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春風一度

春風苑是洛安城裏最為有名的風月之地,不光有三百多間廂房,園中還有亭台樓榭、湖水歌坊,極盡奢華。當然,除了堪比宮殿的裝潢,還有十二花魁、三十六星、七十二秀……總計數百人的美豔姑娘。無數男人在這裏揮金如土,尋花問柳,最後醉臥溫柔鄉。

而春風苑的主人正是夏國第一富商賈文貴。賈文貴也算是奇人,關於他的來曆眾說紛紜,流傳甚廣的說法是他天賦異稟,善於經商,由一間雜貨鋪開始起家,倒賣鐵礦、經營地產、開銀號……用了三十年的時間,他的產業遍布夏國。在“西王之亂”中,他支持朝廷,捐糧捐銀,提供武器,為平複戰亂立下汗馬功勞,被封為“安邦侯”。

現如今,天下太平,春風苑的生意更是門庭若市,如若不預定,別說十二花魁,就算是七十二秀也見不上一麵。不過,在這酒池肉林的春風苑中,卻還有兩個麵紅耳赤、左顧右盼的年輕公子。

“公……公子……”一個圓臉俊俏、身穿灰色長衫的年輕男子低著頭低聲在同伴耳邊支支吾吾地道,“齊將軍說的就是這裏?”

被稱為公子的男子身穿藍色錦緞,雍容華貴,嘴角帶笑,英俊瀟灑,一派風流模樣。

“不錯,我記得很清楚,他說過天底下最好玩的地方就是這個春風苑。”

“可……可這裏……好……好……”這時,灰衣公子看到一個大漢摟著姑娘在大庭廣眾之下親嘴,嚇得直往同伴懷裏躲。

“有什麽好怕的,少見多怪!”藍衣公子故作鎮定,目光卻也早已躲開,臉龐緋紅。

有位負責接待賓客的姑娘看見他們,立刻迎上前。這姑娘一身紅衣,麵容嬌媚。

“好俊俏的兩位公子,你們可有預定的廂房?”紅衣姑娘一邊問話,一邊摟住藍衣公子,親熱無比。藍衣公子委婉地推開紅衣姑娘,折扇輕輕一搖,從懷裏取出一錠金子,丟給了紅衣姑娘:“先帶我們四處逛逛,然後安排個最好的房間。”

紅衣姑娘看著手中的金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也算見識過不少豪客,但是出手就是一錠金子的人,生平未見,就連聽說也沒聽說過。要知道,這一錠金子在洛安可以買下一幢豪宅,就算是苑裏的十二花魁,要賺上這一錠金子恐怕也要五六年不吃不喝。而現在自己手裏就真真切切地握著一錠金子。

“嫌少?”藍衣公子看見紅衣姑娘站那兒發愣,竟然還想掏金子,不過卻被身旁的灰衣公子緊緊拉住了手。

“不敢,不敢,公子……奴家……奴家這就帶你去逛逛,公子想要什麽樣的姑娘?除了十二花魁,奴家都能幫你安排……”紅衣女孩兒把金子塞進胸口,整個人恨不得都貼住藍衣公子。藍衣公子不得不又把紅衣姑娘推開,整了整衣衫。

“隻有這些嗎?不是說春風苑是天底下最好玩兒的地方嗎?”藍衣公子露出不屑的神情。

“那是自然,隻要是男人,但凡來了,沒有想走的……”紅衣姑娘眉目傳情,這次她輕輕挽住了藍衣公子的手,“兩位公子想必是風雅之人,不入流俗,今晚碧水閣上有天下第一歌姬月蘭姑娘的表演,一定能讓兩位公子一飽眼福。”

“天下第一?好大的口氣,那倒要見識見識!”藍衣公子大笑道,一旁的灰衣公子卻是愁眉苦臉。

“兩位公子,請隨我來。”紅衣姑娘牽著藍衣公子的手在前麵帶路,此刻,無論是她的臉上,還是心裏,都是笑開了花的。

大廳內魚龍混雜,人來人往,本應沒有人注意到那兩位奇特的公子,但是那藍衣公子打賞給紅衣姑娘一錠金子的一幕卻落入了一人眼中。那男人四十來歲的樣子,形似枯槁,眼如鷹犬,雖然懷裏摟著一個美女,卻麵無笑容,隻是時不時飲上一杯酒。他懷中的女子強顏歡笑,不敢多說一句話,身體微微發抖著,似乎十分畏懼。

鷹犬男見紅衣姑娘帶著那兩位公子出了大廳,便推開懷裏的女子站起身來,悄然跟在他們的身後。

紅衣姑娘自稱叫玉兒,本也是七十二秀之一,隻因年紀過了芳華,被更年輕漂亮的姑娘頂了位置,所以就做了春風苑內的青衣。所謂青衣,就是春風苑內七十二秀之下的姑娘們的統稱,負責在堂內接待一般客人。沒想到玉兒卻因禍得福,遇見了貴客。

玉兒收了重金,倒也會辦事,為藍衣和灰衣兩位公子找了正對碧水閣的包廂,還安排下人擺上極品的茶水、糕點,忙前忙後,殷勤至極。藍衣公子又準備拿金子打賞,不過這次灰衣公子卻搶先一步掏出一塊碎銀子,丟給玉兒,打發她離開。玉兒雖然心不甘情不願,但也不能拒絕,三步一回頭地退了出去。

“公主,你知道那錠金子能買多少東西嗎?你這麽打賞下去,用不了多久咱們可就變成乞丐了。”灰衣男子確認四下無人後,這才一改常態,嬌滴滴地哭喪道。

這兩人正是從楓國都城楓葉城逃婚出來的銀鈴公主和她的貼身丫鬟彩霞,她們男扮女裝,一路暢通無阻,倒也無人追趕。兩人快馬加鞭,不出十日便到了洛安。

銀鈴從小在皇宮裏長大,哪裏知道金子的魔力,所以她聞言隻是撇嘴一笑,說道:“有什麽大不了的?我寢宮裏多……”說到這裏,銀鈴想到自己以後可能再也回不去了,不由得黯然神傷。

彩霞發現自己說錯話了,頓時也閉上了嘴。這些日子,兩人在宮外同甘共苦、相濡以沫,主仆的身份淡了許多。

沉默中,兩個人都往湖麵望去,在湖水中央有一個華麗的舞台,燈火通明。表演還未開始,但湖邊已經聚集了許多人,皆是翹首以盼,看來那天下第一歌姬果然名不虛傳。彩霞想轉移公主的注意力,於是問道:“公主殿下,您可聽說過這天下第一歌姬月蘭?”

銀鈴搖搖頭,說道:“我在深宮之中,與你一樣,別說這洛安,就算是楓葉城中的事情怕也知道得不多。”

“這些人多半誇大其詞,那月蘭難道還比得上紫容姐姐?”彩霞說到這裏冷哼了一聲。

銀鈴想起紫容,臉上泛起微笑,她還記得紫容的歌聲和曼妙的舞姿,就算是父君也為紫容傾倒,讚歎她的技藝。

就在兩人閑聊之時,對岸“砰”的一聲響,一束煙花衝天而起,在天空中爆炸,開出無數美麗的紅色花朵。舞台之上,樂聲響起,曲聲悠揚動聽,似水如歌。湖岸兩邊,無數點著燈的水蓮湧向湖中央的舞台,它們仿佛有生命一般,分分合合,隨水流動,組成各種圖案,精妙絕倫。當所有水蓮在舞台前圍成一個圓心的時候,在圓心中心的水開始不斷湧出,而此時樂曲也由舒緩變得急促。

一個身姿曼妙的女子從湖中漸漸升起,好像出水芙蓉,她身上衣衫濕透,襯出勾魂攝魄的身形,美豔得不可方物。待女子完全升出水麵,她的腳下踏著一塊方形的石柱,想來是某種設計精巧的機關。

“風蕭蕭,夜水寒……”女子開口清唱,聲音空靈透徹,直擊人心。四周原本嘈雜的人群頓時安靜下來,有的人甚至屏住了呼吸。就連銀鈴和彩霞也不由得渾身一顫,人間竟然有如此天籟之音。紫容的歌聲雖美,但隻能愉悅人心,可這月蘭的歌聲卻能穿透人心。

月蘭騰空而起,仿佛那天宮仙子落入人間,在舞台上輕歌曼舞,聲色俱佳,如夢似幻。

一曲歌畢,月蘭又好似水中的精靈,遁入湖中,不見了蹤影,隻留下餘音繞梁和呆若木雞的觀眾。一陣沉寂之後,眾人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樂師們再次奏響樂曲,這次的曲子十分豔俗,卻適合飲酒作樂,整個春風苑又恢複了一派鶯歌燕舞的氛圍。

銀鈴和彩霞坐在包廂內,望著一池湖水,怔怔發呆。

“齊將軍倒是說得不錯,這地方果然有些趣味。”銀鈴半晌後終於回過神兒來,拍手說道。

“那個齊將軍,簡直玩世不恭……”彩霞本就聰慧,此時已然完全明白春風苑究竟是什麽地方了。

“我看你對那齊將軍挺有興趣,日後本公主為你賜婚。”

“公主,不要……”

兩個人嘻嘻哈哈地在包廂裏打鬧,卻全然不知她們的一舉一動已全在鷹犬男的監視之下。

那鷹犬男聽到她們的對話後,臉上表情也是千變萬化,心中更是激動不已,仿佛撿到了天大的寶貝。不過正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在鷹犬男所待的地方對麵的頂樓包廂裏,也有兩個人正監視著他。

“五行教的老鬼不是應該去找線人接頭嗎?怎麽突然對兩個俊俏公子感興趣了?莫非他好那口?”說話的正是林晨,他與洪飛羽此番來春風苑正是跟蹤五行教的堂主魔衍。

“什麽俊俏公子,虧你還自稱高手中的高手,那兩人分明就是年輕女子。”洪飛羽笑著飲了一杯酒。

“女人?隔這麽遠,你也看得清楚?”林晨皺皺眉頭,將信將疑。

“你啊,就是入世太淺,不如今晚就留在這兒過夜吧。”

“呸!聖人有雲非禮莫言,虧你還是讀書人……”林晨漲紅了臉。

“好了,好了,不與你說笑了,看來今晚計劃有變,我們也要見機行事。”

“五行教多行不義,你那位韋大人怎麽想到要為民除害了?”林晨對於洪飛羽和韋不群的合作一直都頗有微詞。

“那倒不是,隻是他懷疑大學士蘇遲和五行教暗中勾結,如果能拿到證據,那麽無疑是打擊對方的最好手段。”洪飛羽站起來,甩開手中的折扇道,“他也並非完全信任我,所以真要合作,需要拿點兒東西出來表明我們的誠意。”

林晨搖搖頭,歎道:“朝廷上下,烏煙瘴氣,真沒一個好東西。”

“小孩子做事才分好壞,我們大人做事卻要權衡輕重。”洪飛羽教訓道。

林晨冷哼一聲,卻也並未駁斥。

銀鈴和彩霞吃了水酒和糕點,也是讚不絕口,她們在楓國宮廷裏也未曾吃過如此美味佳肴。酒足飯飽之後,兩個人心滿意足,帶著微微醉意,準備返回居所。玉兒多番挽留,恨不得她們能多住幾日,那時說不定自己還能再多得一錠賞金。銀鈴和彩霞如今都知道這春風苑的“好處”,她們玩鬧一下還行,卻萬萬不敢留下過夜的。彩霞又賞了幾塊碎銀子,這才打發走玉兒,兩個人出了春風苑,沿著石板路往客棧走去。

此時夜色已濃,離開春風苑後,路上再也看不見什麽人影,寒風陣陣,倒是吹醒了她們的幾分酒意。兩人轉入一條巷子,穿出巷子,盡頭便是那家客棧,她們現在已能看到客棧高掛的紅色燈籠。

“公主,這裏陰森森的,我們走大路吧。”彩霞摟住銀鈴的胳膊有些害怕地說道。

“膽小鬼,就數裏路而已,怕什麽,有我保護你!”楓國尚武,銀鈴自幼便師從名家,學了一身好武藝,所以她倒也是有資格說這番話的。

兩人走到小巷中間,卻忽然發現有點兒不對勁兒,本來直直的一條路,忽然有了岔路,更離奇的是原本可以看到的客棧竟然消失不見了,遠處一片霧茫茫。銀鈴抽出腰間的佩刀,這把金蟬刀是她的父君送給她的,刀隻有半個手臂大小,刀身薄如蟬翼,卻能削鐵如泥,配合她所學的刀法,如虎添翼。當年楓國武神—— 大將軍齊步天也曾對她說過,除非她遇到絕頂高手,否則以此刀使出寒雪刀法,當可自保。

“公……公主,人影都沒見一個,你何以拔刀?”

“站在我身後,這是五行幻陣。”銀鈴臉色發白,她曾經聽師父提過,除了術士們使用的界陣,還有所謂的巫人。他們與術士不同,遊離於朝廷監管之外,使用各種邪術害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術士和巫人的區別,簡而言之,術士是受朝廷認可,為朝廷效力,而巫人則是非法的存在。

自古以來,無論是夏國還是楓國,對於巫人都是趕盡殺絕,毫不留情。然而夏國近幾年來國力衰弱,政局動**,巫人大量出現,甚至有了像五行教這樣成規模的組織。

“竟然能看出這是五行幻陣,女娃兒不簡單。放下武器,束手就擒,隻要聽話,老夫絕不為難你們。”一個**邪的聲音傳來,高亢刺耳。

銀鈴和彩霞環顧四周,卻看不到說話的人在哪裏。

“什麽人?裝神弄鬼!有種出來!”銀鈴手握金蟬刀喝道。

四麵八方傳來放肆的笑聲,卻不見人影。銀鈴把心一橫,拉著彩霞想從原路返回,可沒跑兩步,卻發現來路也消失不見了。在她們四周突然出現了許多青麵獠牙的惡鬼,向她們撲了過來。彩霞嚇得失聲大叫,銀鈴則揮刀劈向惡鬼,可刀仿佛劈在空氣上,鬼影一觸即散。

“幻象!”銀鈴此時也方寸大亂,她從未有過臨敵經驗,更別說對付巫人了。就在此時,一雙形似枯槁的手從銀鈴身後出現,瞬間扣住了她的手腕。銀鈴隻覺手腕一麻,劇痛襲來,手中的金蟬刀頓時掉落在地。一陣狂笑傳來,那雙枯手又分別抓住銀鈴和彩霞的脖頸,兩人隻感渾身僵硬,動彈不得。

銀鈴和彩霞驚慌失措,沒想到會突遭此劫,就在她們萬念俱灰之時,一聲清嘯傳來。她們身後的手忽然一鬆,兩人重獲自由,四周幻象散開,一位翩翩公子站在一旁,正微笑地看著她們。銀鈴二話不說,一腳踢向這位公子。那公子慌亂中急忙後避,卻沒有銀鈴動作快,眼見就要被踢中,這時卻忽然又閃出一人,擋住了銀鈴的腳。

“你這丫頭,怎麽如此不知好歹!”來人正是林晨,如果不是他及時出現,銀鈴這一腳怕是會要了洪飛羽的性命。

銀鈴聞言一愣,正想質問,那陰陽怪氣的聲音再次出現,一個容貌凶惡、鷹眼長眉的枯瘦老者出現在他們的眼前。

“你們是什麽人?竟能破我的陣!”老者正是五行教的堂主魔衍,他惱羞成怒,沒想到半路殺出兩個人,壞了他的好事。

洪飛羽整了整衣衫,先對銀鈴和彩霞微微一拱手,然後才轉過身來對魔衍說道:“在下想請魔堂主去個地方。”

“哪裏?”魔衍一邊問,一邊慢慢向前走。

“相府。”洪飛羽施禮道。

“找死!”魔衍突然發難,整個身體宛如流星,直朝洪飛羽襲擊而去。洪飛羽麵不改色,心不跳,因為有林晨在他身邊。果然,林晨拔劍而出,擋住了半空中的魔衍。

銀鈴也是學武之人,但是看見那老者和這年輕人的身手,不由得額頭冒汗,自己與他們實在相差太遠,難道這就是齊將軍所說的絕頂高手嗎?

所謂高手,一個字:快!魔衍和林晨鬥在一起,旁人隻看得見他們模糊的影子,分分合合,煞是好看,但其中凶險隻有場中之人知曉,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憂。

“兩位姑娘請稍候片刻,舍弟擒下此人,兩位姑娘再行回去。”洪飛羽麵帶微笑,信心十足地道。

“剛才多有得罪,還請兄台見諒。”銀鈴知道自己的女兒身已經暴露,便也不多解釋。

“一場誤會,言重了。”洪飛羽見這兩個女子毫無忸怩之態,性格豪爽,倒像是江湖中人。

此時場中激鬥正酣,魔衍發出一聲怒吼,氣勁暴漲,四周激起一陣風浪。

銀鈴雖有許多問題想問,但這時也被打鬥吸引,三人又把目光投向場中。

林晨遵照洪飛羽的囑托,不敢使出本門絕學,隻能用普通劍招應對。魔衍越戰越心驚,對方年紀輕輕,劍招又不過是些莊稼把式,但是每招速度皆快若閃電,攻己必救,任由自己使出渾身解數,也難近他分毫。

“子晨,莫隻顧好玩兒,快些拿人。”洪飛羽在一旁催促道。

高手對決,在於心誌,魔衍如果穩紮穩打,林晨不用本門武學,一時半會兒也拿不住他。可他聽到洪飛羽的話後,不禁怒火攻心,一味猛攻猛打,反而露了破綻。對林晨這樣的高手來說,豈會放過這稍縱即逝的機會。他佯裝退避,待到魔衍近身之時,突然發難,劍走偏鋒,刺向魔衍心窩。魔衍慌忙閃避,但林晨這一劍不過是虛招,他棄劍側身,左手製住了魔衍的穴位。整個過程一氣嗬成,待到洪飛羽他們看清的時候,隻見林晨撿起地上的劍,瀟灑走來,而那魔衍卻定在地上,一動不動。

“子晨兄,近來身手可是退步了,請個人,劍都脫手了。”洪飛羽晃著折扇打趣地說道。

“如果讓我用……”林晨想起還有外人在,就把後麵的話硬生生地吞了回去,“這叫智取。”

“孺子可教。”洪飛羽笑道。

“多謝二位出手相救,不知兩位英雄如何稱呼?”銀鈴此時方回過神兒來,上前拱手致謝。

“救你的是我,和他有什麽關係?”林晨一本正經地問道。

“這……”銀鈴搞不清楚他們之間到底是什麽關係,聞言一時語塞。

“姑娘,別介意,他就喜歡說笑,在下洪飛羽,這是舍弟林晨。”

“今日能結識兩位少俠,實在榮幸,改日一定登門致謝。”銀鈴本還想多說幾句,一旁的彩霞卻悄悄拉了拉她的手,低聲道:“姐姐,我看兩位公子還有事忙,我們先回去吧?”

銀鈴看看彩霞,又掃了一眼被點住穴位的恐怖怪人,點了點頭。

“姑娘,請回吧,時候不早了,夜路崎嶇,多加小心。”洪飛羽見對方既然女扮男裝,必定有所隱情,所以並不多問,隻是一語雙關,提醒她們多加小心。

“多謝兩位少俠,我們先行告辭。”銀鈴雖然任性,但也明白自己一旦暴露身份,那將會引起軒然大波。今晚發生的事情太過突然,對方身份未明的前提下,還是謹慎為妙。

洪飛羽和林晨目送她們離開後,這才又把注意力重新轉向五行教的堂主魔衍。

“迫不得已,如今算是打草驚蛇了。”洪飛羽的計劃本非如此,但為了救人,也隻能貿然出手。

魔衍看著洪飛羽和林晨,額頭冒出冷汗,他沒想到這兩個年輕人不但能破除他的巫術,武功也高深莫測,今日算是栽了。

“莫非你真打算送他去相府?”林晨問道。

洪飛羽點點頭道:“雖然和計劃有所偏差,但也算一份大禮了。”

魔衍不能動,又無法言語,但是當他聽到這兩個年輕人說要送自己去相府,想到韋不群的霹靂手段,他頓時嚇得魂飛魄散,一時氣急,竟然一下就暈了過去。

天數曆一一八一年十一月一日,秋試放榜日,整個洛安城熱鬧非凡。而此時城中最受關注的地方在青雲道,此道連接皇城的北門,迎接狀元郎的隊伍正是從這裏出發。青雲道兩旁早已聚集了許多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想一睹狀元郎的風采。負責迎接狀元榜的官員帶著護衛、樂師、禮車……一行數十人,浩浩****往狀元郎的住處行去。

洪飛羽換上了紅綢長衣,戴了禮花,如果不是頭頂上的狀元帽,看起來倒像是個新郎官。在他四周圍滿了人,有看熱鬧的、巴結討好的、傾慕的,還有嫉妒的……唯有一個人靠在一邊的房梁上冷眼旁觀,他就是林晨。不過他的目光卻絲毫沒離開過洪飛羽,因為他必須保障這個狀元郎的安全,這是他必須承擔的職責,又或許是宿命?

林晨還記得第一次見到洪飛羽時,自己八歲,洪飛羽也才十一歲。讓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個比他不過大三歲的孩子竟然能和師父坐在一起對弈,而自己卻隻能在一旁奉茶。他當時的心情除了詫異,就是嫉妒不平。師父不在的時候,他借機試探對方的身手,可這個洪飛羽不止不會武功,簡直就是手無縛雞之力。

師父回來,發現洪飛羽受了傷,問道:“飛羽,你這是怎麽了?”

“爬山摔了一跤。”洪飛羽笑著一帶而過。

林晨在一旁羞紅了臉。

那時八歲的他實在忍不住,找到機會,終於試探著問師父:“師父,你怎麽不教飛羽點兒功夫,也好讓他防身?”

師父聞言大笑道:“他自有自己的師父,他師父的武功可厲害得很,何苦我來教。”

“他師父的武功肯定沒您高啊!”林晨抱住師父的腿,拍馬屁道。

師父摸著林晨的頭,然後刮了刮他的鼻子,歎口氣說道:“武道有盡,天道無窮……飛羽身有重疾,非學武之才,卻適合參悟天道。”

“天道?什麽是天道?”林晨一臉茫然。

“這個……為師怕是也答不出來。”師父擺擺手,又笑了。

林晨如今看著意氣風發的洪飛羽,頂戴花翎,騎著駿馬,四周是歡呼的人群和羨慕的目光。不過此時隻有他最清楚洪飛羽內心的煎熬和急迫,他是力挽狂瀾,還是會被這巨大的旋渦撕成碎片?他們對此都沒有答案,因為一切才剛剛開始。

在路旁圍觀狀元郎的人群中,銀鈴和彩霞也混跡其中。

“那人竟然考中了狀元。”彩霞踮著腳看著馬上的洪飛羽道。

“中狀元一點兒都不稀奇,稀奇的是他竟然會來考科舉。”銀鈴抱著手,一副難以理解的樣子。

“這話從何說起?”彩霞一頭霧水。

“洪飛羽,洪飛羽,難道你一點兒印象都沒有了嗎?”

彩霞搖搖頭。

“你不是最喜歡讀《草堂集》……”

“風羽先生!”彩霞失聲叫道,“洪飛羽莫非就是風羽先生?”

“這城中大街小巷、老弱婦孺都在談論風羽先生參加科舉的事情,不是他還會有誰?”

“原來……原來他就是風羽先生……”彩霞羞紅了臉。

“瞧你這丫頭,思春了?本宮將你賜婚於他,可好?”銀鈴伸出手抬起彩霞紅撲撲的臉蛋道。

兩個人頓時笑作一團。楓國人熱情奔放,不拘於禮法,對於**之事倒是頗為大膽直白。

“兩位當真是大膽得很啊!”就在兩人打鬧之時,背後突然有人在她們耳邊輕聲說道。兩人聞言回頭,來者不是別人,正是林晨。

“林公子……”銀鈴剛想說話,卻被林晨打斷了:“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兩位隨我來。”林晨環顧四周,神情嚴肅。

銀鈴和彩霞相視了一眼,有些猶疑,但想起對方曾對她們有救命之恩,也就不再推辭,跟著林晨走出了人群。林晨帶著她們來到一處僻靜的小院,這也是他和洪飛羽目前的住處。院子雖然小,卻也費了一番心思布置,素雅整潔,令人舒服。林晨把她們帶到書房裏,關上了門。

“你就是銀鈴公主?”林晨看著銀鈴,開口問道。

銀鈴聞言,不由得心中一驚,但她故作輕鬆地否認道:“什麽公主?莫名其妙!”

“那晚襲擊你們的人,還記得嗎?”

“自然記得。”

“那你知道他為什麽襲擊你們嗎?”

“不知道。”

“他說你是楓國的銀鈴公主……”林晨直視著銀鈴說道。

“哪有我這樣落魄的公主?”銀鈴笑了起來,隻是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笑容有多僵硬。

“你這人,我還以為有什麽大事呢,帶我們來這裏說些瘋瘋癲癲的話,無聊!”彩霞這時拉住銀鈴的手,“姐姐,我們別理他,走吧。”

“悉聽尊便,相府的人已經盯上你們了,無論真假,他們一定會想盡辦法把你們抓去。剛才如果不是我出手放倒他們,你們早已是相府的座上賓了。”林晨坐下來,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銀鈴和彩霞的腳步不由得一頓。

“如果不是飛羽交代我,我才懶得理你們的事情。”

“洪飛羽是不是就是風羽先生?”銀鈴轉過身來問道。

“不錯。”

“久聞風羽先生的大名,既然是他邀請我們,那就恭敬不如從命,我們在此等他回來。”銀鈴拉住彩霞坐下。

“到你府上,怎麽連杯茶都沒有,這算待客之道嗎?”彩霞問道。

“小爺不伺候人,要吃要喝自己動手。”林晨一抬手,指著一旁的方桌說道。

她們這才看到偏廳的方桌上擺著精致的炭爐、茶具和糕點。

“彩霞,你去泡杯茶給林公子喝吧。”銀鈴說完,卻把目光投向屋外。此時已是深秋,枯黃的梧桐葉隨著寒風飄落滿園,說不出的蕭索與美麗。

按照夏國祖製,皇上需在太極殿召見科舉前三甲,也就是狀元、榜眼和探花,然後授予官職,以示嘉獎。因“西王之亂”,科舉考試已在夏國停辦近十年,所以此次重開科舉受到了朝野上下的高度關注。新皇李昊煜尤為看重此次科舉,對於久負盛名的風羽先生高中狀元也是甚感興趣。

太極殿上,李昊煜端坐於龍椅之上。龍椅後有一道黑色簾幕,太後呂淑怡坐在後麵,垂簾聽政。按照夏國律法,皇帝十六歲方能親政,所以當今夏國朝政由呂太後以及四位輔政大臣把持,而夏慶宗李浩存冊封的四位輔政大臣是丞相韋不群、太尉呂素、大祭師彌矢亞和大學士蘇遲。這四位輔政大臣分坐左右,其他群臣則按文左武右和官職高低立於兩旁。

“宣。”李昊煜抬手,輕聲說道。在他身旁的小太監聞言,聲音高亢地喊道:“宣,狀元郎洪飛羽、榜眼穆旭、探花呂千澤進殿麵聖!”

不光群臣好奇,甚至太後也不由得將簾子拉開一道縫隙,望著昂首闊步走上殿來的狀元郎。

洪飛羽、穆旭和呂千澤三人登上大殿,跪拜在地,齊聲高呼:“皇上萬歲萬萬歲,太後千歲千千歲。”

“免禮,三位愛卿起來說話。”李昊煜年紀雖然不大,但言語沉穩,頗有王者之風。

“謝皇上。”三人異口同聲道。

群臣看到他們三人,不由得一陣竊竊私語。洪飛羽久負盛名,朝中好些高官都曾見過他,但一直拒絕出仕的他忽然參加科舉,確實令人費解。至於那穆旭和呂千澤,一個是韋不群的侄兒,一個是當今太後的侄兒,分列榜眼和探花倒也並不讓人意外。唯一讓人有些意外的是韋不群竟然會讓洪飛羽當了狀元。

“洪愛卿,你且上前幾步。”李昊煜頗有興致道。

洪飛羽聞言走上前,在台階前停下,他微微抬頭看著龍椅上年少的李昊煜,心裏不由得一陣歎息。如今這夏國的年輕皇帝,上有太後壓著,四周權臣環繞,外有強敵虎視眈眈,真是做得不容易。

“洪愛卿,先皇在世之時曾在朕麵前提過你,說你是當世奇才……”李昊煜話未說完,簾幕之後就傳來幾聲輕咳。一個太監拿著一張折紙從簾幕後走出來,恭恭敬敬地呈給李昊煜。

李昊煜看過折紙,眉頭微微一皺,語氣變得低沉,又說道:“洪愛卿高中狀元,實至名歸,也是社稷之福,望日後能為朕分憂。”

“臣惶恐,必竭盡全力,以報皇恩。”洪飛羽拱手說道。

李昊煜聞言笑著點點頭,對於洪飛羽的回答十分滿意,接著又說道:“眾位卿家,關於三位賢才的去處,你們可有計議?”

大學士蘇遲站了起來,先向皇上一拜,而後開口說道:“啟稟皇上,按例,新科之人需往書林院修習兩年,方可安排實職。”

“蘇學士說得……”

“臣以為不然!”韋不群打斷了李昊煜的話,站起來說道。

“韋卿家有什麽看法?”

“老臣以為如今天下初定,朝廷正是用人之際,不可遵循舊製,理應人盡其才!”

“韋丞相,若是不加以磨礪,又何以知其才,不知其才,談何人盡其才?”蘇遲據理力爭。

“磨礪?到書院去整理廢書?算是哪門子磨礪?”韋不群冷笑道。

“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丞相……”

“眾位卿家。”簾幕後的太後忽然發聲,打斷了韋不群和蘇遲的爭執,“以哀家所見,兩位大人說得都有道理。一來祖宗之法不可妄改,二來如今卻也正是用人之際,皇上,不如各安排他們一個差事,且看他們是否可堪大用。”

“母後說的極是,朕也有此意。”李昊煜又看了一眼手中的折紙,心中雖然不悅,卻也不敢違逆呂太後的旨意,“呂愛卿聽旨。”

“臣在。”呂千澤立刻跪倒在地。

“東南防軍近日缺糧,朕封你為督糧官,籌三萬擔糧草運至東南防軍營地,不得有誤!”

“臣領旨。”呂千澤喜形於色,這可是十足的美差,他已經開始盤算能從中拿到多少好處了。

“穆愛卿聽旨。”李昊煜猶如背書般又說道。

“臣在。”穆旭也跪拜在地。

“宮中大殿年久失修,朕命你為修築官,撥紋銀一萬七千兩,修葺宮殿……”李昊煜念到這裏,身體微微一顫。

穆旭倒是淡定,仿佛早就知曉,語氣平靜地謝了恩。

李昊煜讓太監端上一杯茶,喝了口茶,把手中的折紙揉成一團,這才看著洪飛羽繼續說道:“洪愛卿聽旨。”

洪飛羽跪下聽旨。

“楓國公主七日後抵達岩石城,朕封你為禮官前往接駕,茲事體大,不得有誤!”李昊煜一口氣說完後,把群臣和簾後的太後都嚇了一跳。太後連“咳”幾聲,李昊煜卻沒有理會。

洪飛羽也一時愣住,忘了領旨謝恩。

此時,韋不群上前一步,急道:“皇上,新科狀元洪飛羽資曆尚淺,由他擔任禮官恐怕不妥。”

“有何不妥?洪愛卿素有美名,又是我夏國狀元,才學無人出其左右,由他做禮官正可揚我國威。”李昊煜說到這裏,又微微一頓,“不過他的官確實小了一些,這樣,朕再賜你‘禦前師京’之名,戴三品花翎。”

整個朝堂頓時鴉雀無聲,要知道所謂“禦前師京”並非實職,可那意思卻等同於皇帝老師,無須通傳可隨意進出內宮,參見皇上。韋不群也愣住了,他出言阻止,本意是想幫洪飛羽,設法讓他去泉州,但沒想到皇上一反常態,擅作主張,竟派洪飛羽去迎接楓國公主。不過此事對於洪飛羽也並非壞事,自己如果繼續反對,反而不妥。

“皇上顧慮周全,臣多慮了。”韋不群退了下去。太後也沒再出聲—— 她不能太駁了皇上的麵子。最奇怪的是大學士蘇遲也沒站出來反對,他反而露出讓人難以琢磨的冷笑。大祭師彌矢亞從頭到尾一言不發,仿佛石像一般。其他臣子更是噤若寒蟬,察言觀色,不敢貿然出頭。

“臣領旨,謝恩。”洪飛羽已知皇命不可違,便叩拜領旨。他深知今天之後,自己怕是要成為眾矢之的了。皇上對自己越是恩寵,自己日後的處境就會越發艱難。古往今來,無數血的教訓都在證明一個道理: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不過此時最令洪飛羽憂心的卻是另外一件事,就是那兩位女扮男裝的主,如果五行教的堂主魔衍所說是真,那麽這次接親的任務怕是相當棘手了。

大半天的喧鬧,讓洪飛羽有些疲憊,他推托了各種應酬,匆忙趕回府邸。他一進門就看見林晨、銀鈴和彩霞正圍著木桌品茶,三個人好像十分熟絡,有說有笑,氛圍融洽。

“狀元郎回來了!”林晨晃悠著茶杯,笑嘻嘻地看著進來的洪飛羽說道。

“好香的茶。”洪飛羽不理林晨的調侃,徑自走到桌前,順手拿起一個空茶杯,倒了一杯剛泡好的茶。

“茶是我們的茶,水是這裏的水,泡出的味道卻截然不同。”洪飛羽將杯中的茶一飲而盡,“禪茶之道,名不虛傳!”

彩霞聞言,莞爾一笑,伸出大拇指:“狀元郎就是狀元郎,見識不凡!”

“想來茶是這位姑娘泡的了,見笑,還未請教兩位姑娘芳名?”

“這個說她叫彩霞,那個叫香兒。”林晨插嘴道。

“香兒姑娘、彩霞姑娘,林晨應該跟你們說過了,上次襲擊你們的是五行教的堂主魔衍,他在丞相那裏一口咬定香兒姑娘你是公主。”洪飛羽語氣平淡,看著銀鈴慢慢說道。

“那一定是有什麽誤會。”銀鈴還是一副打死也不承認的樣子。

洪飛羽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一隻手慢慢地轉動著空茶杯,陷入了沉思。

“或許是誤會,但是我們相信沒用,如今消息已經傳出,不僅僅是丞相、五行教,還有各方勢力都在找你們,天下雖大,恐怕難有你們的容身之處。”良久後,洪飛羽終於開口說道。

銀鈴和彩霞雖然沒經曆過什麽曆練,但也知道如果她們的身份真的暴露於世,必然會引起軒然大波,心裏也不由得有些慌張起來。

“飛羽先生名聞天下,又是當朝狀元郎,我們豈敢不信?”銀鈴立刻說道。

“在下略懂一些易容術,兩位姑娘要是不嫌棄,我可幫你們喬裝打扮一番,然後你們暫時留在我府中,等到風頭過去,再走不遲。”

銀鈴和彩霞彼此對視了一眼,她們心裏的想法是一樣的,對於洪飛羽和林晨雖然並沒有完全信任,卻也並不討厭他們,現在她們也沒什麽地方可以去,不如留下來看看。

“多謝公子,那我們二人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銀鈴笑嘻嘻地說道。

洪飛羽既得她們首肯,便不再拖延,立刻讓林晨拿來工具,施展易容奇術。關於這易容之術,當今天下,他稱第二,則沒有人敢稱第一。銀鈴和彩霞也沒有想到洪飛羽所說的“喬裝打扮”簡直就是改頭換麵,當她們看到銅鏡裏完全陌生的麵容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洪飛羽並沒有讓她們女扮男裝,雖然她們還是女人,但都變成了中年婦女,換上粗麻布衣後更顯相貌平平,與一般府邸裏的下人毫無區別。

“這人皮麵具乃特製而成,薄如蠶絲,通風透氣,也不怕用水洗,隻是要委屈兩位姑娘暫時住在下人的房間裏了。”

“真是太神奇了。”銀鈴一邊說,一邊用手捏著自己的臉蛋,完全感覺不到這是一張假臉。彩霞更是誇張,還使勁兒搓了搓臉頰,假臉皮上也立刻泛起紅暈,惟妙惟肖。

“林晨,你去雇幾個下人,這幾日怕是有不少人會登門拜訪,我們這府邸也要有些樣子。”洪飛羽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林晨。

林晨早已有所安排,他找來的人都是師門精英,要麽武藝高強,要麽學識淵博,要麽有奇技特長……都是他值得信賴的死士心腹。

“師父,無相門的血海深仇,我一定會讓他們十倍償還。”林晨走出房門,在心裏默默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