找了好久也沒找到他。說來也巧,偏偏前幾天,小德張突然私底下來找我,讓我送銀子給他……”

馮慎道:“原來那夜的‘珍貴妃’,確是葉姑娘所扮了。”

“不錯,”葉禾道,“聽說崔玉貴功夫很高,我怕硬鬥鬥不過他。用一包毒藥毒死他吧,又恐被小德張懷疑。再者說了,那傳言究竟是不是真的,我也想親自確認一下。於是我從皇上那裏借來了珍珠袍,假扮成珍妃娘娘顯靈,先將他嚇個稀裏嘩啦,之後就好動手了。”

馮慎道:“葉姑娘這幽靈扮得也實在是像極,哦,那招魂燭還有那淩空飛翔是怎麽回事?”

“不扮得真實一些,崔玉貴怎麽能相信呢?”葉禾笑道,“當時我口中叼了根鐵絲,那招魂燭插在另一頭,雨夜中遠遠瞧去,不就跟懸浮一般嗎?”

馮慎道:“然尋常的蠟燭,禁不得風、見不得雨,而葉姑娘所持那根,為何會遇雨不滅?”

“這倒是秘法了。”葉禾道,“我用的那根蠟燭,是提前做好的。先調出八錢丹礬、五錢樟胭和五分焰硝,混著樟腦用蠟溶了。這樣做出的蠟燭,冒雨不但不會滅,反而越燃越熾。至於淩空而飛嘛,那就更簡單啦,我腳底下綁著鐵高蹺,珍珠袍又蓋住了雙腿,遠看不就跟飛一般嗎?高蹺通體塗了漆墨,支頭也打磨得很是細尖,踩在泥地裏光能留出個幾個小眼,哪裏還能瞧出腳印來?”

“原來如此!”馮慎又道,“看來去那立馬關帝廟之前,葉姑娘也同樣是踩著高蹺。”

葉禾由衷道:“馮章京,我算是真服了你,你之前說的都對,就好像當時你就在那裏親眼看著似的……沒錯,那夜出了宮門,我便將那高蹺換上了。其實我也沒想那麽多,就是為了試演一下,那高蹺我原來也沒踩過,萬一用不好摔上一跤,那可就全露餡兒了。”

馮慎點頭道:“是了,到了廟外,葉姑娘才將鐵高蹺藏起,你鞋子上沒沾過泥,是以沒在殿上留下腳印泥痕。”

葉禾微微一笑,道:“幸虧崔玉貴腦筋不如馮章京這般好使,否則我豈不要被當場抓了個現行?我那晚將崔玉貴誆出後,本想在珍妃娘娘墓前將他血祭,可後來瞧他的言行,倒還算是光明磊落。並且聽他說,是慈禧那惡婆子下命害死珍妃娘娘的,我想冤有頭、債有主,這才僅是將他打暈,放了他一馬。”

馮慎歎道:“這老太後……實在是害人不淺啊!”

“何止是不淺?”葉禾恨道,“那惡婆子簡直就是禍國殃民!饒過了崔玉貴,我與皇上便開始盤算如何對付她。硬拚是拚不過的,隻有從長計議,因此我們又繪製了一幅可以流下血淚的畫像,能當場將她嚇死最好,嚇不死也要讓她大病一場……哼,我們的後招多著呢,一次不成就嚇兩次,直到嚇得她一命歸西!”

馮慎問道:“那畫像是葉姑娘所繪?”

葉禾道:“我哪裏會畫畫?大字都寫不好呢……娘娘的畫像,是皇上畫的。”

馮慎一愣,“想不到皇上竟擅丹青,那妙致毫巔處,就算是宮廷的畫師也有所不及啊!”

光緒長息道:“珍妃之音容笑貌,朕在心裏不知勾勒了多少遍,就算是閉著眼睛,朕也能將她模樣,分毫不差的繪於紙上啊……”

馮慎喟道:“皇上用情至深,珍妃娘娘於九泉下,亦可瞑目了。隻是那張畫像,何以能流出血淚?”

葉禾接口道:“這又是另外一種秘法了。宮裏頭都知道,隻要是到了冬天,慈禧那惡婆子每當臨睡時,都要喝那‘安神酒’……”

馮慎脫口道:“你果然在那安神酒中投了藥嗎?”

“哪兒呀,”葉禾道,“馮章京你想想看,我若能向酒中投藥,為什麽不幹脆直接投毒?毛病不在酒上,而是在那張畫像上。”

馮慎眉頭一皺,“在畫像上?”

“對!”葉禾道,“那畫像上的血淚,隻有靠近酒氣才能顯出來。”

馮慎道:“這其中的玄機,倒要請教。”

葉禾道:“其實說穿了也沒有什麽。使朱砂一錢、焰硝三分,調著陳年老酒研成糊狀,擱置一段時日後,便可以用了。畫像的時候,先用芥殼製成的胡粉襯底,然後再將那調好的糊膏抹於眼下,等到幹透了,繼續該怎麽畫怎麽畫。這樣繪成的畫像,一近酒氣,目下便慢慢顯出赤紅,好像真的流出血淚一般。等到酒氣消失,‘血淚’就會由紅色,最終再變回原來的模樣了。”

馮慎自語幾聲:“酒氣消失,血色變無?無怪乎除了當夜觀畫的三人,再無人得見那畫像現出‘血淚’……這秘法,確實神妙啊!”

葉禾又道:“畫像再神妙,也得能送到慈禧那惡婆子手裏才行呀。開始時我正犯愁呢,想著怎麽才能既送了畫像,還能避開我的嫌疑,誰想到他小德張,偏偏就來幫了大忙了。至於如何讓那畫像‘從天而降’,嘿嘿,馮章京早就猜到了,正是用的線香與細絲。可當時是深夜,加上小德張在一旁,我不便將那線香和樹枝上的細絲收回銷毀。第二天,惡婆子又派了護軍將淑清院包圍,這樣一來,更沒法子進去了。所以我才設了個局,引得馮章京‘守株待兔’,遇上了‘趁夜尋簪’的小德張。”

馮慎道:“說來慚愧,在下還以為光自己設下了套子,豈料與小德張雙雙鑽入了葉姑娘的套中……葉姑娘這招‘連環計’,將計就計,既騙過了在下又把嫌疑引向小德張,大收漁翁之利,著實是高明得緊哪。”

葉禾一笑,“多謝馮章京誇獎了。”

馮慎道:“然還是之前那個疑問。當時那畫像上並無血淚等異樣,小德張為何執意要送去給太後瞧?”

“嗐”,葉禾道,“小德張那人就是這副德性,他一心想向上爬,所以就拚命地要露臉兒,好在惡婆子麵前顯擺自己有能耐呀。哼,狗奴才不都那樣嗎?一有個什麽事,就恨不得去惡婆子那裏稟報,我早就看透他了。”

馮慎道:“若他拾了畫像,偏就是不去送呢?還有他為何也身負著武功?”

“他從小在南府戲班學打戲,花架子肯定是會一些的。”葉禾道,“那畫像嘛,嘻嘻,他就算不想送,我也會另想別的法子逼著他去送。”

馮慎道:“葉姑娘所籌劃的種種,也當真算是周全了。”

葉禾道:“可瞞得過別人,卻瞞不過馮章京呀。第二次被馮章京撞見時,我就預感到不妙,回來後越想,這心裏頭就越是不踏實。到了晚上,我便想找皇上商量,結果一出門,馮章京就已經堵在門口了……之後的事,就不用我說了吧?”

馮慎“哦”了一聲,又道:“對了,在下還想問一問,那些‘使畫流血’、‘燭火遇雨不滅’的秘法,葉姑娘是從何處學來的?莫非也是那名獨目道人所傳授?”

葉禾笑道:“馮章京這下可算是猜錯了,那道人除了教我掌法時說幾句要訣,平時沒事都不怎麽開口,連名字都不肯告訴我的人,還會跟我說什麽秘法嗎?傳我秘法的,另有其人呀!”

馮慎問道:“何人?”

葉禾道:“是三位侍衛大哥。”

馮慎奇道: “三名侍衛?”

“是呀”,葉禾接著道,“他們入宮當差不久,好像都是結義的兄弟。”

“可他們為何會告訴你這些?”

“是這樣的,有一回,我在島東的牣魚亭裏偷祭我哥哥,以為沒人會發現,便哭哭啼啼地說了好些藏在心裏的話,誰知他們三個正好經過,便聽在了耳朵裏。我那時腦子裏全蒙了,豈料他們非但不去告發我,反而還幫著我出謀劃策,教了我好多‘秘法’。現在回想起來,能以‘畫流血淚’的法門嚇到惡婆子,他們也占了很大的功勞呢!”

“難怪!”光緒笑道,“朕之前總有些好奇,葉禾你這小丫頭哪來那麽多‘鬼點子’?原來背後還有三個‘狗頭軍師’啊!”

馮慎一怔,“怎麽,那三名侍衛,皇上並不認得?”

“皇上當然是不認得了。”葉禾道,“那惡婆子有嚴令,這裏的侍衛,一律不許跟皇上接觸。都是他們教會了我,我再找皇上幫忙的。不過呀,他們三個,馮章京怕是早已經見過了。”

“在下見過?”

“是呀,我猜馮章京不但見過,還把他們給製服了。要不你怎麽會闖過翔鸞閣暗哨,來在我這漱芳潤呢?”

“他們是閣前暗哨的侍衛?”

“沒錯,守哨的七個人裏麵,就有他們三個。”

“守哨的是七人!?”馮慎大詫,“可……可在下隻瞧見四人啊。”

“不會吧?”葉禾也愣了,“每晚值哨,他們七人必須都在的呀……”

葉禾話未說完,漱芳潤的窗外突然傳來一聲冷笑:“那也未必!”

“外頭有人偷聽!?”

三人大愕,待追出門外時,三個黑影早已消失在遠處。

葉禾怔怔道:“瞧那背影……依稀就是那三位侍衛大哥呀……可他們為什麽……”

馮慎總覺那聲音似曾相識,隻愣了片刻,猛然驚出一身冷汗。“葉姑娘,那三名侍衛是何模樣?”

葉禾道:“他們一個高高胖胖的,一個眼角上生著疤痢……”

聽到這兒,馮慎再無懷疑。“壞了,定是曾三那夥惡賊!”

光緒奇道:“曾三一夥?”

馮慎道:“他們原是一群無惡不作的悍匪,隻因微臣屢破他們的陰謀,剿得他們僅剩三人,這才令他們恨之入骨。恐怕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一個天大的圈套……唉!他們究竟又生出什麽野心,竟將皇上也卷了進來……”

光緒道:“他們如此的大費周章,定是圖謀不淺……糟了,說不定這會兒,他們要去找老虔婆告密!”

馮慎急道:“微臣這便去追!”

“來不及了!”光緒搖搖頭,神情剛毅。“馮兄弟,事不宜遲,你趕緊離宮!”

“什麽?”馮慎一驚,“皇上你何出此言?”

光緒道:“就算朕畫珍妃像之事被那老虔婆得知,朕也可以說是有歹人偷了畫像,暗中做了手腳。查到最後,縱擔些風險,也不至有性命之虞。然你則不同,老虔婆找不到真凶,惱羞之下,定會殺你泄憤。”

馮慎道:“可曾三他們多少知道些內情……”

“馮章京你不用考慮這些!”葉禾也道,“皇上說的沒錯,眼下最危險的是你!皇上沒見過曾三,他們咬不到皇上身上去。就算他們將我指證,我也大可反咬他們一口,畢竟那些秘法都是他們教的。再者說了,哪怕惡婆子真查出是我做的,可腿長在我自己身上,難道我不會逃嗎?馮章京,單是你私會皇上這一件事,便足以讓那惡婆子大動殺心了,別愣著了,趕緊逃吧!”

“不錯!”光緒又催促道:“馮兄弟,別再耽誤了!朕與葉禾不用你操心!你快快回去遣散家眷,先出京躲一陣子吧。朕將來攝政,還想讓你回來輔佐,為了大業,定要先保全性命啊!”

馮慎含淚跪倒,“微臣懂了……皇上、葉姑娘,你們多多保重!”

“行了,快走吧!”光緒與葉禾拉起馮慎,便一起往門外推。

馮慎又是一叩,揮淚欲行。

“馮兄弟且慢!”光緒從桌上抓起那把遏必隆刀,拋向馮慎。“帶上這柄寶刀!日後朕若重掌大寶,王侯以下,皆允你持此刀先斬後奏!”

馮慎接過遏必隆刀,緊緊貼在胸前。“臣謝主隆恩!皇上,保重!臣先去了!”

光緒揮了揮手,“去吧……”

望著馮慎背影在黑暗中漸漸隱沒,光緒隻覺得胸中空****的,似乎一顆心,也隨著馮慎的離去,慢慢消失在這無邊無垠的寒夜裏。

良久,光緒才輕輕道:“走吧葉禾,咱們也速將那些證物銷毀,別讓老虔婆找到蛛絲馬跡……”

葉禾點點頭,“是,皇上。”

出了瀛台,馮慎便急衝衝地向宮外奔。好在他曾登臨寶月樓,對西苑中的道路多少有了些了解。途經儀鸞殿時,遠遠瞧去,殿內黑漆漆的,沒見有什麽異樣。再過福華門時,把守的護軍也沒橫加阻攔,反向馮慎點頭示意。

“難道曾三他們沒去告發?”馮慎僅是一怔,也無心細想,隻是抱緊了遏必隆刀,匆匆朝自家宅院前行。

奔跑一久,胸口傷處又隱隱作疼,然於此千鈞一發之際,馮慎唯有咬緊牙關,加快腳步。

剛奔至家宅,遠遠的便瞧見一個黑影躥上自家屋頂。馮慎一驚,急忙手按刀柄,悄悄摸近了打量。

離得近了,隻見屋頂上那人楚腰衛鬢,分明是個女子,再定睛一瞧,原來是香瓜。

馮慎壓低聲音,朝屋上輕喚道:“香瓜!”

香瓜一愣,回頭見是馮慎,先打了個噤聲的手勢,這才輕手輕腳地從房頂躍下。

“馮大哥,你可算回來啦!呀,哪來這好大一把刀?”

“先別管這些!”馮慎道,“香瓜,你剛才上房做什麽?”

香瓜道:“俺感覺雙杏姐和夏竹姐不太對勁,便打算去監視她們,可才爬上房,你便回來了。”

“雙杏和夏竹?”馮慎問道,“你監視她們做什麽?”

香瓜道:“是這樣的,今天傍晚,她倆兒鬼鬼祟祟地出了趟門,回來之後,渾身上下全是土,衣裳也破了好些口子。俺問她倆怎麽了,她們卻跟俺說是不小心跌了一跤,扯壞了衣裳……可是馮大哥,俺看得出來她們在說謊,那衣裳上的口子,分明就是被刀割破的!”

馮慎追問道:“後來呢?”

香瓜道:“後來她倆就躲回了自己屋裏,連晚飯都不吃,也不知道在嘀嘀咕咕的說些什麽。俺想起馮大哥你曾說她們可疑,就想去聽聽她們到底是在商量啥。”

“好,”馮慎拍了拍香瓜肩膀,“我知道了!不過這事先別聲張。”

“成,”香瓜點頭道,“俺啥都聽你的!對了馮大哥,宮裏頭好玩兒不?”

“眼下不說那些!”馮慎將手一揮,“走,先進院!你去把馮全叫來,我在偏廳上等著。記住,別讓雙杏和夏竹察覺!”

“放心吧,俺這就去辦!”香瓜答應一聲,搶先入院。

馮慎方來在偏廳上,香瓜便拖著睡眼惺忪的馮全趕了回來。

馮全一麵係著衣扣,一麵就要請安。“少爺,您怎麽三更半夜地回來了?”

馮慎擺手製止道:“事態緊急,我來不及跟你們詳說。馮全、香瓜你們聽好了,打現在起,一切都要按我吩咐的去做!”

見馮慎說的鄭重,香瓜與馮全對望一眼,齊齊點頭。

馮慎道:“馮全,你馬上去收拾家中細軟,要多帶金銀,隻求精減,古玩玉器等沉重之物統統不要。”

馮全大驚,“少爺,咱這是要去哪兒?”

馮慎喝道:“我不是說過麽?不要多問,照做就是了!香瓜,你去準備些路上吃的幹糧點心,哦,以防萬一,你那甩手弩所用的釘箭也帶足了!”

香瓜點點頭,欲言又止。“馮大哥……俺……”

馮慎眉頭一皺,“有什麽話,快講!”

香瓜道:“俺還想帶兩身替換的衣裳……行嗎?”

“不嫌麻煩你就帶吧!”馮慎又道,“你們準備停當後,叫上常媽,再回到這裏會合!都聽清楚了嗎?”

“知道了!”

“那好,分頭去做吧!”

待馮全與香瓜去後,馮慎也來到自己的寢處,將身上朝服一脫,換上一身勁裝短打。那塊代天巡狩牌原被摘在桌上,更衣後,馮慎想了想,感覺或許還有些用處,便又掛回了腰間。

出房後,馮慎轉至後院,左右看了一下,進入了母親生前念經用的佛堂裏。

到了這兒,馮慎更是輕車熟路,先將供在正北的紫銅佛像一扳,磚地上暗藏的小鐵環“啪”的一聲探起。拉開鐵環後,馮家地廳的入口便露了出來。

馮慎一縱身,順著一級級鐵梯降到底層,穿過狹窄的通道,抵達供滿祖先牌位的地廳之中。

待香燭燃起,馮慎向一眾牌位拜了三拜,走到那張高懸的“九齡先師入定圖”前。

說一聲“前輩莫怪”,馮慎已將手探向了畫像墜角的軸頭。隻輕輕一旋,軸頭便被擰下,中空的軸身裏,赫然藏著一截黑黝黝的長筒。那長筒也不知是何種金屬鍛造,入手沉甸甸的十分堅固。

馮慎也不多耽,將那長筒往腰後一插,便吹熄了燈蠟,急急返回地麵上。

雙腳方踏進前院,馮慎便聽到有人在爭吵。趕至偏廳,卻見廳外除去香瓜、馮全和常媽外,還站著雙杏與夏竹。

見馮慎過來,雙杏與夏竹齊齊上前訴苦:“公子,你們這是要到哪裏去?為什麽香瓜妹妹不許我們跟著?”

馮慎麵沉似水,狠狠瞪了香瓜一眼。

香瓜趕緊道:“馮大哥,這事可不能賴俺……俺本來很小心的,可路過她們房前時,常媽慌裏慌張地摔了一跤,這才被她們給發現了……”

常媽揉著腿,歉然道:“老婆子我笨手笨腳的……是不是又給公子爺添麻煩了?”

“那倒也沒有什麽!”馮慎說罷,拿眼冷冷掃了掃雙杏和夏竹。“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事已至此,那就走一步算一步了!”

“公子爺……”

雙杏正欲開口,四麵牆頭上突然縱上十來條黑影。緊接著火光一亮,當中一個胖大的男子放聲大笑。“哈哈哈……馮老弟,咱們總算又見麵啦!”

乍見被人包圍,馮全等人嚇得麵無顏色。“少爺……這……這是?”

馮慎揮了揮手,衝牆上道:“曾三爺,你們來得好快哪!”

曾三與身旁二魔使相視一笑,“不快不成哪!這不,再晚一步,你馮老弟便要溜之大吉嘍。喲?那裏站著的莫不是雙杏與夏竹?嘿嘿,許久不見,出落得越發漂亮了!”

雙杏、夏竹聽了,看一眼馮慎,又咬著嘴唇低下了頭。

“死胖子,你還敢來?瞧俺一箭射死你!”香瓜手腕一揚,弩內釘箭激射出去。

眼見那釘箭就要紮向曾三,身邊一人驟然揮刀。“當啷”一聲,火光四濺,那飛來的釘箭,居然被他生生砍落在地上。

“多謝張頭領!”曾三向那人一拱手,又朝馮慎喝道,“馮老弟,你讓那臭丫頭老實點兒!別逼我們馬上動手!”

那人刀砍飛箭,刀式之高超、出手之精準,俱讓馮慎暗暗心驚。他示意香瓜不可妄動,又將與曾三同來的人打量。

除去金魑、紫魍兩名魔使,其餘一幹人等皆不認得。可見他們身著侍衛服色,腳下不丁不八,立於牆頭穩若磐石,故而馮慎疑心他們都是大內高手。

一瞬間,馮慎在腦子裏急打了幾個圈。他稍加思索,將代天巡狩牌亮出。“諸位,在下乃鑾儀衛雲麾使,奉太後旨意持牌查案。那曾三實乃朝廷通緝的要犯,你們莫要受他蒙騙!”

話已落地,牆上餘人卻皆麵無表情。曾三皮笑肉不笑道:“嘿嘿,馮老弟,快將那塊破牌子收起來吧,別在那裏丟人顯眼了。還蒙騙?你道他們不知我是誰嗎?實話告訴你吧,他們並非大內護軍,而是慶王爺府上的精忠死士!”

“慶王?”馮慎愕道,“你們設下毒計,不是為太後辦事的嗎?怎麽又跟慶王勾結在一處了?”

“為太後?”曾三冷笑道,“哼哼,她一個半死不活的老婆子,誰舍得費那些閑工夫?我們繞了這麽大一個圈子,就是想逼馮老弟陷入絕境哪,嘿嘿嘿,若非這樣,又怎麽知道那‘軒轅訣’藏在何處呢?”

馮慎“哼”了一聲,挺刀在手。“三爺你真是賊心不死啊!莫說那‘軒轅訣’早已被人搶去,就算眼下真在我手,豈容你們這群歹人隨意來討?”

“喲?”曾三譏道,“我們還沒怎麽著呢,馮老弟倒先亮上架式了?哼,胸口挨的那兩掌不疼了嗎,我倒要瞧瞧,你馮老弟能死撐多久?”

香瓜驚道:“怎麽?馮大哥你受傷了?俺……俺去跟他們拚了!”

“回來!我……沒事!”馮慎一把扯住香瓜,咬緊牙關,強抑胸前湧上的陣痛。

曾三罵道:“臭丫頭,你不用急著找死!一會兒你們一個都逃不掉!哼,這趟過來,我們一取‘軒轅訣’,二為雪前恥!姓馮的,你將我尚虞備用處禍害得好慘哪,哪能讓你死得太痛快?嘿嘿,我要像貓嬉老鼠那般,先將你折騰夠了,再一點兒一點兒地折磨死你!”

“怕也遂不得你的願!”馮慎怒喝道,“姓馮的今日,就豁出了這條性命!就算不能將來人一舉全殲,也要把你們僅剩的三名粘杆餘孽斬於刀下!”

“哈哈,馮老弟好大口氣!”曾三狂笑道,“再者說了,誰跟你說咱們尚虞備用處就剩下三人?除去金魑和紫魍,還尚餘著那魔使白魎呢!”

“白魎使?哼!”馮慎瞥一眼雙杏與夏竹,“我猜,那白魎使還是兩個人吧?”

曾三臉色一變,“怎麽,你已經知道了?那別愣著了,白魎使,速速動手!”

馮慎早已全神戒備,一聽曾三這話,也顧不上許多,當先向雙杏與夏竹發難。可沒曾想還沒撲至二人身前,馮慎便覺腰上一空,驚悸之餘,回手一摸,原本插著那長筒的後腰際,已然空空如也。

“糟了!”

馮慎趕忙調身,背後一個身影卻“呼”的一閃,躍上了牆頭。

還沒等馮慎看明白,雙杏與夏竹便雙雙朝牆上嬌喝道:“常媽,果然是你!”

隻見常媽腰身一拔,雙目閃出精光,哪裏還像個頹廢老邁的婆子?一張嘴說話,腔調也不似平時那般沙啞。“你們兩個死丫頭現在才發覺?咯咯咯,晚啦!”

不但是馮慎,就連馮全、香瓜也都傻了眼。他們皆曾疑心身邊潛伏著歹徒的內線,可無論如何懷疑,都沒往常媽身上想過。

馮慎腦中一片混亂,身子搖了幾搖,勉強站穩。“雙杏、夏竹……這……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雙杏道:“公子爺,自打那個男子無故暴死後……”

馮慎一怔,“哪個男子?”

夏竹忙道:“就是魯班頭救下的那送信的。後來聽公子爺說起才知道,他好像是平穀陳知縣的侄兒。”

馮慎點點頭,又朝牆上眾人一望。“他叫陳維業。”

曾三抱著手臂,肆無忌憚道:“馮老弟用不著這麽緊張,咱們暫時不會動你!你是不知道,老哥我呀,就願意看你這副吃驚的樣子!多看一會兒,心裏就多高興一會兒!反正你們都逃不掉,讓你當個明白鬼又何妨呢?哈哈……哈哈哈哈……”

馮慎哼道:“那豈不是要多謝三爺的‘大仁大義’了?”

“好說,好說……哈哈哈……”

馮慎不再理睬,“雙杏,你接著說!”

雙杏又道:“之後,公子爺雖然不說破,可都懷疑是我與夏竹幹的……後來我們為洗清自己的嫌疑,也在處處留意。就在今天傍晚,我瞧見一個蒙麵人從常媽屋裏溜了出來,便趕緊與夏竹追了出去。可追到巷子口,那蒙麵人卻掏出一把匕首向我們砍來,還好當時我倆躲得快,隻被劃破了衣裳。再後來,巷子口來了行人,那蒙麵人就撇下我們自己逃了。我跟夏竹相互攙扶著回到家時,便剛好碰上了香瓜妹妹……”

香瓜道:“呀,你們怎麽不早說?俺還以為是……”

夏竹接著道:“當時那人雖然蒙著麵,但看背影很像是常媽,可一來我們沒拿著證據,二來也實在想不到常媽能有那樣的身手,所以就沒敢聲張。後來常媽從外麵‘買菜’回來,喊著自己房裏遭了賊,丟了一隻鐲子,我們見狀,就更不往她身上懷疑了……”

“咯咯咯,我在馮家一潛數年,豈會輕易著了你們兩個丫頭片子的道兒?不錯,之前害死陳維業的人是我,暗中為統領報信的人也是我!”白魎笑著掂了掂手中長筒,又故意粗起嗓子,“公子爺,老婆子是不是又給你添麻煩了呀?咯咯咯……”

馮慎恨道:“白魎,你隱藏得果然夠深!既然現在你身份已亮,又何不以真麵目示人?聽你的聲音,應該不至於太老,哼哼,恐怕還算個半老徐娘吧?”

白魎摸著自己的臉頰,幽幽道:“現在這張臉……就是我真實的模樣了!你們馮家小的精,老的更精!當年我喬裝來到你馮家時,你爹那老東西還活著,我若不以秘藥弄出這滿臉的皺紋,定然瞞不過馮昭那個老狐狸!”

“住口!”馮慎怒道,“你竟敢辱及先父?”

“那又怎麽樣?”白魎切齒道,“想當年,我容貌可不算醜。若不是為大計而自毀麵目,哪會變成一個老太婆?要還拿不到‘軒轅訣’,可真就對不起我那張臉了呀!”

曾三褒獎道:“不錯,白魎使勞苦功高!”

金魑、紫魍也不失時機地恭維道:“四妹受苦了,當哥哥的慚愧啊……”

香瓜罵道:“常媽,虧俺還拿你當好人!你變得又老又醜,也是活該!誰讓你一開始就沒安好心?”

白魎大怒道:“死丫頭再敢胡說八道,老娘待會兒先劃了你那張俏臉!到時候倒要瞧瞧,究竟你醜還是我醜!”

香瓜嚇得心裏一顫,“你敢劃俺的臉……俺射不死你才怪……”

馮慎將香瓜往身後一拖,“白魎,你就死心吧,那‘軒轅訣’,你是得不到的!”

“是嗎?”白魎將手中長筒一揚,冷笑道,“公子爺,那我手上的,又是什麽?你可別跟我說,這隻是一根棒槌呀,咯咯咯……”

馮慎正色道:“不錯!那正是先父命我守護的聖物,並且真正的‘軒轅訣’,的確就在那長筒之中!”

白魎哼道:“這不就得了?”

馮慎又道:“你朝那長筒兩端上看,是不是各有一個鎖孔?”

白魎與曾三趕緊去瞧,見那鎖孔裏層疊交錯,顯然是設計得極為複雜。“沒錯,可那又怎麽樣?”

馮慎道:“開啟長筒的鑰匙隻有我能配出,你們就算找來最好的鎖匠,也是無法將其打開的!”

“幹嗎要費那個勁兒?”曾三不屑道,“直接將這長筒砍開不就成了?”

曾三半信半疑,“到了這種地步,馮老弟還想耍我嗎?”

馮慎道:“我的職責,僅是守護‘軒轅訣’不讓外人得見,就算是毀壞了,也無隻言片字外泄。三爺要不信的話,大可以試試看!”

“那我就試試!”

曾三拔出刀,作勢欲朝那長筒上砍下。馮慎神態如常,反是那名姓張的死士橫刀喝止。“住手!萬一將‘軒轅訣’毀壞,如何跟主子交差?”

方才聽曾三稱呼其頭領,馮慎已猜到他為眾人頭目。果然曾三依言停手,賠笑道:“張頭領,我原也沒打算真砍,就是想瞧瞧那小子的反應……”

“你知道就好!”那張姓死士點點頭,不再說話。

曾三轉向馮慎道:“說吧馮老弟,你待怎樣,才肯交出鑰匙?”

“很簡單!”馮慎將香瓜等人一指,“你們要找的人是我,與他們無關,將他們都放了,我自然會給你們鑰匙!”

還沒等曾三開口,香瓜已然大嚷起來。“俺決不離開馮大哥半步!馮全,你呢?”

馮全雙股戰戰,“我早嚇得走不動道了……嚇死是死,被他們殺死也是死……反正要死,我還逃什麽?自然是陪著少爺哪兒也不去……雙杏,你跟夏竹快走吧,以後找個好人家……”

雙杏搖頭道:“全哥,雙杏不是瞎子,你一直對我暗懷情意,我豈會瞧不出來?之前我假裝不察,是嫌你生性懦弱,可今晚你能說出這番話來,雙杏才知你是條忠心事主的好漢子……就讓咱倆齊死在這裏,來報答公子爺以往的恩情吧!”

“雙杏……”馮全悲喜交加,偷偷捏了捏雙杏的手。

“哎呀!”香瓜埋怨道,“都啥時候了,你倆還偷著捏手?夏竹姐,你走嗎?”

夏竹微微一笑,“我與雙杏情逾骨肉,說過要同生共死的。再說公子爺待你們厚,待我也不薄呀,就算沒人來捏我的手,我也是不肯走的……”

“不就是捏個手嗎?俺來!”香瓜在夏竹手掌上使勁一握,又向馮慎道:“馮大哥,你都聽見了嗎?”

“聽見了!”馮慎熱淚盈眶,“能與你們相識,我馮慎此生無憾了!”

聽到這裏,白魎大不耐煩。“婆婆媽媽的好不聒噪!不如這樣,咱們先去將他們全部製住,逼那馮家小崽子交出鑰匙,他要敢搖一下頭,咱就殺他一個人!瞧瞧到底是咱們的刀頭硬呢,還是那小子的心腸硬……”

話未說完,院外突然響起一聲怒喝:“如此蛇蠍惡婦,豈能再容你活著?”

眾人還沒回過神兒來,白魎後心已驟遭重擊,“噗”的一口血噴出後,身子便如斷線的紙鳶般,斜斜栽下牆頭。

那人伸手一攬,將長筒搶過。白魎再待落下,已然成了一具七竅流血的死屍。

從那人現聲,到擊斃白魎,也僅是一瞬間的工夫。馮全離白魎墜地處最近,身上濺了不少血跡。他“啊”的一聲還沒喊完,雙眼便盯著來人發直,喉嚨裏“咕嚕”了好一陣,這才勉強能吐出幾個字來。

“老……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