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初戀情人

聽到這裏,我立刻覺得胃部翻江倒海。心中暗罵了一句,竟吃了死人肚子裏取出來的東西。

“也就是因為這個,你爸才會生我的氣,後來辭職了,發誓一輩子也不幹這行了。”董明光深沉地說道,“幸好,他還是覺得不甘心,把你重新送回了這個行業。”

我強忍著惡心,認真地消化著董明光的故事,總覺得有些關鍵的地方沒有交代清楚。

“可是你憑什麽認定我現在這種情況和吃掉亙有關呢?為什麽我被關在這裏,你作為董事卻親自跑來處理這事情。”我看著他的眼睛,說出了我的疑惑。

“就憑你爸爸找的那幾個級別的人根本不可能把你安排進來工作。雖然他不願再和我聯係,但並不意味著我就能翻臉不認人。所以,自從你來這個研究中心,我就一直在關注你。雖然我是董事,沒有必要親自處理你這件事。我這麽做也是因為這個人是你。”董明光按了按額頭,並沒有打算回答我的第一個問題。

看著他滿臉透著一副我什麽都知道就不告訴你的欠揍表情,我大為惱火。

接著他繼續說道:“根據現在的情況,你應該處於身無分文又無家可歸的狀態,所以我為你安排了住處。”

“不麻煩了,我會自己想辦法的。”話音剛落,我就想為自己的逞能而抽自己兩耳光。我會有什麽辦法呢,我現在這個樣子,恐怕就連我爸媽都不會相信我是他們養了二十多年的女兒,錢肯定是不會有著落了,而剩下的一大堆麻煩又該怎麽解決呢?

“這件事現在由不得你做主。你想想看,我們憑什麽相信你就是真的初鋅呢?”董明光站起身,雙手交叉放在肚子上,歪著頭,換上一副老年痞子的表情。

“等會兒,既然不相信我,你跟我扯這麽多沒用的幹嗎?”我真傻,鐵鏈在身,竟然還有殘存的希望。剛剛的那一係列對話,也無非是他以假設我是真的初鋅為前提所進行的談判而已吧。而這談判,又有什麽必要呢?我早已是案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我相信的是,既然你吃了亙,這麽多年產生了一個這樣的結果,那麽停止的實驗終於可以繼續進行了。”董明光的臉上露出了滿意的表情。

“可是,你怎麽就確定這裏麵沒有別的陰謀呢,萬一那個初鋅根本就是一個帶著人皮麵具的其他人呢?她隻是想要假扮我的樣子罷了。”我反問著,心中已經確定事情並不是我吃了亙那麽簡單。

“那你的臉是人皮麵具嗎?誰能神不知鬼不覺就給你換了一張臉呢?而且現在我們已經對她進行了詳細的檢查。我相信隻有亙這一個原因。當然,為了保持實驗的嚴謹性,我已經派人排除其他的原因了。

“當然,目前來看,她要比你可信得多,但我更願意相信,你現在變了樣子隻是亙用來迷惑我們的假象。當然,具體為什麽會發生這種情況,還在調查。”

“迷惑你們?”

“當年,亙突然傳出異香,在**你吃掉後,異香消失,我馬上拿亙去檢測,發現並沒有什麽特別的能產香味的成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董明光反問我,讓我瞬間找回了學生時代被老師提問的感覺。

我咽了一口唾沫,艱難地說出了我的答案:“說明,見鬼了?”

“見什麽鬼。”董明光白了我一眼。接著,他繼續說道:“當年這個亙在女屍肚子裏待了兩千多年,取出後屍體瞬間化為烏有,可經過檢測,除了一些基礎的蛋白質、核酸等物質以外沒有任何可疑成分,很顯然,它掩藏了自己的一些特殊成分。這說明,亙很可能擁有智慧。而它當時散發出來的異香,我推斷應該帶有一些催眠、迷惑人的成分,大自然中有很多動物和植物都會揮發出一些帶有迷幻作用的分子,我想亙也應該具有這種能力。可是這些都隻能是推斷,憑借現在的科學技術,還無法找到真正有力的證據。”

一個菌類擁有智慧?這跟成精有什麽區別!

“接下來,我們可能需要你配合,對你進行一些檢測,希望你不要拒絕。”

“我要是不配合呢?”我忽然想起了剛剛那幾個陌生人把我像小雞一樣提起來扔進這小屋裏的情景。

“得了吧,這可是還給你身份的唯一辦法,如果你不配合,我們當然有理由懷疑你是假的,並且根本不是人類,那麽我們也就可以完全強製你來配合。總之,孩子,你隻有這一個選擇。”董明光低頭看著我,慘白的燈光打在他臉上的疤痕上,顯得格外嚇人。

我打了個冷戰,不知如何是好。隻好坐在沙發上,保持著原有的姿勢,假裝自己並沒有被對方的氣勢嚇到。逞強向來是我的強項。

這時董明光的電話響了,他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毫不忌諱地接了起來。

“到了?讓他等一會兒吧。”我聽見他這樣說著。

這短短的十幾個小時裏,發生了太多讓我接受不了的事情,或許是物極必反吧,我的焦慮竟然減輕了許多。

“我們首先要來做一些心理測試,來進行基礎的判定。”董明光掛掉電話,衝我仰了仰頭,示意我出發。

“基礎的判定是指什麽?”

“可以根據你們的測試結果與此之前初鋅的心理狀態進行結合,最吻合的那個是真的概率就比較大了。”

“可是,你怎麽知道初鋅原來的心理狀態呢?”我假裝沒聽到他最後一句話。

董明光看了我一眼,沒打算回答。他打開了門,那幾個黑衣人便會意地走了過來,解鎖了固定在牆上的鐵鏈。他們像牽一條凶猛的狗一樣牽著我,走在董明光的身後。

而我從剛開始到現在唯一所能做的,也不過是告訴自己一切都還有轉圜的餘地,努力讓自己不要崩潰而已。

托董明光的福,我終於有機會來到了我們研發中心的四樓。整個四樓都是深色的,裝修風格和底下三層完全不同,這層走的是複古奢華風。窗戶上都加了圖層,所以整個走廊特別陰暗。空氣裏飄來焚香的味道,讓人有種來到了某個寺廟、道觀的感覺。

兩分鍾後,我們來到了角落裏的一個房間,打開門,就看到一個年輕的男人蹺著二郎腿,肆意地倚靠在沙發背上玩著手機。見有人來了,飛速地將手機放進褲子的口袋裏站了起來,瞬間大腿外側便多了一個長方形的凸起,灰色的西裝稍微有些不合身,他抻了抻衣角,仍然掩蓋不了短了一塊的事實。窗外的陽光正好從他身後照了進來,他整個人陷入光芒之中,皮膚很白,眼睛很黑,讓人有一種說不出的心慌。我向來不喜歡穿正裝的男人,可唯獨對眼前這個別扭地穿著西裝卻仍然自信滿滿的男人討厭不起來。

一看到他,那份羞恥又加重了幾分。我怎麽能,怎麽會,怎麽可以,以如此不堪的形象站在他的麵前。我拚命地掙紮,想要逃離現場,如果可以,就讓我灰飛煙滅吧。那樣也比在心儀的男人麵前如此不堪要好上千萬倍。

那些人死死地抓著我,讓我的羞恥無處遁藏。

“董教授,您這樣屬於侵犯人權哪。”那個昨天我們才剛剛見過的男人微笑著,眼神掠過我,直指那個精致的老男人。

董明光的臉微微發紅。

“老蔣怎麽沒來?”

“蔣教授有他自己的事要忙。我是他的學生。”郭易微笑著回答。

“這個老蔣,明明知道這件事的重要性,竟然推脫,隨便找人敷衍我。”董明光不滿地埋怨著並沒有在場的人,焦慮地在房間裏走來走去。

“可是據我所知,無論多重要的事,您,一個大學教授,一家企業的董事長,一個有文化有素養的男人都不能把一個姑娘這麽鎖著。”他一邊說著一邊向我走來,想要為我摘下那厚實的鐵麵罩。

董明光顯然比我更加驚訝,他大驚失色,完全沒了剛剛的風度。

“你……你怎麽敢?”

郭易將那鐵罩在手上把玩了一會兒便隨手扔到地上,說道:“董教授,你永遠也不可能準確判斷一個人是否危險。就好像即使您現在把這個姑娘五花大綁,卻無法預測在場的這幾個人會不會突然對您發起攻擊。您的恐懼來源您的內心,人身侵犯是沒有道理的。”郭易聳了聳肩,毫不在意董明光的態度。

“你……你不會懂的,這件事與你無關,你隻要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老男人渾身發抖。我不知道他到底在害怕我會突然衝過去咬他,還是生氣郭易的無端頂撞。

“總之呢,接下來如果你不給她解開那些狗屁鐵鏈,我是沒辦法工作的。”郭易轉過身,重新坐到沙發上。

這時董明光的電話再一次響了起來。他憤怒地按下接聽鍵,應了兩聲。

“老蔣?你到底什麽意思?你明明知道這個實驗項目很重要,竟然派了個愣頭青來!”

電話那邊也不知說了些什麽,董明光恢複了平靜,掛了電話。

“解開!”他的語氣有些無奈。

黑衣人小心翼翼地拿出鑰匙,在打開鐵鏈的一瞬間逃離得很遠。

我卻並未因此而覺得輕鬆。

董明光雖然心有不甘,可既然已經這樣,也隻好作罷,末了還不忘加一句:“這次要全程保密,你們教授應該都告訴你了吧。”

“當然,這是我們執業人員的職業操守。”郭易慢條斯理地說著,重新坐回沙發上,蹺起了二郎腿。他終於想起了我,笑著向我揚了揚眉毛:“看來早上接到電話的也不是你啊。”

“對……”我趕緊說道,好像回答他的話就是一種條件反射。可又覺得隻是這樣解釋他也不懂。不過從他的態度上可以判斷一點,那就是他昨天見到我的時候我就已經是這副模樣了。

“連手機也……”郭易打量著我陷入了思考,顯然他已經知道了事情的全部。不過幾秒之後他便立刻開心了起來,“幸好我見你的時候你已經這樣了,沒什麽代入感,所以我覺得你才是真的。”

“那我們開始正事吧,一會兒還有一個呢。你……你叫什麽?”董明光清了清嗓子,右手撫摸著那一絲不苟地貼在腦袋上的背頭發型。

“等我給你露一手的時候,你肯定會為這麽小瞧我而後悔的。”郭易並沒有回答。

“需要我為你準備什麽嗎?”

“你出去,從外麵把門關上就好。”郭易淡淡地說道。

董明光有些生氣,好像受到了極大的侮辱,恨恨地說道:“你要知道,我才是這整件事情的核心領導,我必須要知道結果。”

“這麽多監控,我就算不告訴你,你也會知道過程的不是嗎?”郭易望了望牆角上的監控,又看了一眼站在門口那個麵色鐵青的中年男人得意地微笑著。

董明光無奈地把手放在門把上,剛要轉身離開,好像想起了什麽,緩緩回過頭來麵對郭易,臉上充滿了疑惑:“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你?”

“在夢裏。”郭易說話的時候揚了揚眉毛,一副欠揍的表情。

董明光顯然有些泄氣,搖著頭一邊打開門一邊拋下一句“現在年輕人都怎麽這麽不尊重大人”便離開了。

留下我和郭易兩人麵麵相覷,許久郭易終於緩過來無辜地問我:“這老頭是不是想泡我啊?”

我想笑笑回應他,可動了動嘴角,最終還是沒有成功。

“為什麽他們都怕我?”我聽見自己這樣問。

“有時候心中有愧,就會產生莫名的恐懼。”郭易起身,拉上了窗簾,窗簾很厚,整個屋子瞬間變得昏暗。我被安排坐到搖椅上,粉色睡衣上蓋上了一層薄薄的毛毯。要和他共處一室嗎?我把手放在搖椅的扶手上,又拿了下來,放到毛毯裏麵,又拿了出來,雙手交叉握在一起,可還是覺得很別扭。

“你好像有點緊張。”郭易拉好窗簾坐到我麵前的辦公桌上,俯視著我。

我看著他,咽了口唾沫,不知道該承認還是否認。

“看著我的眼睛。”他的聲音輕輕柔柔,完全沒有了剛剛的玩世不恭。

前些天剛在網上看了一個調查研究,說是男女對視超過三十秒,就會產生不一樣的情感,電影裏也常常有這樣的鏡頭,那是接吻的前奏。這樣好嗎?我們才昨天剛剛見過,而且我現在這個情況也不是談情說愛的最佳時機。忽然想起小說中總是把愛人的笑容比作煙花。其實不是愛人的笑容像煙花,而是他笑的時候,我的心中放起了煙花,全世界的鮮花也都為他而綻放。為了這,我攢了前半生所有的力氣。

正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男人再次開口:“不過你長得真的和我的一個朋友一模一樣呢。”他溫柔地說著,眼睛突然亮了起來,充滿了興奮的光彩。就好像當年我和別人說起郭易學長時一樣興致勃勃。

“女朋友?”我仍然看著他的眼睛,好奇地問著。等會兒,如果我和他那個朋友長得一模一樣的話,那會不會也和這次的事件有關呢?

“要更親密一些。”郭易不再看我,眼眸裏出現了少有的深沉,“可是她已經死了很久很久了。”

“噢……”我有些失落,也有些莫名的高興。

“久到我如果沒有看見你,就再也不會想起我的生命裏還出現過這麽一個人。就連她叫什麽名字,我也是見到你後想了好久好久才想起來。”他說到這裏有些悵然若失。我卻在為該說些什麽而絞盡腦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