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如果複仇可以為了正義

夜晚,燈下。

從看到家長會照片上李國勝麵孔的那一刻起,辦公室裏的人,就都注定一夜無眠了。

張起揚斜坐在椅子上,心裏七上八下的,冬明晨調到這裏之後,他自然成了局外人,一般都不再主動多說話了。對麵的冬明晨也靜靜地發著呆。

他在同情一個父親的遭遇,先後失去兩個孩子,會讓李國勝的心理崩潰吧。

如果父愛是有生命的,它完整地籠罩了孩子的整個成長周期,那麽李國勝對兒子的愛,在家樂天真而美好的孩童時期就被抹殺了。

可是這樣的罪過要誰去承擔?

孫莉?那個粗心的女教師?

未免太牽強。

劉海?那個在馬路上橫衝直撞的司機?

這個確實不假了,那個把別人生命不當回事的肇事者,需要承擔太多的責任了。但是,由於劉海患有精神病,他是不需要承擔任何責任的,或者換個說法,劉海是無法承擔責任的。

而同樣的夜晚,李國勝是否將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然後始終不能接受為什麽事情全都攤在了他的身上。

想到這裏,張起揚的眼前浮現出李國勝那瘦削的麵孔、空洞的眼神,這種空洞,仿佛往裏麵丟進任何光線都會被吸收得無影無蹤,沒有任何反射,就像黑洞一樣。

這種眼神也隻有在看到家樂——玻璃櫃中的家樂的時候,才會變得飽滿,才會流溢出一絲希望。

桌子上擺著的這些資料好像已經很清楚地展現了一個父親痛徹心扉的血仇故事,一聲無力的呐喊,一曲殘酷的挽歌。

孫莉和劉海都卷入了這場表麵平靜實際上卻暗流洶湧的父愛戰爭,他們與歡歡、家樂的死都脫不了幹係,所以李國勝要複仇,沒有比這更明顯且具有說服力的殺人動機了。

但是凶器呢?幹冰?為什麽要用幹冰來殺人呢?

因為可以感受到冰冷的窒息和徹底的絕望?就像掉進冰冷的海水裏,刺骨的寒氣穿透骨髓,讓人四肢僵硬、肌肉麻痹。沒有任何空氣,讓人感到肺裏那一點點氧氣消耗殆盡,然後肺壁急遽收縮,卻隻有冰冷鹹濕的海水灌進來,擠走僅存的一點點空氣。

那麽孫莉呢?故作懸疑的外傷,或許她也是死於幹冰,死於那種絕望的窒息,就像李國勝的兒子歡歡掉進湖裏的那種窒息。

看起來像再明顯不過的報複了。

對!冬明晨突然一拍大腿。

“但是,如果真是這樣,這樣的報複,是不是有些過了。”冬明晨歎了口氣。

“過了嗎?他失去了自己的兒子,更何況劉海撞傷了不止一個人。”張起揚默默地說。

冬明晨突然一愣,慢慢地看向張起揚,剛才的話是張起揚說的?他看向張起揚的時候,張起揚的眼睛閃爍了一下。

“但是我們還有法律啊!”冬明晨停頓了一會兒又說。

“是啊,法律……”張起揚的眼睛看向別處,眼神中好像蒙上了一層哀傷。

冬明晨有些猜不透張起揚的心思,他到底在想什麽?他忘了自己是一個執法者?他的眼睛裏不自覺地流露出驚訝,嘴裏慢慢說道:“但是正義不是複仇吧。”

“正義不是複仇,但複仇卻可能是為了伸張正義。”張起揚站起身,眼神依然飄著。

“無論如何,我們是執法者。”冬明晨語氣堅決,“每個人都應該遵守法律,法律麵前,人人平等。”

冬明晨覺得眼前的張起揚好像變了,畢竟時間久了人好像都是會變的。他努力回憶以前的張起揚,卻突然發現,竟然一時什麽也想不起來,一片空白。

過了好一會兒,冬明晨才接著說:“殺人動機有了,作案工具也有了。”

“現在就差作案時間了。”張起揚看似不經意地說。

張起揚晚上回去的時候,先把冬明晨送回了家。

冬明晨看著張起揚的車離去,直奔上了三環。他在後麵站著看了好一會兒,車輛鑽進路燈交織成的黃色光暈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