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命途多舛
一察覺有忍者隱藏在附近,六人便決定抓緊運金。等到天亮,他們皆沒有聲張,隻是鼓舞著士氣,讓眾嘍囉加快速度。
望著那些堆積如山的金磚,香瓜道:“馮大哥,早知道咱們就一麵拆著金磚,一麵向‘潛龍號’上慢慢運就好了。那樣會不會省時些?”
馮慎道:“當我沒考慮過嗎?那樣非但不會省時,反而更費力。”
香瓜怔道:“為啥呀?”
馮慎道:“香瓜你想想看,咱們統共就百來號人手。將如此多的黃金從高崖上拆卸運下,已是極耗精力,而這裏距鴨綠江源尚有數十裏崎嶇的山路。若是一麵拆一麵運至船中,人手更會分散,用時定然會增長。並且,雖然那‘潛龍號’藏得隱秘,可一旦裝上了黃金,總得另派人去看守著吧?”
香瓜點了點頭,道:“俺懂了,要再往‘潛龍號’那邊派人,人手就更不夠用了。”
“不錯!”馮慎又道,“所以咱們要步步為營,先集中人力運金下崖,然後再一並運出山外裝船。如此一來,無論這批黃金在哪兒,都有咱們所有人守在邊上,這樣方為萬全之策!”
香瓜道:“馮大哥,還是你想得周到。”
馮慎歎息一聲,道:“想得再周到,那東洋人不也還是聞風而至了嗎?但願能搶在他們下手之前,將這批黃金平安運達海上吧。好了香瓜,大夥都在忙活著,咱們也過去幫忙吧!”
“好!”
眾人皆在龍門壁下緊趕慢趕的忙碌著,而唐子浚此時,卻穿梭於周邊的山林之中。隻見他走走停停,時而翻查地上的斷枝落葉,時而屏氣凝神、側耳傾聽。
行著行著,不遠處的灌木叢中,突然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唐子浚神色一緊,忙將身子隱於一棵大樹之後。
沒多一會兒,灌木叢中便鑽出一人,瓊鼻櫻口、杏臉桃腮,正是那柳月秋。
柳月秋一邊急走,一邊向四下張望,顯得有些慌裏慌張。待她經過時,唐子浚便從樹後閃了出來。
“柳三當家的!”
見到唐子浚,柳月秋先是一驚,轉眼便換上副笑臉。“喲,唐少主你冷不丁的冒出來,可把人家給嚇死啦!”
唐子浚道:“生平沒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叫門。說吧,你來這林子裏做什麽?”
柳月秋眼珠一轉,反問道:“難道這林子裏不許人來嗎?那唐少主為何還會在這裏呢?”
唐子浚眉頭一皺,“我是剛好走到這兒,所以就隨便轉了轉。”
柳月秋笑道:“真巧呀,我也是來隨便轉轉的,剛好遇到了唐少主。”
唐子浚往前跨了一步,“你在這林子裏待了多久了?”
柳月秋身子一扭,“喲,那可說不好。說不定唐少主待了多久,柳兒我就待了多久吧,嘻嘻嘻……”
“柳三當家的!”唐子浚喝道,“我沒空與你逗嘴說笑!你手裏藏著什麽?速速拿來我看!”
柳月秋將雙手向後一背,佯羞扮騷道:“討厭!那是人家貼身使用的手帕,唐少主也要討去瞧嗎?”
唐子浚冷冷道:“柳三當家的若是再插科打諢,那就休怪我用強了!”
“用強?”柳月秋道,“平素裏我瞧唐少主像是個正人君子呀,誰知一離了人前,就變得這麽猴急!嘻嘻,唐少主,你要對人家怎麽個用強法呀?”
唐子浚見狀,不再多說一言,腳尖在地下一點,伸手朝柳月秋抓去。
柳月秋再想閃避,可哪裏還來得及?隻退得兩步,手腕便被唐子浚擒住。
見掙脫不開,柳月秋兩眼直逼唐子浚二目。“唐少主,你要是再不鬆手,我可就要喊人了!你這副樣子若被你妹子撞見,唐少主這當哥哥的,麵子上怕是不好看吧?”
“哼!”唐子浚也不理她,劈手奪下了柳月秋掌中之物。
柳月秋揉著手腕,“唐少主可瞧清楚了?那是不是人家的手帕?”
“是手帕不假,可關鍵是它裏麵包著什麽!”唐子浚說完,幾下將那手帕打開。
手帕一開,幾枚小丸露了出來。唐子浚一怔,遂將那些小丸攤在柳月秋麵前。“柳三當家的,請你告訴我,這些是什麽東西!”
柳月秋道:“那些丸子呀,是我備著在路上吃的小點心,很好吃的,唐少主要不要嚐一顆試試看呀?”
唐子浚哼道:“算了吧!這種東西當真是柳三當家的?”
柳月秋道:“好好好,既然被唐少主搶了去,那就算是唐少主的吧!”
“你休要血口噴人!”唐子浚怒道,“當我不知嗎?這種小丸,分明就是那東洋忍者的隨身食物!”
柳月秋臉色一變,“唐少主,你知道的可真是不少呐!”
唐子浚道:“我和舍妹,曾在奉天城外與東洋人交過手,當時在混戰中,見到從他們身上掉出過這種東西!說吧,東洋人的東西,為何會出現在柳三當家的手裏?”
柳月秋淡淡地說道:“其實是我在這林中撿到的。”
“撿到的?”唐子浚冷笑道:“這世上還有這般湊巧的事?”
“唐少主愛信不信!”柳月秋說著,向前走了兩步。“請你讓開,我要去找馮少俠!”
唐子浚道:“就算柳三當家不想去,我也會帶你去見馮兄!走吧!”
說完,二人便一前一後地出了林子。來在崖下,柳月秋剛望見馮慎身影,便大呼小叫地奔了過去。“馮少俠,你可得為柳兒做主呀,唐少主他欺負人家……”
唐子浚大怒道:“你胡說什麽!?”
馮慎等人聞言,忙停下手上活計,紛紛圍了上來。“柳姑娘,你怎麽了?”
柳月秋一指唐子浚,“剛才在林子中,唐少主突然將我截下,沒說幾句話,就對著人家動手動腳……”
“你放屁!”唐子淇罵道,“我哥怎麽會對你這妖精動手動腳?”
香瓜也道:“就是,俺了解唐大哥的為人,狐狸精你可甭想冤枉他!”
“不信你們自己問他呀!”柳月秋扭頭向唐子浚道,“唐少主,當著這麽多人的麵,你敢說你方才沒碰過我的手?”
唐子浚道:“碰是碰了,可那是……”
柳月秋打斷道:“你們快聽呀!就連他自己都承認了吧?”
馮慎察言觀色,已知柳月秋是在無理取鬧,於是便指著不遠處的帳篷道:“這裏不是說話處,柳姑娘有什麽事,咱們去那裏麵再談吧!”
霸海雙蛟道:“對!別在這裏吆三喝四的,有事去帳篷裏說!”
“去就去!”柳月秋說著,又朝石敢當喊道,“大當家的,你也來給三妹撐腰吧!你瞧他們一個個虎視眈眈的,三妹我怕得緊呀!”
“就會胡鬧!”石敢當笑罵一聲,向查文顯和喬五道,“二當家、四當家,你們帶著弟兄們接著幹,我過去瞧瞧!”
等到了帳篷中,唐子浚便將那些小丸子交給馮慎。“馮兄,這是在柳三當家的身上發現的,你自己瞧瞧吧!”
馮慎將小丸拿起看了看,又放在鼻底嗅嗅。“這貌似是一種食物吧?”
“不錯!”唐子浚一指柳月秋,“據柳三當家的說,這種食物,是她隨身的點心!”
“點心?”香瓜怔道,“俺怎麽沒見她吃過?這狐狸精就是小氣,有吃的也不拿出來分給大夥嚐嚐!”
唐子浚哼道:“這種東西她藏還來不及,又怎會拿出來分?”
柳月秋笑道:“唐少主,誰說這些小丸子是我的了?”
唐子浚道:“柳三當家在林中說的話,轉眼又不記得了嗎?”
“嘻嘻……”柳月秋抿嘴道,“那些話唐少主還當真了呀?唐少主沒聽說過越是漂亮的女人,就越會騙人嗎?”
霸海雙蛟道:“姓柳的,咱哥倆過來,可不是來看你作妖的!”
石敢當也道:“三妹,有事你就趕緊說吧!咱們還得急著運金呢!”
“好吧好吧!”柳月秋理了理額前秀發,道:“是這樣子的,那幾顆小丸子,是我在林中無意間發現的。”
馮慎道:“等等,柳姑娘去林中做什麽?”
柳月秋道:“馮少俠,你幹嗎要問得這麽清楚呀?”
馮慎道:“有些事,還是弄清楚些好!”
柳月秋:“非得要我說嗎?”
馮慎道:“請講當麵!”
柳月秋歎口氣,“唉,既然馮少俠非要問,那柳兒也就不怕羞了。人家去那林子裏,是為了小解呀……”
唐子淇哼道:“這事也好意思拿出來講?真是沒臉沒皮!”
“這可不賴我,是馮少俠非讓我說的!”柳月秋說著,又向馮慎道,“馮少俠,我小解時的樣子,還要不要詳細地說說呀?”
香瓜氣道:“不就是一撩裙子朝地下一蹲嗎?誰稀得聽?”
馮慎皺眉道:“柳姑娘,發現這小丸之後呢?”
柳月秋道:“之後人家感到不對勁兒,就拾起來拿手帕包了,然後就讓唐少主給搶去了唄!”
唐子浚冷笑道:“不對勁兒?這些小丸子有何不對勁兒的地方,柳三當家的敢跟大夥講出來嗎?”
“哪有什麽不敢呀?”柳月秋道,“唐少主不也瞧出來了嗎?這些小丸子,是那東洋忍者的隨攜之物,喚作‘兵糧丸’!”
餘人一怔,“忍者之物?兵糧丸?”
“對!”柳月秋點頭道,“這兵糧丸是由各種麵粉搓製而成,裏麵還摻雜了蜂蜜、梅子等東西,既可充饑又能解渴,攜帶起來也方便。故而每個東洋忍者身上,都會裝著一小包,以備不時之需。”
石敢當沉吟道:“這些兵糧丸,是在林子裏發現的……哎喲!難不成咱們附近,來了東洋忍者!?”
柳月秋道:“沒錯!所以我一見到這幾顆兵糧丸,就感覺不妙,連忙包起,想來通知大夥。”
石敢當道:“三妹,如此緊要的事,你怎麽不早說?”
柳月秋正要開口,卻見除石敢當外,其他人並不怎麽驚奇。“咦?馮少俠,你們一個個瞧上去,怎麽都有些若無其事呀?”
馮慎道:“實不相瞞,關於附近有忍者的事,我們已知道了。”
柳月秋愣道:“怎麽?你們也已發現了兵糧丸嗎?”
香瓜道:“不是,是俺昨晚上找到一把忍者鏢!”
“忍者鏢?”石敢當看了看香瓜,又瞧了瞧馮慎。“馮少俠,你們既然早知有忍者過來,為何現在才說?”
馮慎道:“那些忍者尚未露麵,若聲張出去,我怕會鬧得人心惶惶。”
霸海雙蛟勸道:“石大當家的,馮老弟的擔心也不無道理呀,弟兄們人多口雜,傳來傳去的,誰知會傳成什麽樣子?本來咱們的時間就緊……”
石敢當道:“跟那些弟兄不說也就罷了,怎麽連我也瞞了?”
唐子浚清了清嗓子,道:“石大當家先別急,我有一事相詢。”
石敢當沒好氣道:“唐少主有話隻管說!”
唐子浚道:“不知石大當家的想過沒有,此地極其隱蔽,若無指引,那些忍者是如何過來的?”
石敢當恍然道:“還真是!怪了怪了,我們過來時按著那張地圖,都險些走岔了路,那些忍者又是怎麽找到這裏的?”
唐子浚道:“那張圖,石大當家還收著嗎?”
石敢當道:“到這裏的第二天就燒掉了!”
唐子浚又道:“除石大當家外,還有誰見過那張圖?”
石敢當想了想,道:“二當家瞧過,三妹也看過……哎?唐少主!你這是什麽意思?難道你懷疑是我把那圖給了東洋人嗎!?”
唐子浚趕緊擺手,“石大當家請息怒,我絕無此意!”
柳月秋冷笑道:“那就是在疑心我與二當家了?哼哼,怪不得你唐少主會出現在林子裏,原來那是為了監視人家呀!”
馮慎道:“柳姑娘不要誤會。昨晚見了那忍者鏢後,我等便商議了一番,決定一麵抓緊運金出山,一麵在附近搜尋忍者的蹤跡。唐兄那是入林訪探,並非是有意監視!”
柳月秋道:“訪探?他訪來訪去,就訪到了人家的頭上嗎?虧我一發現那兵糧丸,就馬上想過來給你們報信,看來是我自作多情了!”
“先謝過柳姑娘的盛情!”馮慎說完,將話鋒一轉。“然在下有一個問題,還望柳姑娘見告!”
柳月秋道:“什麽事呀?”
馮慎掂了掂手中小丸,“這種忍者食物,柳姑娘又是如何認識的?”
柳月秋一怔,又指著唐子浚道:“很稀奇嗎?唐少主不也認識嗎?”
唐子浚道:“我說過,在奉天時我曾與忍者交過手……”
“唐兄無須多言!”馮慎擺了擺手,向柳月秋道,“唐少主僅是認出了這種小丸是忍者之物,而柳姑娘你,卻張嘴道出其名,並且連它是如何製作,似乎都是了如指掌呀!”
霸海雙蛟回過味來,“沒錯沒錯!那‘兵糧丸’三個字,正是從她口裏說出來的……姓柳的!你對這東洋的小破丸子,為何知道的這般詳細?還不快說!”
“你倆凶什麽?”柳月秋狠狠瞪了霸海雙蛟一眼,又向馮慎道,“我倒想問問馮少俠,就算我會做這種‘兵糧丸’又怎麽樣?能說明我柳月秋是奸細?能說明是我柳月秋把那些東洋忍者招來的嗎?”
馮慎搖頭道:“不能。”
“那就好!等你們找到了確鑿的證據,再來審我吧!姑奶奶不伺候了!”柳月秋說完,一腳踢開帳簾,氣呼呼地走了。
“三妹!三妹!”石敢當叫了幾聲,回頭忿然道,“馮少俠,我們好意趕來幫忙,吃苦受累不說,想不到卻被你們這般疑三道四!”
馮慎忙揖道:“石大當家千萬別誤會,實因那東洋人突然出現,我才有些過於謹慎了。那批黃金至關重要,容不得有一絲一毫的閃失啊!”
香瓜也道:“是呀石大哥,你別生俺馮大哥的氣,他為了運金的事,已好多天沒怎麽合眼啦!”
石敢當大手一擺,“妹子你不用說了,我也知道馮少俠不容易!可我石敢當能拍著胸脯保證,我三妹絕不會是東洋人的奸細!”
香瓜皺眉道:“可是她……”
馮慎插言道:“既然有石大當家擔保,那還有什麽不放心的?等這件大事一了,我定會去跟柳姑娘賠罪!”
“那就行!我去崖下幫忙了,幾位先告辭!”石敢當說完,掀簾而去。
待石敢當走後,霸海雙蛟道:“馮老弟,就放著那姓柳的娘們兒不管嗎?”
唐子浚道:“馮兄,我也認為她十分可疑!”
馮慎道:“可疑歸可疑,但她若真是奸細,怎麽會主動將那‘兵糧丸’說出?又怎麽會用手帕包了,打算來通知咱們?”
香瓜道:“那狐狸精的話能信嗎?連她自己都說,越是漂亮的女人,越喜歡騙人!”
“田姑娘所言甚是!”唐子浚道,“當時在林中遇上她時,若非我動手去搶,她還極力地去遮掩那兵糧丸。並且被我奪下後,她仍謊稱那兵糧丸是她的點心。或許是她見躲不過,索性裝出主動來報信的樣子,好混淆視聽,讓咱們不向她身上懷疑!”
馮慎歎道:“這些我也知道,可咱們畢竟沒拿到她的真憑實據。並且方才大夥也都瞧見了,為這事,石大當家已是頗為不滿。要再揪著不放,隻恐會另生枝節啊!”
“也是!”香瓜犯愁道,“那怎麽辦呀?”
馮慎道:“有沒有奸細也好,忍者藏在何處也罷,都且放一放。眼下唯有以不變應萬變,全力以赴,加緊運金!不說了,咱們趕緊動手吧,哪怕是連夜趕工,也要於明日天亮之前,將那石洞內的黃金,全部卸到崖下!”
待六人重回了龍門壁下,石敢當早已忙活起來,見六人過來,也默不作聲,隻是埋著頭與眾嘍囉揮汗如雨。六人也不多言,來在人群中,齊齊下手,幫忙抬運。
直到日落月升,眾人這才稍稍停手,草草用畢晚飯,又焚膏繼晷,急趕不歇。
當最後一塊金磚從龍門壁上運下時,長夜已近五鼓。眾嘍囉夜以續日,早就疲憊不堪,將黃金全部在岸上堆好後,心中頓時鬆懈下來,不少人連帳篷都來不及回,便直接躺在地上睡了過去。馮慎見狀,忙讓石敢當帶著手下回去歇息,自己卻提了遏必隆刀,守護在金堆旁。
霸海雙蛟哈欠連天,“馮老弟,你不去歇一會兒嗎?”
馮慎道:“二位大哥請自便,這裏總得有人守著。我還不太困,你們快去休息吧!”
唐子浚點了點頭,“那就這樣吧,咱們先去眯會兒,歇息一陣後,再來替馮兄守著!”
霸海雙蛟道:“也成!馮老弟,那咱哥倆就不跟你客氣了,有事你叫一聲!”
唐子淇道:“香瓜,咱倆也回帳篷去吧。”
香瓜一轉身,蹲在了馮慎旁邊。“俺要在這裏陪著馮大哥,你們先去吧!”
馮慎道:“這裏留我一個人就夠了,香瓜你也去睡吧。”
香瓜向金堆上一靠,“俺在這兒也能睡得著!”
“你願意怎樣就怎樣吧!”唐子淇說完,扭頭便走。霸海雙蛟與唐子浚笑了笑,也各去安歇。
望著馮慎滿眼的血絲,香瓜有些心疼。“馮大哥,你其實也困了對不對?要不你在這眯會兒,俺先守著。”
馮慎笑笑,“不用了,這黃金沒運出山,我就算是睡,也睡不踏實。”
香瓜道:“好在都運下來了,等到天一亮,就可以裝車拉出去了。”
“是啊!”馮慎抬頭看了看夜空,道,“隻要等到天亮,便可裝車了,再辛苦個一天,將黃金全運到‘潛龍號’上,咱們就能稍稍緩口氣了。”
香瓜道:“馮大哥,要不俺給你唱首歌吧,你聽了就不會犯困了。”
馮慎點了點頭,道:“也好。”
香瓜清了清嗓子,輕輕哼唱起來。然沒過多久,香瓜的聲音便越來越小,最後又吐了幾個字,居然將頭伏在膝蓋上睡著了。
馮慎將外衣解下,披在了香瓜身上,自己盤膝坐定,暗運氣息,抵禦著那頻頻襲來的倦意。
也不知過了多久,不遠處的馬匹突然嘶鳴了幾聲。馮慎猛然警覺,登時提刀立起。
香瓜也醒了過來,“怎麽了馮大哥?”
馮慎抽刀在手,急急向四下張望。“八成是有忍者來襲!”
話聲方落,林間便躍出十幾條黑影。香瓜一見,就想追出。“瞧見了!俺這就去收拾他們!”
“回來!”馮慎大喝道,“速去喚醒眾人,守護黃金要緊!”
“好!”香瓜答應一聲,飛身躍至一座帳篷外。“快醒醒!出事啦……”
還沒等香瓜喊完,爆炸聲陡然響起,緊接著眾馬齊嘶,傳來陣陣哀鳴。
“不好!香瓜你在這兒守著!我去瞧瞧!”馮慎說著,抬腳便向存車拴馬處奔去。
爆炸聲猶未停歇,前方已經是烈焰衝天。火光之中,十幾名忍者穿梭疾躍,每當他們手中的寒刃一揮,便會有一匹馬的頸間噴出血來。眨眼光景,馬屍遍地、馬血橫流,那些打造好的車駕也都被炸得四分五裂,剩下的斷轅殘輪受大火焚烤,皆燒得劈裏啪啦。
一見馮慎衝來,那些忍者紛紛將手中的霹靂彈擲來。馮慎知那火器厲害,當下連連後縱。
那接連不絕的爆炸聲,早已將眾人驚醒。眾嘍囉急急摸槍,在查文顯和喬五的帶領下將那金堆團團護住。香瓜與唐家兄妹見馮慎獨對群忍,也都飛奔而至。
轉眼間,石敢當、柳月秋與霸海雙蛟也到了。
打頭一名忍者見勢不妙,忙以東洋話高喝。其餘忍者聞言,也不再戀戰,又擲出幾枚霹靂彈後,便齊齊向樹林中撤退。待那煙塵散盡,一幹忍者早已隱得無影無蹤。
“他奶奶的!”霸海雙蛟怒道,“打都沒打就想逃?”
柳月秋急道:“他們不是逃!我聽到他們在喊什麽‘速去燒船’!”
“燒船?”霸海雙蛟心下大驚,“奶奶的,難道他們是想對‘潛龍號’下手?那咱們還愣著做什麽?趕緊追哇!”
馮慎伸手一攔,“慢!”
霸海雙蛟心焦如焚,“馮老弟!‘潛龍號’失不得哇!”
馮慎忙道:“二位大哥放心,‘潛龍號’定然不會出事!”
霸海雙蛟一愣,“為什麽?”
馮慎道:“二位大哥好好想一想,那‘潛龍號’能燒得起來嗎?還有,‘潛龍號’那邊無人看守,若那夥忍者真的知道它藏於何處,早就暗中下手了,哪裏還會等到現在?”
霸海雙蛟稍加琢磨,立馬鬆了口氣。“極是極是!他奶奶的,可嚇死咱們哥倆啦!”
石敢當道:“馮少俠,既然那些忍者不知‘潛龍號’的藏匿之處,為何還要喊著去燒船?”
馮慎道:“那是想耍花招。一旦咱們聽信了,念及‘潛龍號’的安危,必會到藏船處去瞧。這樣一來,那些忍者便可悄悄尾隨,從而得知那藏匿之所了!”
霸海雙蛟又道:“哎?不對呀!他們不是來搶金子的嗎?為什麽要殺馬毀車?”
馮慎歎道:“他們殺馬毀車,自然是想拖延時間。”
“拖延時間?”
“對!”馮慎點點頭,“黃金數量眾多,沒了車馬拉運,咱們幾乎是寸步難行。”
石敢當道:“咱們好歹還有百多人,可那夥忍者也就十來人吧?哼哼,真是他娘的做夢!他們也不想想,咱們運不走?他們就能運走了?”
馮慎道:“石大當家的,你還是沒懂我的意思。那夥忍者的真正目的,是為了暫將咱們拖住,以待他們的強援趕來!現今車馬已毀,若那‘潛龍號’再失,咱們就不可能將黃金運出這長白山了!”
香瓜恨得咬牙切齒,“這幫東洋鬼真是狡猾啊!”
“可不是嗎?”唐子浚也恨道,“眼下那黃金是動不了,就算再造車駕,怕也來不及。那夥忍者既然敢露麵,就說明他們的強援不日便會抵達。”
“是啊,這下可怎麽辦哪?”
一時間,幾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是一籌莫展。
馮慎沉吟良久,開口道:“事情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我有個主意,或許能讓咱們轉危為安!”
其他人一聽,皆大喜過望。
“馮少俠,是什麽主意?”
“馮老弟,你倒是快點兒說啊!”
馮慎回頭望望,向餘人道:“在此之前,我還有件事要跟大夥商量。這裏說話不便,咱們再走遠些!”
等到了僻靜處,香瓜便急問道:“馮大哥,你要商量啥?”
馮慎一言不發,突然伸指點中了柳月秋。柳月秋隻覺雙腿一軟,登時癱坐在地上。
石敢當大驚道:“馮少俠!你想做什麽?”
“做什麽?”馮慎冷冷道,“石大當家的,事到如今,你還要包庇這奸細嗎?”
“奸細?”柳月秋怔了,“馮少俠,你居然還認為我是奸細!?”
石敢當也怒不可遏,“他娘的!就算是泥人也會有個土性!馮少俠,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誣陷我三妹,到底是何居心!?若這次不說明白了,我姓石的跟你不算完!”
“要證據嗎?好!”馮慎道,“我且問問石大當家,方才是什麽人喊著要去‘燒船’?”
石敢當道:“大夥不都聽到了嗎?是那東洋忍者喊的!關我三妹什麽事?”
馮慎道:“不錯,的確是那東洋忍者喊的。可那東洋忍者喊的是東洋話,大夥皆未聽懂,緣何偏偏她柳月秋能明白?”
“哎?是啊!”霸海雙蛟回過味來,“他奶奶的!看來這娘們兒就是奸細!”
香瓜抽鏢在手,向柳月秋道:“狐狸精,這下你還有什麽話說?”
石敢當急忙攔在柳月秋身前,“哎呀!你們都誤會啦!”
香瓜忿道:“石大哥!都這樣了你還要護著她嗎?俺真是看錯你啦!”
石敢當道:“你們聽我把話說完哪!我三妹原本就會說東洋話!”
“什麽?”霸海雙蛟驚道,“照這麽說,這娘們兒還是東洋人啦?”
石敢當道:“誰說會東洋話的,就一定是東洋人了?”
唐子浚哼道:“石大當家,你該不會想說她曾在東洋留過學吧?”
“她也沒留過什麽洋!”石敢當回頭看了看柳月秋,欲言又止。“她……她是……”
柳月秋淡淡道:“大當家的,你先扶我起來吧。”
石敢當連忙去攙,可柳月秋動了幾下,仍舊無法站起。“馮少俠,你快解開我三妹的穴道!你們這麽多高手圍在這兒,還怕她跑了嗎!?”
馮慎稍加思量,便在柳月秋身上又疾點數下。“穴道已解!”
柳月秋緩緩地立起來,將著幾人望了一圈。“你們不是想知道嗎?好,我把我的一切,全都告訴你們!”
石敢當一怔,“三妹,你真的要說嗎?”
柳月秋苦澀的笑了笑,“大哥,反正我心裏的那些傷疤是永遠都不會好了,他們既然想看,小妹我隻有扒出來讓他們瞧瞧了!馮少俠,在那石碑前,你不是曾懷疑過我不是漢人嗎?現在我告訴你,你的疑心是對的!”
馮慎道:“難道你真是滿人?”
柳月秋搖了搖頭,兩行清淚從腮間滑落。“我不是滿人,也不是東洋人。”
霸海雙蛟急道:“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這娘們兒到底是什麽人?”
石敢當道:“算了,我跟你們實說了吧!三妹她是朝鮮人!”
“朝鮮人?”
柳月秋點點頭,“是的,我是朝鮮人……”
馮慎又問道:“柳姑娘既然是朝鮮人,又為何懂滿洲文,會東洋話?”
香瓜也道:“是呀,還有,你漢話怎麽也說的這麽好?”
柳月秋拭了拭眼角,歎道:“我倒情願不會……我家原在邊境上住著,靠打獵為生。爹爹打回了獵物,我和娘便來這邊賣給漢人,所以那漢話,我打小就會說。後來爹娘年紀大了,便由我去采高麗參養家。有次我在深山裏迷了路,竟往北越走越遠,直到了寧古塔附近。”
“寧古塔?”馮慎眉頭一皺,“那不是清廷在關外屯兵的重鎮嗎?”
柳月秋道:“是的,我一出了林子,便見到一隊出來狩獵的清兵。看到他們,我連忙呼救,想請他們送我回家。可那幫狗韃子見我生得貌美,硬說我是逃出來的女奴,直接將我捆在了馬上,帶回了他們的駐地。”
香瓜氣道:“這幫該死的!他們是抓你回去當牛作馬嗎?”
柳月秋歎道:“若是當牛作馬,就算苦死累死我也願意啊。那裏流配的罪犯很多,根本就不缺幹活的人手。狗韃子抓了我去,是為了供他們日夜**樂!他們不但將我奸汙,還逼著我學滿話滿字……我被困在寧古塔的那兩年,簡直是生不如死呀……”
唐子淇道:“換作是我,我寧可一頭撞死!”
柳月秋道:“是他們造孽,為什麽要我死?我要活著!無論如何我都要活下去!我要活著回家找我爹娘!”
眾人沉默了良久,馮慎又道:“柳姑娘,你受苦了……”
柳月秋慘然一笑,“苦?那還沒得很呢!我後來放了把火,偷著從寧古塔逃了出來,一路輾轉著,終於回到了家中。”
香瓜道:“難道你到家時,爹娘已經不在了嗎?”
柳月秋道:“那時爹娘還在,一見我回來,是又哭又笑。我原以為那噩夢結束了,可誰知才過了兩個月,那該死的東洋人又打了過來!嗬嗬……剛出了虎口,又入了狼群,東洋人一到,又是燒屋又是殺人,爹娘被他們給害了,我也叫他們抓走,充當了軍妓。這一當,又是三年多……現在你們知道我為何會講東洋話了吧?知道我為什麽會認得那‘兵糧丸’了吧?馮少俠,那晚我跳的那支舞,你也猜到是什麽舞了吧?”
馮慎道:“應該是東洋舞。”
“香瓜妹妹,那天你不是也問我腰上文了個什麽嗎?你自己掀開我的衣服,也讓大夥都瞧瞧吧!”柳月秋說完,緩緩將後背轉了過來。
香瓜看看馮慎,見他微微點頭,便走上前,輕輕將柳月秋衣服掀開。
當看到柳月秋的後腰時,馮慎等人又愣了。她腰間歪歪扭扭數道細疤,拚湊成幾個怪字出來。
柳月秋慢慢轉過身,“那幾個東洋字,想必你們都不認識吧?我譯給你們聽吧,用漢話來說,就是‘婊子’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