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鬼手奇工
說一聲請,花無聲便縱身一躍,已從霸海雙蛟頭頂上越過。其餘四人見狀,也都跟著從躉船上跳下,輕輕巧巧地落在岸邊。
霸海雙蛟沒想到這五人看似尋常,卻皆身負著高深武功,愣了一愣,急忙跟下船去。
嘍囉們如臨大敵,俱引弓搭箭,隻待當家的一聲令下,便要萬箭齊發。五人藝高人膽大,對兩側虎視眈眈的嘍囉們視而不見。見五人神情自若,霸海雙蛟也暗暗佩服,向手下搖了搖頭,示意他們暫時不要輕舉妄動。
到了城寨之下,霸海雙蛟引著五人走到一個平台上。待他們站好,兩個嘍囉便將平台旁的絞盤扳動。隻聽“哢哢”幾聲鏈響,平台緩緩升起,托著眾人徑直上了二層。
花無聲笑道:“兩位當家的,你們這寨子花巧不少嗎?前麵是不是有什麽機關在等著我們呢?”
那二當家的怒道:“咱們將你們當英雄,你卻拿咱們當下三濫!賊秀才,要不也甭商量了!咱們真刀真槍的拚一場吧!他奶奶的,拚不過,咱們認栽就是!”
花無聲道,“別動氣,別動氣,我一個念書人不喜歡舞刀弄劍,向來喜歡以理服人,哈哈哈……”
“呸!”香瓜啐道,“臭窮酸你裝什麽裝?哪回不是你頭一個動的手?”
花無聲氣道:“再敢多嘴多舌,就把你這臭丫頭丟在這裏不管了!”
“好了!”那大當家的揮了揮手,“前麵就是咱們的聚義廳,幾位裏麵請吧!”
五人抬眼看去,果然瞧見一個寬敞的大廳,廳中橫著一張長石桌,桌旁是兩排交椅。
見廳裏還擺著一盆珊瑚寶樹,香瓜忍不住上前去摸。“呀,這紅彤彤的是什麽呀?怪好看的。”
花無聲故意嚇唬她,“別動啊!那可是寶貝,一碰就壞,碰壞了你這臭丫頭可賠不起……”
那二當家的氣呼呼道:“賊秀才休要打趣,想怎麽商量,劃下個道兒來吧!”
看桌上還放著些幹果蜜餞,花無聲抓了一把填在口裏。“空著肚子怎麽商量?你們連酒也沒備上一杯,哪還有些待客的樣子?”
那二當家的哼道:“你要喝酒?就不怕我們在酒中下毒嗎?”
花無聲笑道:“不怕不怕,若有美酒,毒死也認了!”
“好!拿酒來!”大當家的吩咐完,又向五人道,“諸位都請坐吧!”
待五人坐好,嘍囉們也已將美酒捧過。那二當家的倒出一碗,推到花無聲麵前,“毒酒來了,有膽便喝吧!”
花無聲一仰頭,已將碗中之酒喝了個幹幹淨淨。
那二當家的不禁喝彩:“好膽識!好酒量!”
花無聲哈哈一笑,“既然喝了你們的美酒,又蒙二當家的稱讚,那我也不能不知好歹,索性就讓一讓步吧!”
大當家的道:“說來聽聽!”
花無聲道:“那些財寶,給你們留上一箱。‘潛龍號’也可不借,不過嘛,你們得另找一艘海船供我們使用!”
二當家的道:“要不要再給你們備滿一船美酒?”
花無聲喜道:“那敢情好!”
“賊秀才!”二當家的一拍桌子,喝道,“你他奶奶的別欺人太甚,真把咱們鐵船幫當軟柿子捏嗎?”
那大當家的強壓住怒火,問道:“賊秀才,咱們鐵船幫究竟是哪裏得罪了?難不成……你們是官府的鷹爪子?”
花無聲道:“若我們是官府的鷹爪子,還會讓你們去殺那周有道嗎?”
“也對!”大當家的點了點頭,“那咱們素昧平生,你們為何定要咄咄相逼?”
“行!”花無聲又道,“那我就跟你們好好算一算這筆賬吧。聽著,我們從鎮江開始,就盯上了那個周有道,打算將他那幾箱財寶劫下,再去分給貧苦之人……”
霸海雙蛟奇道:“你們要財寶,是為了分給窮人?”
“那還有假?”花無聲道,“兩位當家的,要想打著‘行俠仗義’的名頭,那就別光顧著‘殺富’,還得‘濟貧’!搶來的錢財全為了自己揮霍,與那種剪徑的蟊賊有何分別?”
香瓜笑道:“臭窮酸,總算說了幾句像樣的話出來!”
霸海雙蛟沉默了一陣,又道:“那你為何要搶咱們的‘潛龍號’?”
花無聲道:“這筆賬更應該算在你們頭上!還是從那周有道身上說吧,我們要出海,卻苦於沒有海船,好容易得知那周有道的詭計,就想著將計就計,搶了他備下的海船。結果呢?卻被你們給撞沉了!你們倒說說看,我不找你們要船,又去向誰要船?”
“原來是這樣……”那大當家的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道,“將那些財寶分些給窮人無不可,借你們一艘海船,也無不可……不過嘛,單憑你們紅口白牙的幾句話,咱們就得乖乖聽命,日後若是傳揚出去,要咱們鐵船幫的麵子往哪裏擱?”
二當家的也道:“是啊!不知道內情的,定會以為咱們鐵船幫是孬種!”
花無聲笑道:“就知道兩位會有如此顧慮,這樣吧,咱們不如來個比試打個賭。我們勝了,請兩位當家的履行前諾,若是輸了,我們拍拍屁股走人,借船要寶之事,從此再也不提!怎麽樣二位?願賭者服輸,也不會失了氣概!”
二當家的道:“你要比什麽?論拳腳功夫,咱們幫裏沒人能敵過你,有什麽好賭的?”
花無聲道:“既然要賭嗎,自然就要公平些。”
大當家的問道:“如何個公平法?”
花無聲一指香瓜,“就跟這臭丫頭掰個手腕吧,貴幫之中無論是誰,隻要有人能勝過她,那便算我們輸!”
還沒等霸海雙蛟說話,香瓜先愣了。“啥?臭窮酸你沒毛病吧?叫俺去跟他們掰手腕?”
馮慎也擔憂道:“三師父,這個恐怕不妥……”
“別廢話,別廢話!”花無聲擺了擺手,又向霸海雙蛟道,“怎麽樣兩位當家的,你們敢不敢賭?”
大當家的看了眼香瓜,將巴掌一拍。“諒她一個小丫頭能有多大膂力?賭啦!”
“好!”花無聲將香瓜一推,向廳上眾嘍囉招呼道,“都來都來!一個掰不過就換下一個,隻要你們有一個人掰過她,就算你們贏啊!”
馮慎還想攔,可見鹹觀道人與空如師太皆是微笑不語,便也不再作聲。
“臭窮酸,俺沒那麽大的力氣,要比你跟他們去比!俺不比!”
香瓜嘴裏喊著,剛想從椅子上起來,卻又被花無聲重新按下。
“臭丫頭,放心吧,你輸不了!”
一個嘍囉走上前,“當家的,我先來打個頭陣,好試試這黃毛丫頭的斤兩。”
霸海雙蛟點了點頭,那嘍囉便走到香瓜對麵坐下。
花無聲又將香瓜一推,“臭丫頭還愣著做什麽?上去掰啊!”
香瓜回頭啐了一口,硬著頭皮架好了胳膊:“那來吧!”
那嘍囉也伸出手來,與香瓜手掌互握,一運勁兒,二人便開始暗暗較量。
僵持了半天,香瓜發一聲狠,“砰”的將那嘍囉的手臂壓在桌上。
那嘍囉揉著手腕站起身來,“這丫頭勁兒是不小……不過,也沒老子想像中的那麽大……”
另一個嘍囉笑罵道:“你他奶奶的真是個廢物,連個小丫頭也掰不過。”
“不服你來試試啊?”
“試試就試試!哎?小丫頭,你還行不行啊?不行就認輸呀!”
香瓜一咬牙,拉好架式。“少廢話!再來!”
再一番較量,香瓜手臂已漸漸酸麻,最後把吃奶的力氣都使了出來,這才險險取勝。
對手一離開,香瓜便直接趴在了桌上。“俺掰不動了……實在是掰不動了……”
霸海雙蛟見狀,也有些不忍。“要不……先讓這丫頭歇會吧?”
“不用不用!”花無聲從桌子上端起一碟瓜子,“那臭丫頭是裝的,不用理她,接著掰哪!”
香瓜怒道:“臭窮酸,你給俺等著吧!”
花無聲混在了嘍囉之中,端著瓜子連嗑帶吐皮。“哎?你們要不要嗑瓜子?不嗑啊?不嗑上去掰手腕啊!”
見香瓜確是力竭,馮慎終究放心不下。“大師父、四師父,香瓜她……”
空如師太擺了擺手,悄聲道:“慎兒,放心吧,你三師父要出手了。”
見鹹觀道人也點了點頭,馮慎這才忐忑不安地坐回原位。
又等了半天,一個牛高馬大的漢子走到了石桌對麵。“小丫頭,撐不住了你就認輸,省得說咱們欺負人。”
香瓜抬頭看了看,又趴在了桌子上。“俺的天……來了個更壯實的……”
花無聲起哄道:“沒事沒事,那臭丫頭輸不了!”
那漢子將粗壯的胳膊一架。“那行,關係著咱們鐵船幫的顏麵,我可不會讓她!”
花無聲道:“千萬別讓!你使全力都掰不過她!臭丫頭,別裝了,快起來啊!”
“你個挨千刀的臭窮酸……”香瓜有氣無力地罵了一句,搭上了那壯漢的手掌。
那壯漢力運臂膀,正欲一舉拿下。可還沒等手腕傾斜,脅下突然感覺一麻。那壯漢一怔,再想連連運勁,無奈半邊身子都變得酸軟。結果香瓜沒費什麽勁,便將他那條粗壯的手臂,輕鬆壓在了石桌上。
別說是眾嘍囉傻了眼,就連香瓜也愣了。“呀,俺贏了?你這人看著倒挺唬人,想不到這麽草包啊……俺還沒使勁兒呢……”
“小丫頭說什麽?”那壯漢又奇又怒,將桌子一拍,“噌”的站起身來。“這次不算! 咱們再來比過!”
花無聲口嚼瓜子,伸手將那壯漢推在一邊。“去去去!輸了就輸了,別沒臉沒皮地放賴!下一個!下一個!”
霸海雙蛟互望一眼,暗自稱奇。那壯漢實為幫中數一數二的力士,就算香瓜神力過人,他也總該能相持一段工夫,怎麽會如此不堪,剛接上手便被登時製住?
想到這兒,那二當家的道:“大哥,我去會會那小丫頭!”
那二當家的力冠全幫,眾嘍囉自然是心知肚明,聽說他要親自出手,不由得都叫起好來。
那大當家的眉頭一皺,“兄弟,你右手的虎口上有傷!”
經他一提,那二當家的才想起來,自己虎口曾被花無聲彈叉震裂。二當家的稍加猶豫,又向香瓜道:“小丫頭,敢不敢換左手比試?”
香瓜道:“可俺的左手更沒勁兒啊……”
花無聲道:“換!不就是換左手嗎?有什麽不敢,換!”
香瓜抓起個果子,朝花無聲扔了過去。“臭窮酸!你等著吧,這事俺跟你不算完!”
花無聲一躲,避到了那二當家的身後。“瞧見沒?這臭丫頭還有力氣打人,快快快,比啦!比啦!”
那二當家的伸出左手,“來吧小丫頭!”
香瓜也隻得伸出左手,“俺這雙胳膊,怕是要不得了……”
見二人準備好,花無聲也將一片瓜子皮咬在了唇邊。原來,花無聲暗中使了真力,一待對手施勁,便會將口中所含的瓜子皮,噴吐向對手脅下穴位。方才那壯漢之所以會忽然無力,正是拜那小小一片瓜子皮所賜。
等二當家手臂上腱肉一鼓,花無聲便故技重施。與那壯漢一樣,那二當家的穴位被擊,周身力道都使不出來,不消說,最後又是讓香瓜輕巧獲勝。
那二當家的察覺有異,當即喊道:“不對!不對!定是這丫頭搗鬼!”
大當家的問道:“兄弟,怎麽了?”
二當家的道:“大哥,我剛要用勁,身上就感覺一麻,力氣全使不出來了!”
那壯漢奇道:“二當家的,你也是這樣?剛才我就是這麽稀裏糊塗地輸的!”
那大當家的盯著香瓜,喝問道:“小丫頭,你自己說吧,到底耍了什麽花招?”
香瓜道:“俺沒有啊……”
花無聲湊上前,“你們還要臉不要?啊?還要臉不要啊?剛才那麽多雙眼睛巴巴看著,那臭丫頭能耍什麽花招?”
一個嘍囉突然指著花無聲叫道:“當家的,我看到了,剛才他朝著二當家的吐過瓜子皮!”
花無聲眼珠子一翻,“他掰他的手腕,我吐我的瓜子皮,又礙著什麽事了?”
霸海雙蛟一琢磨,頓時猜到必是花無聲借著瓜子皮打穴。“好哇,原來是你這賊秀才在暗中使把戲!”
見被戳穿,花無聲索性耍起了無賴。“吐瓜子皮怎麽了?有本事你們也吐啊!咱們各吐各的,誰也別攔著誰!”
霸海雙蛟自知沒那般能耐,但也不肯讓步。“賊秀才,你就算說破大天,這場比試也做不得真!還是那句話,真刀真槍,咱們奉陪;可要偷奸耍滑,咱們一千個不服!一萬個不服!”
“要真刀真槍是吧?好!”說著,花無聲向馮慎招了招手。“臭小子,你過來!”
馮慎走上前,“三師父。”
花無聲一把摟過馮慎的脖子,向霸海雙蛟道:“兩位當家的,這臭小子是我新收的笨徒弟,這樣吧,你們在貴幫裏挑二十個好手跟他打上一架,拳腳上見輸贏如何?二十個打他一個,這算公平吧?”
霸海雙蛟摸不透馮慎的斤兩,心下兀自踟躕。見花無聲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更是不敢接話。
“這都不肯?”花無聲拍著桌子道,“那好!我再讓上一步。我將這臭小子雙手反綁了,隻準他用腳!”
“啊?”馮慎吃驚道,“三師父,若綁了雙手,弟子並無取勝的把握啊……”
“少廢話!少廢話!”花無聲說完,隨手在旁邊一名嘍囉身上抽下條腰帶,拉著馮慎的雙臂,不由分說地捆了個結結實實。“兩位當家的,人我已經是綁好了,你們那頭怎麽還不見動靜呢?”
二當家的道:“大哥,試試吧!我就不信那小子本事頭有那麽大!”
大當家的一橫心,“成!就照那賊秀才說的辦!”
花無聲笑道:“可算是答應了……再不答應,我隻有綁那臭小子的腳了……”
那大當家的上前一步,劈手奪過了花無聲的那碟瓜子。“賊秀才,別想再耍詭計!”
花無聲撲了撲手,“放心、放心,我不吃了就是。”
那大當家的又向嘍囉道:“弟兄們,把桌上的瓜果碟盤也一並收了!別讓這賊秀才摸了去!”
眾嘍囉正要動手收拾,廳外卻傳來一個老邁的聲音:“且慢!”
馮慎等人轉頭瞧去,見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慢慢走了進來。
一見那老者,眾嘍囉齊齊行禮。“老當家的!”
霸海雙蛟也趕緊上前攙扶。“爺爺,您老人家怎麽出來了?”
那老者“哼”了一聲,“我再不出來,鐵船幫的臉麵,就全讓你倆丟光了!人家捆著雙手,又是以一敵二十,就算你們打贏了,又有什麽光彩?”
大當家的臉上一紅,“爺爺你有所不知,那些點子的來頭,實在是太硬……”
那老者又道:“點子硬怎麽了?你們兩個不中用的東西,若能把我那些手藝學會一半,還至於叫人欺負到家門口上來?”
二當家的撇了撇嘴,小聲嘟囔道:“那些手藝又不是功夫……能管什麽用……”
那老者怒道:“你說什麽?”
瞧到這裏,馮慎等人也都猜出,眼前這個老者,定是島上那個精通機關之術的高人。
鹹觀道人與空如師太沒開口,花無聲已抱著拳迎了上去。“哎呀呀,敢問老爺子貴姓啊?”
那老者草草一拱,算是回禮。“不貴,姓劉!”
就是這麽一拱手,馮慎等人已然發覺,那老者雖然皺紋堆壘,可那一雙手,卻是指長掌嫩,與他的年紀歲數截然不搭。
那老者將五人打量了一圈,走到了馮慎麵前。“小兄弟,是你在這裏仗技欺人嗎?”
馮慎被綁著雙臂,隻得將身子一側。“老先生,晚輩……”
“不必客氣!”那老者將手一揮,向花無聲道,“咱們換個比法吧!”
“換個比法?”花無聲道,“劉老爺子不妨先說來聽聽。”
那老者道:“咱們就來個徒弟對徒弟,讓小輩們較量一番論勝負!”
花無聲看了霸海雙蛟一眼,笑道:“劉老爺子,你所謂的弟子應該不是他倆吧?若是那樣,嘿嘿,倒也不用比了……”
那老者怒道:“你有教出來的好徒弟,難道我就沒有做出來的‘好徒弟’?”
霸海雙蛟喜道:“爺爺,您老指的是……木人陣?”
花無聲一怔,“木人陣?”
“不錯!”那老者傲然道,“我閑來無事,曾做過幾個木頭人,那些木頭人能打個一招半式,也勉強湊了個陣法出來。你那徒兒若能闖過那木人陣,咱們鐵船幫便拱手認栽!”
“還有這種陣法?”花無聲想了想,道,“聽上去還挺有趣,好!就依劉老爺子的,就這麽比了!”
那老者伸手在馮慎身後動了幾下,那條褲腰帶便掉在了地上。“小兄弟,也不用你捆了雙手,拿出真本事來,去那木人陣裏闖上一闖吧!”
說完,那老者便邀五人移步廳外,那些嘍囉們也想跟著去看,卻被霸海雙蛟嗬散驅開。
八個人在寨子裏走了一陣,最後來到一處小廳上。霸海雙蛟點燃了燈燭,廳裏頓時亮堂起來。
香瓜在廳上走了一圈,見裏麵盡是些兵器、皮胄之類,不由得好奇。“那些會武功的木頭人呢?俺咋一個都沒瞧見呢?”
那老者指著牆北一扇小門,“木人陣就在裏麵,要闖的便進去吧!”
霸海雙蛟見狀,當下一左一右地走上前,將那扇小門打開。門一開,一條巷洞便露了出來。
香瓜朝裏麵探了一頭,抱怨道:“裏麵黑乎乎的,別說是闖陣了,瞧都瞧不見啊!”
“這好辦!”那老者在門邊撥弄兩下,裏麵懸掛著的氣燈,便一個接一個地亮了起來。
五人再向裏麵看去時,隻見這巷洞約莫一丈寬窄,兩排木人齊刷刷地立在地上,手足眉眼皆全。
見地麵上、巷壁上還有不少支軸輪齒,香瓜有些不放心。“哎,這裏頭沒有什麽陷阱機關吧?”
“自然沒有!”那老者哼道,“說來也不怕你們笑話,這木人陣,原是做出來助我兩個孫兒練武的,不想被我做得複雜了些,隻要木人一動起來,他們連半步也闖不進去……”
霸海雙蛟麵帶愧色,“爺爺,還說那些做什麽?”
花無聲笑道:“那正好讓我這笨徒弟試試身手了,劉老爺子,讓木人們全動起來吧!”
那老者說一聲好,抬手將那門環一拉。隻聽“哢啦哢啦”一通響動,木人們都將臉轉向了門口,腰身微躬,右拳左掌,朝著來人齊施一禮。
“呀?真好玩哪!”香瓜拊掌笑道,“還會抱拳作揖的,這不跟活的一樣嘛……”
霸海雙蛟哼道:“小丫頭別高興得太早,一會兒你們就知道厲害了!”
那老者手一伸,“小兄弟,請吧!”
馮慎點點頭,向身後道:“三位師父,弟子進去了。”
鹹觀道人與空如師太齊囑小心,花無聲卻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快去快去,別婆婆媽媽的!”
馮慎將辮子一纏、衣襟掖好,抬腳進了陣中。
見木人未動,馮慎又慢慢走出一步,豈料腳底還沒踏實,左邊一個木人便突然揮手砸來。馮慎抬臂一格,右邊木人也踢腿來踹,馮慎見不好避開,隻得向後躍出。
這樣一來,馮慎又回到了門口。霸海雙蛟樂得哈哈大笑,花無聲氣得連連跺腳。
馮慎一咬牙,身子一縮,從當先兩個木人中間鑽了過去。香瓜剛叫了一聲“好”,馮慎肩頭便挨了木人一擊。
一到了陣中,木人們全劇動起來,有的來回橫撞,有的手腳齊掄,更有甚者,竟似陀螺般疾轉,將馮慎團團包夾在中間。馮慎往左躲,木人們便向左攔;朝右閃,木人們又衝右攻,眼花繚亂中,馮慎隻見無數隻木手、木腳打向自己,沒過片刻,身上又受了幾拳幾腳。
見避無可避,馮慎索性以攻代防,他大喝一聲,使出打穴功夫,手戳足點,向著木人要害擊去。若換作尋常敵手,見己身要害不保,定會收招回護,可那些木人俱非血肉之軀,漫說周身並無穴位,就連點中了“眼睛”,亦是渾然不覺。
待馮慎反應過來,已在木人們的夾擊下節節敗退,胸口脅下再受了幾擊後,竟被一個木人直接撞出了門外。
見馮慎受挫,那老者含笑不語,霸海雙蛟也皆是得意揚揚。“哈哈,那小子可算吃到苦頭啦!”
香瓜忙將馮慎扶起,“馮大哥,你沒事吧?”
馮慎擺了擺手,向三位師父道:“弟子無能,給師父們丟臉了……”
花無聲將馮慎一把提起,“臭小子,這就想打退堂鼓了?”
空如師太也笑道:“慎兒,這木人陣雖說設計得精妙,也未必是破它不了。”
霸海雙蛟起哄道:“少胡吹大氣了,破得了就讓那小子趕緊破啊!”
香瓜罵道:“你倆別吵!”
馮慎歎道:“那些木人與常人迥異,出招又太快太繁……如何才能闖過去,弟子還未想好……”
鹹觀道人低聲道:“慎兒,你四師父說的不是闖陣,而是破陣。”
馮慎一愣,“破陣?”
花無聲罵道:“臭小子笨死算了!你跟些破木頭拆什麽招?”
馮慎依然不解,“三師父……可否再說得明白些?”
花無聲虛劈一掌,“以你小子現在的功夫,雖不能開碑碎石,難道連塊木頭也打不破嗎?”
馮慎腦中靈光一現,心下已是恍然大徹。“原來是這樣,弟子明白了!”
見馮慎又神采奕奕地走到門前,霸海雙蛟向那老者道:“爺爺,他們剛嘀咕了些什麽?那小子怎麽突然又來勁兒了?”
那老者搖了搖頭,“我也不知,且看看再說!”
馮慎暗將力道運至手掌,再次闖進陣去。還沒等第一個木人攻來,馮慎雙掌已然奮力推出。
隻聽“哢嚓”一聲,支撐的軸杆已斷,那木人手腳無力地揮了幾下,便歪倒在一邊。
霸海雙蛟齊怒道:“臭小子,你怎麽毀壞我們的木人?”
花無聲一攔,“兩位當家的,這麽講可就不對嘍。隻準你們的木人打我的笨徒弟,卻不準我的笨徒弟打你們的木人?沒這個道理,哈哈,沒這個道理啊!”
馮慎雙掌不停,拚著再挨了幾下,又接二連三地將剩下幾個木人推倒。待闖到了巷洞盡頭,馮慎已是大汗淋漓,剛擦拭了幾下額頭,卻見盡頭貼壁設著一張小供台,供台之上,端端正正地擺著一個神主牌位。
才掃了一眼,馮慎便急急將牌位拿在手中細瞧。
豈料那老者與霸海雙蛟見狀,竟勃然變色。“臭小子快放下,若那牌位損上一星半點兒,咱們就跟你拚啦!”
還沒等他們靠前,花無聲已倏地一下鑽進了巷洞。“臭小子不學好,抱著人家的牌位做什麽?”
馮慎將那牌位轉了過來,“三師父,你自己看看吧。”
花無聲一看之下,臉上笑意全無。隻見那牌位上寫著八個字——“恩公華清子之神主”。
這麽一愣神兒的工夫,那老者和霸海雙蛟已追了進來。見他們一臉急切的樣子,花無聲冷冷問道:“你們與這牌位上所供之人,是什麽關係?”
“不識字嗎?沒見上麵寫的是恩公?”二當家的說完,又向馮慎喝道,“小子,我再說一遍,把那牌位放下!”
馮慎將牌位恭恭敬敬地擺回原處,又看了看花無聲。“三師父,你看這……”
花無聲擺了擺手,“去外麵說!”
那老者帶著霸海雙蛟在牌位前拜了幾拜,也走出了巷洞。
待他們三人出來,花無聲已將牌位之事,訴與了鹹觀道人和空如師太等人。
香瓜一聽,便道:“華清子?那不是俺……”
馮慎趕緊攔住。“先別聲張,許是名號相重!”
鹹觀道人沉吟半晌,猛然想起一事,當下走到老者和霸海雙蛟身前問道:“三位的原籍,可是那江蘇常州?”
三人一驚,“你怎麽知道?”
鹹觀道人又道:“不知那劉慕班,與三位如何稱呼?”
“劉慕班?”霸海雙蛟齊齊看向那老者,“爺爺,這老道……怎麽會知道你的名字啊?”
鹹觀道人點了點頭,“看來貧道沒有猜錯。”
那老者滿臉狐疑,“我‘鬼工劉’在這沉沙島上一隱數十年,想不到還有人知道我原來的名字……這位道爺,你們究竟是什麽人?”
“無量壽福!”鹹觀道人宣聲道號,“不瞞三位,你們的恩公華清子,實為貧道先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