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天書再現

經昨晚一番鬥酒,花無聲在鐵船幫眾眼裏,已被視若天神。

待到日上三竿,霸海雙蛟這才暈頭暈腦地醒來,草草洗了把臉,便趕往了聚義廳。

此時馮慎等人正在廳上用茶,霸海雙蛟一見花無聲,便由衷讚道:“先生海量,咱們哥倆真是心服口服!”

花無聲笑道:“剛才你倆急匆匆的倒是嚇我一跳,我當你們不服氣,又要找我拚酒呢。”

劉占海道:“那怕什麽?反正先生又不會輸。”

花無聲道:“我倒是不怕輸,隻是怕贏的銀子太多,再沒多餘的地方裝了啊,哈哈哈……”

三人笑了一陣,馮慎又道:“兩位當家的,敢問劉老爺子現在何處?”

劉占川撓了撓頭,道:“應該還在房裏吧,走,咱們哥倆帶你們過去瞧瞧!”

“如此有勞了。”

待幾人到了鬼工劉的房前,見房門仍舊緊掩。霸海雙蛟上前敲了半天,鬼工劉這才緩緩將門打開,將眾人讓進房去。

見鬼工劉兩眼布滿血絲,眾人知他定是整宿未眠。

“阿彌陀佛。”空如師太打個問訊,“令劉老爺子徹夜操勞,我等好生過意不去。”

鬼工劉道:“師太哪裏話?為諸位效勞,也是老朽之本分。”

香瓜道:“劉老爺子,那筒你打開了嗎?”

鬼工劉苦笑一聲,向床邊案上一指。“慚愧啊……你們自己瞧瞧吧……”

幾人向案上一瞧,見那案頭堆滿了細線、蠟模和一些不知名的工具,而那藏經筒,卻原封不動地擺在中間。

馮慎問道:“劉老爺子,連您都束手無策嗎?”

鬼工劉歎道:“難啊……這藏經筒果然是精巧無比,老朽花了整宿,才稍稍摸著點兒那鎖頭的門道。”

花無聲道:“以劉老爺子之能,到現在才摸著點兒門道?那鎖就那麽奇?”

鬼工劉道:“是啊。這藏經筒兩側之鎖,應該就是傳聞中的四象兩儀鎖了。”

眾人齊怔,“四象兩儀鎖?”

鬼工劉點了點頭,道:“那兩側的鎖頭,似分實合,層疊牽引,中間以八條細軸通貫相連。細軸上,附著無數簧機葉片,就有如極卦催生,無窮無盡,可至千萬般變化。然開鎖之法,卻隻有一種,哪怕是碰錯了一處,機關登時啟運,筒中之物便會被毀去了。唉……不愧是百餘名前輩匠人的畢生心血啊,我鬼工劉之前,也當真是太過目中無人了……慚愧啊慚愧……”

“無量壽福!”鹹觀道人宣聲道號,“劉老爺子萬不可這麽說,要打開這種奇鎖,原本就是難若登天,非是劉老爺子技所不及,而是我等強人所難了。”

花無聲也歎道:“是啊劉老爺子,你鬼手神工,我們都是心知肚明的。唉,天意如此,不可強求啊,算了算了!”

說完,花無聲便要去取那藏經筒。

鬼工劉見狀,急急一攔。“且慢!幾位若是信得過,老朽還想再試試!”

香瓜道:“俺們對劉老爺子當然是信得過啦,可你這麽大把年紀,俺們是怕你累壞了啊……”

鬼工劉執拗道:“這個不妨事,老朽雖然年邁,身子骨還算硬朗!”

霸海雙蛟道:“唉,爺爺就是這麽個強脾氣,凡事不琢磨明白了,是不會罷休的……幾位,就讓他再試試吧。”

五人見狀,也不再堅持。“那好吧,不過劉老爺子千萬保重身子,不可過度耗損心智。”

鬼工劉道:“幾位放心,老朽自有分寸。占海、占川,這幾日我便不出房了,飯菜讓人送到門口就好。幾位貴客的飲食起居,你倆定要照料周全!”

此後的幾天,五人與霸海雙蛟相交甚歡。聽說五人要去的地方是個荒島,霸海雙蛟又命嘍囉們準備了一大批物什。像什麽鋪蓋、炊具、果蔬、幹肉連同木料柱梁等,不一而足。

待將這些物什裝上了“潛龍號”,霸海雙蛟也挑了十來個得力心腹,打算一同到那島上,幫著五人搭房起屋。

又是兩天過去,鬼工劉那頭還不見動靜。五人不便久留,就邀了霸海雙蛟同去房中問詢。

等再見到鬼工劉時,眾人皆吃了一驚。才幾日未見,鬼工劉已然柴毀骨立、眼烏麵陷,整個人好像又蒼老了許多。

鬼工劉張了張口,聲音亦是十分沙啞。“老朽實在無能……那四象兩儀鎖還是沒有打開……唉,真是無顏麵對幾位啊……”

“劉老爺子不可再說話了!”鹹觀道人忙將鬼工劉扶在**,手抵其背,急急以真氣輸運。

待得鬼工劉的臉色好轉了一些,鹹觀道人又使了個眼色。花無聲會意,便將藏經筒取回收起。

鹹觀道人內力精純,一盞茶的光景,鬼工劉麵上便恢複了些紅潤。“老道長……多謝了……”

“劉老爺子哪裏話?”鹹觀道人拭了拭額頭細汗,“貧道雖然輸了些真氣,但仍未補全劉老爺子所耗的元氣,此後幾天,劉老爺子須心無旁騖、好生調養。那開鎖之事,咱們就此作罷!”

鬼工劉道:“老道長……請再給老朽些時日……”

鹹觀道人搖了搖頭,“機緣未至,不可強求啊。再者說,我等在幫中叨擾了多日,是時候向劉老爺子辭行了。”

鬼工劉急道:“怎麽?你們這便要走?難道是我那兩個孫兒招呼的不周?”

花無聲笑道:“劉老爺子放心吧,兩位當家的對我們招待的可謂是無微不至。實因我們還有要事,不便久留。所以明日一早,我們便打算啟程。”

鬼工劉點了點頭,“既然幾位有要事,老朽就不強留了。哦,日後幾位若有用得著的地方,隻需送句話過來,咱們鐵船幫上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五人趕緊道:“如此,便先行謝過劉老爺子了!”

聽說五人要走,眾嘍囉當夜少不得又為他們擺酒餞行。轉過天來,五人在碼頭上與鬼工劉等人依依惜別後,又在霸海雙蛟的陪同下,登上了“潛龍號”。

一出了沉沙島,“潛龍號”便潛入海下航行。香瓜等人對這“潛龍號”十分好奇,直拉著霸海雙蛟問東問西。

聽眾人稱讚,霸海雙蛟不免得意,先引著五人來至船頭,為其解說觀覽。

原來這“潛龍號”四下,皆用鋼板密封的滴水不滲,入水後,船頂上的幾條中空的桅杆便探出海麵,有的可吸入氣流,確保船內之人呼吸順暢;有的則內置數麵折光小鏡,用以隨時窺探海麵上的情形。

船頭、船身等處的鐵甲,可以自由開合,甲後鑲嵌著厚厚的水晶片,透過水晶窗,海麵之下的狀況,自然是盡覽無餘。若逢深夜暗處,船頭數盞氣燈便齊齊照亮,將前路映得有如白晝。

趴在水晶窗前,香瓜的眼睛眨都不眨一下。隻見層層疊疊的礁石間,生滿了各種五顏六色海葵、海藻,受洋流激**,搖曳擺綻,宛如盛開在仙境中的異草奇花。斑斕的魚蝦蟹蚌,或嬉或逐、或棲或遁,團團群群、不計其數。

見香瓜久久未動,馮慎便去相喚。可連喚了數聲後,香瓜這才回過神兒來。“馮大哥……你要是不叫俺,俺還以為是到了龍宮了……原來這海底下麵,是這麽漂亮啊!大龍、二龍,回去跟劉老爺子商量商量,讓他也給俺們做一艘這樣的船吧……”

霸海雙蛟一怔,“大龍、二龍?小老妹,你該不是在叫咱們哥倆吧?”

香瓜道:“不是你們那能是誰呀?你倆兒那名號,俺叫著不順嘴,蛟龍蛟龍嘛,幹脆就叫‘大龍’、‘二龍’好啦!”

霸海雙蛟苦笑一聲,“變蛟成龍,小老妹還是抬舉咱們哥倆了,算了,你愛怎麽叫便怎麽叫吧。”

又看了一陣,霸海雙蛟便帶著五人下至底艙。

隨行的嘍囉打開艙門,一堆堆巨大的機關器展現在眾人眼前,見那些輪齒大如磨盤,就連花無聲等人也是暗暗驚歎。

霸海雙蛟指著艙底的閥門、鏈盤等機栝,向五人說了些“潛龍號”下潛上浮之理,香瓜聽著索然無趣,直喊著要再回船頭看魚。

眾人見狀,又笑嘻嘻地返回了上層船艙。

“潛龍號”上有吃有喝,之後的日子裏,五人雖日夜都在船上,可有霸海雙蛟他們相陪,倒也不覺煩悶。鹹觀道人依照天象星辰,指引著“潛龍號”行至了人跡罕至的遠洋上。天朗氣清時,“潛龍號”便浮於海麵航行;猝遇風雨時,便潛入海中躲避狂濤駭浪。有時碰上些巨魚海獸,隻需幾發水炮擊出,不論多凶猛的魚獸,見狀也會遠遠逃遁。

每每觀此情形,花無聲便回想起當年出海尋島時的往事,那種坎坷與艱辛的滋味,恐怕也隻有鹹觀道人與空如師太才能盡數體會。

因有機關相助,“潛龍號”行在汪洋之中,真好似遊龍掠水。如此又行了幾日,船中漸漸變得悶熱起來。花無聲等人心下高興,他們知道這氣候越來越暖,正說明離那荒島越來越近。果然又行出三日,茫茫的海麵上,終於出現了一抹濃黛。

荒島到了!

眾人歡呼一聲,乘著“潛龍號”急急向島駛去。到了近前,“潛龍號”繞島行了一圈,找了處灣深水緩的地方泊好下錨。

這島方圓不小,岸邊沙灘金黃,椰林婆娑,碧波撫湧上來,浪沫如珠似雪。島心秀峰矗立,古木參天,鬱鬱蔥蔥間,一瀑白練從峰頂噴瀉而注。頭頂海鳥盤旋鳴翔,林中小獸奔逐撒歡兒,和風拂暢,生機盎然。

踏在島上,霸海雙蛟不由得讚歎道:“道爺,你們可真有眼光,這地方,簡直是仙島一般啊!是了,也就是你們這種神仙般的人物,才配住在這樣的仙島。這島不是還沒有名字嗎?幹脆就叫神仙島吧!”

鹹觀道人笑道:“二位可著實把我們捧得太過了,凡夫俗子安敢稱仙?不妥不妥!”

香瓜道:“俺看不如就叫‘萬象島’吧!”

“萬象島?”霸海雙蛟與隨行嘍囉又問道,“為什麽要叫萬象島?”

香瓜想也沒想,張口便道:“因為俺們是……”

花無聲一把捂住香瓜的嘴,向那遠處秀峰一指。“當然是因為那山峰生得如一頭巨象,你們瞧,那瀑布掛下來,不正似那巨象之長鼻嗎?”

霸海雙蛟看去,“被先生這一說,倒是有那麽幾分相似……可就算如此,也隻有‘一頭象’啊,何來‘萬象’之說?”

花無聲道:“自然是為了叫起來有氣勢些,像那萬馬奔騰,就真有一萬匹馬在跑嗎?不叫‘萬象島’,難不成還叫‘獨象島’?”

“嗯,不錯不錯,頗有道理!還是先生有學識啊!”霸海雙蛟誇完,又命手下道,“弟兄們,將東西抬下來,咱們先搭幾間棚子暫居,明天就開始在島上尋處好地方,為先生他們伐木建屋!”

隨行嘍囉齊叫聲好,各自動手張羅起來。因提前備好了料具,沒出幾日,眾人便已在山腳下築好了一排小木屋。見工料富裕,花無聲又讓嘍囉們搭了幾座亭台小榭,將運來的桌椅板凳往裏麵一擺,儼然一處絕佳的隱居之所。

待把運來的一應物什都添設在島上,霸海雙蛟便要帶著嘍囉們返程。臨行前,霸海雙蛟繪了海圖,與五人約定不時過來看望,順便為島上補些用度之需。

霸海雙蛟方欲行,花無聲又道:“兩位當家的,回去之後,別忘了分些財寶給窮人花花。”

劉占海道:“哪用得著先生囑咐?咱們過來之前,我便讓弟兄們將那些財寶悄悄送至沿海的漁家手裏,一箱也沒留!”

花無聲笑道:“大當家的果然豪爽!”

劉占川搔了搔頭,“財寶是分出去了,隻不過……那些姨太太們嘛……嘿嘿……”

花無聲哈哈大笑,“那些美嬌娘留給幫中弟兄們也無妨啊,她們官太太做膩了,過過當押寨夫人的癮也是好的!”

香瓜白了花無聲一眼,暗罵道:“真是個不要臉的臭窮酸!”

眾人又笑了一氣,霸海雙蛟拱手道:“各位還有什麽要囑咐的?”

鹹觀道人與空如師太道:“替我們向劉老爺子代個好。”

花無聲又補充道:“還有下次再來時,別忘了多帶些美酒佳釀啊!”

“放心吧,絕對少不了先生喝的!”

“那行!祝幾位一路順風!”

“好嘞!諸位也保重,後會有期了!弟兄們,啟航!”

待“潛龍號”消失在海麵上,五人也回到了小木屋中。香瓜向**四仰八叉地一躺,連呼舒服。

“舒服個屁!你這臭丫頭給我起來!”花無聲拎著香瓜耳朵,一把從**拽起。

香瓜怒道:“幹嗎啊?臭窮酸趕緊鬆手,俺耳朵都要被你扯下來啦!”

花無聲哼道:“還幹嗎?你這臭丫頭來島上是享福的?趕緊隨我用功去!”

馮慎也道:“是了,三師父說得對!光陰稍縱即逝,咱們要惜時如金,香瓜,快去向三師父請教吧。”

“哦!”香瓜點了點頭,又罵道,“臭窮酸你把手撒開,俺自己會走!”

見二人吵吵鬧鬧地去了書房,鹹觀道人微微一笑,“慎兒,先讓你四師父跟你喂喂招,我從旁指出你的不足之處。”

“是!”馮慎向空如師太彎腰行禮,“請四師父手下留情!”

空如師太點點頭,“慎兒不必多禮,出招吧。”

馮慎這邊拳來腳往,書房那頭反有些安靜。香瓜等了一會兒,便擼胳膊挽袖子道:“臭窮酸,你不是要教俺功夫嗎?在那一堆破書裏找什麽?”

花無聲回頭指著書桌喝道:“別吵!先去那裏老實坐好!”

“去就去!”香瓜翻個白眼,去桌前坐了。

花無聲又在書架上找了一陣,取下一本《腕氣訣》扔在桌上。“先從簡單的入手吧……這本書,是講如何行氣運腕、施打暗器的,臭丫頭你自己先看著,有不懂的地方再來問我!”

豈料香瓜對那本《腕氣訣》正眼也不瞧,大拍著桌子叫道:“不看!不看!俺要直接打暗器!”

花無聲怒道:“臭丫頭你要造反嗎?是你教還是我教?讓你看你就乖乖地看!哪來那麽多廢話?”

香瓜道:“俺又看不懂!”

花無聲道:“早知道你這臭丫頭才疏學淺,所以我不是說過嗎?看不懂就問!”

香瓜一指書封,問道:“那你跟俺說說,這三個字寫的是什麽?”

花無聲心中一顫,“臭丫頭你別鬧啊……我可記得你曾說過,你是識過字的!”

“俺當然識字!”香瓜傲然道,“不光識過字,俺還會寫呢!”

花無聲愣道:“既然會寫,那你為何不知那書上寫的是‘腕氣訣’?”

香瓜道:“俺會寫的是馮大哥與俺自個兒的名字,嗯……繡娘姐姐曾教過俺‘成雙成對’、‘百年好合’……哦,還有那什麽‘共結連理’,也能馬馬虎虎地寫出來……”

花無聲急問道:“還有呢?”

香瓜道:“差不多就這些啦!識那麽多字有啥用?學你這臭窮酸成天擺窮酸氣嗎?”

“你……”花無聲氣得臉色慘白,“馮慎那渾小子……就沒教過你識字?”

香瓜一噘嘴,“俺馮大哥原來總忙著查案,哪還有空管俺?”

“這混小子!”花無聲向地上狠狠的跺了一腳,轉身要走。

香瓜叫道:“哎?臭窮酸你幹嗎去呀?”

“你給我在這兒老實待著!我先去罵那渾小子一頓出出氣!”花無聲說完,頭也不回地出了書房。

將馮慎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通後,花無聲又氣鼓鼓地走了回來。他一言不發,又在書架上翻找起來。沒多會兒,找出本《聲律啟蒙》,一麵翻開首頁,一麵搖頭自歎:“唉,我這作得什麽孽啊……竟然要混到當私塾先生……”

香瓜好奇道:“臭窮酸你在那兒嘀咕什麽呢?”

“閉嘴!”花無聲怒不可遏,“你這臭丫頭先曉聲律,再學斷字,一個月後要是作不出文來,我打斷你的狗腿!”

香瓜一縮脖子,“凶什麽凶?俺學就是了……”

花無聲將書一揚,大聲讀道:“雲對雨,雪對風,晚照對晴空。來鴻對去燕,宿鳥對鳴蟲。三尺劍,六鈞弓,嶺北對江東。人間清暑殿,天上廣寒宮……哎?你這臭丫頭愣做什麽?跟著念!”

香瓜忙搖頭晃腦的學道:“哦,天上廣寒宮……”

花無聲哼了一聲,接著念道:“兩岸曉煙楊柳綠,一園春雨杏花紅。兩鬢風霜,途次早行之客;一蓑煙雨,溪邊晚釣之翁……”

二人一個念,一個隨,堪堪將那一東、二冬、三江、四支、五微、六魚等念了個遍。等到傍晚吃飯時,香瓜滿口的“咚不隆咚鏘”,舌頭差點兒沒扭過彎來。

島上氣候濕熱,馮慎又練了一天的武,用罷晚飯,身上不免感到有些黏膩。他將碗筷擺好,又解開上衣幾個扣子。“三位師父,弟子打算去海邊衝個涼,先行退下了。”

鹹觀道人點了點頭,“去吧,要留神兒潮汐。”

“弟子理會得!”馮慎彎腰行禮,不想頸間一物露了出來,擊在桌角上。

馮慎剛要掩好,鹹觀道人獨目之中,卻閃出了一道精光。“慎兒,你脖子上掛的那是什麽?”

“哦,是先父臨終之時,交給弟子的一條項鏈……”

“快取來我看!”

“是!”馮慎依言,將鏈子取下遞去。

鹹觀道人隻看了一眼,便篤定道:“這條鏈子我見過!正是當年掛在洪天貴福脖子的那一條!”

餘人一愣,“這鏈子……是洪天貴福的?”

鹹觀道人點了點頭,“當年我與二師弟送洪天貴福去廣昌時,確見他貼身戴著……慎兒,二師弟將這條鏈子交與你的時候,還說了些什麽?”

馮慎搖了搖頭,“爹爹那會氣息微弱,說他也不清楚這鏈子作用,隻讓弟子好生收好。”

鹹觀道人想了想,道:“看來二師弟在消失的那段日子裏,恐怕就是去尋這條鏈子了……可這條鏈子,究竟是做什麽用的呢?”

見那鏈條上串著些凹凸相錯的小塊,香瓜道:“那上麵的東西,倒像是劉老爺子的那些機關件。”

花無聲點點頭,道:“嗯,被這臭丫頭一說,還真是有點兒像。”

“機關件?”馮慎將項鏈展開,移近燭前打量。燭火一照,鏈上小塊的影子便投在了桌上。

空如師太眉頭一蹙,指著桌上影子道:“掌門師哥,你瞧!”

鹹觀道人一低頭,心下一緊。桌上投影,竟隱約像是一個八卦圖的模樣。

“慎兒!將項鏈給我!”

鹹觀道人又接來細瞧了一會兒,“沒錯!這每個奇怪的小塊,其實都是一組卦象啊!你們看,這裏中間通、兩邊斷,不正是個‘坎’卦嗎?再瞧這裏,中間斷、兩邊通,恰恰是個‘離’卦啊!”

花無聲等人稍通易理,見狀也都反應過來。“不錯不錯,這凹凸的小塊共有八枚,確是八卦之象!”

鹹觀道人自語道:“八枚卦象……洪天貴福……唔……”

香瓜撓頭道:“大師父,你在說些什麽啊?”

空如師太擺了擺手,示意香瓜不可出聲擾亂。

“八卦……陰陽……兩儀四象!”鹹觀道人突然喜道,“無聲,快!去取藏經筒來!慎兒,你也將這八枚卦塊從鏈子上拆下!”

“是!”

二人聞言,依命而為。片刻之後,卦塊盡數取下,藏經筒也送到了桌前。

鹹觀道人隨手取了一枚卦塊,朝那筒側鎖眼比量起來。才轉了兩下,鹹觀道人便欣喜道:“你們看!這卦塊與鎖眼能對得上!”

餘人趕緊瞧去,果見那卦塊的邊緣,與鎖眼的大小、形狀剛好一致。

馮慎喜出望外,顫聲道:“大師父……莫非這些卦塊,是那……是那……”

鹹觀道人道:“錯不了,這些卦塊……正是開啟那藏經筒的鑰匙!”

香瓜歡呼一聲,“那還等什麽呀?快打開藏經筒,看看那軒轅訣是什麽樣啊!”

“先不著急!”鹹觀道人又道,“這些卦塊已散,需按序排列方能組成鑰匙……慎兒,你找來紙筆,將你背上所文字跡寫出。”

待馮慎寫好,鹹觀道人念道:“四象兩儀,陰陽通極,天澤風水,火雷山地……”

馮慎道:“大師父,你是說這四句話裏麵,有組成鑰匙的法子?”

鹹觀道人點頭道:“那四象兩儀,應是指那‘四象兩儀鎖’;‘陰陽通極’,則點明開鎖的鑰匙乃是一陰一陽,正應了那藏經筒側的兩個鎖眼。”

馮慎又問道:“那後麵兩句話呢?”

鹹觀道人將八枚卦塊分成了兩組,道:“乾卦為天,坤卦為地,以此類推,那‘天澤風水’對應的是乾、兌、巽、坎四卦;而那‘火雷山地’,則是離、震、艮、坤四卦。其中,坤、艮為太陰,坎、巽為少陽,太陰、少陽合稱陰儀;乾、兌為太陽,離、震為少陰,太陽、少陰合稱陽儀……陰中有陽,陽中有陰,是為太極衍生之象也……”

香瓜聽得一頭霧水,“大師父,你說的,俺幾乎是一個字也聽不懂啊……”

花無聲哼道:“你這臭丫頭若能聽懂,那才是曠世之奇呢!別打岔!別出聲!”

鹹觀道人繼續道:“天澤風水,便是乾兌巽坎一匙,此匙以太陽銜少陽,至剛含柔,是為陽匙;火雷山地,便是離震艮坤一匙,此匙以太陰包少陰,至柔夾剛,是為陰匙。有了這一陽一陰兩把鑰匙,便能打開那四象兩儀鎖了。”

空如師太道:“掌門師哥,如今雖有了匙片,卻無串連的匙杆,又如何使得那些卦塊相接?”

鹹觀道人一指那桌上分成兩段的鏈條,笑道:“匙杆便是這兩截鏈子了。”

香瓜奇道:“啊?這鏈子這麽軟,怎麽能撐起那些小塊啊?”

鹹觀道人拾起一段鏈條,輕輕一合一擰,節節鏈環便逐節收縮,最後變成了一條堅硬的小杆。“你們看,現在這鏈扣為匙柄,鏈條收緊成杆,不正是那串引卦塊的匙杆嗎?當年那些巧匠們的手藝,當真是構思神妙、精湛無匹啊!”

眾人又讚歎一陣,將那卦塊依順穿插在匙杆上,沒一會兒,兩把鑰匙已然呈現在眾人眼前。

手握兩匙,馮慎胸中起伏萬千。“三位師父……弟子這便將藏經筒打開嗎?”

花無聲與空如師太看了看鹹觀道人,見他微微頷首,才道:“開吧!”

“是!”

眼見筒中的‘軒轅天書’就能重見天日,馮慎的雙手不由得有些顫抖,他趕緊屏息凝神,將匙端慢慢地靠近了兩側的鎖孔。

正要插入時,鹹觀道人突然道:“慢!”

餘人皆在聚精會神,不免嚇了一跳。馮慎急忙停手,轉頭問道:“大師父,怎麽了?”

“險些釀成大錯!”鹹觀道人說著,將馮慎手中陰匙接來,“既然是一陰一陽,這兩把鑰匙便應一反一正。所以這陰匙卦塊的順序得反過來,不是離震艮坤,而是坤艮震離!”

言訖,鹹觀道人將陰匙重新穿好,又交給了馮慎。“慎兒,現在再去開吧。”

馮慎接來,默然地點了點頭,將那陰陽雙匙,緩緩朝筒側鎖眼探進。

每探入一分,藏經筒中便會發出“嗒”的一聲輕響,眾人的心,也便跟著收緊一分。待匙片全然沒入鎖眼後,馮慎的背上,已是冷汗淋漓。

馮慎緩了片刻,深吸一口氣,雙手同時旋動,將匙柄交錯一擰。隻聽“哢哢哢哢”一通急響,那藏經筒從中慢慢裂成了兩半,一個繡著龍紋的錦布包,也漸漸地露了出來。

不消說,那錦包之中,正是眾人朝思暮想的“軒轅天書”!

注:關於四象兩儀鎖等物,參見結尾處兩張鎖、匙設計草圖。)

附圖:

四象兩儀匙片

刺青、藏經筒等設計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