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兩敗俱傷
為了天明的決戰,不光馮慎這方加急準備,高島吞象那頭也是抓緊部署。
按著高島吞象的命令,那二三百號東洋兵分成了兩股。一股由那軍官帶領著,運金先行。而另一股則隨著川島折回臨江那座高峰上,靜候高島吩咐。
見那趕製的大床也抬了上來,高島不由得連聲稱讚。等東洋兵在峰頂搭好大帳、安好大床後,高島便迫不及待地擁著雲、雨二姬入帳上床,**,采陰補陽。
川島等人哪裏敢打擾?忙與其他的東洋兵避得遠遠的,在峰頂另尋地方紮帳安歇。
經過一宿的陰陽調濟,那高島吞象與雙姬皆是神采煥發。天剛蒙蒙亮時,這三人便著衣出帳,下至峰腳待了好一陣子,這才返上峰來。
日頭越升越高,轉眼已到辰正時分。川島手持望遠鏡一瞧,便見馮慎與香瓜從對麵的高峰上走了下來。“高島先生,他們兩個出來了!”
高島吞象眯眼一瞧,道:“膽量倒是不小!”
川島又問道:“要不要我帶著兵士從旁相助?”
“你與那幫廢物老實待在峰上就好!”高島說完,向雙姬一招手。“我們走!”
“是!”雙姬齊應,隨著高島吞象疾疾下峰。
三人到了峰下,喚起那些豺狼梟鷲,朝著空地中央行去。
待與馮、田二人碰麵後,高島吞象負手狂笑道:“小丫頭,你那些豹虎鷹雕呢?該不是你的法術失靈,它們都跑得一幹二淨了吧?哈哈哈……”
“你這東洋老鬼少得意!俺這便喚它們出來咬死你們!”香瓜說完,緩緩將手中的木哨放在唇邊,將心一橫,吹起了那“淨心驅魔咒”。
每吹上一下,香瓜的心便疼上一分,腦中似乎也有什麽東西在慢慢忘卻。她雖有萬般不舍,但一瞧見那些豺狼梟鷲後,索性將眼一閉,把那木哨吹得更響。
待那淨心驅魔咒吹完,那木哨已然破裂,香瓜一抹臉,衝著那些豺狼梟鷲大叫道:“你們快跑哇!那東洋老鬼法術已失,拿你們沒法子啦!都逃得遠遠的,別讓他捉到!”
豈料連喊幾聲,那些豺狼梟鷲卻一動未動,高島吞象怪笑幾聲,從雙耳中掏出兩團棉絮。“就猜到你這死丫頭想搞鬼!你不是要召來猛虎巨雕咬我嗎?它們怎麽沒來啊?哈哈哈……”
香瓜麵如死灰,馮慎卻故作鎮定道:“猛虎、巨雕片刻就至,香瓜方才那哨聲,是為了對付你的!想不到你這老匹夫如此狡猾,竟先用棉絮堵了雙耳!”
“哈哈哈!”高島吞象道,“我不光提前堵了雙耳,我還提前給這幫畜生下了‘鬼降’!”
“鬼降?”
“不錯!你們不妨朝那些畜生的頭頂上仔細瞧瞧吧!”
香瓜和馮慎定睛一看,皆倒抽了一口涼氣。原來無論是豺狼,還是梟鷲,每隻禽獸的頭頂上皆被插入了一根極細的銀針。
高島吞象道:“我這‘鬼降’一下,這些畜生便徹底地成了我高島吞象的奴隸!別說那丫頭的法術未失,就算她法術尚在,也不可能將它們驅開!”
香瓜強顏道:“誰……誰說俺法術失啦?”
高島吞象冷笑道:“你那法術若在,方才讓那些畜生逃跑時,為何不說禽言獸語?哼哼,死丫頭、臭小子!知趣的便說出你們萬象門現藏於何處!”
馮慎與香瓜異口同聲道:“你少要做夢!”
“不說也罷!那我便將你倆弄死,讓你們的師父來找我尋仇吧!那樣也省得我去費勁兒找了!”
馮慎喝道:“你這老匹夫真是癡心妄想!就你那點兒能耐,豈能與我們師尊相提並論!?”
高島森然道:“明著不行,那我便使暗的!我高島吞象生平所願,一是滅了你們萬象門,二是奪了那《軒轅訣》四卷!隻要能完成這兩樣心願,我不惜任何手段!別廢話了!受死吧!”
說完,高島吞象便是一聲厲嘯。那些豺狼梟鷲聞聽後,雙目頓時血紅,嗷嗷嚎鳴著便朝馮慎與香瓜飛撲而來。
馮慎“唰”的抽出遏必隆刀,“香瓜,我來掩護,你快撤!”
“馮大哥,俺跟你一起撤!”香瓜說完,從懷中抓出一把暗器攥在了手中。
二人邊打邊撤,使出渾身解數與惡禽凶獸相抗。然那豺狼梟鷲實在太多,前仆後繼,漸漸地將二人圍在了垓心。
眼見那圈子越縮越小,半空中突然一聲長唳。二人隻覺眼前一花,一個巨大的身影便疾疾俯衝下來,打頭一條大狼躲閃不迭,登時撕啄得肚破腸流。
香瓜隻怔了一怔,馬上欣喜若狂。“雕兒!馮大哥,是雕兒呀!”
未待馮慎開口,一隻斑斕猛虎也從二人身後躍出,狂嘯一聲,便將兩隻兀鷲撲在地上,一口咬斷了脖子,一爪踩爛了頭。
“老虎也來啦!還有豹子!還有鷹!喂,你們怎麽都回來了啊?”
轉眼間,地麵上成隊的花豹從後奔來,將那豺狗狼群猛然衝散;而天空中一大群蒼鷹也齊齊撲至,頓時把那堆猛梟兀鷲逼上了半空。
地上,猛獸與猛獸翻滾撕咬;空中,猛禽與猛禽扯翎疾啄。無論是哪一方的禽獸,一隻隻皆殺紅了眼,狂唳中夾著嘶吼,利爪前迎著寒牙,毛羽亂墜,血肉橫飛……
香瓜法術盡失,已然聽不懂禽獸在嚎鳴些什麽,她雙目含淚,心痛如絞。“馮大哥……俺已不會馭禽之術和馭獸之法了,雕兒猛虎它們,怎麽還來助俺啊……”
馮慎喟然道:“四師父說得沒錯!你對禽獸真,禽獸便會對你誠!就算不用法術,它們仍然會心甘情願地舍命來助!這才是真正的馭禽之術!這才是真正的馭獸之法啊!”
言訖,馮慎將遏必隆刀一亮。“別發愣了!我去鬥那老匹夫,你快對付那兩名妖女!”
“好!”香瓜將眼淚一抹,嬌喝一聲,直直向那雲、雨二姬奔去。
還沒到跟前,香瓜便暗器打得撲天蓋地。見那無數無計的飛針、短釘射來,雲、雨二姬忙揮起長指甲拚命撥擋。
高島吞象正要來助,卻被馮慎一刀逼開。高島疾躍出幾丈後,突然近身還了數掌。馮慎刀氣縱橫,高島指掌如風,二人皆是以快打快,頓時鬥得難解難分。從外邊根本瞧不見二人身形,隻見一團刀光掌影在忽東忽西、驟閃驟退。
等離得近了,香瓜將暗器一收,從懷中取出那副鱗環銀絲的手套戴上,風馳電掣般,朝著那雲、雨二姬踢打勾拿。那二姬也不示弱,倏地一分,又倏地一合。一青一白兩條身影有如雙蛇急扭急旋,四手的利甲暴探暴抓,恰似那四張蛇口中突咬突噬的尖牙。
五人的招式或靈動、或迅猛,或變幻莫測,或刁鑽狠毒。不停地拆解,不住地攻禦,瞬息工夫,早已拚對了千招開外。
群禽眾獸也戰得正酣,地麵上血霧噴騰,半空中血雨飛濺。一頭花豹方咬斷惡狼的喉嚨,又被幾條豺狗撲在了身下;一隻蒼鷹剛啄瞎兀鷲的眼珠,便讓幾雙凶梟撕碎了翅膀。猛虎甩尾搖下背上的豺狗,立馬以牙爪殺向狼堆;巨雕揮翼震開身前的凶梟,即刻憑鉤喙衝往鷲群。
豺狼鬥虎豹,梟鷲對鷹雕。你咬斷我的喉嚨,我撕碎你的肢膀,浴血拚戰,殊死搏殺。眾獸一頭頭地栽倒,群禽也一隻隻地墜落,直叫那風雲變色,天地無光。
香瓜獨鬥雙姬,尚未落了疲勢。可馮慎單打高島,卻漸漸處了下風。香瓜瞧個空隙,陡然打出兩鏢。雲、雨二姬不及抬甲格擋,急向兩側躍開。不想香瓜這招暗藏著後手,隻見雙鏢才飛至半程,便於空中疾撞,鏢頭左右齊偏,分向二姬追去。
那雲姬幾個倒翻,避開了左邊那鏢。而那雨姬慌不擇路,隻顧著後縱躲閃,卻不期到了馮慎跟前。
馮慎等的就是這刻,一刀佯砍高島,一掌實襲那雨姬。高島大驚,急急來護,左掌架開馮慎右手寶刀,右掌猛擊馮慎左臂。
若馮慎在那雨姬身上一掌印實,那他自己伸出的左臂定會為高島擊斷。電光火石間,馮慎將左臂疾縮,不等高島鬆了口氣,右臂便繞背一甩,遏必隆刀脫手而出。
寶刀破風而刺,將那雨姬由後至前,堪堪紮了個對穿。高島吞象又悲又怒,揮起雙掌便向著馮慎推來。
馮慎沒了寶刀護身,忙沉腰紮馬、氣貫雙臂,運起十成勁力推掌相抵。
兩股排山倒海般的力道猛然激撞,頓時暴出一通巨響。馮慎和高島身子雙雙一仰,皆被震開數丈。待得二人立穩,馮慎“噗”的吐出一口血水,高島的臉色變了幾變,嘴角也流出一道血線。
物傷其類,兔死狐悲。見雨姬撲地氣絕,那雲姬亦是哀痛不已。趁她這一愣神,香瓜幾鏢出手,緊接著急急前躍,從那雨姬屍身拔出遏必隆刀向馮慎反擲而去。“馮大哥,接刀!”
遏必隆刀飛至半空,那高島亦想來奪,然不等他靠前,香瓜又是一通暗器撒出。高島這一閃後,遏必隆刀已然被馮慎抓在掌中。
“馮大哥,你護住俺後心!”
“好!”
馮慎方應了一聲,香瓜便將一把暗器朝上一撒,同時身子高高躍起,手腳疾拍疾踢。
經這一番拍踢,那些暗器便從各個方位掉頭,接二連三地朝那雲姬急射。縱是那雲姬緊閃慢躲,仍在滾避的時候,被一支飛釘紮中了腿側。
那雲姬慘叫一聲,便要朝地上摔倒,香瓜大喜,索性將剩下的暗器一股腦兒地射出。
眼見那雲姬就要被紮成刺蝟,高島吞象狂吼著突來,大袖疾甩了數下,將打來的暗器全卷在了袖中。高島大袖一甩,那些暗器複朝香瓜與馮慎射去。
趁這二人撥打閃擋,高島吞象一把將那雲姬負在肩頭,發足朝己方峰頭疾奔。
馮慎與香瓜再欲追時,那高島已逃出十幾丈外。那高島內力強過二人,雖負了個雲姬,情急之下,亦是奔走如飛。
眼瞅著那高島愈奔愈遠,那隻巨雕從馮慎和香瓜頭頂越過,不及二人驚奇,那猛虎也從後躍來,與那巨雕一下一上,齊齊朝高島追去。
雕、虎皆遍體帶血,渾身的毛羽也是淩亂不堪。巨雕當先追上,在空中打了個急旋,便向著高島俯衝。
高島左手攬著雲姬,隻得朝旁邊一側,舉起右手迎向巨雕。不料那巨雕尚未撲至,猛虎雙朝他左側的身後撲來。高島慌不迭地揮掌去打,不想卻將那雲姬給甩落出去。
雲姬一落地,猛虎登時撇下高島,轉向那雲姬撲咬。高島大驚下,一掌逼開巨雕,一把扯住虎尾。
那猛虎也發了狂,大吼一聲,竟將自己的尾巴生生扯斷。高島隻覺手中一輕,那雲姬的一條胳膊,早已被那猛虎給撕了下來。
未等那雲姬哀號,那巨雕猛然回衝,鋼鉤般的利爪抓起那雲姬的一條腿,便將她的身子扯向半空。
高島見狀,忙把手中的虎尾掄圓打出,那巨雕被飛來的虎尾一撞一纏,利爪不由得頓鬆。
見那雲姬落下,高島雙足一頓,急急飛身去接。誰知那猛虎也是舍命一躍,搶先將那雲姬叼在口中。高島想也不想,舉掌向那猛虎的後背拍下。隻聽“哢嚓”一聲,猛虎的脊骨登時被擊折。
猛虎脊梁雖斷,可在咽氣之前,拚著最後一絲力氣將雙顎疾合。那雲姬本就半死不活,吃這一咬,便當場歸了西。
現如今,雲、雨二姬俱已喪命,那高島有如被五雷轟頂,險些氣得吐血。極傷狂怒下,又朝著那巨雕痛下殺手。
那巨雕方才被高島飛尾一擊,已墜在了地上,正想著展翅飛起時,高島已然欺至切近。
在這危急關頭,馮慎與香瓜及時趕到,一個挺刀,一個遊掌,向著高島奮力攻出。
高島招式陡斂,險險避開二人攻勢。看了看那臂殘身死的雲姬,又向二人狠瞪一眼,這才大叫一聲,轉身逃去。
巨雕正想再追,卻被香瓜死死地抱住。馮慎走到死虎跟前,長息一聲,將它那仍舊怒瞪的雙眼慢慢地合上。
猛虎與身後群禽眾獸盡數死絕,香瓜不由得悲從中來,抱著那僅剩的巨雕縱聲大慟。那巨雕亦是欲絕無淚,隻是仰首振翼,向天悲鳴。
見川島已帶著東洋兵操槍下峰,馮慎將臉一抹,硬拖著香瓜與巨雕向來路回趕。
方才那慘烈的一役,群豪也早都在峰上瞧個滿眼。不等那二人一雕撤回空地中央,唐家兄妹、石敢當等人皆已趕來接應。
望著那遍野的禽屍獸體,群豪皆是觸目傷懷、悲憤填膺,又站了一陣,這才護著馮慎和香瓜,向峰頭走去。
那巨雕雖然負傷,但勉強能夠飛翔,待群豪返回峰上後,它也跟著降下。
香瓜淚如雨下,一麵哭著,一麵替巨雕裹傷。群豪在旁邊默默看著,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待將巨雕的傷處包紮好後,香瓜便催著它離去。巨雕啾啾叫了幾聲,立於原地未動。
香瓜涕淚長流,“雕兒,俺已聽不懂你說什麽了。可俺知道你能懂俺的話……你快走吧!俺不想再失去你了!離開這個地方,好好活下去!走啊!快走啊!”
馮慎慢慢地走上前,突然對那巨雕一揖。“雕兄,我不知你能否聽懂。但我馮慎向你保證,定會誅盡那批倭狗,為那些死去的禽獸報仇!雕兄,多謝你們了!多謝你們仗義相救!剩下的事就交與我們,請你離開吧!”
石敢當聞言,也向群豪道:“弟兄們,馮少俠說得對!沒有那些禽獸們的仗義相助,咱們到現在豈能都安然無恙?當著這神雕的麵上,我石敢當帶著你們起個誓吧!若奪回黃金後還有命在,那咱們便食素戒葷,絕不再傷一禽!永不再害一獸!”
群豪齊道:“行!聽大當家的!若有命在,便絕不再傷一禽!永不再害一獸!”
香瓜哭道:“雕兒,你都聽到了嗎?大夥都在謝你們啊……走吧!走吧!”
那巨雕向著眾人環視一遭,便振翅騰空。在群豪頭頂上盤旋了良久,這才長唳一聲,消失在茫茫天際。
待巨雕走後,馮慎朝群豪緩緩道:“如今那兩名妖女已死,老匹夫無法再采陰補陽,內力必會折損!待得明日,我與香瓜再去攻他,剩下的那些東洋兵,就交給弟兄們收拾了!”
群豪齊道:“放心吧馮少俠,弟兄們早就手癢啦!”
馮慎正欲再說,臉色突然變得煞白,身子搖了兩搖,猛地噴出一口黑血。
事發陡然,群豪皆驚,不待馮慎跌倒,便七手八腳地將他扶住,慢慢攙進帳中。
石敢當將眾嘍囉驅散後,唐子浚的手指,已搭上了馮慎的脈搏。
香瓜急得直抹眼淚,“唐大哥,俺馮大哥是不是受了內傷啊?他和那東洋老鬼對掌時,曾吐過血的……”
唐子浚又把了片刻,搖頭道:“馮兄的內息雖時強時弱,但卻非內力傷損之象。從他方才口吐黑血來看,他更像是中了毒!”
餘人皆大吃一驚,“中毒?”
“極有可能!”唐子浚說完,又在馮慎周身上摸查起來。待尋至馮慎後頸時,唐子浚察覺有異,忙將他辮子撩起。“果然!你們快瞧馮兄的頸上!”
餘人湊前一看,便見馮慎後頸上烏青如墨。再仔細一瞧,那片烏青中,藏著一個極細極窄的傷口。
唐子淇一怔,“這是……”
唐子浚接口道:“不錯!這恐怕就是那東洋老鬼下的黑手!馮兄,你仔細想想,你與那東洋老鬼交手時,後頸上可曾被他的指尖抓破過?”
馮慎雖中異毒,但神誌未失,想了一陣,才道:“當時……我與那老匹夫出招都是極快……他也曾換掌為抓,向我咽喉後頸等處襲過幾下……可那會我隻顧著與他拆解,就算被他的指尖劃過、擦過,也是無暇顧及……”
唐子浚“哦”了一聲,“應該是了,想來是那東洋老鬼的指甲中暗藏著劇毒。不過這毒隻沾上了一點兒,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柳月秋驚道:“那他這毒也太厲害了吧?馮少俠才沾上一點兒,症狀便如此嚴重……”
香瓜急道:“唐大哥、唐姐姐,你們唐門中人都是療毒高手,快幫俺馮大哥把這毒給解了啊!”
唐子浚歎道:“非我不想解,而是以現在的狀況,根本就解不了啊……”
香瓜大驚,“什麽?你說俺馮大哥沒救了嗎!?”
唐子浚擺手道:“田姑娘別誤會,馮兄他暫時……暫時還沒有性命之危……”
石敢當心裏“咯噔”一下,“唐少主,你說的暫時是什麽意思?”
見唐子浚欲言又止,馮慎慘然一笑,“唐兄,有話你直說就是了。”
“那好吧……”唐子浚長息一聲,又道,“馮兄所中之毒,眼下雖不致命,但若不及時根除,便會慢慢地在體內擴散。拖得時日一久,不但會武功盡失,恐怕性命也會……唉……”
香瓜慌了神兒,忙向唐子淇道:“唐姐姐,你身上不是還有好幾瓶解毒藥嗎?快拿來給俺!”
唐子淇一怔,“那些又不能解馮慎的毒……”
“試試看啊!上回咱們亂抹一氣,不照樣也給老虎解了毒嗎?再試試看啊!”香瓜說著,便伸出手來,要到唐子淇懷裏去掏。
“田姑娘!你冷靜些!”唐子浚趕緊阻攔,“那虎與人能一樣嗎?胡亂用藥不但解不了馮兄的毒,還可能讓毒性加劇,會令他當場喪命的!”
石敢當與柳月秋也忙將香瓜拉到一旁。“香瓜妹子,唐少主說得沒錯,馮少俠出了事,大夥都著急。可光著急也沒用啊,你就不要再添亂了,咱們都聽唐少主安排吧!”
唐子浚想了一陣,道:“我們若是解不了,那不如就去偷解藥!”
“偷解藥?”香瓜立馬反應過來。“對啊!東洋老鬼既然用這種異毒,那他身上肯定會備著解藥!好!那俺這便去偷來!”
香瓜說完,扭頭就要走。馮慎與唐子浚齊聲喝道:“慢著!”
石敢當和柳月秋眼疾手快,雙雙將香瓜拽了回來。
馮慎道:“香瓜,此事需從長計議,你不可莽撞。唐兄,我這症候,在短期內不要緊吧?”
唐子浚想了想,道:“一兩日內還好,再久了便難說了……”
馮慎沉吟片刻,“有個一兩日,也足夠了!這樣吧,就延後一日,讓那老匹夫的內力多耗上一天。我趁這段時間,試試看能不能將那異毒逼出一些來,隻待好轉一些,我便與香瓜同去搶藥……”
“萬萬不可!”唐子浚急道,“馮兄,你萬不可運功驅毒。”
馮慎抬了抬手,“然我感覺身上除去又酸又麻之外,也並無什麽大礙。”
唐子浚歎道:“這便是那異毒的可怕之處,如今馮兄你內息忽漲忽低,那是因為毒性並未全然擴散。一旦你運功去驅,那毒便會即刻順著血液,流遍你周身的脈絡,到那個時候,就算是搶來解藥,亦然是無用了。這樣吧,就先等過今晚,我一會兒到峰上轉轉,看看有什麽能用的草藥,說不定運氣好,也能配出那解毒之劑來!”
香瓜破涕為笑道:“唐大哥,俺相信你!你一定能配出解藥來的!”
馮慎知唐子浚那話不過是寬慰之言,也不說破,遂向唐子浚笑了笑。“那就有勞唐兄了!”
唐子浚一揖,道:“那馮兄先在這裏靜養,我這便去峰下找草藥。走吧阿淇,你也去給我打下手。”
唐子淇又望了馮慎一眼,跟著唐子浚向帳外走去。
待將帳簾挑起後,唐子浚又囑咐道:“馮兄切記,絕不可運起內力!”
馮慎點點頭,“唐兄放心,我記著呢。”
唐家兄妹這一去,便過了兩個時辰。直到傍晚天黑,兄妹二人這才挖了幾株草藥回來。然而那些草藥,不過是些關防風、北柴胡之類尋常藥材,祛濕止痹、解表和裏還成,若想拿來驅盡異毒,無疑是緣木求魚。
香瓜卻如獲至寶,親自拿去煎了,又親自端來喂馮慎喝下。直到眾人都散了,她還是不肯走,執意要留在馮慎的帳中相陪。
然經過白天那場苦戰,香瓜亦是身心俱疲,還沒熬到夜深,便伏在自己膝蓋上睡了過去。馮慎在草席上躺了一晚,不光是肢僵體麻,心裏還有些煩悶。他慢慢站起身來,感覺除了後頸上隱隱作痛外,腿腳倒還算有力,索性撩開帳簾,打算去外麵透口氣。
來在外頭,星鬥滿空,馮慎才深吸一口氣,胸口便是一陣氣滯。他忙靜下心來,將肢體放鬆,淺呼慢吸了一會兒,這才緩了過來。
又過了一會兒,馮慎突然聽到遠處隱約傳來人語,似乎是有人在爭吵。然離得太遠,那爭吵聲時有時無,馮慎正想運起內力聽個清楚,腦中登時想記了唐子浚的囑咐。
想到這裏,馮慎便邁開腳步,尋著那聲音悄悄走了過去。約莫走了一盞茶的光景,馮慎便見一男一女正立於幾棵大樹後。借著月光定睛一瞧,居然是唐家兄妹。
然不知何故,這對兄妹正在激烈地爭吵。隻聽唐子浚道:“阿淇,我這可都是為了你好!”
又聽唐子淇哭道:“為我好?那馮慎怎麽辦?”
“馮慎的事不用你管,自有我來……”唐子浚正說著,耳朵突然一動。“誰?”
馮慎見狀,從暗處走了出來。“是我。”
見馮慎過來,唐子淇一怔,便捂著臉跑開。
馮慎回頭看了看,又向唐子浚道:“唐兄,你與唐姑娘這是……”
“唉……”唐子浚歎了口氣,“馮兄,既然被你撞見。有些話,我便直說了吧。”
馮慎道:“唐兄請講。”
唐子浚道:“想必馮兄心裏早已清楚,舍妹她鍾情於你很久了……”
馮慎忙道:“唐兄,我對唐姑娘絕無非分之想……”
唐子浚道:“我知道,馮兄與田姑娘才是天生一對,然阿淇她……她卻執迷不悟,非要為了你去送死。”
馮慎驚道:“為我去送死?”
唐子浚道:“是啊,她見你中毒,便打算去到東洋老鬼那裏偷解藥。幸好被我發覺,趕緊將她截了下來……馮兄,非是我不想拿到解藥將你治好,隻是舍妹本事低微,她若去了,與送死無異啊!我這個當哥哥的,哪能眼睜睜看她去做傻事?”
馮慎恍然道:“原來你們是為了這個而爭吵。”
“不錯!”唐子浚道,“所以我想請馮兄幫忙,無論如何,也要阻止她!”
馮慎道:“這個自然,就算所中之毒解不了,我也不會讓唐姑娘去為我犯險!”
“如此便多謝了!”唐子浚說著,向馮慎一揖。
馮慎趕緊阻止,“唐兄不可這樣,該道謝的人是我。”
唐子浚道:“請馮兄放心,解藥之事,包在我唐子浚身上。實在不行,我去助田姑娘盜那東洋老鬼的解藥!”
馮慎道:“那怎麽使得?”
唐子浚道:“馮兄不必客氣了,傍晚的時候,田姑娘已找我兄妹二人商量過了,田姑娘說,眼下咱們的人中,除去你和她,便隻有我兄妹的功夫還算過得去,所以她想邀請我二人同去盜藥。”
馮慎氣道:“這香瓜,淨出些歪點子。”
唐子浚擺手道:“田姑娘所說也沒錯,隻是我出於私心,不想令舍妹冒險。反正那東洋老鬼內力大減,單靠田姑娘與我,應該對付得了。好了馮兄,就這樣吧,咱們先回去歇息,有什麽事明天再說!”
見唐子浚態度堅決,馮慎便不再多說,二人遂出了林子,各自回帳安歇。
一宿無話。
等到天亮後,群豪也陸續醒來,還不及去擦臉用飯,便有人指著峰下大喊道:“不好!有東洋兵!”
得知消息後,石敢當等人正欲去峰頂通知馮慎和香瓜,中途卻遇到了唐子浚。
見石敢當滿頭大汗,唐子浚奇道:“石大當家,你們這是怎麽了?”
石敢當道:“峰下有東洋兵圍過來了,我得去跟馮少俠和香瓜妹子說一聲。”
“東洋兵?”唐子浚皺了皺眉,向峰頂的帳篷望了望。“馮兄身中異毒,田姑娘也是疲勞不堪。這樣吧,先別打擾他們,我隨你們去瞧瞧。”
石敢當道:“是了,我都急糊塗了,忘記馮少俠不能動內力了,那行,唐少主,咱們快去看看吧!”
“好!”唐子浚說完,便與群豪一起到了峰下。
一到峰下,便見那些東洋兵前立著一個須發皆白的老翁。群豪瞧了好半天,這才猛然認出那居然是高島吞象。
誠如馮慎所料,那高島失了雙姬,滿頭的黑發一夜轉白,臉上也是皺紋堆壘,顯出了龍鍾老態。
群豪怔了半晌,哄然大笑。“東洋老鬼!才一夜你就老成這樣,再過兩天,你豈不是要入土啦?”
“老鬼你也真是膽大,都這副模樣了還敢帶兵出來?一會兒打起來,小心逃都逃不動哇!哈哈哈……”
高島吞象向前走了兩步,“我這次過來,不是要交戰,而是打算與你們換樣東西!”
“換樣東西?”唐子浚與石敢當、柳月秋互視一眼,道,“東洋老鬼,你想耍什麽花招?”
“耍花招?”高島吞象哼道,“我來是為了救馮慎那小子的命!他中了我的劇毒,若沒有我的解藥,三天之後,他必死無疑!”
聽了這話,群豪登時啞口。他們皆見到馮慎口吐黑血,自然也都猜到馮慎是中了毒。
高島吞象扯開自己衣領,露出頸間掛著的一隻小瓶。“解藥就在我身上,想要的話,隻管來拿!”
唐子浚喝道:“東洋老鬼,你會有那麽好心?”
高島吞象道:“我當然不會白給!想拿解藥去救馮慎,你們得用一個女人來換!”
“用女人來換?”群豪一愣,頓時明白了高島的用心。他如今沒了雙姬,自然無法采補,於是便將主意打在了群豪這邊。
念及此處,群豪不禁大怒,紛紛向著高島臭罵。
高島置若罔聞,隻是自顧自道:“你們這邊,貌似有三個女子,隻用一個,便可換來那馮慎的性命,好好想想吧!換還是不換!?”
群豪正作難中,柳月秋將心一橫。“我跟他去!”
石敢當等人大驚,“三妹,你瘋了嗎?那東洋老鬼的話你也信?”
唐子浚道:“是啊,柳三當家,你絕不能跟他去。一旦那東洋老鬼采補後,他的內力便會恢複,到時候就更難對付了。”
柳月秋低聲道:“這點我知道……不過你們別忘了,我發間藏著‘冰蠶絲’,或許在他采補之時,能趁機將他殺死。”
石敢當搖頭道:“那也太冒險了,再說了,那川島也會認出你來的……”
柳月秋將聲音壓得更低。“那次川島喝得大醉,又時隔這麽多年,未必會認得出我來。大當家的,為了救馮少俠,就讓我試試吧。”
唐子浚也悄聲道:“柳三當家的別急,讓我先去會會那東洋老鬼。”
說完,唐子浚便向高島吞象道:“喂,東洋老鬼!”
高島吞象道:“怎麽?你們商量好了?”
“不錯!”唐子浚道,“我們可以答應你的要求!”
石敢當等怔道:“唐少主,你怎麽……”
唐子浚將手伸到背後急擺幾下,又道:“不過,我要先驗一下你那解藥的真假!”
高島吞象輕蔑道:“就憑你這小子,能瞧出我這解藥是真是假?”
唐子浚微微一笑,“或許我功夫遠不如你,可論起製毒、解毒,未必在你之下。”
高島吞象道:“哼哼,既然你有自信,那便過來瞧吧!”
“好!”唐子浚說完,慢慢向高島吞象走去。
待到了跟前,唐子浚將手一伸。“給我吧!”
高島點了點頭,將那小瓶從頸間解下。
唐子浚等的就是這刻,眼疾手快,將那小瓶一把抓過。誰知那高島早有防備,不及唐子浚轉身,“砰”的一掌向他胸前擊去。
唐子浚手上一空,身子便被擊至數丈之外。群豪怕他繼續追擊,忙將手中長槍齊齊舉起。
高島吞象卻沒再追出,奪回小瓶後,便重新係回頸上。“哼,小子,你以為我頭發白了、臉上皺了,就能任你為所欲為了嗎?”
唐子浚在地上掙紮了幾下,這才捂著胸口站了起來。“東洋老鬼……你真是卑鄙!”
高島吞象冷笑道:“卑鄙的人是你才對!這次我不跟你們一般見識,還是那句話,想要解藥救那馮慎性命,那就拿一個女人來換!”
見群豪不做聲,高島吞象又道:“勸你們還是考慮清楚,我若不能采補,至多是暫時損些內力。然那馮慎不得解藥,可就連性命都要丟了!這樣吧,我再給你們一天的時間,明日此時,我希望聽到我想要的答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