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風雲變幻

洪飛羽和林晨從暗道中跑出來,兩個人都灰頭土臉的,著實狼狽不堪。如今楓國大軍未退,岩石城內部反倒窩裏反,即使是洪飛羽也未料到謝名浩竟會受大學士蘇遲的挑撥,突然發難,抓了曹莽。

“這謝名浩看起來正氣凜然,實則愚不可及!”林晨怒罵道。

“蘇遲善於收買人心,又懂得做表麵文章,一般人很難看到他真實的一麵,夏國真正的大奸臣是這位蘇大人,為爭權奪利不擇手段。”洪飛羽一邊說,一邊抹眼淚。暗道裏的火雖然沒燒到他們,但是濃煙熏得他們睜不開眼。

“隻是這岩石城如果被攻破,楓國大軍**,說不定就會吞並整個夏國,這對於蘇遲又有什麽好處?莫非他是楓國的奸細?”林晨有些不理解,即使是爭權奪利,但在這等國破家亡的大事上又怎能耍手段。

“他是不是楓國的奸細,這倒不好說,但是他這麽做,顯然是希望天下大亂,大亂之後,誰能獲得最大的利益?”洪飛羽蹙眉深思,卻始終想不透。

“算了,算了。”林晨直搖頭道,“我這腦袋不適合想如此複雜的事情,你還是說說我們現在該如何是好?”

“你剛才也聽見謝名浩說了,他要派人押解曹莽去洛安。”洪飛羽笑道。

“你的意思是?”

“謝名浩是個直率之人,勇猛有餘,卻無大謀,所以如今之計,我們自然是劫囚車,救出曹莽,然後再回洛安,找蘇遲算賬。”洪飛羽說得直白。

“找蘇遲算賬是一定的,可是那蘇姑娘怎麽辦?”

“就你嘴皮!”

“可不是我嘴皮,我是怕你英雄難過美人關。”

“擊鼓其鏜,踴躍用兵。夏國城岩,我獨北行。不我以歸,憂心有忡。死生契闊,與子成說……”洪飛羽擊掌而歌,雖然蓬頭垢麵,倒也不失風流瀟灑。

林晨搖頭笑之,跟著洪飛羽隱入林中。

洪飛羽和林晨想要劫囚車,必須到岩石城北麵去,也就是夏國境內,而岩石城如今是回不去了,暗道也用不了了,他們隻能設法翻過險峻的山峰,繞過岩石城。

岩石城兩邊的山峰都十分險峻,幾乎全是垂直的峭壁。林晨憑借超絕的輕功,勉強能翻越,但對於洪飛羽而言,難度就太大了。林晨試了試,自己也沒辦法徒手帶著洪飛羽上去。兩個人不得不另想辦法,他們找來戰場上遺棄的兵刃,取下鋒利的尖頭,作為登山的工具。林晨爬在前麵,然後用一根繩索的兩頭分別綁住自己和洪飛羽。林晨每隔一段距離,就在經過的峭壁上插入從兵刃上取下的尖頭,作為洪飛羽攀登的借力物。如果洪飛羽踩滑或者力有不逮,林晨就用繩索來幫他。可即便如此,當洪飛羽登上山頂的時候,雙手卻仍血跡斑斑,衣衫被鋒利的石頭劃破,整個人看起來極其狼狽。

林晨一臉輕鬆神態,抱著手,看著洪飛羽,忍俊不禁。

洪飛羽自嘲道:“行走江湖終究還是要有些武功才好,不知道我現在學還來不來得及……”

“自己的身體,你自己心裏還不清楚嗎?也不知道你師父怎麽想的,偏偏讓你挑起這麽重的擔子。”

“這不還有你嗎?”洪飛羽不以為意地笑道。

林晨無言以對,算是默認自己被拖下了水。

兩個人站在山頂,遙望楓國境內,發現楓國的先鋒攻城部隊正在收縮,有條不紊地向大營回撤。

“風顏亮真的被你勸住了?”林晨不免吃驚地問道。

“希望如此,否則雲州怕是真的要萬劫不複了。”洪飛羽憂心忡忡地道。

“雲州?你讀過那麽多書,可知雲州究竟有多大?”林晨好奇地問道。

洪飛羽搖搖頭,說道:“古書記載不詳,近人也有遊曆家去探尋,但往西最多到‘黃昏之地’,往北則到天幕雪,往南則到荊棘穀,往東則是汪洋大海。”

“這些地方以外,為何沒人去過?”

“怕也不是沒人去過,也有可能是去過卻再也回不來。”洪飛羽苦笑道。

“以後若有機會,我想去看看。”林晨一點兒都不像開玩笑。

“那你從現在起就要勤讀寫,日後寫一本遊曆記,必可流傳千古。”

林晨大笑,豪邁地道:“那倒不必,我來說,你來寫便是。”

“未嚐不可!”

洪飛羽和林晨爽朗地笑起來,意氣風發,毫不為目前的困境所擾。

楓國大營內,氣氛凝重,君主風顏亮召集將領在大帳中議事,而與此同時,先鋒軍撤軍的命令早已下達。雖然此時風顏亮尚未開口,但下麵的人大多心裏已清楚,這場還未真正開始的大戰,似乎就要落下帷幕了。

“昨日夏國遣來使臣賠罪,公主也已平安歸來,和親之事暫時作罷。岩石城中的嘩變,恐有隱情,本君會安排使臣去夏國詳加調查。上天有好生之德,未免生靈塗炭,本君意欲退兵,眾卿家可有諫言?”

“君上聖明!”帳下將領異口同聲地說道,他們一來不敢違抗聖意,二來這場戰事於他們而言實在蹊蹺,如今能夠止戰回國,自然是好事一樁。

“君上,請聽微臣一言。”智淵侯歐陽心出列。

“侯爺就不用說了,你的諫言本君已了然,退下吧。”風顏亮心裏自然知道歐陽心想說什麽,整個出兵計劃歐陽心都有參與,如今突然退兵,放棄一統雲州的大計確實有些不合情理,但有些話、有些事,他卻不能告訴歐陽心,更不能在朝堂上明說。

歐陽心心中的怒火和不滿此時已達極點,風顏亮不但不給自己任何說話的餘地,更是獨斷專行,把自己苦心經營數十年的計劃付之一炬。

“喏。”歐陽心麵無表情地退回隊列,可低下頭的他卻露出誰也未曾察覺到的冷笑。

銀鈴一步三回頭,卻無法違抗父君的命令,她必須立刻回國。

風顏亮為避免她生事,除了安排一隊親衛護送,還親自“押解”她上馬車。

“父君,彩霞還在夏國,你讓我接了她再走。”銀鈴挽著父君的手撒嬌道。

“不行。父君自會安排人去接彩霞回來,你先安心回你母後身邊,她也甚為掛念你,再不可意氣用事,否則父君定不輕饒,聽明白了嗎?”風顏亮語氣雖然嚴肅,眼神裏卻滿是慈愛。

銀鈴聞言,態度立刻軟化下來,即使她再舍不得一些人、一些事,她卻也非常想念母後。

“明白了……可……可我走了,父君還要打這場仗嗎?”銀鈴吞吞吐吐地問道。

風顏亮麵色一寒,故作斥責道:“國家大事你少操心,父君安排妥當後,不日也會回去。”

銀鈴冰雪聰明,看著風顏亮,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父君此話當真?”銀鈴露出如花笑容。

“君無戲言!”風顏亮一擺手,裝作不耐煩地說道,“快些上車。”

銀鈴歡喜地登上馬車,心裏卻越發好奇,也不知洪飛羽究竟對父君說了些什麽,竟然讓他放棄征伐大業,願意退兵。想起洪飛羽,她又不免一陣神傷,也不知道他現在是否已經回了岩石城?他可還好嗎?她坐在馬車上,遙望岩石城的方向,一時間竟然失了神。

風顏亮這時走到馬車窗口,用手摸了摸她的頭,柔聲問道:“你可是對那洪飛羽動了情?”

銀鈴被父君說中心事,臉上微微一紅,既不點頭,也不搖頭,撒嬌道:“父君……”

“鈴兒,父君與你直言,洪飛羽此人超然世外,雖有匡扶天下之心,卻性情冷漠,絕非夫婿之選……”

“父君,鈴兒不理你了!”銀鈴拉上窗簾,躲進了馬車裏。

謝名浩做夢也沒想到,楓國竟然派來使臣議和,莫非洪飛羽所言是真?可他如果不是出賣夏國,又何以得到楓國國君的厚待?或者這是楓國的又一個詭計?他思慮甚多,卻拿不定主意,隻能一方麵繼續加強城防,另一方麵飛鴿傳書給大學士蘇遲,希望他來定奪此事。

楓國使臣來時要求見洪飛羽和曹莽,謝名浩托詞他們已回朝廷複命,如今岩石城內一切大小事務皆由他處理。於是楓國使臣向他提出要求,希望夏國立即釋放戰俘。謝名浩為了穩住楓國,對於這點要求倒是答應了,因為這數千人對戰局沒有多大影響,關在城內還要提供食物以及耗費人手看管,不如做個順水人情。不管楓國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如今對謝名浩而言,拖延時間最為重要,一來是為等待大學士蘇遲的回複,二來也為援軍爭取時間。

除了這些戰俘,楓國使臣臨走時還向謝名浩討要一個叫彩霞的侍女。謝名浩知道彩霞是洪飛羽的侍女,如今楓國使臣竟然為洪飛羽出麵,令他更加懷疑。不過自洪飛羽和林晨離開岩石城後,這個彩霞就不知去向了,否則他一定要對她嚴刑拷問,或許就能查出洪飛羽通敵的罪證。

謝名浩送走楓國使臣後,隨即開始著手釋放戰俘。他心裏還是希望議和是真,因為即使援軍趕到,要想守住岩石城也不易,更何況現在城內人心浮動,軍心動搖。但他十分信任蘇遲,相信蘇遲一定能扭轉乾坤。

兩日後,謝名浩終於盼到了蘇遲的飛鴿傳書。潔白的紙上寫著:援軍將至,虛與委蛇,尋機偷襲,生擒賊王!

謝名浩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手中的紙片滑落到地上,他不是貪生怕死,甚至“士為知己者死”對他而言是一種榮光。蘇遲是他的知己,也是他的恩人,更是他一直敬仰的人。但是如果依蘇遲的命令偷襲楓國大軍,無異於重新挑起戰事,屆時兩國都再無退路,唯有死戰到底。謝名浩猶豫了,不過好在他還有時間,他又寫了一封言辭懇切、盡言利弊的長信,親自綁到學士府的信鴿的腿上,傳書給蘇遲,希望他能慎重考慮。

曹莽被謝名浩嚴刑逼供,被打暈後扔上了馬車,等他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被五花大綁。他大喊大叫,馬車停了下來,一位軍官上了馬車。

“大膽,我是護國大將軍曹莽,這是去哪裏?讓謝賊來見我!”曹莽大叫道。

軍官拱手,態度倒是謙和,說道:“曹大將軍少安毋躁,下官奉謝侯爺之命,押送您回洛安。”

“回洛安?”曹莽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到了洛安,他一定要參謝名浩一本。

“朝廷有命,曹大將軍涉嫌通敵叛國……”

“放屁!”曹莽怒罵道。

“曹大將軍若有冤屈,到了朝上再申辯不遲。”軍官說完就要退出去。

曹莽急忙問:“謝名浩要你把我送到洛安哪兒去?”

“蘇大學士府。”軍官回頭說道。

曹莽心裏一“咯噔”,知道自己如果去了蘇大學士府,絕無可能上朝堂申辯,更不可能見到丞相,隻有死路一條。

“我乃堂堂護國大將軍,縱然有罪,也是去刑部,你們怎能送我去蘇大學士……”曹莽還想爭辯,可軍官根本不想再聽他說話,直接離開了馬車。

曹莽知道如今再喊叫也無益,隻恨自己實在太過大意,對謝名浩這賊人竟然毫無防備,可是就算大家不屬同一陣營,大敵當前,怎能窩裏反?曹莽想不通,可是他卻不知道,就算是謝名浩自己也未必想得通。

由岩石城到洛安需好幾日路程,曹莽決定利用這段時間設法逃走。不過他的如意算盤卻敲不響,他借著出恭的機會出了馬車,卻看到車外有將近百名士兵。謝名浩也算慎重,為了押送曹莽去大學士府,竟然動用了身邊的百名親衛,而帶隊的軍官也是自己的心腹,可謂萬無一失。

曹莽見到這樣的仗勢,心裏涼了半截兒,就算他出恭,也有七八個士兵圍著他,而且身上的鐐銬和繩索也不解開,衣衫都是一名士兵幫他脫下。曹莽尷尬地蹲在草叢中,麵對十幾隻眼睛的注視,他努力了半晌,可就是徒勞無功。他尷尬地站起來,提起褲子,一旁的士兵又幫他整理好衣衫。曹莽跟著士兵正準備回馬車,卻隻聽到“嗖嗖”幾聲,看押他的士兵都倒在了地上。一個他再熟悉不過的人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洪……”曹莽剛張嘴就被林晨捂住了嘴。

來者正是洪飛羽和林晨,他們一路跟蹤押解隊,直到此時方才找到機會出手。洪飛羽抬起手,伸出手指放在嘴唇上。曹莽心領神會,眨眨眼睛,又點點頭。

林晨讓曹莽趴在自己背上,然後背著他,和洪飛羽一起迅速離開了樹林。他們早已安排好撤退路線和隱藏的地方,等到押解隊發現的時候,想要再找到他們絕無可能。

三人到了一處極其隱蔽的小木屋,小木屋裏備好了熱水、衣服和食物,這裏原是無相門的一個據點,如今雖然荒廢已久,但是物件還十分齊全。

“曹大人受苦了。”洪飛羽拱手道。

林晨把曹莽放下來,曹莽情緒激動地握住了洪飛羽的手,道:“洪大人,謝名浩那賊子反了,誣陷我通敵,你可要為我做主啊!”

“不瞞曹大人,我也差點兒被謝名浩亂箭射死,要不是我的侍衛拚命護衛,怕也見不到大人您了。”

曹莽一愣,他原以為謝名浩是洪飛羽的人,而且洪飛羽官銜雖然不高,但是身份非凡,乃是當今帝師。

“他竟然連洪大人都敢殺,簡直是喪心病狂!”曹莽怒道。

“謝名浩不過愚忠,他還沒那麽大的膽子,關鍵是他背後操控這一切的人。”洪飛羽直言道。

“洪大人指的是蘇遲?”

“正是。”

曹莽不禁沉吟了片刻,如果這幕後的人是蘇遲,那麽解決起來可比謝名浩叛變複雜多了。

“洪大人,茲事體大,我覺得我們有必要立刻去洛安向丞相大人匯報此事。”

“我也正是此意。”洪飛羽扶著曹莽坐下來,然後轉頭對林晨說道,“林護衛,快快除去曹大人身上的枷鎖。”

林晨聞言拔出劍,輕巧砍斷了曹莽身上的枷鎖。

“洪大人的這位護衛真是人中龍鳳,武功超絕!”曹莽一邊致謝,一邊讚道。

“曹大人過獎了。”洪飛羽代林晨致謝,然後又說道,“這裏有幹淨的衣服、熱水和一些幹糧,曹大人先換過衣服,吃點兒東西,我們再出發去洛安。”

曹莽連忙又是一番感謝,他越發佩服洪飛羽,事無大小,竟然都考慮得如此細致周到,實在難得。他萬分慶幸對方也是丞相的人,否則日後若是為敵,那當真是一件極其可怕的事。

冬季裏的洛安城顯得尤為安靜,又或者說別有一番蕭索。今年的初雪來得比往年早,卻也小,夾著雨水,更添一份濕冷。皇城中無論是宮女還是公公們都很小心翼翼,最近主子們的心情大多不佳。新皇登基不過一年有餘,夏國的南邊和西北竟然同時發生戰事,對於這個搖搖欲墜的龐大帝國而言,實在是雪上加霜。

李昊煜這幾日心神不寧,楓國大軍在岩石城外還虎視眈眈,而西北伯牙又傳來密報,狼族異動,在天脊山下集結了大約三十七萬人,天脊軍不得不出擊迎敵,雖然大獲全勝,但也損失慘重。尤其雪鷹衛鹿一鳴因探察敵情前往“黃昏之地”,至今未歸,下落不明。

李昊煜接到密保,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半晌回不過神兒來。他忽然感覺自己仿佛置身在冰窟中,四周漆黑一片,孤立無援。除了鹿一鳴,他不知道自己還能相信誰。環顧四周,太後、丞相、大學士、大祭師……每個都如豺狼虎豹,讓他不寒而栗。鹿一鳴失蹤、天脊軍重創、楓國大軍壓境,別說自己祭天大典的計劃,如今要麵臨的問題是如何自保?他不禁想起洪飛羽曾經告訴他的三個字:忍、等、藏。

“皇上,太後派人來通傳,請皇上去藏海殿議事。”一位小公公入內稟報。

李昊煜回過神兒來,把密報收入袖中。

“可有說是何事?”李昊煜心中煩躁,想托病不去,便隨口問道。

“好像是岩石城傳來了消息。”小公公恭敬地回道。

李昊煜沉吟了片刻,雖然他明知自己去了也做不了主,但是關於岩石城方麵的消息,他還是希望多知道一些。

“起駕。”李昊煜勉強打起精神,拖著疲憊的身體站了起來。

藏海殿在太後的寢宮裏,李昊煜來的時候,幾位大臣已經在殿外候著。他們看見皇上,紛紛跪下叩拜。李昊煜漠然地點點頭,揮手道了句“平身”,便匆匆走進殿內給太後請安。太後和皇上閑聊了幾句便各坐其位,宣臣子們進了殿。

行禮過後,兵部尚書沈三複出列道:“臣啟奏,軍侯謝名浩上報,護國大將軍曹莽與禮部侍郎洪飛羽通敵賣國,曹莽在押解回京的途中逃走,洪飛羽逃往楓國,下落不明。”

李昊煜聞言一愣,隨即滿臉漲得通紅。

“大膽謝名浩,一派胡言,曹莽乃是朝廷二品大員,洪飛羽更是帝師,未經查證,又沒有皇上諭旨,竟敢如此胡作非為!”首先站出來質疑的是蘇遲,他說得義正詞嚴。

“老狐狸……”韋不群心中暗罵道。

眾人都知道謝名浩是蘇遲的人,如今謝名浩這麽做,也多半是受蘇遲的指示,可是他蘇遲一到朝堂上便把謝名浩賣了,無論事情後續會怎麽發展,他都先撇清了關係。

“謝名浩可有證據?”太後問道。

“回稟太後,謝軍侯的奏折裏呈有證言和物證。”

“遞過來給哀家看看。”太後臉上已有三分怒氣。

一旁的公公走到兵部尚書沈三複麵前,拿過他手上的奏折和證物,然後轉身奉給了太後。太後皺眉不語,這份奏折裏除了謝名浩的陳述,還有叛將莫旭東的招認狀、曹莽畫押的認罪狀、軍中探子的陳情狀和一塊楓國國君的令牌。

太後看完後,又把這些東西遞給了身旁的李昊煜。李昊煜一臉狐疑,不知這些東西是真是假。這時,韋不群走了出來:“皇上,可否讓老臣看看?”

李昊煜點點頭,讓身旁的小公公把東西遞給丞相韋不群。

韋不群從小公公手中接過奏折和證物,仔細端詳,尤其是那塊所謂的楓國國君的令牌。

“太後、皇上,恕老臣直言,這塊令牌是假的。”韋不群一手托著令牌,斷言道。

“韋大人,何以見得?”太後問道。

“這塊令牌的材質是紅岩玉石,據老臣所知,此石隻在夏國大悟產出,既然是楓國國君的令牌,何以會用我夏國的石頭?”韋不群笑道。

工部尚書黃星輝也上前看了看這塊令牌,他精於石材,天下皆知。他拱手說道:“太後、皇上,丞相大人所言不虛,此石乃是我夏國所產,楓國絕對沒有。”

“大膽謝名浩,竟敢欺君!”太後震怒,一掌拍在椅子的扶手上,“來人……”

“太後息怒,謝名浩雖然膽大妄為,但忠心耿耿,絕不敢欺君罔上。”蘇遲急忙說道。

“蘇大人莫非也參與了此事,否則何以有此論斷?”韋不群冷笑道。

“韋大人,我隻是覺得此事疑點太多,最重要的是如今楓國大軍壓境,曹將軍和洪大人又下落不明,如果貿然問罪謝名浩,隻怕邊境會大亂,楓國要是趁機進犯,豈不是親者痛仇者快?”

韋不群冷哼一聲,卻並未反駁,問罪謝名浩容易,但是確實先要找到頂替他守城的將領。

“蘇大人,你有何建議?”太後自然也明白如今邊境的形勢。

“當務之急是確保岩石城不失,而兵部調動的援軍此刻怕是已快到岩石城了,所以微臣覺得目前事情未明之前,當先安撫謝軍侯,讓他全力守城。待局勢穩定,朝廷可再選良將前往,調回謝名浩,詳查此案。”如今蘇遲隻有一個目的,盡力幫謝名浩拖延時間,好讓他的計劃能順利進行。

“太後,為大局著想,蘇大人的提議未嚐不可,隻是老臣覺得為以防萬一,不能等到楓國退軍之時才派人去岩石城,我們當一方麵督促謝名浩堅守城池,另一方麵挑選可信之人前去接管岩石城,並調查事情的真相。”韋不群上前道。

蘇遲把目光投向韋不群,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兩位愛卿都言之有理,你們覺得派誰去岩石城合適?”太後試探著問道。

“老臣力薦呂太尉呂大人,他處事公允、領軍有方,而且身份尊貴,定不會有人敢質疑他。”韋不群拱手說道。

呂素麵帶喜色,他平日裏就收了不少丞相的好處,此刻又見韋不群在太後和皇上麵前誇讚自己,更加飄飄然。

“太後,臣願領兵前往岩石城,剿滅敵軍,徹查曹莽、洪飛羽一案。”呂素意氣風發,請命道。

太後沒有想到韋不群會推薦呂素,但眼下滿朝文武,自己能完全相信的倒真隻有呂家的人了。而且岩石城地理位置重要,又是軍事重鎮,呂家一直以來在京城外的勢力太過薄弱,如果能夠掌控岩石城,倒是擴張勢力的好機會。

“呂太尉報國心切,哀家明了,不過此事還需聽聽其他大臣們的意見。”太後轉而又問蘇遲,“蘇大人,你可有異議?”

“微臣不敢,呂大人神武,必能克敵製勝。”蘇遲倒也不在乎會派誰去,隻要謝名浩能按照他的計劃行事,就大事可成。

兵部尚書沈三複不待太後垂詢,便拱手道:“有呂大人親自出馬,楓國大軍必定望風而逃。”

太後滿意地點點頭,又把目光投向皇上李昊煜。李昊煜哪裏不知道太後的心思,雖然心中不岔,但也隻能繼續做孝順乖巧的兒臣。他恭敬地說道:“但憑母後做主。”

韋不群此時低著頭,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

洛安城內有三支軍隊,一支是呂子建掌握的禁軍,人數約莫三千,裝備精良,士兵勇猛,直接受命於太後。第二支是城防軍,一萬餘人,原本是都城護衛三品軍侯謝名浩掌管,他護送迎親隊伍離開後,暫時由都尉白向天掌管。第三支軍隊乃是一支府兵,也是目前夏國建製最完備的洛安府府兵,人數約莫七萬人,嚴格來說,這支府兵並不在都城內,而是駐紮在都城外十裏的軍營中,由太尉呂素掌管。呂素倘若離開,勢必會抽調這支府兵,都城洛安的防禦便會大大地削弱。

蘇遲在朝堂上一時沒明白過來,回到府中一思量,便知道此事的關鍵所在,他雖然不明白韋不群為什麽要這麽做,結果卻大大有利於自己。

“韋不群,不管你在打什麽主意,這次可是大大地失算了。”蘇遲難掩興奮,他匆忙去了密室,急著把好消息告訴西王李銘基。

第一批抵達岩石城的援軍約莫五萬人,全是由附近各地抽調的府兵、邊防軍和兵募組成,人數雖然不少,但是缺乏訓練,猶如一盤散沙。不過好在除了士兵,他們還帶來不少糧草和兵器。

謝名浩在軍事方麵的才能還是相當不錯的,他把這五萬援軍重新分配。首先府兵打散,按照五十人一組補充到岩石城軍原有的小隊中,而邊防軍和兵募選出優秀的人員同樣補充到岩石城軍中,其他剩下的人則稍加訓練,負責內城城防。如此整頓後,謝名浩手中勉強有了一支大約四萬人的勁旅,進可攻,退可守。

與此同時,大學士蘇遲的回複也早就到了謝名浩的手中,信中義正詞嚴、慷慨激昂,讓他依計行事,莫要被敵軍的緩軍之計迷惑,更聲稱國家存亡在此一舉,讓謝名浩莫有猶疑。

謝名浩看完蘇遲的信,終於下定決心,打算偷襲楓國大軍。為了掩護自己的行動,除了釋放俘虜,他還專門派人送文書至楓國大營,言辭甚是恭敬,對於和平充滿期盼。

岩石城放回楓國被俘士兵,又送來和解的文書,風顏亮再無猶豫,決定天一亮便拔營退兵。他心裏對於洪飛羽所說的冥牙族還是半信半疑,倒是當年欠白扇先生的情算是還了。不過他還是下令發動在夏國海岸各城的探子,尋找有關冥牙族的傳言和線索。

楓國大營裏的將士們也大都放鬆了警惕,認為戰事已經結束,他們個個都歸心似箭,開始打點行囊。寧靜的夜晚,明月高懸,誰都沒有想到一場影響整個雲州大陸的戰事正在悄然靠近。

謝名浩孤注一擲,集結岩石城中的精銳部隊,借著月光向楓國大營撲去。為防楓國在沿路設有警戒哨,謝名浩派出了一支先遣小隊去解決這些暗哨,但是先遣小隊沒多久就回來複命了。楓國所有的警戒哨早已被來曆不明的人全部解決,先遣小隊去了後隻看到楓國士兵的屍體。

蘇遲在信中曾告訴謝名浩,在敵方有內應,他的任務不是消滅楓國軍隊,而是盡一切可能殺死楓國國君風顏亮。除此,蘇遲還詳細地給謝名浩布置了偷襲的全盤部署。

謝名浩如今對蘇遲所說的話更加深信不疑,開始依計劃展開偷襲。四萬精銳分成兩路,從大營兩個側翼同時展開攻擊,但這些不過都是障眼法,待到楓國軍隊被側麵的攻擊吸引之時,謝名浩則親領兩千精兵從中路突進,直撲營中大帳,力圖一舉擊殺楓國國君風顏亮。

戰事一起,立刻火光衝天,殺聲四起。楓國士兵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一度陷入混亂之中。更讓楓國士兵想不到的是他們一個個都開始腹痛,許多士兵意識到晚飯所吃的食物似乎被人下了毒,一時間,戰鬥力大為削弱。

謝名浩知道機不可失,他抽出腰刀,領著精兵衝進了楓國大營。雖然兩側有偷襲的人馬吸引敵軍的注意力,但謝名浩還是感覺到有些不可思議,在通往中軍大帳的路上幾乎沒有遇到任何抵抗,仿佛早有人幫他把路清理好了。

謝名浩在來之前認為蘇遲交給他的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甚至抱著必死的決心,但是如今看來自己實在想多了。眼看一個蓋世奇功就在眼前,他不禁整個人都興奮起來,眼睛裏放出光芒來。

風顏亮麵無懼色,身著盔甲,手握長劍,四周是護衛他的貼身親衛。

“君上,情況似乎有些不對勁兒,我們先護著您撤出這裏。”哈木是親衛首領,也是風顏亮最信任的人之一。

“夏國這幫無信之徒,膽敢偷襲,本君要讓他們付出慘重代價!”風顏亮麵寒如霜地道,“上將軍完顏冰何在?傳他來見!”

“啟稟君上,完顏將軍不在帳中……其……其他將軍和大人也不見了……”負責去通傳的侍衛慌張地跑回來稟報,雖是寒夜,但額頭滿是大汗。

風顏亮聞言一怔,額頭青筋跳動,所有臣下忽然失蹤顯然不是夏國人可以辦到的事情。

“君上,走為上策!”哈木此時更加感到事情不同尋常,他拔出佩刀,高度警戒,其他親衛也紛紛跟著拔出兵刃。

風顏亮正想說話,謝名浩已經帶著兵包圍了大帳。

“風顏亮,束手就擒,本侯給你一條生路。”謝名浩見風顏亮身邊隻有十幾個護衛,不由得放聲大笑。

“背信棄義,無恥之徒!洪飛羽小兒在哪裏?”風顏亮怒火衝天,一代驕子、楓國君主何曾受過這等奚落。

“你就別指望他了,他通敵賣國,已經伏法!”謝名浩獰笑道。

風顏亮原以為是洪飛羽出賣了他,如今聽謝名浩這麽一說,似乎另有隱情。

“要戰便戰!”風顏亮抽出金刀,氣勢如虹,他不禁感慨萬千,沒想到二十年後自己還有拔刀殺敵的時候。

“結陣,殺!”謝名浩也不敢大意,下令士兵們以兵陣團團圍住風顏亮和他的護衛們,步步緊逼。這兩千士兵全是他多年來親自訓練的精銳,而夏國士兵素來以陣戰聞名於世,陣法多樣,變幻有序,如果使用得當,可以十抵百,百抵千,千抵萬!

風顏亮身邊的護衛都是萬中挑一的高手,論單打獨鬥,世間罕逢敵手,但是在戰場上麵對千人陣,卻不是那麽遊刃有餘了。護衛們打倒前麵一撥人,後麵一撥又會湧上來,擋住前麵還有後麵,擋住左邊又漏了右邊。他們仿佛麵對的是一波又一波的海浪,隻是打濕他們的不是海水,而是血水。但以哈木為首的護衛們視死如歸,他們的身後是所有楓國人都無比敬仰的楓國君主、一代霸主,為了守衛他,自己的性命又算得了什麽!

長刀**開長槍,砍下頭顱;長槍穿過縫隙,刺透血肉。

夏國士兵雖多,陣法雖精妙,但還是一撥一撥地倒下了,而風顏亮身邊的護衛也都滿身傷痕,衣衫被鮮血浸透,卻分不清究竟是敵人的,還是自己的。

謝名浩壓陣指揮,心急如焚,因為一旦楓國軍隊緩過勁兒來,那麽遭受滅頂之災的人就是他了。然而風顏亮身邊的護衛的實力遠遠超出他的預料,在兩千精兵的圍攻下,依然還是頑強抵抗,個個猶如戰神下凡,獨當一麵。謝名浩催動兵陣,加強攻勢,不惜一切代價要在此斬殺風顏亮。

人數懸殊,風顏亮的護衛再強悍,也有氣力耗盡之時,哈木知道再這麽繼續耗下去,無異於自殺。他對風顏亮道:“君上,我們幫您在側麵殺出一條血路,您先走!”

風顏亮聞言微微點頭,過了這麽久,整個大營竟然沒有一支軍隊趕來救援,自己軍中必然是出了大問題,究竟誰有這樣的能力?他務必要查個清楚明白。

哈木長嘯一聲,手中長刀仿佛紅日初升,往一側的兵陣奔湧而去。夏國士兵發出數聲慘叫,陣法被砍出一個缺口。不等兵陣回補,另一個護衛也往缺口撲去,硬生生用身體擋住長槍,然後揮刀又砍倒一片。一個又一個護衛依次撲向缺口,用血肉之軀在陣中殺出了一道口子。風顏亮知道機不可失,他從這道口子衝出了包圍。

謝名浩想不到這些護衛竟然如此悍不畏死。他慌忙散開兵陣,命令士兵去追風顏亮,不再理會那些護衛。風顏亮砍倒幾個搶先追來的士兵,跳上一匹戰馬,夾腿急奔。謝名浩急忙下令:“放箭!”

箭雨落下,風顏亮揮刀護住身體,卻護不住身下的馬。戰馬中箭,受痛反而狂奔,不過卻難以持久,跑了一會兒便因失血力竭,跌倒在地。風顏亮此時已跑出大營,遠離追兵,他急忙往離此最近的荒木城而去。

“君上……”黑暗中,一個身影猶如幽靈般浮現在風顏亮的麵前。

“智淵侯……你怎麽會在這裏?”風顏亮用警惕的目光看著突然出現的歐陽心。

“我來送君上一程。”歐陽心冷笑道。

“原來是你在背後搞鬼!”風顏亮拔出刀來,說道,“本君待你不薄,為何這麽做?”

“什麽原因對你而言已經不重要了。”歐陽心慢慢靠近風顏亮。

風顏亮發現自己竟然一動不能動,整個人仿佛被凝固了。

“你敢殺本君嗎?”風顏亮盯著歐陽心,一字一句地問道。

“弑君這樣的事,我怎麽可能去做呢?不過,夏國那幫不知好歹的蠢貨卻對君上的頭十分感興趣……”

“歐陽心,本君一定要把你碎屍萬段……”

歐陽心卻根本不理會風顏亮的咒罵,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中。而風顏亮依舊僵硬在那兒,動彈不得。

謝名浩並未放棄,他領著追兵一路殺過來,卻看到風顏亮仿佛石頭一樣僵立在原地不動。他怕有詐,先讓兩個士兵過去看看。那兩個士兵小心翼翼地靠近風顏亮,確認是其本人,而且四周並無埋伏。

謝名浩大喜,讓士兵把風顏亮團團圍住,然後提刀上前。他把刀架在了風顏亮的脖子上:“風顏亮,本侯看你總算是一代君王,死前可有話要說?”

“要殺便殺,何須多言!”風顏亮閉上眼睛,他知道自己在劫難逃,不願搖尾乞憐。

謝名浩雖久經沙場,斬人無數,但此時他的手也有些發抖。不過他想起蘇遲在信中所言,讓他務必手刃風顏亮,不可猶疑。他終於咬了咬牙,抬手揮刀而下。

可憐一代君王、雲州霸主——風顏亮就此身首異處,血濺三尺。

謝名浩這一刀,不但殺了楓國君主風顏亮,更將掀起一場遍及雲州大陸的腥風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