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披枷戴鎖

屋子很狹小,暖氣給得很足,我咬著指甲,止不住地顫抖。

那個假扮我的人是誰?我這張臉又是誰的?什麽時候變成了這樣,為什麽我毫無知覺?現在該怎麽辦?我還沒有和我媽道歉。昨天從樓上推我下來的力量難道和這一切有關?為什麽昨天晚上我沒有死掉?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死罪可免,活罪難逃?郭易剛才給我打過電話,可卻被那個人掛掉,不知道他還會不會再找我。難道在我不經意的時候穿越到了某個平行空間?或者那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隻是進行了一場精細的易容?也不知道還能不能看得上今天更新的《海賊王》。

腦袋裏無數個問題呼嘯而過,最終留下無法破解的亂碼,我除了坐在這裏焦慮以外什麽也做不了。

兩個小時前,趙行和幾個保安將我鎖進了這間連窗子都沒有的小屋裏,我從不知道我們公司竟然還有這樣的地方。他們架著我粗暴地將我扔到沙發上,絲毫沒有給我反抗的機會。

“你們這是非法監禁!”我大聲喊叫著,掙紮著,卻隻能無力地拍著上了鎖的門。就在前一天,我還在為自己能夠打得過趙行而暗自得意,可轉眼間,自己竟像一隻微不足道的小動物一樣被他裝進籠子,發出窮途末路的怒吼。

幾個小時後,我終於停止反抗,咬著嘴唇,觀察這十平方米的密閉空間。我不知道我具體在恐懼什麽,又或許是在恐懼一切。

曾經的某一個瞬間,我似乎也幻想過哪一天能夠擁有一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代替我上班,代替我做所有我不想做的事情,這該多麽美好。然而當看見那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向趙行道歉,和周圍的同事寒暄的時候,我隻覺得毛骨悚然。

門把手轉動了一下,幾個黑衣男人突然走了進來。比這更讓人恐懼的是,他們手裏拿著的那叮當作響的東西。

經過一番無力的掙紮,我的手腳被戴上了厚重的手銬和腳鐐。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特製的金屬麵罩,原本是該罩在野獸的嘴上,防止它們襲擊人類的,電影《空中監獄》裏麵那個超級大罪犯出場時好像也戴著這麽個東西。可為什麽會戴在我的臉上?那些東西很沉,沉到可以壓垮我所有的理智。

隨後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的中年男人端著一托盤茶具穩穩地走了進來。在他前腳剛進來時,後麵突然冒出個人將門重新死死地關上。我從沙發上彈起來,瞪著他,可那鐵鏈拴著我,我便被控製在那個點,最大的活動範圍隻能是個直徑不到一米的圓。

男人顯然沒有被我突然的動作驚到,他仍然不緊不慢地保持著自己每一個動作勻速地進行,絲毫不顧我充滿疑問的眼神。終於,他將那個正冒著熱氣的茶具放到茶幾上,然後坐到我對麵的沙發上,我們終於四目相對。即使他如此假裝淡定,我仍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了恐懼。

他的左臉上有一大塊觸目驚心的疤痕,盡管年代久遠,可仍然讓人覺得恐怖。他看著我,發出淡淡的微笑,卻讓我覺得更加猙獰。男人保養得很好,身材勻稱,頭發一絲不苟地用發膠固定著,是好久以前流行的背頭。盡管他如此注重保養,可眼神怎麽也掩飾不了經過無數故事碾壓而透露的複雜。

“你是誰?”我質問道,企圖讓語調裏充滿給人壓迫感的霸氣。

對方並沒有著急回答我,反而伸出手端起茶壺,有條不紊地倒了兩杯茶,將其中的一杯放在我的麵前,示意我坐下。

我本想一飲而盡,讓他見見我的豪氣,可手一碰到杯子,便被燙得齜牙咧嘴。身上那沉重的鐵鏈,也發出沉悶的聲音。那聲音滅了我的氣勢。可我不服,我借勢將那茶杯狠狠地摔到地上,接著掀翻了麵前那張讓那男人擺譜裝酷的桌子。

我知道,所有的掙紮都是徒勞,可是反抗的姿勢還是要有。那不是裝樣子給別人看的,是為我自己的尊嚴。不然啊,就真的什麽希望都沒有了。

對方笑了一下,將桌子擺正。又將地上那些沒有碎的東西一一撿起,拿出紙巾擦拭著桌子上的汙跡,許久,他抬起眼睛反問我:“你是誰,這話應該是我問你吧。”

一滴殘留在茶壺嘴處的水滴到托盤上,中年男人那張毀掉的臉上做出期待我回答的表情。我有些泄氣,雖然還在齜牙咧嘴,但仍能感受到自己麵部的僵硬。是啊,我這張臉到底是誰的呢?

“哈哈哈。”男人突然爆發出劇烈的大笑,這和剛剛穩重倒茶的樣子判若兩人。

“我逗你玩呢。”男人捂著肚子笑著,臉上的疤痕更加猙獰,用拳頭誇張地捶打著茶幾,好像真的聽到了非常好笑的笑話。

逗我?是他剛剛所有的話都是在逗我,還是這整個操蛋的事件就是一個毫無人性的惡作劇?我甚至可以卑微到拍著胸脯保證,隻要告訴我這一切都是假象,我可以原諒整蠱我的每一個人。似乎有一道光亮照進了黑暗,我驚喜地想著。可很快,那束縛我手腳的東西適時地提示了我事實並非如此。

“小鋅,你這毛躁的性格跟你媽真像。”男人突然收起笑容,換上了一副一本正經的麵孔。

“你認識我媽?你是誰?這到底是怎麽回事。”聽他這麽說我也稍微放鬆了下來,可又有太多的疑問在腦袋裏亂竄,讓我不得不繃緊了神經。

“我先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董明光,是你爸爸早年最好的朋友,當時我們一起考進了那家研究所。目前,我是這家研發中心的董事,剛剛了解到今天早上你們的混亂情況,匆忙趕來,我剛在樓上監控室觀察了半天你們兩個的行為,非常驚訝。你們雖然是不同的臉,可行為舉止和習慣動作都非常的一致。”他摸了摸我的頭,這才終於有了長輩的樣子。可他是長輩嗎?為什麽我看到那逐漸靠近我的身體時隻有恐懼和顫抖,找不到一丁點兒和藹和可親?

“可是,我的臉……”我想要摸摸自己這張陌生的臉,卻被那冷冰冰的鐵罩阻礙。剛湧出的那一絲絲遲疑和猶豫立刻煙消雲散,我低沉著聲音道:“為什麽要給我罩上這東西?我是野獸嗎?會吃人?”

我直視著董明光,企圖讓自己的咄咄逼人為自己扳回一絲尊嚴。我自認為自己最厲害的一點也就是這樣了——敢於像個勇士一樣直麵自己慘淡的人生,直麵血淋淋的真相。這也是我從小唯一堅持的原則,無論多麽可怕,我隻要事實,我堅信我都可以接受。

那個精致的老男人動了動嘴唇,接著我聽見他的聲音:

“如果我的假設沒有錯的話,你們兩個中一定有一個不是人。”

一股寒意穿透心髒。那個和我一模一樣的,不是人嗎?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發生這種事情,可是我總覺得這事是因我而起。”董明光說到這裏端起茶杯,小酌了一口。

董明光曾經經曆了一件改變他人生的大事,從此他把研究方向轉向了亙與人類壽命延長的關係上。而由於那件大事,董明光得到了一塊亙。

亙,被有些人叫作肉靈芝,現代科學家認為其是一種大型黏菌複合體,但其在顯微鏡下仍觀察不到細胞結構。《本草綱目》中記載:“肉芝狀如肉。附於大石,頭尾具有,乃生物也。赤者如珊瑚,白者如脂肪,黑者如澤漆,青者如翠羽,黃者如紫金,皆光明洞徹如堅冰也。”東晉道家葛洪在《抱樸子》中記載:“諸芝搗末,或化水服,令人輕身長生不老。”是古人認為的長生不老仙藥。也傳說是秦始皇一直苦苦尋找的長生不老藥。

而董明光得到的可不是普通的亙,而是一個已經存活了上千年或者上萬年的亙。那是一個非常有靈性的東西,切開後馬上就可再生,遇水便溶解,遇高溫可融化,可最終還是會恢複原樣。最主要的是,這個亙是董明光從死人肚子裏麵解剖出來的。

當時大家對著那具剛出土的懷著孕的女屍手腳無措。那女屍躺在屍**,唇紅齒白,眉目如畫,盡管雙眼緊閉,可仍然可以看出她活著時的嬌羞和嫵媚。突然,屍體的肚子動了一下。

原本女屍胎動就已經是天下奇聞,這剛出土的漢朝女屍還在胎動就百分之百有問題。

可就在肚子被打開的時候,才發現那裏麵並不是胎兒,也不是什麽動物,裏麵竟是一個碩大的肉球。董明光大膽地用手指捅了一下,那肉球卻毫無反應。兩人將肉球小心翼翼地取出,並對其進行詳細檢測。

幾個小時後,女屍幹癟,腐朽化為灰燼,如同蒸發一般沒留下任何痕跡。

這具女屍的身份據考古學家推斷為西漢時期的貴族,由於長久不腐而備受關注,多家媒體爭相報道,甚至引起了政府的重視。經過一些考證,董明光判定屍體肚子裏麵的亙和古代關於長生不老的秘術有著極大的關係。從此以後,董明光便開始了他一生的研究課題——亙與人類長生的關係研究。

我的爸爸初長期就是在這之後,由董明光介紹加入到這個實驗計劃當中。

然而經過長時間、多方麵檢測,並未發現這個亙有什麽不同之處,整個課題完全無從下手。但是當時政府已經批下了重金作為實驗經費,迫於研究所的壓力,這個實驗短時間內是無法停止的。這一晃就是四年,在這期間,董明光和初長期都已經結婚生子,跨越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步。

而事情的轉機發生在1992年的夏天。

董明光講到這裏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

而我聽了半天,似乎並沒有捕捉到與我的現狀有任何聯係的信息,有些不耐煩。

他並沒有在意我的態度,為自己的茶杯續上水,坐在沙發上,手肘拄在膝蓋上,左手支撐下巴的同時覆蓋了臉上那塊碩大的疤痕。

“那個時候,你剛剛滿兩歲,亙研究已經擱淺很久了,它就被好好地放在了保藏櫃裏,沒有人在意那塊肉球的狀態。那天也巧了,所有能帶你的人集體有事不在,那會兒研究所沒有現在的正規,沒有那麽多規矩,經常有人帶孩子上班,所以你爸爸有時候也會把你帶到研究所。結果那天下午的時候他被領導叫去開會,所以照顧你的重任就落到了我的頭上。”

聽他說到這裏,我已經隱約有了不好的預感,整個人被不安的情緒籠罩住了,盡管那鐵麵罩有足夠透氣的空間,可我仍然覺得窒息。

“那時,雖然我也已經當爹了,但老實說我不大喜歡小孩,所以當時我就把你放在地上讓你自己玩耍。這個時候保藏櫃裏突然傳出異香,而發出味道的竟是那塊即將被人淡忘的肉疙瘩。我到現在也無法形容當時的震驚和驚喜。馬上取出亙,開始琢磨起來。結果不知道什麽時候,你悄悄走到我的實驗台,吃掉了我剛剛切下來打算作為樣品的亙。那動作太快了,我根本來不及阻止,隨後馬上給你催吐,可什麽也沒有吐出來,把你送到醫院檢查,可是胃裏並沒有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