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奇襲

迦樓城外,寒風冷冽,一場大雪忽然而至,大地變成白茫茫的一片,那些鮮血和屍骨都被大雪掩埋,仿佛在這裏從未發生過你死我活的血戰。

雪夜,在城中廣場上,人們裏裏外外圍了幾十圈,中間是用木材搭建的祭台,台上則是已安詳“入睡”的迦樓部酋長赤莫倫。

赤莫倫的戰甲已被擦拭幹淨,在火光的映襯下反射出金色的光芒。他的臉上戴著狼族尊崇的狼王麵具,雙手交叉放在胸前,右手握著狼牙刀。

祭台之下,安多麗和沃巴各拿一個火把,兩人神情無比悲傷。

一位迦樓部的長老走出來,輕聲哼起了簡單而充滿磁性的曲調:“嗚……哼……哈……莫喲!”

長老的聲音漸漸大起來,安多麗和沃巴也開始跟著唱起來,然後,四周的人一個個也跟著唱起來,仿佛被巨石激起的漣漪,合唱的人越來越多,厚重的旋律隨之彌漫,歌聲在整個迦樓城裏飄**著。鹿一鳴深受感動,他也跟著節奏輕聲哼起來。安多麗對他說過,狼族的祭歌能夠把死者的靈魂送到天堂。那麽他也希望能盡一份心力,讓逝去的勇士安息。

歌聲最終沉寂下來,安多麗和沃巴走到祭台下,用手中的火把點燃了祭台。大火熊熊燃燒著,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音,轉眼間一切都歸於煙塵。

族人們抹著眼淚,緩緩離去。安多麗眼眶濕潤,佇立在青煙寥寥的祭台前,久久不願離去。鹿一鳴和沃巴一左一右地站在她的身後。沃巴抱了抱妹妹,然後拍了拍鹿一鳴的肩膀,一言不發地默默離去,他把空間留給了鹿一鳴和安多麗。鹿一鳴輕輕摟住安多麗的肩膀,卻發現她的身體在微微顫抖。

“我一定要讓卡木西多斯付出代價,沃巴已經聯絡其他部族,如今是反攻的時候了,你願意繼續幫我們嗎?”安多麗抹幹眼淚,滿懷期待地問道。

鹿一鳴沉默不語,他有皇命在身,如今時間緊迫,他不可能繼續留在這裏幫狼族打一場曠日持久的反攻戰。

“我是夏國皇帝身邊的雪鷹衛,這次來,是探察狼族在邊境異動的原因……”鹿一鳴放開了安多麗,說出了真相。

安多麗卻沒有一點兒吃驚的表情。

“我知道你一定不是普通人。”

“我寧願自己是個普通人。”

“那麽,你是要走了,對嗎?”安多麗的聲音在發抖。

鹿一鳴默默地點點頭。一陣寒風灌入廣場,卷起漫天雪花,平添一分惆悵。安多麗忽然抽出腰間的彎刀,架在了鹿一鳴的脖子上。

“在狼族,女子如果被男方拒絕,隻有兩個選擇,要麽殺了男方,要麽自殺!”安多麗目露凶光,聲色俱厲。

鹿一鳴看著安多麗,眼中盡是柔情,麵對刀鋒,他一動不動。

“我殺不了你,所以……”安多麗說著就把手中的刀往自己的脖子抹去。鹿一鳴快若閃電,瞬間抓住了她的手腕:“你幹什麽?”

“你能永遠抓住我的手嗎?”

鹿一鳴感覺一股熱血直從胸口湧上大腦,他脫口而出:“為什麽不可以?”

“可你明明要走……”安多麗聞言一愣。

“我走之前可以先嫁給你。”鹿一鳴做事從來不循規蹈矩,更不理會世俗之法,何況這是在異域他鄉。

安多麗看著他堅毅的眼神和認真的樣子,手中的刀掉落在地上,然後毫不遲疑地鑽入他的懷裏,緊緊抱住了他。

“可是你父親剛剛去世,我們能成婚嗎?”在夏國,如果家裏有喪事,一年之內不可辦喜事,所以鹿一鳴有此一問。

“成婚是什麽意思?隻需有族中長老和親人見證,你就是我的人了。”安多麗把頭埋在鹿一鳴的懷裏說道。

鹿一鳴的臉紅了,他緊緊地把安多麗抱住。

沃巴聽完安多麗的話,剛開始是驚訝,然後就是驚喜,最後一把抱住了鹿一鳴。他熱情地說道:“以後你就是我們迦樓部的人!”

鹿一鳴笑而不語,這種事怕是不成,要是皇上知道自己變成了異族人,不知會不會砍了他的腦袋。

“我這就去請長老。”沃巴放開鹿一鳴,滿臉笑容地邁步離開。

在長老和沃巴的見證下,鹿一鳴和安多麗割開手腕,放出鮮血,而後互相吸食了對方的血,才算完成狼族結合的儀式。此時,房間裏隻剩下鹿一鳴和安多麗兩個人。壁爐裏的火焰燃燒著,溫暖著房間。鹿一鳴和安多麗四目相視,柔情萬種。鹿一鳴有些尷尬,對於男女之事,他隻在書裏看過,如今麵對美人,竟有些手足無措。他剛想開口說話,卻被安多麗用手按住了嘴唇。

安多麗先解開自己的衣衫,跟著上前一步,慢慢地解開鹿一鳴的衣扣,然後一件件地脫下他的衣服。她雖滿麵羞紅,動作卻毫不遲疑。

鹿一鳴隻感覺頭暈目眩,整個身體微微顫抖著,他僵直地挺立在那兒,無所適從,任由安多麗把自己扒光,卻毫無反抗之力。安多麗脫完他的衣服後,微微一頓,然後就抱住了他,踮起腳尖,吻上了他的唇。鹿一鳴感覺自己的整個身體都在燃燒,血液沸騰,他也一把抱住安多麗,以更加熱烈的吻回應著……

兩個炙熱的、毫無保留的身體終於糾纏在一起,宛如藤蔓,再也難以分開。

良宵苦短終離別,君問歸期未有期。

迦樓城外,白雪千裏,兩人一狼,緩步而行。

“大雪難行,你回城吧。”鹿一鳴握住安多麗的手疼惜地說道。

“無論多久,我都等你回來。”安多麗止住腳步,露出微笑,然而淚水卻流進了心裏。

“待我辦完皇上的差事,就立刻來接你……照顧好自己。”鹿一鳴說完就翻身騎上巨狼哇卡。

哇卡伸出頭,與安多麗親熱一番,看著主人,依依不舍。

“哇卡,你要好好照顧我的男人。”安多麗摸了摸哇卡的頭,也同樣露出不舍的神情。

哇卡一聲長嘯,帶著鹿一鳴飛馳而去,不一會兒就消失在茫茫白雪中。安多麗癡癡地站在雪地上,望著眼前飄舞的雪花,終於流下了熱淚。

鹿一鳴騎著哇卡卻並沒有朝著天脊城的方向去,而是在迦樓城外兜了個圈,然後往黃昏之地的深處急奔而去。他心裏早有打算,在離開之前要先鏟除卡木西多斯,絕不讓安多麗的安危再受到威脅。如今他已經十分清楚,狼族口中所說的卡木西多斯就是術士。

這幾個術士何以會出現在“黃昏之地”,並且用這種邪術製造了蝠猙,引起狼族的大混亂?他們目的何在?鹿一鳴隱約中總覺得深深不安。倘若狼族真的集結八部之力強攻,縱然能勝,也必定犧牲巨大。而解決蝠猙最有效的辦法其實是直接消滅卡木西多斯,沒有了操控蝠猙的宿主,它們自然也就瓦解了。但是這樣的刺殺行動,鹿一鳴知道絕不是靠人多,而在於行動的快、準、狠!如果讓安多麗和沃巴知道自己的計劃,他們必定要跟來,到時候未必能幫上忙,反而會讓他們深陷險境。

蝠猙聚集的地方,必然是卡木西多斯所在的位置。

“哇卡,為了安多麗,這次就看我們倆的了。”鹿一鳴趴在哇卡的背上,輕撫它柔軟的皮毛。

尋找卡木西多斯並不難,蝠猙都是集體行動,留下了大量可以追蹤的線索。對於恐怖的蝠猙,人人唯恐避之不及,卡木西多斯又何曾想到竟然有人大膽到孤身一人前來挑釁。

奔走了大半天後,鹿一鳴終於在雪地上發現了大量蝠猙的足跡,這些足跡還沒被大雪覆蓋,說明蝠猙剛剛離開不久。他急忙從哇卡身上跳下來,並讓它伏下身子,隱藏在樹林中。鹿一鳴自己則跟著蝠猙留下的足跡,小心翼翼地往前探尋。沒走多遠,他就發現了一個環形的山穀,山穀的中央有一座凸起的山峰,地形奇特,讓人歎為觀止。

山穀裏擠滿了密密麻麻的蝠猙,發出嘈雜的嘶鳴聲,令人望而生畏。而唯獨穀中央的山峰上卻沒有一隻蝠猙。鹿一鳴膽大心細,圍著環形山穀轉了一圈,發現在穀中山峰上有一個洞穴,恐怕剩下的那兩個卡木西多斯就藏在其中。

不過就算鹿一鳴沒有猜錯,他想去那山峰也十分不易。他所在的位置與山峰間隔著山穀,相距約有數百尺,山穀下全是蝠猙,要一路殺上去,就算十個鹿一鳴也不管用。

“除非……除非我能飛……”鹿一鳴咬著嘴唇自言自語。他的腦海裏忽然閃現出小時候在宮廷裏玩兒的玩具—— 紙鳶。他伸出手,張開五指,感受著呼嘯而來的風。風由北而來,隻要他移動到山峰的南邊,借助紙鳶或許真的能飛到山峰上。可這荒山野嶺的,何來紙鳶?就算真有紙鳶,也難找到像他人這麽大的。為今之計,隻有自己動手,仿造紙鳶,做一個能帶著自己乘風飛翔的工具。

想到這裏,鹿一鳴竟然心潮起伏,激動不已。他打小就愛做些古怪玩意兒,喜歡讀《天工造物》之類的書,雖然常被師父責罵,卻也樂此不疲。再說投石車他都能仿造出來,何況一個不起眼兒的紙鳶。

鹿一鳴說幹就幹,他找來結實的樹枝作為骨架,用四季常青的大闊樹葉當紙,然後用繩子固定樹枝和闊葉,整個紙鳶的造型好似一個反轉的三角形船。他用力抖了抖這個特殊的“紙鳶”,非常結實,遇風大有騰空而起之勢。

一切準備就緒,鹿一鳴測好風向,調整好角度,再次檢查了一番“紙鳶”,這才深吸了一口氣。成敗在此一舉,倘若他掉入山穀,縱然不摔死,也會被成千上萬的蝠猙吞食。鹿一鳴運足十成功力,借助風勢縱身一躍,在“紙鳶”的帶動下,整個人宛如大鳥,盤旋升空。

鹿一鳴欣喜若狂,沒想到自己的主意竟奏效了,如果不是怕驚動卡木西多斯和蝠猙,他恨不能放聲長嘯。他在空中嚐試著操控“紙鳶”,剛開始有些手忙腳亂,但很快就掌握了訣竅,飛行自如。

鹿一鳴在山峰的背麵落下,把“紙鳶”藏在林中,而後小心翼翼地摸到洞口,運起功力,側耳傾聽。果然他在洞中聽到了有人說話的聲音。

“狼族……怎麽……可能會有人破解五行陣法?”

“那人絕不是狼族之人……夏國人……”

鹿一鳴竟然斷斷續續聽到裏麵有人在說夏國話,不免心中一驚,連忙專注地聽他們說話。

“不但是夏國人,恐怕還是難得一見的高手。”

“如今黑影死了,迦樓城一戰失利,我們驅趕狼族的計劃怕是要延後了。”

“驅趕狼族倒還是小事,迦樓城裏可有狼族的秘寶……上峰若是怪罪下來,你我可擔待不起。”

“那人不除,想要攻下迦樓城恐怕不易。”

“明日清晨你我再集結蝠猙強攻一次,他們絕對想不到我們這麽快就去而複返,或許還有機會……”

“那倒也是……反正拿不下迦樓城,我們怕也活……”

那兩個人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似乎在往洞穴深處走去。

鹿一鳴不敢耽擱,急忙衝進洞穴,想要生擒這二人。然而,當他剛一踏進洞穴就知道自己實在太大意了,他們竟然在洞口設置了界陣。雖然他並不害怕界陣,但是這麽一來一定會驚動他們。

刹那,時空變幻,無數冰刀從四麵八方射向鹿一鳴,他急忙從腰間抽出紅蛇劍,擊碎冰刀。匆忙間,他移動身形,希望找到界陣的陣眼,然而這一次卻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完全看不破陣眼所在。而此時界陣裏寒氣更甚,碎裂的冰刀在地上與積雪重新凝聚,竟然融合成七個渾身帶刺的雪人。

這七個怪異的雪人圍住了鹿一鳴,它們身形靈活,進退有據,仿佛依著某種陣法在行動。鹿一鳴的劍打在它們的身上,無非濺起朵朵冰花,它們既不會痛,亦不會死。但是它們渾身上下的冰刀隻要有一把刺中鹿一鳴,那麽他身上一定會見血。

鹿一鳴暫時隻能依靠靈活的身法在它們中間遊走,尋找破綻。他也十分清楚,界陣之中他不可能擊敗任何敵人,唯一的生路隻有一條——找到陣眼,破除界陣。

“你竟然來自尋死路,倒也省了我們多費功夫。”其中一個雪人竟然開口說話。

鹿一鳴自然知道這是術士在一旁搞鬼,所以對於雪人開口說話並不感到吃驚。

“你們在此殘害生靈,小爺要是不剮了你們,枉稱雪鷹衛!”鹿一鳴一聲長嘯,騰空而起,手中紅蛇劍脫手而出,直刺遠處一塊平淡無奇的冰塊。

術士自以為憑借奇門陣法就能困住鹿一鳴,但他們過於自信,千不該萬不該借雪人出聲,卻露出了破綻。“砰”的一聲,紅蛇劍擊中冰塊,七個雪人瞬間破碎,冰天雪地的景象隨即也消失不見,鹿一鳴又回到了洞穴之中。

一個術士身中紅蛇劍,倒在了血泊中,另一個術士驚懼萬分,將手中玉尺拋出,直襲鹿一鳴,自己則慌忙往洞外逃竄。

“想走,沒門兒!”鹿一鳴大喝一聲,避開玉尺的同時,身形一閃,便搶到術士的身前。有了上次的經驗,鹿一鳴這次伸手就掐住了術士的脖子,按住了他的穴道,讓他無法服毒自盡。

“說,你們究竟是什麽人?有什麽目的?”鹿一鳴開始往術士身體裏灌注氣勁,氣勁遊走於他的奇經八脈,這種感覺可以讓人痛不欲生。術士的臉上露出痛苦的神情,卻始終一言不發。

正當鹿一鳴準備再施手段的時候,術士竟然自燃起來,大火瞬間遍布全身。為避免火苗沾身,鹿一鳴不得不放開手。不過片刻工夫,這個術士便隻剩下一副漆黑的骸骨。

鹿一鳴從未見過這般詭異的事情,一時間也是目瞪口呆,原本想要從他們的口中找尋有關卡木西多斯和蝠猙的真相,最終卻隻得到兩具沉默不語的屍體。不過他仍是不死心,又在洞穴裏搜索了一番,可除了找到一些食物、飲用水和雜物,再沒任何發現。唯一的線索就是術士手中的玉尺。

夏楓兩國都有管理術士的機構,在夏國叫作通天司,在楓國叫作混元閣。夏國境內術士的培養、管理以及法器的分配等都由通天司負責。楓國也大抵如此,隻是稱呼不同而已。簡而言之,由官方認可的術士,他們身上的法器都有銘文,夏國的法器上銘有“通天”二字,楓國的法器上則銘有“混元”二字。而鹿一鳴手中拿著的這把玉尺卻沒有任何銘文,整個玉尺通體透亮,不含一絲雜色,實在是法器中難得一見的上品。鹿一鳴曾經看到過大祭師彌矢亞所用的玉尺,作為通天司的負責人,他手中的玉尺比起這把來也稍有遜色。

鹿一鳴見識過無數界陣,通過刻苦的學習,他自認為對於五行界陣的破綻已經了如指掌,可剛才這三個術士在洞口所布的界陣卻大相徑庭。如果不是其中一個術士太過輕敵,利用雪人發聲說話,估計他早已葬身其中了。

如果說這三個術士來自異域,可他們又精通夏國話。還有他們口中所說的“狼族的秘寶”是什麽呢?他們為什麽要殘害如此之多的狼族人,並驅使他們離開“黃昏之地”,逼迫他們向夏國進攻?他們口中所說的上峰又是誰?種種疑問猶如迷霧般籠罩著鹿一鳴,讓他無從解答。

“罷了,罷了,在這裏想破腦袋也沒用。”鹿一鳴收起玉尺,隻能待日後有機會再來細細調查。他走出洞穴,隻見原本嘈雜的山穀變得一片寂靜,他走到懸崖邊,低頭看去,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隻見成千上萬的蝠猙倒在山穀之中,身體迅速腐爛,發出陣陣惡臭。

“這些妖人也不知用的什麽邪法,竟然把人變成這樣。”鹿一鳴恨聲道。他忽然想起了什麽,又返回洞中,用紅蛇劍在牆壁上刻下一行字:鹿一鳴到此,盡誅邪魔!

他這麽做一來是給安多麗留下信息,二來是震懾這些術士的同黨,望他們知難而退。做完這些,他心中稍安,再次乘著“紙鳶”越過山穀。落地後,他吹響哨子,哇卡聞聲長嘯而出。此時風雪更大了,他跳上哇卡,再無顧慮,騎著巨狼朝天脊城的方向奔去。

巍峨的天脊城在暴風雪中幾乎看不見,這樣的天氣,即使是城內急於離開的商販也不敢輕易出城,年關將近,大家都盼著大雪早日過去,好謀個營生。然而城裏的大多數人都不知道,他們的大將軍伯牙此時也憂心忡忡,卻並非因為暴風雪,而是天脊山下聚集的數十萬狼族士兵。

鹿一鳴離開天脊城沒多久,天脊軍的探子就發現有大量的狼族人在天脊山下一處集結,那其中不但有士兵,甚至還有老人、婦女和孩子。伯牙得知消息後,簡直難以相信,這可謂是近百年來的頭一遭。狼族和夏國已經很久沒有大規模地作戰了,如今狼族簡直是傾巢而出,甚至老弱婦孺也聚集到了天脊山下。

“黃昏之地”究竟發生了什麽?伯牙站在天脊城之巔,遙望北方,但風雪遮擋了他的視線。十幾天過去了,鹿一鳴沒有絲毫消息傳回來。而山下的狼族卻在日夜不停地準備繩索、攀登工具和攻城梯,恐怕暴風雪一過,他們就會采取行動。伯牙一邊不斷派出探子,密切監視狼族大軍的動向,一邊積極準備城防,各處加派人手,以備不測。

軍中將領麵對危機卻是爭論不休,以左將軍黃宗琪為首的將領主張堅守城池,以不變應萬變。而以右將軍嶽猛為首的將領認為不可坐以待斃,應該主動出擊,趁狼族立足未穩,攻其不備。不過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風雪,讓所有爭論都暫時平息。

在伯牙看來,如果狼族隻是集結士兵,倒還容易對付。即使有部分狼族士兵越過天脊山,但終究難以立足,用不了多久,他們多半會自行回去。可現在狼族的行動不是簡單的越境襲掠,而是舉族遷徙。天脊山防線過長,如果狼族從不同地方大舉越境,以天脊城的守軍力量很難做到滴水不漏。一旦大量的狼族人進入夏國腹地,必然引起騷亂,到時候,朝廷怪罪下來,他可擔當不起。所以伯牙思量再三,原本主張防守的他也動了主動出擊的心思。他要趁狼族聚集的時候,讓天脊軍發動突然襲擊,讓狼族知難而退。而且探子回報狼族的大軍全是輕裝步兵,甚至沒見到幾頭巨狼,讓他更加堅定了突襲的計劃。因為沒有狼,意味著他們根本沒打算回去!而沒有狼的狼族,天脊軍未必不能一戰!

張大山深夜接到右將軍嶽猛的命令,命他帶領手下三千士兵,輕裝簡行,作為中路先鋒突襲天脊山下的狼族聚集地。他接到命令,雖然滿腹疑問,但也不敢抗令,點兵後立刻啟程。

張大山從未在如此大的暴雪裏行過軍,他手下近三千士兵要搭肩挽手才能不至於走散。鐵牛和莫留情則護衛在張大山的身側,如今他們也投了軍,做了軍中的七品校尉,成了張大山的副手。

暴雪中,視線極差,雖然有利於偷襲,但是友軍間也難以互相照應,甚至軍令傳達都成了大問題。嶽猛在軍事會議上確實安排了三路軍隊從不同方向發起攻擊和包抄,但是三軍之間如何呼應配合卻成問題。張大山也提出了自己的疑問,但是嶽猛堅持己見,要三路軍隻需拚命廝殺,讓敵人陷入混亂,屆時他自會率領主力一舉殲滅狼族。

張大山一直認為夏國憑借天險,理應以防守為最佳,如今主動出擊實在過於冒險,而且突襲的計劃和準備都極為倉促,更是讓人心中不安。不過他倒是能理解伯牙的苦衷,一旦狼族漫山遍野地翻越天脊山,縱然再多十萬的天脊軍,也難以驅趕。隻是負責執行的右將軍嶽猛似乎把這次作戰想得過於簡單了。

為了保持和友軍的聯係,以及對狼族聚集地的偵察,張大山唯有不斷派出探子,以避免蒙著眼睛打仗。可許多探子在暴風雪中迷失了方向,去而未返。還有探子雖然回來了,但都沒有和友軍取得聯係。不過仍舊有一些探子從狼族聚集地回來稟報,狼族並無異動,而且防衛也很散亂,還有大量平民。狼族人數雖然眾多,但是似乎沒有統一的指揮和調度。

張大山獲知這些消息後,心裏才算稍稍安定,至少他們要麵對的不是有組織、有計劃的狼族大軍。這些狼族人看起來更像是受到了什麽驚嚇,而盲目逃竄到此。

“這個‘王八蛋’可真是夠狠的啊,大風大雪地讓我們去偷襲。”莫留情一隻手用力壓著皮帽,另一隻手捂住胸口的衣領。自打昨晚從被窩裏出來,他就給嶽猛取了個外號—— “王八蛋”。

“前兩天我還看見你非常熱情地嶽大人前、嶽大人後的,現在怎麽改口了?”張大山笑問道,他知道莫留情的嘴巴沒有遮掩,不過好在這風雪裏也隻有他和鐵牛聽得見。

“對啊,本以為我們熱情一點兒,他就會把咱們當成自己人,結果卻把我們當成了傻子,這先鋒擺明了不是去送死的嗎?等我們打完了,他再帶著大部隊來撿便宜。”莫留情氣呼呼地說道。

“呸,說什麽呢,不吉利!有我鐵牛在,手起刀落,送那些狼崽子去死!”

“離狼族的聚集地已經不遠了,我們大家還是悠著點兒,這場仗我總覺得有些蹊蹺,也不知鹿大人去了哪裏,怎麽一直都沒有消息?”張大山憂心忡忡地道。

“我看正好,咱們幹脆殺完狼崽子,再去找鹿兄弟!”鐵牛大大咧咧地說道。

“鹿兄弟的本領,我們是見識過的,他不去找別人麻煩就不錯了,誰能傷得了他?”莫留情想到鹿一鳴,也不由得動了情。他如今武藝大進,學了陣法,還當上了軍官,如果沒有鹿一鳴,他做夢也不敢想這些。

鹿一鳴騎在哇卡身上,一路狂奔。走了大約幾個時辰,他忽然感覺渾身灼熱、頭暈目眩。此時,哇卡一個縱身躍起,跳過一塊岩石,而鹿一鳴竟然坐立不穩,從上麵摔了下來。

鹿一鳴倒在地上,喘息間伸出手,發現右手掌心有一紅色斑塊。這紅色斑塊仿佛有生命一般,在他的掌心緩緩擴散,不過片刻工夫,他的整個手都變成了紅色。而一陣又一陣灼熱感從右手手心向全身擴散,讓他痛苦不堪。他想起剛才抓住那術士之時,那術士身上燃起的火星曾濺到他的手心上。那時他並未在意,沒想到這火星竟然有如此毒性。

鹿一鳴急忙運功抵擋掌心上傳來的熱流,試圖用真氣壓製毒性。但是他不運氣還好,一運氣,猶如火上澆油,掌心的熱毒加速在他體內流竄,失去了控製。他隻覺一陣倦意襲來,竟昏沉沉地暈了過去。哇卡見他忽然躺著不動,湊上前用頭推他,又用舌頭舔他,但他始終沒有任何反應。哇卡急得不停地在他周圍打轉,發出聲聲嚎叫。但他們所在之地,荒寂無人,狂風肆虐,大雪紛飛,哪裏會有人聽得到哇卡的嚎叫。

哇卡雖通人性,但看著昏倒在雪地上的鹿一鳴也毫無辦法。它圍著鹿一鳴轉了幾圈後,用嘴把他叼了起來。暴雪肆虐,如果任由他躺在這裏,他很快就會被暴風雪掩埋。哇卡叼著鹿一鳴找到一處避風雪的岩洞,它放下他,調頭就往迦樓城的方向跑去。

鹿一鳴躺在冰冷的岩石上,一會兒醒來,一會兒昏迷,迷迷糊糊中,他感覺有人抱起了他。他勉強睜開眼睛,恍惚間仿佛看見了安多麗,但熱毒很快又讓他沉睡過去。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又從昏睡中醒來。他發現自己身處一間石屋內,躺在溫暖的毛毯裏,熱毒似乎也消退了不少,雖然仍舊渾身乏力,人卻清醒了許多。他往身旁打量,看到了一個女人的背影,他本能地喊道:“安多麗……”

女人轉過身來,卻不是安多麗,隻見她五官精致,細眉秀目,皮膚白裏透紅,身著錦衣華服,完全是夏國人的打扮。在她的身旁還站著兩個身著連體黑衣的人,隻露出一雙透亮的眼睛。

“鬼隱者……”鹿一鳴一眼便認出這兩個黑衣人乃是鬼隱者的裝扮。

“你們兩人先回洛安複命。”女人麵無表情地吩咐兩個鬼隱者。兩個鬼隱者領命後便閃出屋外,動作飄逸,宛如鬼魅。

“這是哪裏?你是什麽人?”鹿一鳴想運真氣,卻發現丹田內空若虛穀,反而引起胸口一陣劇痛。他抬起右手,手上的紅斑已經消退,但體內的熱毒似乎並未除盡。

“你現在與廢人無異,我勸你還是別枉費心機了。”女人語氣冰冷道。

“你是韋丞相的人嗎?”鹿一鳴繼續追問道。

“這裏不是你問問題的地方。”女人走上前,在床頭的椅子上坐下,以居高臨下的姿態看著鹿一鳴。

“既然你不否認,那便是了。”鹿一鳴知道自己現在是別人砧板上的肉,不過自己身上的熱毒是被對方所解,所以至少現在自己還能活下去,隻要活著,自然就有翻身的機會。

“你身上的麒麟毒從何而來?”女人看著鹿一鳴問道。

麒麟毒?鹿一鳴以前從未聽說過這種毒,他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所中之毒的名字。

“一個術士。”鹿一鳴老實回答,誠實與配合是活命的不二法門。

“在‘黃昏之地’,術士?”女人露出了陰森的笑容,顯然她並不相信鹿一鳴所說的話,她伸手抓住了鹿一鳴的手腕道,“我能幫你完全解去此毒,也能讓你繼續痛不欲生。”

女人的手柔軟細滑,掌心並不像她的臉那般冷,如果不是從她的手心傳來的氣勁讓他渾身打戰,他倒是不排斥這樣的手。

“我沒有必要說謊。”鹿一鳴咬著牙忍住劇痛說道。

女人收回手,雖然她仍舊有所疑惑,但鹿一鳴確實在這件事上沒理由騙自己。

“他們是哪邊的術士?”

“以我所見,都不是,至少不是兩國官方所掌控的術士。”鹿一鳴一邊說,一邊抬起頭,他看到女人腰間吊著一把精致小巧的玉尺,上麵同樣沒有官方的印記,“你也是術士……”

“你想活得久一點兒,就最好不要知道得太多。”女人瞪了鹿一鳴一眼。

“你都不問我是誰,看來對我甚是了解。”鹿一鳴從臉上擠出討好的笑容。

“哼,雪鷹衛的大名,自然是人人都知道的。”女人冷哼一聲。

“虛名,虛名,若非遇到姑娘,在下早就橫屍荒野了。”敵強我弱的形勢下,鹿一鳴立刻就變成了“狗蛋”。

“你那可不是虛名,一劍就殺了本宗主的鬼隱者!”女人麵色一寒,大有說翻臉就翻臉的架勢。鹿一鳴心中暗暗叫苦,果然是遇到了韋不群的人,這下想要脫身怕是不容易,他忙道:“誤會,怕都是誤會……”

“行了,本宗主要殺你早就動手了。”女人揮手阻止了鹿一鳴繼續胡說。

“那姑娘……這般……又是要如何?”鹿一鳴知道自己性命無憂,其他就不算個事了。

“本宗主費盡心思在這鬼地方找到你,自然是要帶你回去見丞相。”女人恨聲道。

“那就好,那就好,在下和丞相大人也算故交,我們之間雖有小小誤會,但總算同朝為臣……”

“丞相沒說一定要帶個會說話的雪鷹衛回去。”女人抽出刀來道。鹿一鳴連忙知趣地閉緊上嘴,再不敢動彈半分。

“貪生怕死之輩,夏國雪鷹衛竟也淪落至此。”女人冷哼一聲,拂袖而出。

鹿一鳴雖然還有許多問題想問,卻不敢問,正所謂好漢不吃眼前虧,萬一這瘋女人真割了自己的舌頭,那可是哭訴無門。

如今屋內隻剩下他一人,他開始仔細檢查自身的狀況。衣服全被換了,隻剩下一身單薄的布衣,紅蛇劍也不知去哪兒了。不過即使有寶劍在手,他也用不了了。他感覺胸口空****的,用手摸了摸,這才發現雪鷹令牌已然從胸前脫落。那雪鷹令牌並非一般之物,雪鷹衛借助它的功效可以修習一種特殊的功法。而之所以雪鷹令牌看起來是被鑲嵌在胸口,並非借用外力,而是雪鷹衛用功法把它吸入胸口。如今鹿一鳴功力全失,雪鷹令牌自然就從胸口脫落下來。

這麒麟毒好生厲害,自己平生所學竟然難以抵擋分毫,也不知道那女人用了什麽法子幫他除去了此毒?但為何他的內力也全都消失不見了?他又試著調息數次,卻也都徒勞無功,現今他與普通人毫無二致。還有哇卡去了哪裏?是否平安?如果它逃走了,應該會去迦樓城找安多麗,而安多麗一定會來找自己。不過他希望安多麗不要找到自己,因為這瘋女人和她的鬼隱者實力超絕,即使是自己功力全在的時候,也恐怕敵不過他們三人。他實在擔心安多麗如果貿然過來,會陷入險境。

想到這裏,鹿一鳴不由得歎了口氣,自己本已是身負重任之人,可此時心中卻又多了一份難以割舍的牽掛。人力或許終究有窮,又豈能妄想憑借自己一人之力去改天換地?

“師父啊師父,你在天有靈,這事可不怪徒兒了,我如今武功全失,雪鷹衛是當不下去了……”鹿一鳴小聲念道,說著說著,他竟然忍不住笑了起來。武功沒了也好,等見了韋不群,服個軟,他也不能真殺了雪鷹衛,何況自己武功盡失,對他已無威脅。然後再去給皇上遞個辭呈,沒有武功的雪鷹衛可擔不了這個天大的重任。這些事情一了,他就回迦樓城,和安多麗過神仙眷侶的日子……

想到這些,他頓時如釋重負,伸伸懶腰,跟著窩進溫暖的毛毯裏,享受這難得的清淨。

迦樓城內縱然大雪紛飛,卻也阻擋不了族人們重建家園的熱情,人們紛紛走上街頭、廣場、城牆……打掃戰場,重新運來木頭、石塊,在原址搭建房屋和公共設施。沃巴也在族中長老的見證下,成為迦樓部新的酋長,他領著一隊狼騎出城,打算去天脊山下召回逃難的族人,以及與其他七部商議反攻卡木西多斯,奪回家園的計劃。安多麗在城門口為沃巴送行,兩個人都沉默不語,心情沉重。

“大哥,路途艱險,多加小心。”安多麗抱了抱沃巴。

沃巴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背,柔聲說道:“放心,我速去速回。”說著,沃巴跳上狼背,他又回過頭看著安多麗說道,“鹿兄弟乃人中之狼,一定會平安歸來!”

安多麗默默點頭,臉上露出羞澀的笑容,想到鹿一鳴,她內心既甜蜜又惶恐,每一分的等待都是煎熬。沃巴很少見安多麗有如此女兒態,不由得放聲大笑,策狼而去。其他狼騎也紛紛跟隨,數百狼蹄濺起地上的雪花,煞是壯觀。

安多麗目送沃巴離開,正準備轉身回城,卻看到哇卡從遠處向自己奔來,她欣喜萬分,以為鹿一鳴回來了,急忙也跑向哇卡。當安多麗跑近時才發現哇卡背上並沒有駝人,她以為鹿一鳴已經回到夏國,難掩失望之情,抱住哇卡,輕輕撫摸著。可是哇卡卻煩躁不安,它用嘴扯住安多麗的袖子,把她往來的方向拖。

“哇卡,幹什麽?我們回去了。”安多麗拍拍哇卡的頭。哇卡卻還是不鬆口,反而拖得更用力。她從來沒見哇卡這樣,忽然,她腦子裏仿佛被電擊了一下。

“我男人出事了?”安多麗抱著哇卡問道。

哇卡長嘯一聲。

安多麗想也不想,就跳到了哇卡背上:“走,快帶我去。”

哇卡一躍而起,帶著安多麗風馳電掣般地往鹿一鳴所待的洞穴而去。

“快啊,快啊!”安多麗伏在哇卡身上,不停地催促,心急如焚。哇卡來回奔波,體力已有不支,但還是在奮力奔跑。幾個時辰後,哇卡終於帶著安多麗來到洞口,自己卻累癱在地,不停地喘息著。安多麗急忙衝進洞穴,卻沒看到鹿一鳴。

“鹿大哥,鹿大哥!”安多麗四處呼喊,卻沒有任何回應。

“哇卡,鹿大哥呢?他在哪裏?”安多麗抱著哇卡的頭焦急地問道。哇卡發出委屈的呻吟聲,無力地把目光投向洞穴。安多麗放開哇卡,又在四處搜索良久,卻依舊找不到鹿一鳴,也沒看到有其他人出沒。

“難道鹿大哥自己走了?”安多麗安慰自己道,但如果不找到鹿一鳴,她是無法安心的。哇卡雖然是狼,不通言語,卻極有靈性,如果不是碰到什麽事情,它絕不會帶著自己來到此處。她找來漿果,先喂飽哇卡,讓它盡快恢複體力,她也趁著這個時候讓自己先冷靜下來。

哇卡帶她來的地方根本就不是去往天脊山的方向,如果鹿一鳴來過這裏,說明他離開迦樓城後並沒有直接去天脊山,那麽他是去了哪裏?

“鹿大哥帶著你去了哪裏?”安多麗輕輕撫摸著哇卡柔軟的毛,這個答案隻有它才能告訴她了。

哇卡吃飽喝足後,休息片刻就恢複了體力。安多麗拍著它的腦袋,說道:“哇卡,你和鹿大哥離開迦樓城去了哪裏?帶我去!”

安多麗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問道:“這麽多蝠猙都是鹿大哥殺的嗎?”

哇卡不能回答問題,但是它衝著山穀中的山峰嚎叫著。安多麗往穀中凸起的山峰望去,山峰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不過在山峰上有一個並不起眼兒的洞穴。她讓哇卡在原地等自己,然後她下到山穀,踏過蝠猙的屍體,來到山峰腳下。

山峰十分陡峭,為了爬上去,安多麗的手掌都被石頭劃破了,幾次險些摔下來,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進洞穴裏。洞穴裏有兩具屍體,一具被大火燒成焦炭般,另一具胸口有劍傷。洞穴內光線暗淡,安多麗從懷中掏出火折,點燃後,抬頭便看到洞穴壁上有一行字:鹿一鳴到此,盡誅邪魔!

安多麗瞬間明白了鹿一鳴為何瞞著自己來此,兩行熱淚禁不住從眼中滑落。她決定去天脊城、去夏國、去洛安……隻要不找到鹿一鳴,絕不罷休!

張大山帶著軍隊來到了狼族聚集地的外圍一處,他們隱匿於一旁的石堆中,此時的風雪已經小了不少,視線也漸漸清晰起來。狼族外圍的警戒十分稀疏,加上大風雪,大多數人都躲進了帳篷裏,除了有幾個零星的守衛,再看不到人。

“動手嗎?”鐵牛伏著身子在張大山耳邊問道。

“再等等。”張大山久經沙場,為人謹慎,絕不貪功,他倒是希望另外兩路人馬先動手。

就在這個時候,從狼族的寨子裏跑出來兩個小孩兒,一個小男孩兒和一個小女孩兒,大約六七歲的樣子,他們手裏拿著木鏟,在營寨口玩兒起了堆雪人。男孩兒似乎比女孩兒大一點兒,兩個人鏟一會兒雪,男孩兒就會疼惜地把女孩兒的手握在手中,幫她搓揉一會兒。

兩個孩子有說有笑,堆出了雪人的身體後又找來樹枝做雪人的手。兩個孩子圍著雪人看了看,發現還少了眼睛,就四處張望,看到遠處有一個亂石堆,便打算過去撿兩塊石頭回來做雪人的眼睛。

兩個孩子往張大山他們埋伏的石堆跑了過來。張大山皺了皺眉頭,額頭竟然冒出汗來。前麵負責警戒的士兵們已經握緊了刀,拉緊了弓弦。一旦孩子靠近,他們就會暴露身形,那麽隻能發起進攻了。

雖然將士們都見慣了血腥,對方又是異族,傳說中吃人不眨眼的狼人,但突然間要殺兩個手無寸鐵的孩子,卻也下不去手。好在這個時候一個中年婦女從營寨中跑了出來,看到兩個孩子,大聲喊了幾句,似乎是要他們回去。兩個孩不情願地癟癟嘴,停下腳步,往回走了。張大山、莫留情和鐵牛都不禁長舒了一口氣。

張大山點點頭,微微沉吟後,說道:“傳我令下去,不得濫殺無辜……”他話音未落,忽然從天空中落下數支利箭,那母子三人立刻中箭倒地。

“誰放的箭?”張大山大怒,站起身來怒道。

“大人,不是我們……”一旁的士兵還未說完話,隻見從東南方向又有無數利箭射向狼族營寨。這時,那倒地的母子三人中,小女孩兒發出了哭聲,從母親的懷裏鑽了出來。可眼見那漫天箭雨就要落下,小女孩兒危在旦夕。莫留情手疾眼快,仗著自己的絕世輕功,如飛鳥般飛了出去,一把抱住小女孩兒,然後另一隻手舞起劍網,擋住紛紛落下的利箭。

狼族營寨響起嘯聲,狼族士兵們這時也紛紛殺了出來。張大山知道是友軍發起了進攻,他也隻能站起來,振臂一呼,帶領士兵殺進敵營。

鐵牛衝上前,摟住莫留情的肩膀說道:“好樣的,兄弟,日後我鐵牛再說你半個‘壞’字,你就割了我的舌頭。”

莫留情苦笑,他把懷中的孩子遞給身旁一個校尉,吩咐道:“先把孩子帶去安全的地方。”

校尉帶著孩子領命而去。

幾個狼族士兵衝上來,揮刀砍向莫留情和鐵牛,張大山揮劍上前,擋住了敵人。莫留情和鐵牛站起來,大吼一聲,砍翻來敵,又護住了張大山。

三人一同率部殺敵,衝進了狼族營寨。

天脊軍三路先鋒先後從狼族營寨的東南麵、西麵和北麵發動了進攻,雖然兵力隻有不到一萬人,但因為狼族營寨毫無防備、組織混亂,確實收到了奇效。一時間,狼族營寨亂作一團,各個部族間的抵抗毫無協同配合,士兵們還要保護沒有抵抗能力的族人,戰鬥力被大大削弱。天脊軍三路先鋒中,除了張大山極力約束麾下士兵不得濫殺無辜,其他兩路先鋒則不分男女老幼,一路斬殺死者無數,慘不忍睹。

天脊軍的火油箭威力驚人,一旦射中帳篷,頃刻間便爆裂開來,火苗四濺,點燃四周物品。營寨中狼族各部火光連天,冰雪消融,哀號不斷。

狼族士兵也算驍勇,個個拚死抵抗,但大多數都陷入單兵作戰,被撒長結陣的天脊軍分散絞殺。尤其是張大山這一路先鋒,以兵神宋陽的五行陣法禦敵,簡直所向披靡,殺敵無數,極大地緩解了其他兩路先鋒軍的壓力。

不過狼族的混亂並沒有持續太長的時間,在部分狼騎的協助下,各部士兵開始向中心地帶聚集,重整軍列,開始反擊。張大山、莫留情和鐵牛也終於第一次看到了狼騎,雖然早有耳聞,但一見之下,仍然驚懼。那狼如馬般高大,眼如銅鈴,齜牙露齒,渾身皮肉幾乎刀劍不入,俯衝過來,根本無人可擋,連五行陣法都被衝亂了。

“難怪多年來我軍在平原上未曾勝過狼族,他們如果有五百狼騎在這裏,我們恐怕一個都別想活著回去。”張大山麵色凝重道。

“大人,別說如果了,‘王八蛋’再不帶主力來,我們怕是也扛不住了。”莫留情一邊揮劍殺敵,一邊氣喘籲籲地對身旁的張大山叫道。

“我幹你祖宗!殺啊!”鐵牛渾身是血,也分不清這些血有多少是敵人的,又有多少是他自己的。他手持雙刀,帶著自己的士兵,用了十七條人命才勉強以五行陣殺了一頭狼騎。

張大山居於中央指揮,不斷調動各部,以小陣帶動大陣,渾然一體。雖然如今壓力大增,但短時間內仍舊可以立於不敗之地。

其他兩路先鋒軍卻已經開始潰敗,狼族士兵也最恨這兩路士兵,所以大多往他們的方向湧去,下手也格外凶狠。

張大山知道形勢已經開始逆轉,他開始指揮部隊一邊抵抗,一邊撤退,否則一旦另外兩路先鋒軍完全潰敗,那麽所有狼族兵力就會集中攻擊他們。兩邊人數相差懸殊,剛開始占了突襲的便宜,一旦對方穩住陣腳,到時別說進攻,就是撤退都沒機會了。

正當狼族全力反擊天脊軍三路先鋒軍的時候,嶽猛率領的八萬主力部隊已趁機神不知鬼不覺地迅速繞到狼族營寨的後麵,發動了全麵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