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和親之約

夏國都城洛安,地處東南腹地,氣候宜人,道路四通八達,東北和東南方向約兩百餘裏處,各有坊州、泉州兩個海港,使得洛安不僅成為夏國的政治中心,還是經濟和文化的中心。

整個洛安分為外城、內城和皇城三部分,外城居住的大多是平民,內城則多是官宦和商賈巨富,皇城則在內城的中心,由大大小小近百座宮殿組成,氣勢恢宏,精美絕倫。

洛安城有十二座城門和八條主要街道,最長的街道長五千餘丈。城內的宮殿、貴族宅院、官署和宗廟等建築約占全城麵積的三分之二。宮殿集中在城市的中部和南部,有太央宮、紫央宮、桂宮、北宮和明光宮等。其中太央宮是皇帝居住和處理朝政的地方,是夏國曆史上最有名的宮殿之一。居民區則分布在外城,劃分為一百六十九個“閭裏”。市場在城市的西北角,被稱為“洛安九市”。在城外還有麵積廣闊的皇家林苑,苑內有天池、玉章宮等奢華建築。

民間有詩讚曰:“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

洛安之繁華,在整個雲州大陸都可謂無出其右者。

夏國建國至今已有六百一十五年,自開國皇帝夏高宗李成淵起,至如今之新皇李昊煜,共計二十一位皇帝。

如今的洛安依舊繁華,但相較鼎盛時期,已大大不如。全因十年前,也就是天數曆一一七一年,夏慶宗李浩存在位之時,夏國西王叛亂,舉國上下一時間戰火綿延,生靈塗炭。“西王之亂”曆時八年才被平定,夏國也因此由盛轉衰,都城洛安自然也難以幸免。

而“西王之亂”帶來的負麵效應還遠不止於此,當年夏國為平定叛亂,不得不向楓國求援,由此簽訂“和親之約”—— 約定此後夏國皇帝必須娶一位楓國公主為妻,並立為皇後。

天數曆一一八一年,年僅十四歲的夏國新皇李昊煜登基,楓國便遣使者至洛安,要求夏國履行“和親之約”。

皇城深處,養心殿內,燭光明亮,薰爐之上煙氣繚繞。太後呂淑怡端坐於堂上正中位置,新皇李昊煜坐於右側,堂下則站著四位重臣。

“四位卿家,對和親一事有何看法?”太後語速緩慢,神態略顯疲勞。

四位重臣的地位,以丞相韋不群為最高,太尉呂素次之,大祭師彌矢亞再次之,大學士蘇遲居末。所以,眾人的目光自然都投向了丞相韋不群。韋不群乃三朝元老,韋家也是夏國四大家族之首,韋不群十九歲時便官居三品,如今更是官拜丞相,可謂是權傾朝野。

“恕老臣直言,楓國狼子野心,如按‘和親之約’立楓國公主為後,恐後患無窮。”韋不群拱手而言。

“哀家也是這般想法,且皇上年紀尚輕,不急立後。隻是……”太後欲言又止。

“隻是楓國如今兵強馬壯,如果毀約,一場戰事恐怕不能避免。”大學士蘇遲上前一步,接著太後的話說道。

“楓國若敢來犯,末將願領兵出征,定叫他們有來無回。”太尉呂素身著青蟒出海袍,手持九節白玉杖,威風凜凜地說道。

蘇遲對呂素的話不屑一顧,如今夏國積弱,多年內戰以致損兵折將,國庫空虛,沒有十幾年的休養生息,絕難以與楓國一爭高下。不過呂素乃是當今太後的親弟弟,又掌管軍權,所以這些話他卻不能直說。

“呂將軍固然神勇,但戰事一開,生靈塗炭,黎民遭殃,還望太後三思。”蘇遲唯有委婉地勸誡道。

呂素微微點頭,心中對大學士的這番話比較滿意,他也並非真想開戰,隻是想在太後麵前表忠勇而已。畢竟誰也不願意放著高床軟枕、紅顏美酒不享受,而去幹那隨時掉腦袋的事情。

“在老臣看來,和不和親並非大事,關鍵在於立後,如果皇上立了楓國公主為後,那等於是讓楓國不費一兵一卒就得了夏國半壁江山,這還不談日後皇後誕下子嗣是否為儲。所以,為今之計,太後可先應承和親一事,至於立後則要拖上一拖。”韋不群此時老奸巨猾地說道。

“臣附議。”蘇遲雖不恥韋不群在朝中專橫跋扈之行,但也不得不佩服他老謀深算,一句話便切中要害。古來兩國聯姻本屬常見,但“和親之約”不尋常的地方就在於必須要立楓國公主為後。而皇後乃一國之母,恩澤天下,其子嗣按例要立為太子繼承大統。屆時楓國公主如有二心,手握宮廷大權,又有強國支持,翻雲覆雨又有何難?另一方麵,夏國從皇室到平民都認為本國乃是雲州正統,天朝上國,禮儀之邦,如果讓外邦蠻夷做了皇後,定會認為是奇恥大辱,難免造成動亂。

“大祭師,可有卦象?”太後卻還有顧慮,拖得了一時,難道還能拖得了一世?按規矩,大婚之後便是立後大典,如果遲遲不舉行,難保楓國不會起疑心,到時候恐怕還是會兵戎相見。

大祭師彌矢亞一頭銀發,身形消瘦,一直沉默不語,忽聞太後詢問,便微微躬身,拱手答道:“乾七坤二,吉。”

太後聞言,心中稍安,便又低頭問皇上:“皇兒可有想法?”

李昊煜恭敬地回道:“一切但憑母後做主。”

由皇宮正門出去,向西行百丈,有一座滄浪園,正是當朝丞相韋不群的府邸。此園占地近百畝,分為東園、中園、西園三部分。

東園中山池相間,點綴有留香館、白雪堂等建築,其中主體建築“拙政廳”是韋不群宴請賓客的場所,廳內陳設考究,奇珍異寶無數。園中的“與誰同坐軒”是以金石玉器打造的扇亭,扇麵兩側實牆上開著兩個扇形空窗,一個對著“倒影樓”,另一個對著“拙政廳”,實乃精巧絕倫。

中園則是滄浪園的精華部分,其總體布局以水池為中心,亭台樓閣皆依水而建。遠香堂位於水池南岸,隔池與主景東西兩山島相望。山島上各建一亭,西為雪雲亭,東為待雨亭,四季景色因時而變。

西園更是水麵迂回,布局緊湊,依山傍水建以軒榭廊舫。

滄浪園的奢華精巧,實與皇宮有過之而無不及,有些地方甚至更為奢華。民間甚至有歌謠:“九天宮闕金如山,不及滄浪一塊磚。”

到了子時,滄浪園萬籟無聲,猶如沉睡的美人。然而在西園的一間廂房裏,韋不群卻還沒有睡下,他坐在太師椅上,心不在焉地看著手中的《洛安文集》,不時抬起頭看看窗外,仿佛在等著什麽人。

一本文集都翻到了末頁,他要等的人卻始終沒來。韋不群不免開始有些焦急,正準備喚下人去看看,卻忽來一陣急風,吹滅了房內的蠟燭。韋不群丟下書,站了起來。黑暗中,一個模糊的人影出現在門前。

“大人,人已找到,我本已安排手下想活捉他,卻失手讓他跑了。”說話的竟然是一個女子,聲音冷如冰霜。

韋不群應了一聲,毫無責怪之意,隻是淡淡地說道:“雪鷹衛果然有些能耐,一般的術士想要抓他並不容易。”

“大人放心,我已在神龍山穀布下陷阱,十天後定讓他屍骨無存。”女子的口氣中難掩一絲怒氣。

韋不群卻沒說話,陰暗中露出一個不知底細的笑容。

“不用了,我並非要你取他性命,你且設法接近他,取得他的信任之後才好套話。我倒是很好奇,我們的小皇帝派他去做什麽?”

女子心中一驚,但還是低頭應下。

“若馨這就去辦。”

韋不群揮揮手,隻聞風過,房內蠟燭竟又燃起,卻不見了女子的蹤影。他重新坐下,厚實卻蒼老的手敲打著身下的香檀木太師椅。

“王侯將相,能者居之……”他仿佛已經坐上了金鑾殿上的那把龍椅。

“清河流不盡,宮闈怨何深。日暮秋煙起,蕭蕭楓樹林。”

相傳昔日夏國詩人戴倫初到楓葉城,就愛上了楓國公主,然而尊卑有別,這段感情終究沒有結果。他離開時有感而發,就寫下了這首幽怨纏綿的詩,流傳至今。

楓葉城乃楓國都城,城內城外皆種有無數楓樹,每至秋日,葉紅勝花,紛紛飄落,美輪美奐。楓葉城東門前還有一條河,名為清河,河如其名,河水清澈見底,映襯楓林,又別有一番景致。所以雲州之人皆知楓葉城不及洛安繁華,洛安卻難及楓葉城之美豔。

楓葉城中的宮殿也與洛安大相徑庭,洛安的宮殿恢宏大氣,講究左右對稱,方正布局,而楓葉城的宮殿卻占地麵積不大,以意境見長,用獨具匠心的手法在有限的空間內點綴安排,亭台樓榭,楓林湖水,置身其中,可謂移步換景,變化無窮。

楓國和夏國除了都城上的差別,在國土大小、典章製度、風土人情方麵也有著巨大的差異。一直以來,兩國時戰時和,有勝有敗,總的來說夏國強一點兒,但誰也吞並不了誰。

時值仲秋,楓葉宮外的楓葉嬌紅似火,涼風徐徐,卻有兩個小宮女滿頭大汗、氣喘籲籲地沿著林間的石板路小跑著。在她們前麵,還有一位正在飛奔的少女。那少女身著百褶裙,上麵繡著百花圖,還掛滿了精致的小銀鈴,她每跑一步,身上的銀鈴就發出一串悅耳的音符。

“公主……公主,別跑了,君上有旨,召您覲見。”一個略微年長的宮女邊跑邊叫道。

“不見,我就是不見!”被稱為公主的少女停下腳步,嘟著嘴,跺著腳,倔強地回道。兩個宮女趁機趕上,一左一右跪下,抱住了少女的小腿。

“大膽,你們這是幹什麽?”公主雪白的臉上泛起紅霞,一雙大眼更是透出怒火。

“公主饒命,您若不去,君上怪罪下來,奴婢們定要人頭落地。”兩位宮女說著就啼哭起來,頗是可憐的樣子。

公主其實就是嘴上說說而已,否則她不會停下腳步,若真的惹怒了父君,恐怕自己也難逃責罰。

“你們起來,我隨你們去就是了。”公主癟癟嘴,算是投降了。兩個宮女聞言立刻破涕為笑,爬起來扶著公主往紫星殿走去。

天數曆八七五年,風族雲海部首領風刺炎統一風族。第二年秋,他在楓葉城定都立國。族人敬拜楓樹,所以風刺炎定國號為楓,楓國自此建立,比夏國建國晚了整整三百一十年。

楓國作為風族所建的新興王朝,其部落製度的性質濃厚,初期采取貴族合議的製度,後逐漸由二元政治走向單一君主製,使楓國的政治機製得以精簡而強大。而後又不斷學習效仿夏國的政治和軍事體製,國家逐漸強盛起來。現任楓國君主風顏亮十八歲登基,勵精圖治,如今經過他二十年的精心治理,楓國的政治、經濟、軍事力量都達到有史以來最為強大的時期。

紫星殿是楓葉宮裏最高的地方,殿外建有紫星台,可以俯瞰整個楓葉城。

風顏亮傲然立於紫星台上,眼望北方,心中豪氣萬千。如今楓國兵強馬壯,夏國孱弱,隻要時機一到,他就可以領兵北上,吞並夏國,然後統一雲州大陸。數百年來,無數君王帝相都曾經試圖統一雲州大陸,可從來沒有人成功過,而如今這份宏圖大業,必由自己親手締造。

想到這裏,他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氣,好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他知道自己不能急,必須按部就班地實施計劃,否則隻是重蹈前人失敗的覆轍。

正在這時,他身後傳來腳步聲。

“鈴兒參見父君。”

風顏亮聞言心中一顫,轉過身來,出現在他麵前的嬌美少女,正是他唯一的女兒——銀鈴公主。三天後,他將送女兒去夏國,或者這將斷送她一生的幸福,他心中隱隱有些不忍,但成大事者又豈能隻顧兒女私情,作為君王的女兒,這或許就是她的宿命。

“本君已決定三日後送你去夏國,日後你便是一國之後,不可再像往常那般刁蠻任性,有損我楓國國威。”風顏亮收起父親的麵孔,以君王的口氣說道。

“我不嫁,要嫁你自己去嫁,什麽破夏國,我不去,我不去……”銀鈴雖然知道已經無法再改變什麽,但她還是忍不住發起脾氣來,說著說著就一屁股坐到地上,號啕大哭起來。

“放肆!”風顏亮大怒,猶如獅吼。

縱然刁蠻如銀鈴也立刻止住了哭聲,她可親眼見過父君曾把一個犯了錯的哥哥斬首。

“父君,我舍不得你,我想在你身邊服侍你……”銀鈴又換了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撒嬌地抱住風顏亮的腳。

風顏亮縱使鐵石心腸也不由得生出幾分憐愛。

“鈴兒,你並非普通人家的女兒,你是楓國的公主,須有自己的承擔。”風顏亮摸了摸銀鈴烏黑的秀發,“去吧,去看看你的母後。”說完,他徑自離開了。他的眼睛有些濕潤,他不想讓任何人發現。他很清楚一切都需要代價,而銀鈴也必是楓國統一雲州大陸所必須付出的代價之一。

“公主,你……你……這是想去哪裏?”彩霞是伺候銀鈴公主的宮女,也是從小陪著公主一起長大的玩伴,她最知道這位公主任性的脾氣,如今發現公主三更半夜一襲黑衣,還背著包袱,立刻嚇得跪在了地上。

“彩霞,你想攔我?”銀鈴公主怒目而視。

“奴婢不敢,隻是公主一走,奴婢就是死罪。”彩霞抬起頭,眼神中卻露出少有的堅毅,“公主若是一定要走,請帶奴婢一起走!”

銀鈴公主倒是沒想到這一層,自己這一走,伺候自己的彩霞必是死路一條。她們畢竟自幼一起長大,雖為主仆,但感情深厚,她不能眼睜睜看著彩霞去死。

“也罷,你跟我走吧。”銀鈴拉起跪在地上的彩霞,不願再多耽誤,宮中耳目甚多,一旦被人發現,她將插翅難飛。

彩霞破涕為笑,幫銀鈴背過包袱。兩個人自幼在後宮中長大,對這裏的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避開守衛和暗哨是輕而易舉。銀鈴知道每天四更時分宮外都會有送水車進來,這車送來的可不是一般的水,而是紫龍潭的泉水,父君最喜歡用此水泡茶。而她早已探好明細,打算混進水車中出宮。她們趕到的時候,水車剛好卸完泉水。

“車夫在那兒,我們怎麽鑽進水車裏?”彩霞眼看水車快走了,有些著急地問道。

“這有何難,看我的!”銀鈴露出一個俏皮的笑容,從懷裏摸出一根約莫兩根手指長度的竹筒。她熟練地對著竹筒一吹,一根細如發絲的飛針直射向車夫。

車夫以為被蚊子叮了一下,揉了揉脖子,可突然間卻感覺一陣耳鳴,頭也有些眩暈,於是不得不扶住車頭,拉住韁繩,停下了車。銀鈴公主二話不說,拉著彩霞就上了水車,迅速打開水箱的蓋子,鑽了進去。過了約莫一盞茶的時間,車夫喝了好幾大口水,才總算回過神兒來。

“唉,莫非老毛病又犯了?看來明天要向老東家請兩天假才行。”車夫不明所以,還以為自己的風濕疾又犯了。銀鈴和彩霞在水箱中偷笑,卻不敢出聲。車夫輕輕拍了拍馬,水車終於又動了起來。不過沒走多久,水車又停了下來,車外傳來士兵的叫聲。

“老趙,老規矩,你先下車歇歇,我們查完車再走。”

“王隊長,那就麻煩您了。”

車夫從車上下來,挨著宮門站住,等著侍衛搜查。銀鈴和彩霞屏住呼吸,心都提到嗓子眼兒了,如果侍衛打開水箱頂上的蓋子,那麽她們真是無所遁形。可剛聽到侍衛擺弄馬車的聲音,卻忽然又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統領有令,今夜巡崗,各隊列齊,不得延誤!”傳令兵放下令旗,又奔向下一個哨崗。

“老趙,你先走吧。”負責的王隊長一邊吆喝馬車先走,一邊忙著收拾門崗,指揮列隊。負責查車的侍衛也都退了回來,催促著水車馬上離開。水車再次搖晃著動起來,緩緩駛出了皇宮。銀鈴和彩霞暗自慶幸,逃過“一劫”。

而此時,在皇宮東門不遠處的城樓上,風顏亮正默默地注視著這一切。

“君上,成大事者,不可有婦人之仁。”冷酷的聲音從風顏亮的身後傳來。

風顏亮轉過身,眼睛裏仿佛燃起了火焰,盯著這個躬身直言的心腹臣子—— 歐陽心。

歐陽心十六歲中狀元,十八歲入仕,二十歲不到就出任地方大員,政績斐然。五年後,再次調入都城,深受皇恩,屢立大功。如今三十有一,已經是智淵侯,位極人臣。此時,他抬起頭,麵對龍顏大怒,卻並不畏懼。

“公主一走,如若計劃敗露,對於民心、軍心造成的損失將難以估計,請君上三思。”

“如今我朝兵強馬壯,即使不行詭計,十萬鐵騎也可橫掃夏國。雲州大地,乃本君囊中之物。”

“君上,恕微臣鬥膽,夏國雖然多年積弱,但仍有兵甲百萬,能人誌士更是不計其數,如若不計劃周詳,恐怕大事難成……”

“無須多言,朕心意已決,至於如何善後,你自己去安排吧。”風顏亮揮揮手,示意歐陽心退下。

“微臣明白。”歐陽心知道勸說已無用,為今之計隻有盡快找一個假公主,偷天換日。但是隻要真公主還活著,那麽自己的計謀隨時都有可能失敗。

“智淵侯……”風顏亮忽然又叫住躬身退下的歐陽心。

“臣在……”

“任何人不許再去騷擾銀鈴公主,她若有半點兒損傷,朕第一個就取你的項上人頭!”

“微臣不敢……”歐陽心仿佛被皇上一語戳中心事,額頭不禁冒出冷汗,從今往後,他隻能祈求銀鈴公主長命百歲。

一代霸主風顏亮,孤獨地站在高高的城樓上,月光傾瀉而下,他看著遠處朦朧漸去的馬車,臉上露出了難得的笑容。

天數曆一一八一年十月,楓國的“銀鈴公主”奉皇命前往夏國踐“和親之約”。和親使臣由禮部侍郎巴布拓擔當,禁軍副統領烏達木則領五百兵士負責和親隊伍的安全,整個隊伍共計八百餘人,攜黃金萬兩、絹綢布匹千擔、珠寶玉器百箱、國寶書畫十件,浩浩****、敲鑼打鼓,自楓葉城而出,直奔夏國。

時值秋季,楓葉城內漫天楓葉,紅黃相間,隨風翩翩起舞,雖有些淡淡的蕭瑟,卻也美到極致,令人駐足。

楓國君主風顏亮、君後納蘭蘇、太子風顏火及皇族親貴、文武百官、滿城百姓,都齊聚西門昊天大殿和官道兩側,為和親隊伍送行。

“君上,真的可以嗎?”君後納蘭蘇此時站在傲立大殿最高處的風顏亮身邊,她看著遠去的和親隊伍忍不住小聲問道。

風顏亮握住納蘭蘇的手,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二十年前,他能登基為帝,有一半功勞是來自納蘭家族,其中最重要的是納蘭蘇賢良淑德,是一位難得的好妻子、好皇後,深受萬民愛戴。不過唯一的遺憾是納蘭蘇沒有為他生下一個皇子,隻為他生了眾皇子中唯一的公主—— 銀鈴。

“這件事關係重大,你知我知,日後不可再提。”風顏亮終於開口說道。

納蘭蘇點點頭,明白其中的利害關係。隻是她心中不忍,不光是不忍女兒流落在外,也不忍這和親隊伍數百人的命運,更不忍即將到來的一場戰爭浩劫。

“君上,能不戰嗎?”納蘭蘇從不幹涉國事,這一次她卻忍不住開口,雖然她明知道答案。

“玉蘭……”風顏亮在四下無人的時候,會稱呼君後納蘭蘇的小名,“數百年來,楓、夏兩國經曆了多少場戰事?死了多少人?今日不戰,誰能保證明日不戰?結束戰爭的唯一辦法就是統一雲州!而如今,就是最好的時機!”

風顏亮放開納蘭蘇的手,豪氣萬丈,遠眺東方,握緊了雙拳。

納蘭蘇知道無力說服風顏亮,輕歎了一聲,望著他偉岸的背影,隻能默默祈禱:“願諸神護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