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聚嘯成兵
說來也巧,當那顆血呼啦的人頭落在江中時,恰好落在了向岸邊遊來的霸海雙蛟旁。
霸海雙蛟提起赤井正雄的腦袋瞧了瞧,順手又拋得更遠。“他奶奶的,這老烏龜的死相真難看!滾遠些!”
見霸海雙蛟上岸,馮慎忙問道:“二位大哥,你們沒事吧?”
“沒事沒事!”霸海雙蛟擺擺手,向四下一望,“都打發幹淨了?剛才咱哥倆離得太遠,也沒瞧清楚,那赤井正雄是怎麽死的?”
馮慎道:“除掉那惡賊,多虧了唐兄和唐姑娘。”
唐子浚苦笑一聲,“馮兄就不必為我們臉上貼金了,我兄妹二人這點兒微末的能耐,唉……險些誤了大事啊……”
“不怪你們,實因那赤井正雄太過陰險。”馮慎寬慰一句,又向唐子淇道,“唐姑娘,你頸上的傷,不要緊吧?”
唐子淇麵色慘白,顯然是驚魂未定。“隻是擦破些皮,沒什麽大礙……”
唐子浚走到赤井正雄那具無頭屍身前,蹲下翻找起來。
霸海雙蛟奇道:“唐少主,你在摸什麽?”
唐子浚頭也沒回,“他身上或許留著些什麽線索、字樣!”
霸海雙蛟道:“有字紙也是用東洋字寫的,咱們哪裏瞧得明白?”
“可以請柳三當家的幫忙!”唐子浚又翻了幾下,眼神一亮。“有了!”
餘人圍上前去,卻見唐子浚從屍身懷裏提出一個小袋。然將那小袋中的東西倒出來一看,眾人不禁啞然失笑。原來那袋中所裝的,正是那一顆顆的兵糧丸。
唐子浚又摸了一陣,屍身上亦無片紙發現。馮慎見狀,搖了搖頭。“算了吧唐兄,這些忍者行事詭秘,就算真有什麽密信密紙,在臨死之前也會毀去。”
霸海雙蛟又到其他忍者屍體上找了找,發覺果是如此。“他奶奶的,這幫短命的窮鬼!除了些破鏢、破丸子外,連一個大子也沒有哇!”
馮慎笑了笑,“這深山之中,帶著銀錢又有何用?”
唐子浚道:“馮兄,這些屍首該如何處置?”
馮慎想了想,道:“待咱們歇息一陣,隨便用石堆掩了吧……”
“費那個勁兒做什麽?”劉占川道,“岸上的就拖到林子裏等野獸來吃!”
“沒錯!”劉占海向江心望了望,接言道,“江裏的那三具,就扔在江中喂魚!哎?江麵上……怎麽隻漂著兩具屍首?”
劉占川道:“八成是沉到水底啦……”
“不對!”唐子浚一指,急道,“你們快瞧!”
餘人順指望去,隻見一個人影,已遊到了對麵的江岸上。
“他奶奶的!怎麽還有一個沒死啊?”霸海雙蛟罵完,便要下江去追。
馮慎伸手一攔,“沒用的,追不上了。”
說話間,對岸那忍者已逃入林中,消失不見。
霸海雙蛟急道:“這下壞了,那龜孫子一去報信,咱們的‘潛龍號’可就藏不住了。”
“藏不住的話,就隻能先將‘潛龍號’向別處轉移……”馮慎話未說完,不遠處的山林中便傳來一陣躁動。
眾人一驚,以為又有敵手來襲,可再看時,皆大鬆了一口氣。原來是香瓜、石敢當等人,率領著一幹嘍囉到了。
馮慎幾步迎上前,“怎麽?是東洋人的援軍到了?兄弟們都沒事吧?”
石敢當點點頭,道:“有兩個受了點兒輕傷,其他人都毫發無損。”
香瓜向馮慎身後看了看,道:“馮大哥,你們把那些忍者都打發了呀?”
馮慎道:“這裏的事稍後再說,他們的援軍有多少人?”
石敢當道:“起碼得上千人,全是東洋兵,一個個都荷槍實彈的。”
“有上千人……”馮慎沉吟片刻,又道,“哦,他們是何時到的?”
香瓜接口道:“你們前腳離開沒多久,他們後腳就打了過來。”
柳月秋也道:“他們是從東麵繞過來的,還好被香瓜妹妹提早瞧見了,用一通暗器阻了一陣,這才掩護著弟兄們撤離。”
香瓜道:“馮大哥,俺還打死了十多個東洋兵呢!”
馮慎點點頭,又問道:“那些東洋兵沒再追擊嗎?”
石敢當道:“還追什麽?那幫孫子見到那一大堆黃金後,皆是嗚裏哇啦地怪叫,拖過幾十根大圓木來就要運金……”
馮慎怔道,“大圓木?他們運金不用車馬嗎?”
“是啊!”石敢當道:“金子都被他們裝在大圓木中,滾著就走啦!”
唐子浚也不解道:“裝在圓木中?”
柳月秋道:“還是我來說吧。東洋人帶來的那些大圓木,裏麵是掏空的,皆可一分兩半。他們將黃金填入木膛後,再把兩半合牢,外頭以長釘、銅扣釘緊箍嚴,弄好一根,便推走一根。我估摸著呀,這會兒那批黃金,早已全部被塞入那幾十根大圓木裏啦!”
馮慎又問道:“他們將那圓木推向了何方?”
香瓜道:“他們是打東麵來,又推著朝東麵去啦!”
“東麵來,又向東麵去……”馮慎琢磨了一陣,道,“他們八成也是要走水路,想沿著圖們江入海!”
霸海雙蛟道:“馮老弟,你怎麽知道東洋兵打算走圖們江?”
柳月秋也道:“是呀馮少俠,再說入海也不一定要走水道,長白山的東麵,就是朝鮮地界,如今東洋人在朝鮮也有駐兵,可以從陸上直通海岸的。”
馮慎道:“我之所以那樣判斷,無外乎幾點。其一,是因他們派來的兵將太少……”
“啊?”香瓜眼珠子都瞪直了,“馮大哥,一千多人你還嫌少哇?”
霸海雙蛟與石敢當等人也奇道:“是啊,整整比咱們的人手多出十倍還不止哪!”
“我不是那個意思。”馮慎搖了搖手,又道,“那一千多人,對於咱們來講,的確是不少。可你們想過沒有,單衝著那堆積如山的黃金,這一千人還算多嗎?”
唐子浚恍然道:“我明白馮兄之意了!的確如此,那黃金數量巨大,哪怕是派出上萬的人馬來奪,亦是不足為奇啊!”
馮慎道:“沒錯,若換做是咱們出兵奪金,也必是多多益善。所以我推測,東洋人不是不想派更多的人手,而是不敢!”
“不敢?”霸海雙蛟道,“那幫龜孫子們,還有什麽不敢做的?”
馮慎道:“這裏畢竟不是他們的地盤,來的人馬越多,動靜便會越大,黃金的消息,難保不會被清廷和朝鮮察覺。”
柳月秋道:“清廷倒還罷了,可他們會怕朝鮮嗎?現今的朝鮮國皇帝,都是東洋人一手扶植起來的傀儡。”
馮慎道:“他們倒不怕朝鮮去搶,而是怕朝鮮會將消息泄露給別國。還有,東洋兵用圓木推行,顯然要比用車馬拉費力的多,若打定主意由陸上入海,斷然不會那樣去做。我想,他們應該是先將圓木推到圖們江源,然後再推入江中,利用水的浮力,將黃金直接運至下遊的入海口。”
霸海雙蛟一拍大腿,“他奶奶的,那些龜孫子真是比那狐狸還精哇!這樣一來,連船都不用使!馮老弟,咱們得趕緊想辦法呀!那些圓木一漂在江上,不出幾天就能到了下遊了啊!”
“也不會那麽快!”馮慎道,“那些圓木雖能浮水,畢竟裏麵裝著的黃金太重,入水後亦會下沉。想來他們應像纖夫那般,在岸上連拉帶拖,借著那一點點的浮力,慢慢地移向下遊。”
唐子浚道:“馮兄,那咱們該如何是好?”
石敢當也道:“是呀馮少俠,東洋兵沒帶車馬,那咱們還搶什麽呀?”
馮慎道:“咱們最終的目的,是為了奪回黃金!有車馬則搶車馬,有圓木便搶圓木!計劃雖然有變,但也是大同小異。這樣吧,二位大哥,你們帶著鐵船幫的兄弟去轉移‘潛龍號’,剩下的人,皆趕赴圖們江與那些東洋賊寇大戰一番!”
霸海雙蛟道:“要跟東洋人血戰,哪能缺了咱們哥倆?轉移‘潛龍號’的事,讓爛腳蝦、海蠣子他們去就成啦!”
“不!”馮慎正色道,“二位大哥,此事非得你們親去不可!”
霸海雙蛟奇道:“那又是為什麽?”
馮慎向周圍一望,見每個人皆在豎起耳朵等著聽,遂作了個四方揖。“幾位當家,各位弟兄,非是我馮慎信不過你們,但要成大事,不得不慎之又慎!二位大哥,借一步說話吧。”
“還搞得這麽神秘?”霸海雙蛟撓了撓頭,便跟著馮慎來至僻靜處。
三人低聲說了好一陣,這才回到了眾人麵前。
香瓜好奇道:“大龍、二龍,馮大哥究竟跟你們說了些什麽呀?”
霸海雙蛟相視一笑,“哈哈,要提前說出來,那可就不靈啦!香瓜妹子你就甭打聽了,到時候你就知道啦!”
說完,霸海雙蛟便招呼著那十幾名親信上了“潛龍號”。待他們駛遠不見後,馮慎又向眾嘍囉道:“弟兄們,咱們在這裏歇息半個時辰,然後便轉赴那圖們江源!”
石敢當回過頭,朝眾人緩緩望了一圈。“在這裏的,皆是我石敢當的生死弟兄,那些矯情的話,就不多說啦!弟兄們,都把刀磨快、將子彈上足!哪怕是全戰死在那圖們江岸,也要多拉幾個東洋兵墊背!”
眾嘍囉神情悲壯,目光卻堅毅異常,紛紛喊道:
“放心吧大當家的!絕對不會給你們丟臉的!”
“對!老子豁出去啦!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馮慎微微一笑,朗聲道:“幾位當家的,眾位兄弟,咱們此去圖們江,非是送死,而是去以少勝多!雖說開戰後,難免會有傷亡,但諸位若是按照在下的吩咐去做,不見得就滅不了那一千號東洋兵!”
聽了馮慎這話,眾嘍囉皆是精神大振。“馮少俠的本事,弟兄們都信得過!說吧,讓咱們怎麽做?”
石敢當等人也喜道:“馮少俠,咱們毒蛇也引了、三舍也退了,下麵你是不是要做那第三步啦?”
馮慎點點頭,“正是!”
石敢當等人又問道:“那咱們怎麽個‘以少勝多’法?”
馮慎道:“要想以少勝多,你們須聽在下號令。”
“那還用說?咱們把命都交給馮少俠!”
馮慎稍頓,又道:“那好,那我就下第一個號令!”
“好!但凡馮少俠有命,咱們無有不遵!”
“這第一個號令就是,從現在開始,大夥都別再多問,於原地抓緊休整!”
眾人雖不知馮慎的計劃,但心中卻踏實了不少,於是也不多言,皆坐在岸邊吃喝歇息起來。
不知不覺,半個時辰過去。
馮慎看了看日影,站起身來。“時候差不多了,咱們出發!”
香瓜向江麵上張望道:“馮大哥,可大龍、二龍還沒回來呀,不等他們了嗎?”
馮慎道:“不必等了,該出現的時候,兩位大哥自會出現。”
石敢當見狀,遂向眾嘍囉喊道:“弟兄們都歇夠了吧?準備準備,要去那圖們江源啦!”
因是去追蹤,眾人一路上皆不敢發出太大的動靜。為防萬一,馮慎帶了香瓜與唐家兄妹前行打探,石敢當等人則與手下們於後麵跟隨。
待行出數十裏後,前途便發現了大隊人馬移動的痕跡。尋到了東洋兵的行蹤,一行人愈發的小心。每走出幾裏,香瓜皆會驅鳥去探,以防追得太急,被那夥東洋兵所察覺。
如此一麵探、一麵行,轉眼又過了幾個時辰。離那圖們江源還有數裏遠時,飛鳥又帶回了消息。
香瓜與那鳥“嘰喳”一陣後,向馮慎等人道:“馮大哥,鳥兒說那一大隊東洋兵就在前麵的江岸上。”
馮慎道:“好,香瓜,你去跟石大當家的說一聲,讓他們停下來掩藏行跡,我們先去江源處瞧瞧!”
香瓜道:“那你們三個可別先走,等著俺回來!”
唐子浚道:“田姑娘放心,我們等著你就是。”
“行,俺去去就來!”香瓜說完,向後幾個輕縱便消失在山路上。
約一頓飯的工夫,香瓜便折了回來。“俺跟石大哥他們都說好了,咱們這便去逮那些東洋鬼子吧。”
馮慎提醒道:“咱們過去是為了暗中打探,切忌打草驚蛇!”
“哦。”香瓜點了點頭,“那俺不出手就是,走吧走吧!”
“好,出發!”
話音落地後,四人便提起輕功,在山林間奔行如飛。又越過幾道山嶺,前方就隱約聽到了人聲。
四人尋了處高崖,伏在崖頂朝下瞧去。隻見一條大江滾滾東流,江畔上人頭攢動、比肩接踵。
香瓜哼了一聲,“這幫東洋鬼子幹得還挺起勁兒。”
馮慎道:“看來他們也是想快些將金運至海上。”
見江麵上漂著好多浮木,唐子淇道:“馮慎,你不是說那些大圓木裝金後便漂不起來嗎?那江裏浮著的又是什麽?”
馮慎定睛打量後,道:“那漂在江上的,並非裝金的大圓木,而是他們現伐的新木,唐姑娘你向那岸邊的林子裏瞧,還有不少人在砍樹呢。”
香瓜奇道:“他們怎麽還要砍樹?金子不夠裝嗎?”
唐子浚笑道:“另行砍樹,是為了紮成木排。”
唐子淇又道:“哥,他們紮木排做什麽?是打算將裝金的大圓木放在上麵嗎?”
唐子浚搖搖頭,道:“木排再多,也載不起那些圓木。他們是打算用木排增大浮力,以繩索吊著水下的大圓木,不使它們完全沉底。這樣拖拽起來,也能省些力氣。”
馮慎道:“既然東洋兵想省力,那咱們就反其道行之,讓他們多耗費些力氣!那裝金的圓木有幾十根,那他們至少要紮近百個木排……不著急,等他們紮好全部木排後,咱們再一舉毀去!”
“一舉毀去?”唐子浚向崖下看了看,作難道,“就算沒有那一千多東洋兵在場,咱們在一時半刻,也無法毀掉那麽多的木排吧?”
馮慎笑了笑,“要毀去木排,用不著咱們動手,隻讓一個人出馬就夠了。”
唐子淇奇道:“是誰呀?”
馮慎一指香瓜,“自然是她了,讓香瓜去調支‘水師’過來,保管那些木排盡數瓦解!”
香瓜也愣道:“水師?馮大哥,你叫俺上哪兒去調水師呀?”
馮慎笑道:“這茫茫的長白山中,藏著千軍萬馬,而你田香瓜,便是那號令三軍的統帥大將!”
“山裏有千軍萬馬?俺還是大將?”香瓜稍加琢磨,頓時明白過來。“哈哈,俺懂啦!”
唐子浚也恍然道:“極是!難怪馮兄不怵那一千東洋兵,原來咱們也有一支強援啊!”
唐子淇看看這個、瞧瞧那個。“你們在說什麽?咱們的強援在哪兒呀?”
馮慎道:“等到時候唐姑娘便會知道了。咱們先離開,讓這夥東洋兵好好地紮木排吧。”
說完,四人便撤下高崖,回頭與石敢當等人會合。見天色已晚,馮慎命眾人於林中深處露宿,並一再囑咐不可喧鬧、生火,以防暴露行蹤。
趁著夜黑,馮慎和香瓜又去江源處打探了一番,見那夥東洋兵果然是挑燈舉火,連夜的砍樹做排。
見他們疲於忙碌,二人暗暗好笑。香瓜觀望了一陣,便尋了一處山澗,孤身潛去。
待到月上中天,香瓜返了回來。“馮大哥,俺把‘水師’都安排好啦。”
馮慎點點頭,“好,那咱們就回去休息,等到天明後,再來瞧熱鬧吧!”
轉過天來,唐子淇便起了個大早,不等馮慎動身,就連連催促著要去江源。聽說香瓜搬來一支“水師”,石敢當與柳月秋也十分好奇,讓查文顯和喬五帶著手下留守,雙雙隨著馮慎四人同去了江邊。
等到了地方,東洋兵早已將木排全部製成,那些大圓木也被慢慢地推入江中。每根圓木上,都接著好幾道長長的繩索,有的與木排相連,有的直接探到岸上,被一群東洋兵牢牢地抓緊。
與馮慎所料無差,大圓木入江後,便直直向江底沉去,連同那些浮在江麵上的木排,都被拽得半浸在水中。岸上的東洋兵死死扯住繩索,借著那微弱的浮力,“嗨喲嗨喲”地開始往下遊拖去。
石敢當遠遠瞧見,不由得心焦起來。“東洋兵都開始運金了,咱們的‘水師’怎麽還不來?”
馮慎道:“石大當家的請放心,咱們的‘水師’早已整裝待發,隻等時機一到,即刻便會出擊。”
柳月秋也問道:“何時才算是時機到了呢?”
馮慎不置可否,“先讓那夥東洋兵出出汗,累個精疲力竭再說吧。”
因急著運金,那夥東洋兵皆十分賣力。他們分成好幾撥,每行出四五裏路,便換另一撥人接手“拉纖”。如此輪換著進行,那些大圓木雖然還是拖不快,可卻是始終未停。
馮慎等六人也不露麵,沿著江岸上的山嶺慢慢跟隨。
待每撥東洋兵都拉了兩三回纖後,香瓜突然笑了笑,“你們都把眼睛擦亮了啊,好戲就要開場啦!”
唐子淇揉了揉眼睛,“香瓜,是你的‘水師’到了嗎?我怎麽瞧不見?”
香瓜笑道:“唐姐姐你瞧著就好啦!”
話音方落,江岸上的東洋兵便開始驚呼起來。六人也不及說話,扭頭轉臉,齊齊眺去。
隻見那些木排不知為何,全部都散了架,七零八散地漂浮在江麵上。失去了木排的牽引,那些大圓木的浮力大減,猛然向江底下沉。圓木一沉,接連岸上的繩索登時收短,那些拉纖的東洋兵不及撒手,便被紛紛扯入江中。
江中人木橫漂,江岸上也亂作一團。被扯下江的東洋兵裏,好多都不通水性,一沉入江中,連淹帶嗆,頓時死了十幾個。剩下的那些旱鴨子有的抱木呼救,有的拚命撲騰,待被同夥七手八腳地撈上來後,一個個都翻著白眼仰挺在岸上,活像一隻隻脹肚的蛤蟆。
石敢當瞧了一陣,樂得哈哈大笑。“香瓜妹子,那定是你的‘水師’幹的吧?”
柳月秋也道:“莫非是江中的魚兒?可魚兒怎麽能咬斷捆綁木排的繩索呢?”
唐子淇急道:“香瓜,你要是再賣關子,我可就不理你啦!快說,你那‘水師’到底是些什麽?”
“好吧好吧,俺說就是啦!”香瓜說完,將自己的領口解開,一個毛茸茸的小獸探出了腦袋。“喏,你們自己瞧吧,就是它們!”
唐子淇一瞧,嚇得花容失色。“媽呀!香瓜你這死丫頭,怎麽還藏了隻大耗子在懷裏?”
“這哪是什麽大耗子呀?它是‘水獺’!”香瓜摸了摸那小獸的頭,掏出片小魚幹喂在它嘴中。
那小獸一口接來,幾下嚼爛了吞入肚中,小舌頭舔了舔,又瞪著烏溜溜的圓眼睛,巴巴望著香瓜。
香瓜笑了笑,又喂了兩片魚幹。“貪吃鬼!”
石敢當和柳月秋久居東北,對這小獸自然是不陌生。這水獺雖是獸類,但生性好水,連巢穴都築在河邊溪畔。它們四肢粗短健壯,趾爪間有肉蹼相連,因其水性嫻熟、牙尖齒利,故而能潛入極深的水下捕魚捉蝦。
柳月秋向江麵上望望,笑道:“香瓜妹妹,原來你的‘水師’,是一大群‘水獺兵’呀。”
香瓜也笑道:“剛才咬斷木排的,是幾十隻‘先鋒官’,大部隊還在後頭呢!”
石敢當喜道:“才幾十隻‘先鋒官’,就弄得東洋兵們哭叫連天,哈哈哈,像這樣再搞他們幾回,多折騰折騰那夥東洋鬼子!”
香瓜道:“馮大哥也是這麽說的,所以俺讓那幾十隻‘先鋒官’一咬斷繩子,就馬上潛水離開。等他們把木排什麽的重新紮好後,再偷偷耍他們一回!”
唐子浚道:“這些水獺雖能減緩運金、消耗東洋兵的體力,可卻難以對他們大舉殺傷呀。”
馮慎道:“殺擊倭寇,自有別的‘隊伍’去做。‘水師’的作用,就是讓東洋兵人勞馬困、精疲力盡!”
柳月秋側耳聽了聽,向餘人笑道:“那夥東洋兵還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呢,你們瞧,那個打頭的都快氣瘋了,拚命地在叫‘見鬼、見鬼’!”
“讓他們見鬼的事還在後頭呢!”香瓜說著,將那水獺從懷中抱了出來,向著下遊方向一指。“去通知你的夥伴,叫它們都抓緊著些。”
那水獺聽後,呆立在原地未動。香瓜以為它沒懂,便“吱吱唧唧”地又叫了幾聲。不料那水獺還是不肯走,反人立起來,將兩隻前爪伸在香瓜麵前。
香瓜怔了怔,便笑罵道:“你這小東西,也不怕撐壞肚子?好吧,都給你!”
說完,香瓜便將身上的魚幹盡數掏出。那水獺樂得吱吱直叫,趕緊幾下抓來,全都塞在了嘴裏,將腮幫子都撐鼓成了兩個大圓球。
待魚幹塞好,那水獺便尾巴一甩,掉頭蹦跳著跑遠。
唐子淇望著它那滑稽的模樣,不禁“撲哧”笑道:“真是沒出息,一把小魚幹至於樂成那個樣子?一蹦一跳的,笑死人啦!”
“不是的。”香瓜搖手道,“水獺在岸上不如在水裏行得習慣,它一蹦一跳,是為了走得更快些,有時候還會打著滾往前行呢……”
話未說完,那水獺果然就地一滾,香瓜見狀,趕緊用手指著道:“看吧唐姐姐,俺沒騙你吧?”
“哼!”唐子淇嘴巴一翹,“誰知道是不是真的?我瞧著它,倒像是摔了一跤!”
木排一散,東洋兵便舉步維艱。領頭的軍官忙重整起隊伍,一麵派人去撈散木,一麵運到岸上再紮結成排。
待木排重新紮好,東洋兵們已累得氣喘籲籲,那軍官不顧那些,又讓人潛到水下,把木排與圓木相連。唯恐那繩索再斷,東洋兵也不怕費繩,連加了數股將每處的接頭,都捆綁了個結結實實。
等再行起來,東洋兵們格外謹慎,總是有意地避開險灘急流,將那些大圓木緩緩拉動。
東洋兵一行,馮慎等人又在後麵悄悄跟隨。約過了半個時辰,那紮好的木排便再度散裂,圓木盡數沉至江底,又有數個拉纖的東洋兵跟著送了命。
接連出現同樣的“意外”,就算那軍官再傻,也能察覺到不對勁。他向江心仔細一打量,就見幾隻毛乎乎的東西在水下鑽來鑽去,忙哇哇叫著,急命手下人開槍。岸上那夥東洋兵也不管瞧沒瞧見,操起槍來便往江中“劈裏啪啦”地亂射一通。
那幾十隻水獺異常的靈活,不等子彈射來,早藏在浮木底下遠遠的遁去。這樣一來,倒苦了那些落在江裏的東洋兵,兩個被射穿了腿,三個被打折了胳膊。還有一個更是倒黴,好不容易從江底下浮出頭來,卻被同夥射來的一顆子彈,直接給掀掉了天靈蓋。
見誤傷了自己人,那軍官趕緊又讓手下停火。罵罵咧咧地叫了好一陣,臉色仍舊是鐵青。
然罵歸罵,金還是要運的。東洋兵們又費了半天勁兒,再次將木排紮好、圓木套牢。
為防水獺再來咬繩,那軍官選了不少會水的東洋兵出來,每個木排上都站上一個,端著槍向江中警戒。
那些木排本就是半浮在江中,東洋兵爬上去後,身子的下半截,自然是要浸在了水裏。個子高的還好些,最多被水漫過了兩條腿;可那個子矮的就慘了些,直接就沒了腰。泡在水中,別說是提槍警戒,就連站都站不穩,一個個皆是暗暗道苦。
在岸上拉纖的東洋兵,也好不到哪裏去。如今每個木排上都站了個人,這近百個木排,就是近百個人。近百個人的分量加起來,足足超過了一萬斤。就算受江水的浮力,新增的重量減輕了不少,可岸上的東洋兵拉起來,亦是累得齜牙咧嘴。
馮慎等人遠遠的望見,皆不由得捧腹。
香瓜笑得連眼淚都出來了,“哈哈哈……怪不得大龍、二龍總罵東洋人是龜孫子呢,瞧他們拉起纖來那探頭伸腦的模樣,跟大王八真的是很像呀!”
石敢當也樂得前仰後合,“香瓜妹子,你的那幾十隻‘先鋒官’,可真是太厲害啦,那木排若再散上個一回,那夥‘大王八’估計就得考慮就地造船啦,哈哈哈……”
柳月秋笑道:“活該,誰讓他們想討巧來著?還弄來些大圓木,這下傻眼了吧?嘻嘻嘻……香瓜妹妹,還要等多久,你的‘先鋒官’們才會再次‘出擊’呀?”
香瓜道:“它們的任務已經完成啦!”
石敢當愣道:“這就算完了?我還沒瞧過癮呢!香瓜妹子,要不你讓那幾十隻‘先鋒官’再咬一回繩吧!”
香瓜擺手道:“那可不行。現在東洋兵已發現了它們,俺可不能讓它們再去冒險,放心吧,熱鬧還沒完呢,石大哥你接著瞧下去就是啦!”
誠如香瓜所言,那幾十隻水獺離開後,便再也沒有出現。一群東洋兵提心吊膽地行出一陣,漸漸地鬆下氣來。那軍官卻不敢大意,連呼帶喝的,催著他們急趕慢趕。
也算那軍官有先見之明,又行出數裏路後,便見前方的江麵上,橫著一道粗粗的“黑線”。
那軍官心知有異,忙讓隊伍停下,自己則持著望遠鏡,急急向那道“黑線”瞧去。
一瞧之下,那軍官臉色“唰”就白了。原來那粗粗的黑線,竟是一大群水獺。那群水獺無計無數,密密麻麻地在江中躥上躥下。
雖不知那一大群水獺在做什麽,可那軍官也知道事態不妙。他高喝了幾聲,隊伍裏便分出了一股東洋兵,皆操槍持彈,向著那道“黑線”衝去。
還沒等東洋兵靠前,那一大群水獺“呼”的一下,瞬間便逃了個幹幹淨淨。然水獺雖散,江麵上那道“黑線”卻依舊沒有消失。東洋兵們還以為那是堆活物,忙“嘩嘩”拉開槍栓,舉槍又是一通亂射。
一陣槍聲過後,那“黑線”安然無損。那軍官見狀不對,忙跑近了些定睛再瞧。這一眼,險些令那軍官吐出血來。原來那根本就不是什麽活物,而是那大群水獺以樹枝、石塊等物,生生在江中堆出的一道“石壩”。
那“石壩”雖未將江麵徹底的橫截,可受它所阻,那幾十根大圓木,定然是無法通過。
東洋兵們將腦袋抓破了,也想不通為何那些水獺總來與他們作對。有些迷信的兵丁,還以為是惹怒了中土的“河童”,齊齊將長槍一扔,向著江中便開始跪拜磕頭。
那軍官暴跳如雷,將那幾人拉扯起來,又是狠命踢打,又是狂扇嘴巴。教訓完那些迷信的東洋兵,那軍官便命手下取來炸藥,去炸那道“石壩”。
那“石壩”並不堅固,沒炸個幾下便塌了。然“石壩”的上層雖塌,築壩的亂石卻都墜入水下,沉到江底一積,頓時又化為一座巨大的“暗礁”。
若在水上,炸藥的確好使。可要是到了水下,引線、火藥則會被浸濕,自然也就不靈了。那軍官無可奈何,隻好再派手下潛到江底搬石清路。
當水下的亂石被盡數清開後,天也差不多黑透了。這一天下來,東洋兵皆是焦頭爛額,渾身上下的力氣,似乎都被榨幹。好容易硬撐著搭起了帳篷,便一個接一個地鑽在裏麵,呼呼打起了鼾。
看了這一天的“好戲”,石敢當等人也是心滿意足。“香瓜妹子,今天真是太他娘的過癮啦!這天也不早了,咱們快些趕回去,我好跟弟兄們去講講這‘熱鬧’啊!”
香瓜笑了笑,說道:“石大哥,你著什麽急呀?那‘好戲’還沒完呢!”
“還沒完?”石敢當大喜,“哎呀香瓜妹子,想不到你這‘好戲’還是連台的呀!哈哈哈,快說快說,接下來要唱哪一出?”
馮慎接口道:“接下來要唱的,是一出‘趁夜殺虜’!”
“趁夜殺虜?”唐子浚問道,“馮兄,你是打算去暗襲那夥東洋兵嗎?”
馮慎笑道:“暗襲是不假,可去的人,卻不是咱們。”
一聽這話,其他人也都猜了個差不多,齊齊望向香瓜。“香瓜妹子,這一次,你調的是什麽‘兵’、遣的是什麽‘將’呢?”
香瓜脫口道:“天兵天將!”
“天兵天將?”
“是呀!”香瓜說著,張開雙臂扇動了幾下。“那隻到五女山送信的雕兒,你們還記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