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霸業

洪飛羽和銀鈴兩個人確定追殺他們的黑衣人已經離開,這才從藏身的洞穴中出來。

“你說要渾水摸魚,到底要怎麽摸?”銀鈴打趣地問道。

“看那邊。”洪飛羽指著山下來來回回奔走的楓國士兵道,“以公主殿下的武功抓兩個士兵上來,應該不成問題吧?”

“手到擒來!”銀鈴拍了拍腰間的刀,她心領神會,原來洪飛羽想扮成楓國士兵混進大營。她可見識過洪飛羽的易容術,足以以假亂真。

“在下在此恭候公主殿下凱旋。”洪飛羽拱拱手,催促她盡快動手。銀鈴也不含糊,幾個起落便消失在林中,去山下尋找落單的士兵了。洪飛羽也沒閑著,開始準備易容的工具,他隨身就帶著藥泥和人皮麵具。

銀鈴果然不負眾望,不過一個時辰的工夫,就從山下弄上來兩個士兵。這兩個士兵已被打暈,洪飛羽也不客氣,先用水把他們澆醒,然後讓銀鈴詢問他們的名字、職位,以及出營來幹什麽等問題。問完之後,洪飛羽又讓銀鈴把這兩個士兵打暈,接著扒了他們的外衣和配飾,然後用繩子捆起來,丟進先前用來藏身的洞穴。這樣,即使他們醒過來,也要費番功夫才能解開繩子。

洪飛羽和銀鈴穿上士兵的衣服,跟著洪飛羽又用藥泥和人皮麵具為他們自己易容。兩個人經過一番打扮,完全變成了那兩個被抓士兵的樣子,惟妙惟肖,隻要不開口說話,簡直真假難辨。

“呼倫兄,你我已巡查完畢,不如回營複命吧?”洪飛羽有模有樣地說道,語氣與那士兵倒有七分相似。

“摩達兄所言極是。”銀鈴憋著嗓子,說話的聲音卻顯得不倫不類,說完,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說話的事情,還是我來應付好了。”洪飛羽苦笑道。

兩個人說笑著便下了山,一路上倒也遇見不少楓國士兵,不過他們裝作行色匆匆的樣子,迎麵遇上同僚也隻是點頭示意,並未說話。洪飛羽和銀鈴一路“過關斬將”,終於混入大營。但即使他們進了大營,可想要靠近中心的大帳卻不容易。大帳四周戒備森嚴,除了有重兵把守,還有暗哨,進出人員需持有令牌。

“幹脆我以公主的身份硬闖進去!”銀鈴急著見父君。

“就怕公主你還沒見著你的父君,就先被人……”洪飛羽做了個殺頭的動作。

“他們敢!”

“以前我不敢說,隻是現在半路突然冒出殺手,顯然有人不想讓我們見到你的父君,而背後指使之人難保不是楓國的人……”

銀鈴愕然,貿然衝進去絕不是好主意。

“可如今近在咫尺,總要想想辦法。”

“少安毋躁,等到天黑,我有聲東擊西一策,保管可以讓你見到你父君。”洪飛羽微微一笑道。

銀鈴聞言,毫無疑慮,她這一個多月,和洪飛羽可謂朝夕相處。此人雖然手無縛雞之力,但處事井井有條,奇計百出,總能化險為夷。她自己在無形之中早已將諸事都依賴於洪飛羽,既然他說有辦法,她便不再多想多問。

好在天色已近黃昏,兩個人在營地裏找了個空帳篷,從夥房偷來酒肉,吃飽喝足,隻待明月高懸。

“公主殿下,放心吃,我已布下幻陣,尋常人進不來。”洪飛羽得意揚揚地倒了杯酒,又夾了一塊肉。

“洪大哥,你這幻陣可比什麽蓋世神功管用,等以後有空了,可不可以教教我?”銀鈴一邊吃一邊開心地問道。

“小菜一碟,公主殿下若是想學,在下自當傾囊相授。”

“別叫我公主殿下,聽著好別扭,你還是叫我……鈴兒吧……”

“鈴兒,挺好聽,比起香兒那個名字,倒是脫俗不少。”洪飛羽笑道。

銀鈴微紅著臉埋頭喝酒吃肉,掩飾住那一分不易察覺的羞澀。

夜涼如水,明月高懸。

風顏亮走出大帳,遙望東方,眉頭深鎖。他沒有想到大軍第一戰就遇到如此頑強的抵抗,而事先智取岩石城的計劃也慘遭失敗。如今唯有強攻,而楓國引以為傲的騎兵根本無用武之力,士兵損失慘重。他苦心經營十五年,楓國如今政治清明,糧草豐足,國庫充盈,人才濟濟,兵強馬壯。而所有的這些,都是為了這一天,助他完成統一雲州的霸業。他絕不會讓一顆小石頭擋住他前進的步伐,出征前,他曾吐出豪言壯語,開春之時,必將在洛安犒賞三軍。可如今,一個小小的岩石城,一個不知所謂的風羽先生,竟然擋住了他的三十萬大軍。

想到這裏,風顏亮一拳打在身邊的岩石之上,“轟”的一聲,岩石頓時四分五裂。在這時,護衛來報:“啟稟君上,歐陽大人求見。”

“傳。”

歐陽心緩步走來,看到了風顏亮身旁的碎石,遠遠就能感受到君主的怒火。

“微臣參見君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歐陽心跪拜道。

“起來說話,如今戰事焦灼,你這個智淵侯可有良策?”風顏亮的語氣裏帶著怒火和不滿。

“君上,恕臣直言,岩石城無論如何抵抗,都不過是螳臂當車,最多拖延幾天時間。決定戰爭輸贏的在於勢,大勢在我楓國,又豈是區區一座城、區區一個人,可以阻擋的?”歐陽心語氣堅定,信心十足。

風顏亮聞言怒火頓時消了大半,不過還是不放心地問道:“如今岩石城方麵可有新的動向?”

歐陽心環顧四周,欲言又止。

“你們先退下!”風顏亮喝退了四周的守衛。歐陽心這才壓低聲音說道:“據微臣所知,那風羽先生似乎找到了真正的銀鈴公主,如今正在來見君上的路上。”

風顏亮眼角**,竟然歎了一口氣。

歐陽心半路伏擊銀鈴公主不成,如今幹脆做個順水人情,把消息告訴風顏亮,看他如何決斷。不過歐陽心心裏十分清楚,風顏亮雖然疼愛公主,但絕不會為私情而廢大業。他唯一擔心的是洪飛羽,這個風羽先生敢來這裏,必定另有所依。

“當真嗎?”風顏亮的眼睛裏露出少有的柔情。

“據密探回報,風羽先生與他的一名護衛已帶著公主出城,他們希望麵見君上。”

“好,好,好,務必帶他們來見本君,本君倒要看看那個風羽先生有什麽三頭六臂!”風顏亮說到“風羽先生”四個字的時候,眼中露出了殺氣。

“如果微臣所料不差,他們已在營中,隻是大帳守衛森嚴,無法靠近……此時夜色正濃,天幹物燥,怕是要起火了。”歐陽心笑道,他雖然不知道洪飛羽和銀鈴究竟藏身何處,但他能大概推斷出他們想做什麽。

“那我們就等等吧。”風顏亮饒有興致地道。

不過半炷香的時間,果然在大帳周圍七八個地方同時燃起大火,大營中頓時喊聲震天,亂成一片,士兵們紛紛湧向不同的起火處去撲滅大火。

“智淵侯果然料事如神,讓人都撤走,點燃大帳前的營火,本君要會會這個風羽先生。”

“臣遵旨。”歐陽心躬身退出,他已然決定,無論如何,都要設法把洪飛羽的人頭留下。

洪飛羽和銀鈴放完火後,就潛伏在大帳的周圍,準備擇機潛入。不過他們都沒想到守衛既不去救火,也不站崗,竟然行動有序地撤離到大帳的後麵。而大帳前也燃起營火,升起旗幟,仿佛在邀請他們入內。

“看來有人知道我們要來,素聞楓國有一位智淵侯,才智過人,料事如神……”

“歐陽叔叔在就太好了,他最疼我,一定會幫我勸誡父君收兵。”銀鈴不禁喜笑顏開。

洪飛羽沉默不語,他可沒有銀鈴這麽樂觀。他推斷,他們半路上遭遇的伏擊,十有八九就是這個智淵侯搞的鬼。

“既然行蹤已經暴露,我們大大方方地進去吧。”洪飛羽說著撕下了人皮麵具。銀鈴也跟著撕下人皮麵具,兩人並肩而行,走進大帳。

大帳內,風顏亮高坐台上,怒目蹙眉,威嚴霸氣。智淵侯歐陽心低頭含胸,站在一側,仿佛一陣風就能把他吹走。台下兩排威武的護衛,手持長戟、刀斧,不怒自威。銀鈴一看見父君,頓時淚流滿麵,剛想張嘴卻被風顏亮一聲怒吼震退:“哪來的妖人,膽敢冒充銀鈴公主,給我拿下,好生關押!”

兩邊護衛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夾住了銀鈴。

“父君,是我,銀鈴!”銀鈴想要推開護衛,卻發現自己一動不能動——她早已被護衛製住了穴位。風顏亮身邊的親衛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以銀鈴那些花拳繡腿根本不堪一擊。

“歐陽叔叔,是我,你也認不出我了嗎?”銀鈴看著歐陽心,希望他能出言相助。

歐陽心卻避開銀鈴的目光,隻是輕輕地搖了搖頭。

“帶下去!”風顏亮麵無表情地沉聲說道。

銀鈴知道父君是有意為之,一雙秀目隻是盯著父君,說不盡的委屈哀怨。風顏亮鐵青著臉,再不理會她,直到她被帶走,才把目光投向了洪飛羽。

洪飛羽看著銀鈴被帶走,一直沉默未語,他早就料到風顏亮會這麽做,光靠銀鈴想讓風顏亮退兵,根本不可能。

“夏國禦前師京、禮部侍郎洪飛羽參見君上。”洪飛羽以使臣之禮拜道。

“本君勸你免開其口,縱使你巧舌如簧,今日為祭奠楓國戰死的勇士,本君也要借你項上人頭一用。”風顏亮話音一落,台下護衛立刻圍上前,幾把刀戟就架在了洪飛羽的脖子上。

歐陽心竊喜,眼神淩厲地看著洪飛羽,恨不得生吞了他一般。洪飛羽麵無懼色,反而大笑道:“洪某一屆使臣,手無縛雞之力,要取在下項上人頭,易如反掌,又何須如此陣仗。在下來此,尚未說明來意,君上就急著動手,這般雅量、膽量,縱然楓國鐵騎橫行雲州,又如何能服萬民之心?”

風顏亮聞言臉色一變,如此一言不合便斬殺使臣確實於理不合。

“好,本君讓你把話說完,再取你項上人頭。”

“君上,此人狡詐善言,當立斬!”歐陽心諫道。風顏亮揮揮手,示意歐陽心少安毋躁。

“在下到此,一來送銀鈴公主回國,二來是替君上的故人問君上一件事。”

“故人?”

“他讓我問君上還記不記得白陀山之約?”

風顏亮聞言大驚,從椅子上一躍而起。

“退下!”風顏亮斥退護衛,徑自走到洪飛羽的麵前,盯著他問道,“他在何處?”

“家師已仙遊。”

“他是你師父?”

“正是。”

“有何為憑?”

“白玉扇在此。”洪飛羽說著掏出自己那把從不離手的扇子。

風顏亮拿過白玉扇,端詳良久,臉上神色變幻莫測。

“君上,莫被此人所蠱惑……”

“所有人都退出大帳,沒有本君通傳不得入內。”風顏亮打斷歐陽心的話道。

歐陽心沒想到風顏亮會突然間態度大變,一時間也不知所為何事。國君之令無法違抗,他心中雖有萬般不願,但也隻能暫時退下。頃刻間,大帳內隻剩下風顏亮和洪飛羽兩人。

“白陀山,白陀山……”風顏亮的腦海裏浮現出那漫山遍野的屍體,還有那被血染紅的山泉、衣衫和雙手。

還有一個人,一個助他登上帝位,傳他一身武藝,讓他永難相忘的人。可是風顏亮卻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隻稱呼他為“白扇先生”,因為他有一把從不離手的白玉扇。

“白先生的恩德,我永生難忘,請先生隨我回朝,我願拜先生為國師……”

“風王的心意老夫心領了。”白扇先生的一身白袍被血染紅,他頭發散亂,麵色蒼白,但目光依舊炯炯有神,“如今能助你逃此劫難,七分在天,三分在人,但終究殺孽太重,你我緣盡於此。”

風顏亮聞言,一臉的失望,而後問道:“先生欲往何處去?”

“四海為家,何處不能去?”白扇先生微微一笑道。

“先生恩德,我必要回報,他日先生若有任何需要,我自當傾力相助。”

“風王雄才大略,日後必定振興楓國,威霸雲州,在下確有一事,希望風王能應承老夫。”

“先生請說。”

“二十年後,雲州大陸或有一場浩劫,如不幸被老夫言中,還希望屆時風王能助老夫一臂之力,為天下蒼生求一條活路。”白扇先生眉頭緊鎖,目光茫然,眼睛裏滿是悲觀無助。

風顏亮與白扇先生相交多年,亦師亦友,從未見過他有如此神態,不由得也是心中一緊,問道:“先生何出此言,二十年後會有何浩劫?”

“時機未到,老夫不敢妄語。”白扇先生歎口氣道。

“既然如此,我答應先生,它日若有此劫,我當以天下蒼生為念,傾盡全力助先生一臂之力。”

……

“君上,如今浩劫將至,在下鬥膽以家師之名請君上撤兵。”洪飛羽躬身請求道。

風顏亮麵色一寒,冷聲道:“難道白扇先生所說的浩劫就是本君統一雲州的大業嗎?”

“非也,非也。”洪飛羽連忙搖頭道,“君上統一雲州,雖然挑起戰事,但無論功成與否,所害者不過以萬計之,況且若真能完成一統,行以仁政,必將造福蒼生,何來浩劫之說。”

風顏亮聞言點點頭,對洪飛羽的這番言辭算是滿意,又繼續追問道:“那你所說浩劫究竟為何?”

“亡族滅種,生靈塗炭,雲州再無一活人!”洪飛羽一字一句地答道。

風顏亮大笑道:“危言聳聽,若真有此事,也是天崩地裂,實乃無稽之談!”

“君上可曾聽過一句話,‘東海漫天冥牙旗,雲州遍地屍骸骨’?”

“這不是夏國古書裏的神話故事嗎?雲州的小孩兒怕是都聽過。”風顏亮笑道。

“君上,這絕非故事,冥牙族已在東海出現,這把冥牙刀就是家師親自帶回來的。”說著,洪飛羽從身上拿出冥牙刀,雙手奉上。

風顏亮接過這把看起來古古怪怪的刀,仔細打量了一番,問道:“冥牙刀?傳說中伯尤所用的兵器?”

“正是,請君上試刀。”

風顏亮身邊就有一個上好的銅鼎,可謂堅如磐石,尋常兵刃砍上去不但不能損其分毫,反而自傷。風顏亮想也沒想,順手輕輕用刀劃過銅鼎。隻聽“啪”的一聲脆響,銅鼎一分為二,切口平滑如鏡。

風顏亮見過不少神兵利器,他腰間的佩刀就可謂是極品中的極品,但與手中的這把冥牙刀相比,簡直就是孩童的玩具。

“冥牙族,人人皆是伯尤之徒,手中皆有冥牙刀!”洪飛羽說道。

風顏亮半晌說不出話來,如果真如洪飛羽所說,冥牙族人人手中都有這樣的武器,又有斬盡殺絕之心,那麽對雲州來說,無異於一場難以想象的可怕浩劫。

“如今箭在弦上,本君豈能憑你三言兩語和一把刀就退兵……”風顏亮神色間卻已經有了動搖之態。

“君上以公主受辱為由開戰,如今公主安然無恙,本就是誤會一場,夏楓兩國隻需各找台階,即可收場。”洪飛羽說到這裏,語氣微微一頓,神情肅然道,“冥牙族會從東海登陸,首當其衝便是夏國,莫說現在夏國早已風雨飄搖,不堪一擊,就算鼎盛之時,也難以抵擋冥牙族的進攻。如果君上堅持揮軍直上,縱然能統一雲州,也必定元氣大傷,到時候冥牙族傾巢而來,雲州再無力量可以抵擋,那可是關係到兩國數以千萬人的性命啊!”

風顏亮聽到此處,虎軀一震,額頭上也早已冒出冷汗。

“家師曾告訴我,昔日君上義薄雲天,愛民如子,縱歲月變遷,但初心不改。如今,天下之人的福禍,皆在君上一念之間,望君上三思。”洪飛羽言辭切切。

“茲事體大,本君需些時日考慮,也要再做求證,如果本君發現你故弄玄虛,欺騙本君,他日必將你扒皮拆骨!”風顏亮聲色俱厲道。

“在下句句屬實,如有半句虛言,願遭五雷轟頂之刑。”

“好,本君姑且信你,你可先回岩石城,三日內本君自有定奪。”風顏亮朗聲說道。

“洪某告辭。”洪飛羽躬身退下,該說的他已經都說了,剩下的事情便不是他能左右的了。

“等一下……”風顏亮忽然又叫住即將退出大帳的洪飛羽,“白扇先生因何仙遊?”

“家師冒死找到冥牙島,調查冥牙族的動向,回來後身負重傷,不治而亡……”洪飛羽輕歎道。

“嗯。”風顏亮難掩悲傷之情,他知道白扇先生武功超凡、醫術精湛,如此這般都未能保住性命,由此可見冥牙族是何等厲害。

“本君見你步態輕浮,氣息混亂,你既是白扇先生的高徒,何以未學武功?”

“在下自幼患有重疾,難以習武,虧家師救治,方能活到今日。”洪飛羽苦笑道。

風顏亮聞言既失望又疑惑,不明白白扇先生何以把如此重擔托付給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

“也罷,這裏有本君令牌一枚,你且拿去,路上遇到楓國士兵,他們見此令牌,自不會為難與你。”風顏亮走上前,把一枚令牌遞給了洪飛羽。

洪飛羽再次躬身謝過,這才退出大帳。

歐陽心雖然料事如神,但做夢也沒想到風顏亮不但放了洪飛羽,還賜給他隨身令牌,更警告他不可暗中加害洪飛羽。洪飛羽究竟和風顏亮說了什麽,何以風顏亮會態度大變?歐陽心始終參不透其中緣由,這也讓他對洪飛羽更加恨之入骨,此人不除,實在是心腹大患。

不過歐陽心此時卻無暇再去與洪飛羽周旋,他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而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

“楓神之葉……”歐陽心望著無盡的星空,輕聲念出這四個字。他從懷中取出一把玉尺,插入地裏,然後輕念咒語,四周狂風驟起,空間仿佛凝結了一般,一個紅色的光圈出現在他的麵前。但與此同時,一陣劇痛從他的胸口傳來,他的嘴角溢出一絲血跡。他深吸一口氣,壓住胸口的疼痛,邁步走進光圈。

當他走進光圈的一刹那,眼前頓時鬥轉星移,不過眨眼間,就回到了楓國皇宮。

這裏是皇宮禁地,除了楓國在任的國君,任何人不得入內。

歐陽心掏出手絹,擦幹嘴角的血跡,露出詭異的微笑。他沿著禁地的石道一直前行,來到一間密室裏。密室的四周點著長明不熄的燈火,在密室的正中,有一片金黃的楓葉飄浮在空中。這片楓葉仿佛有生命一般,如果走近一點兒,甚至能感覺到它的呼吸和脈動。在它的外麵有一個猶如氣泡般的透明屏障,發出淡淡的白光。

歐陽心伸出手想要抓住半空中的楓葉,卻被那層白色透明的氣泡所阻擋。但他並沒有就此放棄,而是把功力運到極致,試著突破屏障。氣泡充滿彈性,在強大力量的壓迫下開始收縮,在接近楓葉的時候卻爆發出強大的反彈力,縱然強如歐陽心,也被這股力量震開。

歐陽心又嚐試了各種不同的方法,但始終無法突破這道屏障。他憤然收手,他知道一旦風顏亮回宮,他再想進來這裏就難如登天了。

“既然如此,就不要怪本侯心狠手辣了。”歐陽心冷笑著轉過身,邁步離開了禁地。

林晨脫身之後,便暗暗躲在離楓國大營不遠的林中,他確信洪飛羽和銀鈴一定會設法進入大營,所以在此守株待兔。但是他沒有看見洪飛羽和銀鈴是怎麽進去的,卻清清楚楚地看到洪飛羽手持令牌大搖大擺地從大營裏走了出來。最讓他驚詫不已的是楓國軍營內無論大小軍官,隻要看見洪飛羽,都是畢恭畢敬。直到洪飛羽走到僻靜處,林晨才現身。

“洪大人,好氣派,真是枉我擔心一場。”

“你總算是現身了,來,讓為兄看看,有沒有受傷?”洪飛羽看見林晨不禁喜笑顏開,急忙上前為他檢查傷勢。

“放開你的爪子,死不了,還沒到讓你這神醫出場的程度。”林晨推開洪飛羽的手,他隻是內息有所損耗,並無大礙。

“那就好,此行總算功德圓滿,剩下的就看天意如何了。”洪飛羽長呼一口氣道。

“銀鈴呢?怎麽就你出來了?”林晨問道。

“人家是公主殿下,見到父君,自然父女團聚,就不用我們操心了。”洪飛羽笑道。

“那倒也是。”林晨點點頭道,“對了,你是怎麽說服風顏亮的?”

“這個嘛……說來話長,而且楓國願不願意退兵還是未知之數。”洪飛羽揮扇搖頭道。

“既然他肯放你走,我想十有八九沒問題了。”林晨說到這裏,忽然想起一件事,怒道,“我們此次來楓國大營,顯然是泄露了消息,才讓對方有機可乘,回去一定要把這個奸細揪出來!”

“這個我已心中有數,你回去不可再節外生枝。”

“你知道是誰?”

洪飛羽點點頭,說道:“不過時機未到,還不能說。”

“故弄玄虛,你和你那個師父簡直一模一樣!”

洪飛羽隻是搖頭,卻不解釋,反而叮囑林晨道:“你這番遇到高手,怕是已泄露身份,日後要多加小心。”

林晨默然,這次交手讓他知道那些仇家的武功之高超乎想象。他道:“對方幕後之人武功卓絕,我確實並非其對手,不過他應該是楓國的人,在楓國誰有那麽大的膽子,連公主都不放過?”

“如果我沒猜錯,伏擊我們的人應該就是楓國的智淵侯歐陽心。”

“原來是他……難怪他明明可以擊殺我,卻因為楓國巡邏兵而溜走。”林晨跟著向洪飛羽描述了對方的樣子、身手和武學。洪飛羽更加確認此人就是歐陽心。

“歐陽心心思縝密,陰險狡猾,而且背著風顏亮做了不少事,必定另有所圖……”洪飛羽想到歐陽心,隱隱約約中總有一種不安的感覺。

“他用的寒冰掌也是當年圍攻我師父的那些人所用的武功之一。當年無相門被人陷害,背後主謀是誰,多年來我一直在暗中查訪,但毫無頭緒,不過我相信終有一天這件事會真相大白。真相大白之日,便是血債血償之時!”林晨咬牙切齒道。

謝名浩把手中的密函捏成一團,然後灌以氣勁,紙團瞬間變成粉末。密函來自洛安,乃是大學士蘇遲手書。蘇遲言稱丞相韋不群與楓國內外勾結,意圖不軌,護國大將軍曹莽和禮部侍郎洪飛羽俱是同黨,讓謝名浩設法控製他們,奪取兵權,護衛城池。

謝名浩眉頭深鎖,蘇遲對他有知遇之恩,且救過他全家性命。十年前,韋不群的黨羽陷害他入獄,家中也被查抄,關鍵時刻,正是蘇遲找到鐵證,證明了他的清白,並痛斥奸黨,保他出獄。

如果單說韋不群通敵,他堅信不疑,但是說洪飛羽和曹莽也是同黨,就讓他有些猶豫了。這幾日來,若非洪飛羽料事如神,計謀百出,曹莽奮力抗敵,恐怕岩石城早已陷落。如今強敵未退,自己貿然行動,又無聖旨,也無證據,怕是會影響軍心。

想來想去,他左右為難,不知該如何複命。正在這時,他暗中派出的密探進來回報。

“啟稟侯爺,洪大人已安然走出楓國大營。”探子叩首後說道。

“哦,楓國那邊可有追兵,可曾發生衝突?”

“洪大人出來時手持楓國國君令牌,楓國上下未敢不敬。”

“事關重大,你可看清了?”謝名浩厲聲問道。

“卑職親眼所見。”

謝名浩渾身一顫,原本的那一絲疑慮也**然無存。

銀鈴被關進了一個帳篷裏,她心裏清楚,無論是父君,還是歐陽叔叔,他們都認得自己,卻不肯相認。這恐怕就是國家大事勝過兒女親情,想到這裏,一陣心酸襲來,讓她的眼淚又奪眶而出。不過她現在最擔心的還是孤身一人在父君大帳中的洪飛羽。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是公主殿下!讓我見父君!”銀鈴焦急萬分,她擔心洪飛羽的安危,忍不住大喊大叫起來。可無論她如何叫喊,卻始終無人理會。她又試著掙脫鎖鏈,但依舊徒勞無功。正當她無計可施的時候,帳篷的門簾被掀開,風顏亮走了進來。銀鈴看見父君進來,本想撒嬌,可想起剛才他的冷漠無情,不由得淚目道:“我要見母後,她一定知道我就是銀鈴。”

風顏亮想起納蘭蘇,心中不由得一軟,蹲下身子,看著這個被鎖鏈鎖著的女兒,長歎了一口氣。

“鈴兒,你好大的膽子……”風顏亮雖是指責,語氣卻很柔和。

銀鈴聽到父君叫她的小名,再也忍不住,一下撲進風顏亮的懷裏,放聲嗚咽,把所有的委屈一股腦兒地全都發泄了出來。風顏亮抱住女兒,輕撫她的長發。

“父君,我想回去,我想母後了。”

“傻孩子,楓國永遠是你的家,想什麽時候回去都行,你母後也甚為掛念你。”

“父君,您把洪大哥……洪大人怎麽了?”銀鈴想起洪飛羽急忙問道。

風顏亮麵色一冷,反問道:“敵國臣屬,何以關心?”

“洪大哥救過我的性命,您可千萬不要……”銀鈴麵色慘白。

風顏亮見狀,忍不住露出慈愛的笑容,歎道:“真是女大不中留。”

楓國人性情豪爽,對於男女之事多不避諱。隻見銀鈴滿麵羞紅,奈何手腳都被鎖鏈鎖住,不知往哪裏走才好。

“剛才委屈你了,父君幫你解開。”風顏亮打開銀鈴手腳上的鎖鏈。

銀鈴嘟起嘴,一臉氣呼呼的樣子。

“此人是我昔年一個恩人的徒弟,所以我讓他走了。”

“真的?走了?”銀鈴轉怒為喜,卻又有一絲失望。

“君無戲言!”風顏亮故作怒態道。

“怎麽從來沒聽他提起過……他的師父竟然會是父君的恩人?”銀鈴一臉好奇地看著父君。風顏亮點點頭,說道:“此事說來話長。”

“父君,這仗是不是也能不打了?我看見死了好多人……”銀鈴小心翼翼地看著威嚴的父君。

如果是往常,風顏亮聞言一定會大發雷霆,可是洪飛羽所說的話如今一字一句都清清楚楚地印在他的腦海裏,這場仗究竟還要不要繼續?他自己也有些茫然了。

“此事,父君確實要從長計議,你也累了,我安排人帶你去沐浴更衣,你先好生休息,待明日我安排護衛送你回楓葉城。”

“父君,我不走……”

“銀鈴,不可造次,再敢任性妄為,父君就讓人押你回去。”風顏亮黑著臉說道,之後便拂袖而去。

洪飛羽和林晨由暗道返回岩石城,可剛到城內出口時,林晨卻忽然拉住了洪飛羽。

“怎麽了?”

“感覺有些不對勁兒,出口處極其隱蔽,可如今外麵有不少人。”

“或許是防務調動,增派了守軍。”

“嗯,你跟在我身後。”林晨為了安全起見,還是讓洪飛羽跟在自己身後。

林晨和洪飛羽兩人一前一後走出暗道,正當他們準備離開之時,從四麵八方飛來無數利箭,猶如漫天雨點。林晨早有防備,他抽劍而出,擋住箭雨。兩人抬頭一看,不由得大吃一驚,攻擊他們的竟然是城中守衛,而領頭之人竟然是謝名浩。

“謝名浩,你意欲何為?”林晨大怒,高聲質問道。

“本侯接到密報,護國大將軍曹莽、禮部侍郎洪飛羽兩人通敵賣國,洪大人請立刻命令侍衛放下武器,隨我回洛安受審。”

洪飛羽雖驚不懼,如今楓國大軍未退,城中卻又突生變故。他知謝名浩雖然魯莽,但絕非叛國之將,現在掉轉槍頭對付自己,必是夏國有人在背後搞鬼。而謝名浩素來以大學生蘇遲馬首是瞻,不用多想,這事一定是蘇遲暗中操控。

“謝侯爺,曹將軍何在?”洪飛羽開口問道。

“曹莽已束手就擒,不日本侯將派人押解上京。”謝名浩嚴聲道。

曹莽確實是束手就擒,他在睡夢中被謝名浩帶著親兵突然襲擊,還沒弄清楚是怎麽一回事就被囚禁了。

洪飛羽知道曹莽還活著,心裏總算鬆了口氣。

“謝侯爺,你說在下和曹大人通敵賣國,可有證據?”

“叛將莫旭東已經招認,主使他的人正是曹莽。至於你,洪大人,你身上可是有一塊楓國君主的令牌?”

“莫旭東被曹大人派人捉拿,他反咬一口又有何奇怪,豈能作為通敵的證據?至於令牌,在下確實有一塊,不過那也是楓國君主為表示和談之意而贈送,謝侯爺怎能不問清楚,就派兵射殺在下?”

謝名浩聞言,眉頭一皺,但如今開弓沒有回頭箭,他必須先把人拿下,押送到京城洛安,再由大學士蘇遲發落。他朗聲道:“洪大人有如此強悍的侍衛保護,本侯如果不施展手段,怎能威懾?大人既然叫冤,何不到洛安麵聖,倘若真是清清白白,自然不會損傷分毫……”

“麵聖?謝侯爺還記得皇上,真是難得啊!在下問一句,你膽敢擅自拘禁太守,並意圖射殺禦前師京,你可有聖旨?又是奉誰的命?”洪飛羽義正詞嚴,連番質問道。

謝名浩自知理虧,但他深信蘇遲讓他這麽做必有原因,自然不會理會洪飛羽的狡辯和質問。

“洪大人,你休要在本侯麵前逞口舌之利,既然你不配合本侯,就休怪本侯無情。”謝名浩麵色一寒,下令道,“抓捕叛徒洪飛羽,若敢反抗,殺無赦!”

埋伏在四周的數千將士皆是謝名浩的嫡係,他們手持長矛,把洪飛羽和林晨團團圍住,以禦敵陣法,步步逼近。而在高處又有數百神箭手待命,可謂天羅地網,插翅難飛。林晨縱然武功超絕,但也不可能以一人之力對抗軍隊。

“逃!”洪飛羽自然也知道這個道理,不過好在他們的身後就是暗道,城外有楓國士兵,城內守兵絕不敢追出來。兩人迅速鑽入暗道,往城外奔去。

謝名浩大怒,但他也有所準備,急忙讓人往暗道中倒油,然後點燃大火。按照他的想法,其實能不能抓住洪飛羽無關緊要。如今洪飛羽逃走,若被大火燒死,當然是一了百了,若僥幸逃脫,那也會背上畏罪潛逃的罪名。

謝名浩安排好善後事宜,便匆匆回房,他立刻寫了曹莽和洪飛羽通敵賣國的奏折,用飛鴿傳書傳給蘇遲。跟著,他又命親衛數人,秘密押送曹莽回洛安,交由蘇遲發落做完這些後,謝名浩不由得長歎一口氣,如今雖然已按蘇遲的命令掌握了岩石城,可是城外楓國三十萬大軍攻城在即,自己能守得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