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木牛流馬

一聽到“霸海雙蛟”的名號,周有道與那夥手下們全都炸了鍋。

周有道魂飛魄散,指著海麵上二人問道:“你們……究竟是人是鬼?”

一個大漢朗聲笑道:“那得分是遇上誰?在尋常漁家船戶眼裏,咱們是海神爺;碰到你這種貪官惡霸,哼哼,那便會化身為夜叉鬼了!”

另一個大漢道:“大哥,跟這老肥豬廢什麽話?先過去戳他幾叉再說!”

“好!兄弟,咱們走著!”

話音剛落地,那兩個彪形大漢便從海麵上一躍一跳地奔了過來,離得還有兩丈遠近,二人齊將漁叉向下一撐,借力輕輕落在了躉船上。

趁著周有道與手下們愣神兒的工夫,花無聲悄悄鑽回了棚裏。一見麵,香瓜便道:“臭窮酸,那兩個什麽蛟,怎麽也會你那踩水浮海的本事啊?”

馮慎搖了搖手,道:“那兩人輕身功夫是不錯,但與三師父仍有雲泥之別。”

香瓜道:“什麽是雲泥之別?”

花無聲哼道:“就是跟我比起來,他們還差著十萬八千裏呢!”

香瓜不信道:“俺瞧他們比你強,人家能站在海麵上一動不動呢!”

馮慎道:“那是因為海麵之下,另潛著東西!”

香瓜奇道:“啊?俺怎麽沒瞧見呢?馮大哥,海麵下潛著什麽呀?”

馮慎道:“我也不知,咱們接著瞧就是了!”

眾人又向棚窗外望去,見甲板上早已動起手來。兩個大漢揮舞著漁叉,直將周有道那夥手下打得哭爹喊娘。

看著手下一個接一個的倒下,那周有道嚇得一屁股蹲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

船家與那些姨太太們也早已聽到動靜,各躲在躉船兩頭,都戰戰兢兢不敢出聲。

兩名大漢哈哈大笑,把漁叉往甲板上一插。“老肥豬,你不是要栽贓咱們鐵船幫嗎?現在怎麽又蔫了?”

周有道滿臉的不可思議,“你們……你們到底是怎麽追過來的?”

大漢喝道:“在這海上,自然是乘船了!難不成還是飛來的嗎?”

“乘船?”周有道目瞪口呆,“可……可我方才已經查看過,這方圓數裏之內……並沒有船隻跟著啊!”

“哈哈哈……”一名大漢仰天笑畢,道,“兄弟,這老肥豬不死心,那就讓他見識見識咱們的‘潛龍號’吧!”

“好嘞大哥!我這便讓弟兄們都上來!”另一名大漢說完,將原本掛在脖子上的一隻小海螺吹響。

那海螺雖小,發出的聲音卻是極大,隻聽得“嗚嗚嗚”三遍螺聲過後,距躉船數丈外的海麵上,突然變得有如燒開了的沸水鍋。緊接著,海浪齊分、水花激濺,“嘩嘩”一通巨響之後,一個遍體包鐵的龐然大物,堪堪破水而出。

被激起的浪頭一頂,那躉船也跟著顫了幾顫,別說是周有道傻了眼,就連艄棚中的馮慎等人也是大為詫異。

香瓜揉了揉眼睛,奇道:“俺的天呐……那到底是個什麽啊?”

馮慎道:“那艘怪船,想必就是他們所說的‘潛龍號’了。”

花無聲也道:“稀奇!稀奇!船能行在海麵下,還真是頭一回見到。看來這個什麽鐵船幫,的確是有些門道啊!”

香瓜指著棚窗外,又道:“你們快看,那怪船上又有人出來了!”

眾人再向外看去,果然見那怪船上鑽出十來號嘍囉來。也不知他們按了什麽機括,怪船上突然射出一支生著倒鉤的粗大漁箭,那漁箭帶著長長的纜繩,登時穿透了躉船的艙板,將兩船牢牢連接。

待纜繩接好,那十來號嘍囉依次順繩而下,陸續滑到了躉船上,等全湧至甲板上後,向著霸海雙蛟齊齊行禮。“大當家的、二當家的!”

那大當家的手一揮,下令道:“兄弟們,搜船找寶貝呐!”

十來號嘍囉領命,立即在躉船上四散翻找起來。不一會兒,周有道那一個個大箱便被撬開,裏麵滿滿登登塞著的,果然是無數的金磚銀錠、奇珍異寶。

每撬開一個箱子,嘍囉們便轟然叫好。那二當家沒料到有如此多的金銀,向那大當家喜道:“大哥,咱這一票幹的,真他娘的賺大發了!”

那大當家的也是樂得合不攏嘴,朝癱在地上的周有道抬腿便是一腳。“奶奶的!你這老肥豬還真是不得了,這票做完,夠咱們幫裏的弟兄們快活好幾年了!”

周有道麵如死灰,耷拉著一顆胖腦袋,萎頓得像沒了活氣。

嘍囉們繼續搜尋,於是乎船家、馮慎等人連同著那群姨太太們,也都被押在了甲板上。

瞧著那些**肥臀的姨太太們,一個嘍囉忍不住,在其中一個的屁股上捏了一把。那姨太太嚇得尖叫連連,其餘嘍囉都是哄堂大笑。

那二當家的笑罵道:“海蠣子,你真他奶奶的沒出息!一見到騷娘們兒就走不動道了?先他娘的省著點力氣!回去之後,你愛怎麽折騰老子都不管!”

“是,二當家的!”那海蠣子咽了口唾沫,老老實實地退在一邊。

那大當家的看了看馮慎等人,指著周有道問道:“你們這群人,跟那老肥豬什麽關係?”

船老大忙跪在甲板上磕頭,“好漢饒命啊,我們和道爺他們,都是被那姓周的逼著出海的。”

那二當家的笑道:“鐵船幫隻殺官,不殺民!船家老兒,你用不著害怕,要說起來,咱們弟兄還算救了你們一命呢!”

船老大一怔,“救了我們?”

花無聲趕緊插言道:“是啊是啊,船老大你是不知道,就在我起夜解溲時,正好撞見了那姓周的帶人來殺咱們,若不是鐵船幫的好漢們及時趕來,我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念書人哪,早已經嗚呼哀哉了。”

船老大又問道:“可那姓周的,為什麽要殺咱們呀?”

花無聲道:“船老大你有所不知,那姓周的是個大官,那些箱子裏的錢,都是他貪來的贓銀!怕咱們回去後亂嚼舌頭,所以他周老爺便要殺人滅口了!”

船老大聞言,不由得大怒,從甲板上爬起來,便狠狠甩了周有道幾個耳光。“好你個歹毒的狗官!我們辛辛苦苦送你出海,你卻要對我們下毒手?萬幸蒼天保佑,沒叫你這狗官的奸計得逞,否則我們這一船的無辜性命,豈不是稀裏糊塗地搭進去了?狗官啊狗官,你好毒辣的心腸!你究竟是官呀,還是狗強盜啊!?”

聽到這裏,嘍囉們都不樂意了。“船家老兒,你嘴裏不幹不淨的渾說些什麽?”

“是啊,你這老兒再敢胡說八道,連你一並搶了!”

船家也知失言,嚇得伏地討饒。“我沒有別的意思,好漢們開恩,好漢們開恩呐……”

“哈哈哈……”那二當家的掉轉漁叉,用叉柄托在船老大腋下將其托起。“船家老兒別怕,我那些弟兄是在嚇唬你呢。咱們鐵船幫,做的是沒本錢的營生,說咱們是海盜,那也是一點兒沒錯。可盜亦有道,真正傷天害理的事,咱們也不會去幹,你拿那狼心狗肺的老肥豬跟咱們比,弟兄們自然會不高興了!”

船老大連連稱是,心裏仍舊是驚魂未定。

那大當家的將漁叉一橫,指著周有道問道:“老肥豬,你能貪來那麽多金銀財寶,想來官做得不小嗎?自己說吧,你是個什麽鳥官?”

周有道慌道:“我已告老還鄉,現在早就不是官身了……幾位好漢,金銀財寶我不要了,你們都拿去……隻求你們,千萬要留我一條性命啊!”

花無聲笑道:“周老爺,事到如今,你還想說謊啊?真當這些好漢們是傻瓜麽?”

那二當家的一皺眉,打量起花無聲來。“你知道那老肥豬細底?那你來說!”

“好!”花無聲看了一眼人群中的四姨太,又道,“這周老爺嘛,原來是鎮江知府,他在那任上,可沒少作威作福啊!”

眾嘍囉竊竊私語道:“乖乖,居然是個知府?那不比知縣還要大上個一級?”

“你懂個屁!那麽多官船都他媽白劫了?那知縣才是個七品官,知府可是從四品呢!你自個兒掰著指頭算算看,這中間差著多少級?”

花無聲笑道:“還是這位好漢有見地!不過呢,咱們的周老爺哪,最近又升了官,從那從四品的鎮江知府,搖身一變,成了那正四品的海關道員!他這趟,便是打算去福建赴任的!”

那大當家的怒道:“就他這種蠢物還能升官?那狗朝廷,真他奶奶的沒救了!”

那二當家的也忿道:“還好咱們將他截下了,否則讓這狗官到了福建,還不知有多少漁家窮苦弟兄,要遭受他的禍害呢!”

鹹觀道人與空如師太相互一視,皆默默的點了點頭,心道這夥海盜雖為寇流,但也未失豪俠稟性。

周有道不敢再吭聲,隻是將小眼睛眯縫著,不時向南打量著。

那大當家見狀,冷哼道:“老肥豬,你在等援兵嗎?趁早死了那條心吧!”

“你們是如何得知的?”周有道一驚,“莫非……你們見過苟師爺他們了?”

二當家的冷笑道:“沒見過他們,咱們又如何能知道這艘不起眼兒的躉船上,還藏著你這隻老肥豬呢?”

周有道急急問道:“他們人呢?”

二當家的道:“你那什麽狗師爺、貓師爺,連著那大船上的親兵,都統統沉在海裏喂魚去了!”

周有道癡癡的說道:“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是誰走露了風聲……”

那大當家的道:“也罷,咱們就發發善心,讓你當個明白鬼吧!這陣子,沉沙島附近都沒什麽官船敢出沒,弟兄們沒法子,隻有行遠些去‘打草穀’,結果呢,就遇到了那狗頭師爺所乘坐的官船。”

那二當家的接著道:“將那官船逼停後,見那船是空的,我與大哥心想,就算沒劫到財物,宰幾個狗官也是好的。正要動手時,那狗頭師爺為了保命,便招出了你這老肥豬的事。”

周有道恨得鼻子都歪了。“這個王八蛋!”

大當家的又道:“老肥豬你也甭氣,那王八蛋咱們已經幫你除了,將那官船撞沉後,咱們這不就急匆匆地趕過來了?行了老肥豬,金銀財寶和那些騷娘們兒,自有爺爺們替你收著,你快些到海底下,找那狗頭師爺算賬去吧!”

周有道“撲通”跪倒,淚涕俱下。“求爺爺們饒了我吧……爺爺們饒我一條狗命呐……”

“真他奶奶的聒噪!”那二當家的罵完,一叉搠入周有道那渾圓的大肚中,再一挑,周有道肥胖的身軀,便已落入了海中。

“啊!”那幫姨太太們見狀,嚇得尖叫不停。

二當家的挺叉一指,“快給老子閉嘴!再敢叫上一聲,把你們這群騷娘們兒也宰了!”

說完,二當家的便吩咐嘍囉將姨太太們押回前艙,周有道手下的那些屍首,也都被扔下了船去。

等他們忙活完,船老大硬著頭皮上前問道:“兩位頭領……今天晚上的事,我們回去後絕對不會亂說一個字……你們看……能不能放了我們啊?”

那大當家的笑道:“船家老兒,你隻管將心放回肚子裏。咱們都是響當當的好漢子,吐一口唾沫砸在地上,那就是一個坑!”

二當家的也道:“大哥說得沒錯,放心吧船家老兒,保管你們一根頭發絲都少不了!不過在此之前,你這艘大躉船,可得先借咱們用上一用。”

“啊?”船老大又一驚,“好漢,你們的意思……是想要我這艘船?”

“奶奶的!”二當家的笑罵道:“你這破船誰會稀罕?都說了是借!”

船老大越發不解,“怎麽個借法?”

二當家的一指前艙,“那幾箱財寶太沉,搬來挪去的也麻煩,咱們先用‘潛龍號’拖著你這躉船回沉沙島,等卸下財寶之後,便自會放你們離去。”

船老大想了想,突然有些擔心。“要我們跟著回寶寨,倒也沒什麽打緊……可那樣一來,進出寶寨的路線,豈不就被我們知道了?到那個時候,好漢們還會讓我們活著離開嗎?”

大當家的哈哈大笑,“你這老兒知道的規矩倒還不少!咱們既然允你們過去,自然便有法子讓你們記不得路線,行了,後麵的事不用你閑操心,乖乖聽從咱們的安排就行!弟兄們!準備一下,啟航回島!”

說完,霸海雙蛟留下二人看守躉船,糾起其他嘍囉返回了“潛龍號”上。那“潛龍號”沒再沉入海下,而是借之前射在船頭的纜繩,拉著躉船便往深海中航去。

見馮慎等人老的老、小的小,那留守的兩名嘍囉也沒把他們當回事,自己闖到前艙,取了周有道留下的酒肉吃喝。

趁著沒人注意,馮慎悄聲道:“之後如何打算,請三位師父示下。”

花無聲笑道:“還打算什麽?跟他們去老巢瞧瞧也無妨呀!”

香瓜也起哄道:“臭窮酸說得沒錯,俺長這麽大,還沒見過海盜窩呢!”

馮慎皺了皺眉,又向鹹觀道人和空如師太問道:“大師父、四師父,你們意下如何?”

空如師太看了看鹹觀道人,指著花無聲道:“慎兒,其實你三師父呀,早已經有主意了。”

馮慎道:“三師父,你是想追回那些財寶嗎?”

沒等花無聲開口,香瓜便使勁點頭。“肯定是的!臭窮酸那麽財迷……”

花無聲怒道:“臭丫頭懂什麽?那些財寶追回來,也是要分濟給貧苦百姓的!”

香瓜問道:“那你圖什麽呀?”

花無聲道:“你這臭丫頭真是愚不可及!這還用得著問嗎?當然是船了!”

香瓜奇道:“船?”

“是啊!”花無聲接著道,“本來呢,是打算搶周有道的海船來著,結果被鐵船幫給撞沉了……說不得,隻有借他們的‘潛龍號’一用嘍。”

香瓜喜道:“臭窮酸,真有你的!俺咋就沒想到呢?太好了,俺還沒坐過能在水底下遊的船呢!哎,咱們也別愣著了,俺等不及啦!這便動手吧!”

“急什麽?”花無聲白眼一翻,“等到了那什麽沉沙島上再說!現在搶過來,你這臭丫頭會開嗎?”

又說了一陣,馮慎等人便不再開口,閉目安神、養精蓄銳,隻待之後搶船奪寶。

那“潛龍號”行得極快,航在茫茫大海上,宛若駿馬奔馳於平川。約莫過了一個時辰,前方的海麵上出現了一片林立的怪礁,嶙峋的礁峰像一株株的參天古木,如棘如劍,直直刺向夜幕蒼穹。礁林深處,籠著一團團迷霧,朦朦朧朧、糊然難辨。

行至礁林外,“潛龍號”緩緩停下,船尾鐵窗一掀,鑽出一個人的腦袋。“喂!要進島了!你們倆快準備準備!”

躉船上的兩名嘍囉會意,各提了黑布、繩索,分別來到前後艙。

來後艄的嘍囉喊了幾嗓子,將船家與馮慎等人喚了出來。

見他手持繩布,那船老大又害怕起來。“好漢……你這是要做什麽?”

那嘍囉笑道:“沒事沒事,要進島了,所以得將你們的雙眼蒙了、手腳捆了,省得讓你們知道入島路徑啊。”

“這個……”

船老大尚在猶豫不決,花無聲已從容地將雙手伸了過去。“既來之,則安之,來吧好漢,先從我開始吧!”

那嘍囉讚道:“到底是念過書的,就是曉事。好,都甭怕,咱們一個一個來啊!”

說完,那嘍囉便動手開綁,等將人盡數蒙眼縛手後,另一頭的嘍囉也依樣畫葫蘆,已把姨太太們如法措置。

弄好了這些,那兩個嘍囉便向“潛龍號”上高聲示意,馮慎等人感到船身一震,躉船又被拖著緩緩前行。

被蒙著雙眼,馮慎等人便用耳聽身受。一進礁林,船隻便開始七拐八繞,那水流也時快時慢,帶著兩艘船也時急時緩。兩側礁峰上,隱隱傳來機栝運轉之聲,似乎伏設著厲害的機關銷器。又行了一會兒,“潛龍號”上也傳出人聲,以暗語高聲喚喝,也不知在與什麽人呼應對答。

再過了一頓飯的工夫,兩船一先一後,似乎是靠上了岸邊。兩個嘍囉趕過來,替馮慎等人除去了眼封。“哈哈,沉沙島到啦!”

船老大道:“好漢,還沒給我們鬆綁啊。”

嘍囉笑道:“再忍一忍吧,在島上不能亂跑,先在這裏老實待著,等咱們卸下財寶後再來放你們!”

說完,那兩個嘍囉便不再管他們,開始招呼人手去前艙搬運箱子。

馮慎等人放眼望去,見島上起著一座座木石城寨,沿岸炮台林立、箭樓遍搭,竟似是重軍布防的森嚴壁壘。

花無聲見狀,歎道:“難怪那些官兵攻不進來,就算能過了那片礁林,到這裏也不免會全軍覆沒啊!”

馮慎也悄聲道:“三師父所言甚是,看這情形,待會搶船奪寶,勢必要花費一番周折。”

花無聲哼道:“臭小子慌什麽?收拾幾個海盜能費什麽周折?擒賊先擒王,隻要製住那霸海雙蛟,剩下的事就都好辦了。”

香瓜挪著身子湊了過來,“那咱們啥時候動手啊?”

花無聲蹬了她一腳,低喝道:“臭丫頭小點兒聲!邊上還有人呢!瞧瞧再說!”

說話間,花無聲已施“縮骨法”滑脫了縛住手腳的繩子,趁著船老大和夥計們不備,出快手點了他們的昏睡穴。

此時,鹹觀道人與空如師太也自解了繩索,又是分別一扯,馮慎和香瓜的手足,便頓獲自由。

五人雖然脫困,但還是裝作受製的樣子,不聲不響地向躉船外打量。

又過了片刻,那霸海雙蛟也下了“潛龍號”,守島的嘍囉見頭領滿載歸來,都圍上來歡呼喝彩。霸海雙蛟與眾嘍囉說笑一陣,便指揮著人來躉船上抬運。幾名年輕嘍囉一見那些姨太太,扛起來便嘻嘻哈哈地往島上跑,剩下的笑罵幾句,又將那幾個大箱子搬下了躉船。

香瓜眯起眼來瞧了一會兒,奇道:“馮大哥,他們那碼頭上放著些什麽啊?”

馮慎扭頭看去,發覺香瓜所說之物,皆是些用木頭鑿製而成的牛馬。那幾個木牛木馬背上都安著馱架,嘍囉們將箱子抬過去,盡數裝在了牛馬兩側的馱架上。

香瓜笑道:“那些海盜真是蠢得緊,那些牛馬是木頭做的,又不能動,還指望它們來運貨嗎?”

空如師太微微一笑,“香瓜,那些牛馬能不能動,你接著看下去就是了。”

“啊?難道真會動嗎?”香瓜一怔,趕緊望去,眼睛連眨也不眨。

隻見幾名嘍囉在那些牛馬的腹下撥弄一氣,那些牛馬居然似活了一般,齊齊站成了一排。打頭的嘍囉發一聲喊,牛馬們便邁腿伸蹄、仰頭擺尾地向島上城寨中走去。

香瓜徹底地傻了眼,“俺的天呐……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那些牛馬不是木頭做的嗎?怎麽會活轉過來啊?”

花無聲道:“臭丫頭真是孤陋寡聞,沒聽過‘木牛流馬’麽?”

“木牛流馬?”香瓜搖了搖頭,“俺沒聽說過,那是什麽?”

“呆子!”花無聲氣道,“自然就是你現在看到的那些東西了!”

馮慎道:“久聞這世上有種神工巧匠,能以木料雕成牛馬形狀,內設機栝,啟之自行……不過之前,弟子總以為那是誇大傳說,沒想到今夜竟親眼得見了。”

花無聲一指碼頭,“那木牛流馬雖然巧妙,也並非與真牛真馬般活動自如。它們能搖頭邁腿,是因為身上裝了關節,至於能伏重前行,實為那木蹄下安著滑輪軲轆。”

香瓜又向那碼頭上極力打量。“臭窮酸你眼也好使……俺怎麽瞧不見有軲轆啊?”

花無聲哼道:“就你那點兒眼力還想傳我衣缽?看不到軲轆,你還瞧不見滑軌嗎?”

“滑軌?”香瓜又仔細辨去,果見那碼頭上,還鋪設著一排鐵軌道。

花無聲環顧一遭,又道:“這裏的一磚一木,似乎都被人修整過,看來這夥海盜的來曆,不是那麽簡單哪。”

鹹觀道人點點頭,“無聲說的沒錯,這島上,定然有個精通機關之術的高人!”

待將財寶全部運入城寨後,霸海雙蛟又向著躉船走來。

見他二人越走越近,香瓜急問道:“怎麽辦?他們過來啦!要不要現在就動手呀?”

花無聲反倒不急不慢,“別慌別慌,我瞧這兩個人的本性倒也不壞,能不動手,盡量就不動手了。”

香瓜道:“若不動手,人家憑什麽讓你把‘潛龍號’開走?”

花無聲一指嘴巴,“憑什麽?嘿嘿,自然是憑著我這條三寸不爛之舌了,瞧著吧,一會兒我便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讓他們將那‘潛龍號’乖乖奉上。”

香瓜哼道:“你就吹吧!”

說話間,霸海雙蛟已來在眾人麵前。

那大當家的笑道:“哈哈哈……讓諸位受苦了,我已讓人準備了些銀兩,就當是向幾位賠不是了。再歇上一會兒,便派手下送你們出島……”

大當家的話還沒說完,那二當家的突然扯了扯他的衣角。“大哥,你瞧!”

那大當家的定睛一看,才留意到五人早已掙脫了繩子,而船老大與夥計們卻昏在一邊。

霸海雙蛟察覺不對,馬上警惕起來。“說!這是怎麽回事?誰給你們解開的手腳?”

花無聲笑道:“兩位好漢,你那些弟兄們沒把繩子綁緊,我自己隨便抽了幾下,手臂就抽了出來。我手臂一抽,自然要去解開雙腳了。我一解開雙腳,難免就忍不住要去解別人的手足啊。”

霸海雙蛟相互一望,暗暗攥緊了漁叉。“那船家他們為何會暈過去?”

花無聲低頭瞧了瞧自己兩根指頭,又道:“我見他們都累了,所以就讓他們先睡上一會兒。”

“好哇,看不出你這賊秀才還會點穴!”那二當家的瞧出不對,想也沒想,便揮著漁叉便砸了過來。

眼見漁叉到了跟前,花無聲避也不避,抬手在叉尖上輕輕一彈,那二當家的隻覺叉身上導來一股巨力,漁叉竟脫手而飛。

霸海雙蛟所用的漁叉,足足有數十斤沉,二當家的目瞪口呆,就連虎口流血,都絲毫不覺疼痛。

那大當家的慌了神,高聲一喚,眾嘍囉便“呼啦”湧了上來,將那躉船團團圍住。

見那炮台箭樓上的火器也都衝向了這邊,香瓜氣道:“臭窮酸,你還有臉說什麽幾寸舌頭,這不到底還是動上手啦?”

花無聲搔了搔頭,“啊呀!沒忍住,沒忍住啊!”

那大當家的將漁叉一挺,“賊秀才,你究竟是什麽人?”

花無聲兩手一攤,“沒聽那臭丫頭叫我臭窮酸嗎?”

那大當家的怒道:“少在這嬉皮笑臉!你朝四下裏瞧瞧,隻要我一聲令下,你功夫再高,也會粉身碎骨!”

花無聲負起手來,朝著四周一望。“然在那之前,你們這對能翻江倒海的蛟龍,恐怕早已經變成兩條軟塌塌的死蛇了。兩位當家的,我究竟是不是在開玩笑,你們心裏應該清楚吧?”

見花無聲露過那一手,霸海雙蛟已知他非是虛張聲勢,麵麵相覷了好一陣,又問道:“你待怎樣?”

花無聲道:“沒別的,一來想讓二位當家的歸還那幾箱財寶,這二來呢,就是想借那艘‘潛龍號’來用上一用!”

霸海雙蛟還沒說話,下麵嘍囉們已捺不住了。

“好哇!你這賊秀才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敢跑到咱們鐵船幫來黑吃黑!?”

“奶奶的!那‘潛龍號’是咱們的鎮幫之寶,誰敢打它的主意,老子就跟他拚啦!”

那大當家的朝眾嘍囉揮了揮手,又向花無聲道:“賊秀才,你都聽見了?你想要奪船,哼哼,別說是我們哥倆兒,就是弟兄們也不會答應!”

那二當家的也道:“沒錯!沒了‘潛龍號’,咱們還叫什麽鐵船幫?賊秀才,你本事大又怎樣?老子就算豁出這條命去,也不能讓你活活嚇死!左右就一句話,船在人在,船亡人亡!”

花無聲不怒反喜,大讚道:“好!好漢子!好骨氣!”

霸海雙蛟一怔,“賊秀才,你又打什麽鬼主意?”

花無聲道:“實不相瞞,兩位當家的所作所為,我們皆看在眼裏,正是敬重你們的為人,我才耐心地與你們好言商議,若你們真是夥十惡不赦的強盜,我們在躉船上就早已出手了,哪還會容你們活到現在?”

二當家的怒道:“你少來這套,想奪我們的‘潛龍號’,那就沒有半點兒商量的餘地!”

“兄弟莫急!”那大當家的伸手一攔,又對花無聲道,“賊秀才,既然你要商量,那就應該坐下來好好談,咱們的寨子就在那邊,你敢不敢跟咱們進去?”

“哈哈,哪有什麽不敢?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啊?”

“有種!那就請吧!”

“好,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