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死亡在畫上

冬明晨在檔案室裏翻了半天才找到劉天一的那幅畫,還好時間不算太久,那幅畫看起來依然跟當時差不多。

果然是亂七八糟的線條,一個人的形狀被勾勒出來,背景是褶皺形狀的紋路。畫上的人頭斜向一邊,微微地仰著,不像是熟睡,倒像極了死亡。

問題在於這幅畫的構圖,如果下麵是一張床,背景的褶皺是床單被扯出的紋路,那麽人的身體應該是幾乎要填滿整個畫麵的,更何況當時的死者是一個成年人。但是現在畫上的人卻隻占了畫麵很少的一部分,完全不符合人和床之間的比例,而那些褶皺如果再說成雜亂的床單未免就有些牽強了,這倒像極了漂在水上的一個人。如果是這樣的話,距離冬明晨的猜想就不遠了。

隻能等王元回來才能驗證冬明晨的猜想了,而此刻的王元正在市圖書館的報紙堆裏紮著,可能也隻有那裏才會保存著幾年前的報紙了吧。王元記得冬明晨特意強調要找出劉天一出事那天的具體日期。

冬明晨等到回複的時候,太陽已經高高地抬頭了。

“四月三日,”王元掏出一卷報紙,“這個是第二天的報紙。”

這條新聞在當時是頭版,不過那個時間市裏開了個重要的會,並不是頭條。

加粗的黑體字清楚地寫著:大學教什麽?大學生野外迷路險喪命。

在新聞正文的首行,冬明晨看到了自己服兵役前所在大學的名字。配圖中是幾個垂頭喪氣的大學生,劉天一在照片的一側獨自待著,他蓬頭垢麵,身上沾滿了泥土,像是從泥土裏鑽出來一樣,臉上的塵土已經幹結了,像石灰塗在臉上。

“對了,對了,李合歡出事的時間就是四月二日,”冬明晨點點頭,“知道孫莉帶著孩子們春遊的時候去的地方嗎?”

王元默然,他當然知道。

“就在這個地方旁邊。”冬明晨用筆在報紙上畫下上麵的“白楊林”三個字。

“然後呢?”王元木然地站著。

“看看這幅畫。”冬明晨將劉天一的那幅畫遞到王元麵前。

“你是說……”王元皺了皺眉頭,覺得不可思議。

“沒錯,就是他親眼看到了李合歡漂在水麵上的屍體。”冬明晨說,“而這幅畫就是證明,出事的時間也和李合歡死亡的時間一致。”

“至於為什麽他回來之後瘋了,也和這個有關?”王元晃了晃手中的畫。

“或許吧,”冬明晨想抽煙,猶豫了一下,又把煙放回煙盒裏,“不過徹底把劉天一從這個案子中剝離出去吧。我原來還在想一種可能,就是隔壁的那個病人死掉的時候,他是不是目睹了整個過程,現在看來……”冬明晨搖搖頭。

“對,更何況當時案發在夜裏,劉天一也沒有辦法出去。”王元說。

療養院的那個死者叫郭濤,後來的屍檢結果是急性肺水腫,其實他身上還有死前掙紮的瘀傷或者擦傷,但是當時無人問津。

郭濤生前並沒有任何可以誘發肺水腫的症狀,所以這個死因實在是有些說不過去。另外郭濤生前有過故意傷害的經曆,這個倒和前麵發生的幾個案子對得上。

五年前,郭濤還是一個正常人,過著平凡人的生活,上班、下班、休閑。每當夜幕降臨,他也和其他人一樣,擁有著萬家燈火中的一盞。他剛剛有了女兒,他以為那是自己的公主,他會伴她成人,將她送進社會的大門。他還想著要在女兒婚禮的那一天不醉不歸,因為他不確定以後還有沒有什麽事再值得他如此高興了。

但是四年前,他失去了自己的小公主。妻子在為剛剛一歲的女兒洗澡的時候,中途沒有熱水了,就邊燒水邊洗,在等待水加熱的過程中,粗心的妻子一心撲在了麻將上。當她想起來時,女兒已經沒有呼吸了,脆弱的身軀呈現出一種蒼白色。

郭濤回來的時候,覺得世界都塌了。他瘋狂地跑到鄰居家,把麻將桌砸個稀巴爛,把菜刀重重地砍在他們家的木門上。他想把渾身的力氣都用完,以便見到妻子的時候最起碼身體上可以是冷靜的,可是他沒做到,他坐在家裏的地板上痛苦地吼叫著。

三年前,他將鄰居推到樓下,一共三個人,全部當場死亡。妻子在衝突中被他失手用水果刀劃傷。

他像個瘋子,目擊者說。

之後他被診斷為嚴重的精神分裂症,不能控製自己的行為,此後他就再也沒有出過療養院的大門。在療養院中,他也是院裏人眼中最為危險的一個,他曾經用藏在枕頭下麵的鋼筆刺傷了一名工作人員;在這之前,他曾用這個鋼筆兩次試圖刺穿自己的胸口。

或許他是憤怒的,因為上帝對他太不公平了。

冬明晨想著,已經決定並案偵查了。但無奈的是,郭濤這個案子對案情的整體發展並沒有任何的幫助,隻是讓冬明晨多見了一個人間慘案而已。

“為什麽要捅上一刀呢?”冬明晨的眼睛沒有焦點地在桌子上遊移著。

“啊?什麽一刀?”王元一愣。

“還記得吧,隻有從劉海被害開始,死者身上都會有外傷,”冬明晨拍了拍之前的案底,“而這裏的這些全都沒有,為什麽?”

“劉海身上共有兩處刀傷,其中腿上的那一刀是李國勝捅傷的,這個李國勝已經招認了啊!”王元皺皺眉頭。

“那麽孫莉的死亡也伴隨著刀傷該怎麽解釋呢?是為了幹擾我們的調查方向,讓我們把懷疑重點放在李國勝的身上?當然也確實幹擾了我們的調查方向,但是後來李國勝因為不在場,已經洗脫嫌疑了啊。這樣一來張立昌身上的刀傷就更不好理解了,因為張立昌跟李國勝扯不上半點關係啊!”冬明晨抿抿嘴,說完之後痛快地喘了口氣。

“這樣的話,我們就不會懷疑李國勝,難道凶手這樣做是為了幫助李國勝擺脫嫌疑?”王元接話道。

“幫李國勝擺脫嫌疑?”冬明晨轉了轉椅子不可思議地說道,“張立昌身上的刀傷的確可以使李國勝完全脫離嫌疑,但是為了什麽呢?再說了,之前我們已經排除了李國勝。”

“對,幫助李國勝擺脫嫌疑對他自己隻能是有害無益,完全不是正常的思路。”王元說道,他的眼神慢慢變得無神,充滿了疑惑。

“一定是有目的的,一定。”冬明晨飛快地站起身來,雙腳在地上來回踱著。

“太巧了,不是嗎?”冬明晨突然停下腳步,眼睛望向王元,“同一天,李峰和劉海的妻子設計了劉海,也正是那天李國勝找劉海複仇,然後也恰恰是同一天,凶手也趕去了現場殺人,不是太巧了嗎?”

“嗯……”王元在一邊沉吟著。

要從頭查起,冬明晨暗暗地咬了咬牙。

“當天最早趕到現場的是誰?”冬明晨問。

“我,我到的時候張隊已經躺在地上了。”王元說。

冬明晨突然意識到,大概兩天沒見過張起揚了。

冬明晨一時間想起來太多的畫麵,他雙手插進兜裏,眉毛慢慢地擠到一起,手卻摸到了一個東西,是那個白色的藥片。

冬明晨突然心裏劃過一絲疑慮,還是要先解決一件當下心頭的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