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林景依 勇敢去愛

一、可以預設的感情

我聽到了刀叉和盤子摩擦的聲音,那是切割牛排的聲音。此刻的我,正身在一個充滿綠色植物、陽光,人又不太多的西餐廳裏。

“方季怡推薦的餐廳還不錯,她說,這是林小姐你喜歡的風格。”坐在我對麵的男人正以十分禮貌的語言和我交流。

“噢,方季怡……”我有些不明狀況,突然之間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我看到餐廳的牆壁上掛著的超大藝術品台曆,上麵的時間是2012年5月5日。我甚至有一種我不應該出現在這個時刻的感覺。

“她是你會計師事務所的合夥人,將要嫁去澳洲,放了我們所有人鴿子的那位。”對麵男人解釋著。

“會計師事務所……”我重複著,然後,我的腦中開始快速搜索,我想起了我是誰。我從皮包裏拿出一張名片遞給吳葦禾,然後說:“她跑了,現在我就是事務所的老板了。”

我想起了我是林景依,真是有點兒不可思議,我居然霎時間忘了自己是誰。

我,林景依,32歲,方林會計師事務所的半個老板。因為業務強悍,規模不大的會計師事務所卻和好多家娛樂公司保持常年穩定的合作。而我麵前的這個男人,就是方季怡臨時轉交給我的一個合作的客戶。他是葦禾時代文化創意有限公司的老板吳葦禾。當然,除了突然出現的客戶身份之外,他還是一直以來方季怡力薦的相親對象。

“我和方季怡合作很長一段時間了,她的業務能力超強。我的電影投資和藝術品拍賣的賬務都是她打理的。現在,她把這個光榮的任務轉交給林小姐了。”吳葦禾放下手中的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角,接著說,“她說,她同時也把你轉交給我了。”

我尷尬地笑了笑,突然想起方季怡一直極力鼓勵我相親,還說給我介紹一個非常優質的男人——一個好多女人會爭搶的男人。

“噢……所以……我想確定一下,我們今天的約……聚會……是相親呢,還是工作交接呢?”我調皮地眨了一下眼睛,雖然明顯感覺到自己在矯情。

“本來隻是單純的相親,但是因為方季怡走得太匆忙,所以不得不連工作的事情也一起談了。”吳葦禾喝了一口透明玻璃杯裏的檸檬水。他今天穿了一身灰色的休閑西服,裏麵是白色的襯衫,十分簡單的著裝,卻顯得十分得體,帥氣而又風度翩翩。

“吳先生年紀輕輕就經營一家文化公司,業務又遍及歐洲和東南亞,真是很了不起。而且你還是偶像轉型成功的老板,很多女粉絲喜歡吳先生呢。像吳先生這樣的條件,根本不需要相親吧?”我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

“是不需要。但是想找到一個適合的、可以結婚的對象,說不定相親反而是更好的方式。這麽說也許你不信……我真的想過穩定一點的生活。所以……我真的需要一個能夠陪伴我一起過日子的女人。”吳葦禾的表情看起來十分誠懇。

“用完餐,我們去你的公司看看吧。畢竟接手方季怡的工作也需要對吳先生的公司有所了解。”我提出建議,其實我也明白自己的那點小心思:如果他真的是一個不錯的結婚對象,那麽事業是最非常重要的參考因素啊。

“OK。”他欣然答應了。

從餐廳走出來,我上了他的車。在他開車的時候,我會時不時偷偷瞄他一眼。真是一個帥氣的男人啊!即使隻是從虛榮心的角度來說,能夠和這樣的男人談戀愛,也夠出彩了吧?更別說是結婚了。發花癡時,我也提醒自己:林景依,你也是堂堂的注冊會計師,而且還是比較資深的那種,你不能表現得如此缺乏職業水準,如此容易動心。

我在倒車鏡裏看了看自己的樣子:沙宣發型,不對稱式的,鵝蛋臉,俏麗眉,櫻桃口……算是一個標準的時尚幹練OL形象。可是,總覺得這樣的我和那在娛樂圈、時尚圈以及藝術圈行走“江湖”的吳葦禾有一些不搭。

“其實,韓劇裏不是總有那句台詞嗎?讓我們以結婚為前提相處試試看吧!”吳葦禾把臉轉過來,突然說了這麽一句。

“可是你對我……一點都不了解啊!”雖然心裏是樂意的,但是我還是要保持一些女性特有的矜持吧。

“方季怡已經pass(傳送)給我你的全部資料了!會計係第一名畢業,又是最早拿到高級注冊會計師執照的人。而且尤其擅長打理娛樂業、藝術業和與這些行業有關的投資、上市以及日常賬務工作。雖然人有一點兒謹慎和保守,但工作上絕對是一把好手。而且,因為一直忙著學業和工作,你幾乎還沒有怎麽談過戀愛。”吳葦禾娓娓說來,他可真是一副對我了如指掌的架勢啊。

“方季怡這個八卦女王!她自己突然和老外一見鍾情,嫁去國外,就想把我也立刻推銷掉!”我有些小抱怨,可心裏卻有點兒甜滋滋。

“讓我來給你這張白紙塗上鮮豔的色彩吧!”吳葦禾微微笑了一下,然後他打開了車裏的音響,放的音樂正是《灌籃高手》的主題曲《好想大聲說喜歡你》。

這個家夥竟然知道我喜歡這首歌。聽著這首歌,我想起了蘇致軒,那個我從高中起就認識的男人。他好像一輩子都是長不大的孩子。我們高中時最喜歡一起看《灌籃高手》了!他是個狂熱的漫畫愛好者,後來,自己也成了一個受歡迎的漫畫家。

“傻瓜!”我竟然笑了出來,因為我想起了蘇致軒高中時為了模仿櫻木花道而把自己頭發染成紅色的樣子。

“什麽?”吳葦禾聽到了我嘟囔的那兩個字。

“嗬嗬……我就是想起了一個可笑的家夥。對了,明天是周日,有時間嗎?帶你去參加一個有趣的活動。”我想起了蘇致軒的漫畫簽售會。

“好啊!樂意之至。”吳葦禾又偷偷地看了我一眼,他好像發現我的樣子有點兒像個默不作聲的癲狂症患者。

二、才華橫溢的男人

吳葦禾的公司在一個很有風格的畫廊兼咖啡館裏,他說,其實是他替一個朋友看房子才來這裏辦公的。

“藍景畫廊”,我看到那個名字,也想起了曾經在網上傳得沸沸揚揚的吳葦禾和女畫家Art的傳聞。我深呼吸了一下,感到了這個男人的“複雜性”。

不過,進入他的辦公室,我卻對他刮目相看起來。他辦公室的四周幾乎都是書架,書架上擺著各種領域的書:金融、財經、投融資、股市、企業管理、藝術、繪畫、哲學、電影、劇本、表演……甚至還有哲學、建築、文學理論。

“這麽龐雜的領域!這些書……你都看過嗎?”我問他。

“看過啊。要不怎麽在商業圈、藝術圈、娛樂圈混下去啊。”吳葦禾正不緊不慢地製作著他的手衝咖啡。

“作為你公司的會計師,我需要看一下你們以往的賬目、報表,也要了解你們經常合作的機構,還有你過去以及未來的商業計劃。畢竟,你的業務既跨領域又跨國。”我看到他正端來一杯剛衝好的咖啡。

“沒問題。所有資料我已經拷貝在這個U盤裏了。但……你隻能在我這兒看。你知道,有些東西是秘密……”吳葦禾喝著他自己的咖啡,另一隻手裏攥著一個U盤。

“OK,那我可能要看到很晚。”我一邊喝咖啡,一邊繼續環視他的辦公室。這個男人估計是個工作狂,因為他的辦公室裏除了必要的辦公用品和書之外,就再也沒有其他東西了。他的牆上沒有一幅畫,桌上也沒有一盆花。

喝完咖啡,我就開始在吳葦禾的辦公桌上看資料了。打開他的商業計劃和投資推薦書,我還真是被他具有創意的策劃案,以及精密的投資匯報分析給吸引了。他的商業計劃簡直就是一個投行裏叱吒風雲的人物所做出的精彩的投資計劃書。

“你本科是學金融的,後來又在美國進修過電影和劇本創作,可你精密的思路根本就是一個會計師的底蘊啊!而你似乎對國內和國際針對你那個領域的法律也十分了解呢!你還真是一個博學多才的人。”我確實是發自內心由衷地感歎著。

“沒辦法,誰讓我一目十行,記憶力超強,領悟力超強,學習能力也是學霸級的呢!”說完,吳葦禾哈哈地笑了,他可能也對自己如此讚美自己感到過意不去。

“說真的,其實你不需要請會計師,你可以自己處理賬務的。”我說得誠懇。

“不行。因為工作,我經常要飛來飛去,也經常出國,時間、精力和細心程度,都達不到有一個專門的會計師給我處理賬務的程度啊!而且下個星期開始,我要飛去幾個東南亞國家,拍幾個愛情的紀錄片。所以你下個星期開始必須要接手方季怡的工作了。”吳葦禾已經規定了時間限度,也就是說我還有一天的時間去準備工作。

“作為老板,你當然不能自己處理賬務了,我就是那麽一說。這兩天我會加班看資料,但明天你要抽出兩個小時和我一起去個地方。”我也提出了我的要求。

接下來的時間,我爭分奪秒地看他公司的各種資料,他就默默地看他書架上的書。晚上,他出去買了好吃的比薩,我們一起吃了比薩又繼續開工。

當然,這期間他也時不時連線一下國外和他合作的那些畫廊,不得不承認,他的英文很棒,發音準確,十分流利,聲音也好聽。很難想象他是一個偶像,是個電影男主角,因為他現在給我的感覺,就是一個十分合格的老板,一個富有才能的商業人士。

不知不覺間,牆上時鍾指示的時間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

“今天就看到這兒,我送你回去吧!”吳葦禾站在桌前。

“OK,boss(好的,老板)。”我拿起外套,穿上之後和他一起走了出去。

一路上我們都無話,可能是兩個人都有點兒累了。到了我住的公寓時,我突然想起我家的水龍頭壞了,說了一句:“能幫我換一下水龍頭嗎?否則我可能連喝水吃早餐都有問題。不過前提是你得會修。”

“會!”他欣然答應了。

我們上了三樓,他進了我的家,然後直接進了廚房,我拿工具給他,他果真三下五除二地修好了。這個為了修水龍頭而脫下西服外套的男人,還真有一種居家能幹男人的狀態。

“你幹嗎盯著我看,怕我毀了你的水龍頭啊?”他問我。

“沒有……隻是覺得……像你這樣的人,居然也會幹這樣的事……”我毫不避諱對他幾乎是個家務廢物的想法。

“大三之後,我所有的生活必須靠自己來照顧。所以很多事我都會做啊。能……參觀一下你的房間嗎,方便嗎?”吳葦禾問道。

“可以啊,我的房子無論你什麽時候進來,都是幹淨整潔的。就像我的財務報表一樣,什麽時候看都是賬目明晰的。”我還是下意識地為自己加分,我什麽時候變成愛顯擺自己的人了呢?

吳葦禾走到我的客廳,看我的書架上放了滿滿一書架的漫畫,他居然饒有興趣地一排一排看起來。而且,就像一個走進了漫畫屋的中學生一樣,臉上也有一股興奮勁兒。

“為什麽你收藏了好多蘇致軒的漫畫啊?我很久沒有看過漫畫了,所以不太了解,他是很有名的漫畫家嗎?”吳葦禾拿出一本蘇致軒的漫畫翻開來看。

“你真是遠離青春時代好久了!他可是國內很紅的漫畫家。這家夥是個很有趣的人。他眼睛很大,綁著辮子,像個美少女。但他是一個男人,而且還是一個年近三十的男人。”我一想起蘇致軒那副樣子就想笑。

“你認識他?”吳葦禾看我笑得那麽詭異,有點兒迷惑。

“我……是他粉絲會的資深成員。”我好像沒法一兩句話把我們之間的關係解釋清楚。

他拿著漫畫卻沒有看,而是站在了窗前,看著窗外的夜景。

“其實,一個偶像的命運,就像站在這房子裏向外看夜景一樣,撲朔迷離,難以確定。雖然我早就開始籌劃事業的轉型,後來我遇到一個女孩,她讓我更加堅定了自己的路。我不能做虛幻的偶像,我要做能掌握在自己手裏的生意。”吳葦禾突然感慨起來。

“對你來說很重要的女孩?”我也知道,他肯定有“故事”。

“我們認識的時間隻有20天。然後她就去世了。我和她一起過了她生命中最後的20天。那之後,我突然覺得,我應該過安定一點兒的生活。”吳葦禾轉過身來,看了看牆上的掛鍾,“我該走了。希望你是那個能讓我安定生活的人。”

這個晚上,我看到新老板兼相親對象吳葦禾不同的一麵,他除了是個帥氣的偶像之外,還是一個商業人才和一個生活能手,而且,他正在經曆一種蛻變。但不知道為什麽,他給人的感覺是有一些憂鬱的,表麵笑著卻有一絲憂傷的感覺。那是一種不能說得清楚的感覺,總之,他不太快樂,雖然他盡量表現得彬彬有禮、幽默隨和。

三、收藏著,想念著

我眼前出現了一個穿著紅色西裝、紮著辮子的男人。歐式雙眼皮,皮膚白皙,一副比較矯情的樣子,看起來有神經兮兮又玩世不恭的氣質。如果不是正坐在背景板的前麵,還有一堆讀者排在他麵前等他簽名,他看起來更像是一個得了神經病的魔術師,或者樣子比較帥的滑稽小醜。

此刻,我正帶著戴了墨鏡的吳葦禾在漫畫家蘇致軒的簽售會現場。吳葦禾昨天答應我,會抽出兩個小時陪我參加一個有趣的活動。這個簽售會上,蘇致軒的漫畫《開心頑童蘇小魔》正賣得火熱。他旁邊就有主角蘇小魔的模型。

“蘇致軒是個可愛的男人。”吳葦禾正看著蘇致軒和一個女粉絲合影,他臉部的表情實在太誇張了,簡直就是個活人漫畫版蘇小魔。

“三十而立,可他卻活得像三歲。”我兩隻手抱著肩膀,看著他誇張的拍照表情:咧著嘴,舉起兩根手指,眼睛和鼻子的扭動配合,有一種動漫gif圖片的感覺。

“也是難得,你們這麽多年還有聯係。”吳葦禾看到我正盯著蘇致軒的眼睛。

“雖然是個知名的漫畫家,但也是個不靠譜的男人。”我有點感慨:想想自己和他認識了十幾年,經曆了高考、大學、上班……看過他鬼哭狼嚎的失戀,也看過他理直氣壯地甩人……有時候,他就像一個永遠會被第一選擇的電視頻道,每天必須打開看一下,但有好的綜藝和電視劇也還是會轉台。

等候簽名的隊伍排得很長,經過一段時間,終於輪到我和吳葦禾了。我們站在蘇致軒的麵前,他就特別誇張地站起來擁抱了一下吳葦禾,我明明聽到他在吳葦禾耳邊小聲說:“終於有人接收這個全世界最謹慎、最呆板的女人了!”然後,他就在我們購買的漫畫上以最快的速度畫了兩個滑稽的小人,當然他畫的一個是我,一個是吳葦禾。然後還不忘寫了名字:阿呆和阿瓜。

“坦白說,你雖然很帥,可是看起來也像個呆瓜。”說完,蘇致軒還扯下了吳葦禾的墨鏡。這一舉動可好,招來了附近漫畫迷的一陣尖叫,因為他們都認出了偶像吳葦禾。

“蘇——致——軒!”我大喊一聲,真是氣死了!我馬上用胳膊鉗製住他的脖子,緊緊地,他開始咳嗽,臉都憋紅了。旁邊報道他簽售會的記者也連忙按下快門,記錄下這寶貴的一幕。

真是十分丟臉的現場。吳葦禾趕緊重新戴上墨鏡,又把拉著蘇致軒脖子的我拽開,然後拉著我的手,把我從一團混亂的書店帶了出去。

兩個人取車的路上,吳葦禾沒完沒了地笑起來。他說,他真是很久都沒有這樣開心過了。

“看來,你們確實是很熟的朋友。”都已經坐進車裏,正在啟動車子的吳葦禾還是沒有停止他那不可思議的笑。

“嗯……其實我平時真的是很嚴謹的人,可是一碰到他,我就會那樣……抱歉。”我解釋著。

“今天剩下的時間去我家吧!在我家看資料,我也放心。你也可以順便參觀一下我的家。”吳葦禾說著,他的笑總算可以平息一下了。他開著車,衣袖被方向盤刮到了,我看到他手腕上有一道疤。但是他馬上拉了拉衣袖,把那道疤遮上了。我也馬上裝作若無其事。

“我……年輕的時候曾經做過傻事。你都看到了,不是嗎?”吳葦禾果然“感覺靈敏”。

“其實我沒打算問,畢竟我們才剛認識。”我有點兒尷尬,不知道就這麽發現了別人的“隱私”好不好。

“我的故事很多,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我隻是不希望嚇到你。你不像是一個喜歡‘複雜’的人。”吳葦禾像是看穿了我。

“我的工作合作夥伴其實都很複雜,甚至其中一些還遊走在邊緣。我有能力去應對那樣的複雜,但坦白說,私底下的我真是個簡單的人。”我想直接一點兒。我有種預感,吳葦禾會是一個無論我在工作上還是感情上,都難以了解和掌控的人。

坐在他的車上,我想了很多。他的外貌、他的事業、他的收入、他的名氣,他的圈子……似乎一切都是完美的。他是太多女人夢寐以求的結婚對象了,可我心裏卻有一種極度的不安全感。他給人的感覺就是:不安全的。

我們的車子停在了他的別墅前。不得不感歎:他居然有錢買一個那麽大的別墅!應該足足有400平方米。在這樣的城市,他能如此年輕就買上別墅……

走進他的別墅,卻發現這個別墅幾乎還沒有怎麽裝修過,除了必備的沙發、茶幾之外,偌大的客廳裏幾乎什麽都沒有。但是在客廳的右邊卻有一個十分漂亮的門,那門漂亮得幾乎和整個客廳都顯得不協調了。

“那是我的電影放映室。”吳葦禾發現了我在盯著那門看。

“這麽漂亮的別墅,卻沒什麽裝飾。”我有點兒好奇。

“這個別墅是給我的新娘準備的。我會按照她的意願去裝飾。”吳葦禾輕描淡寫地說著,好羨慕能成為他新娘的女人,我的內心一下子蹦出了這樣的念頭。

在他那隔音效果良好的電影放映室裏,我看到他的光盤架上放著很多電影光盤。我也一張一張看過去,發現裏麵好多電影紀錄片的監製人都是夏初籬。

“夏初籬?你很喜歡她的電影作品?”我問他。

“《真愛幻境》是一個不錯的節目,真人愛情電影。”吳葦禾說著。

“噢……”我真是沒有辦法接下去,因為我沒有看過那個節目。

吳葦禾看到我的表情,知道我沒看過,他就很認真地解釋起來。

《真愛幻境》是夏初籬設計的一檔真人秀電影節目。她會收集一些普通人真實的愛情經曆,通過對他們的專訪來了解他們在愛情上的心路曆程,然後再把他們的愛情故事以微電影的形式表現出來。和其他節目最大的不同是,她會讓被采訪的人自己去表演,讓他們自己演自己的愛情。這不僅可以觸動觀眾,也可以感動他們自己。

吳葦禾拿出其中一張光盤,那是他們剛拍完的一個微電影。他希望我和他一起看看。

我們兩個人並排坐在沙發上,當燈光暗下、投影屏幕亮起來的時候,我的內心竟然湧現出了一種溫馨的感覺。我想起了高中的時候,我也和蘇致軒一起去電影院看過一次電影,那天隻播放了一部電影,我們竟然在電影院裏循環看了四遍。可我們都沒有記住電影在演什麽,我們隻記得,隻有我們兩個坐在那個蕭條的電影院裏。

藍倫一直等待諾薇的出現,可諾薇去了法國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藍倫終於等到諾薇的時候,卻是藍倫去世兩個小時之後。諾薇悲傷不已,靜靜地在藍倫的遺體旁流著懷念的眼淚……

我身邊的吳葦禾已經哭了。他就那樣默默無聲地哭著。眼淚流到嘴唇的時候,他還用手指擦了擦。

“不好意思……讓你看到我這樣。其實,我不經常這樣的。可是,一看到這個故事,我就沒辦法……”吳葦禾說著。

“我看到了泰文,這是在泰國拍的?那對情侶是泰國人?”我問他。

“這是我們和夏初籬的電影工作室合作拍攝的係列愛情真人電影。這些故事,都是一個叫竇鯪的女孩遇到他們,然後真實記錄的。這個微電影,最後男主角去世的那個部分,其實是竇鯪自己用DV拍的,其他都是我們拍攝的。所以,我一看到最後那部分鏡頭,就能想到竇鯪就在旁邊……就很難過。”吳葦禾的眼睛又濕潤了。

“竇鯪,是不是你說過的那個相遇20天就去世的女孩?”我想起了他之前提過的女孩。

“對。我們根據她的記錄,再次去尋找那些故事裏的人,其實還挺難的。但我們還是想把這個係列拍攝完。就當用來紀念竇鯪,也紀念愛情。”吳葦禾按住了停止按鈕,投影屏幕上剛好出現了“The End(完)”的字樣。

在放映室的桌子上,我看到了一張大合照,好像是一群高中生的合影。我仔細看了看,找到了高中時代的吳葦禾。

“你居然放著高中時的合影。”我感慨著。

“這個合影裏還有夏初籬。她就在第三排的中間位置。”吳葦禾在照片上指給我看。

在吳葦禾指到夏初籬的那一刻,我有一種霎時而起的知覺混亂。我的腦子好像瞬間就不是我的了!有一些很模糊的影像在我的眼前晃動,那是一群高中生……

“吳葦禾……”我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我仔細看著他,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我感到,吳葦禾對夏初籬有一種隱藏著的特別的感情。在那一刻,我的眼前又浮現出很多蘇致軒畫過的漫畫。

我似乎明白了,為什麽吳葦禾收集了那麽多夏初籬製作的電影,就像我收藏著蘇致軒的漫畫。

四、婚紗與求婚

我感到了窗外的風呼呼吹進來,因為衣服單薄,感覺格外冷,還打了噴嚏。已經是10月份的深秋,雖然道路兩旁的紅色樹葉很美,但從窗戶吹進的冷風依然讓我不適應。

我聞到了一股煙味,轉過頭,看到了身旁的男人在吸煙。原來,車窗之所以開著是因為這個男人在吸煙。我還在一直咳嗽,而且我的狀態十分恍惚。我有點兒不記得自己,也不記得身邊的男人。

我們一直在開車,他一路上都沒有怎麽說話。

車子在一家比較豪華的婚紗店門口停下來了。男人從車子的後座上拿了一個裝著單反相機的口袋,我們一起下了車。

走進婚紗店的大廳,我們看見了一個穿著婚紗的女人,那個女人很漂亮。原來,每一個女人穿上婚紗的瞬間,都美得讓人感動。就在新娘慢慢轉身的瞬間,我突然感到頭痛欲裂,就好像有什麽穿越了我的身體。我努力讓自己不要摔倒,努力鎮定著自己的狀態。我的記憶開始閃現一些片段:我和剛才的那個男人幾乎每天一起吃飯,我們還經常在一個放映室看電影,我們還經常一起在辦公室工作。我想起了我自己和那個男人。我是林景依,而那個男人是吳葦禾。我們眼前站著的這位穿著婚紗的女人是夏初籬。

為什麽我遇到夏初籬的時候,會有這種眩暈和痛苦的感覺呢?大概持續了一分鍾左右,我的感覺好了起來。那種不適應、不舒服的痛苦感消失了。

這時候,另外一個穿著白色西裝的男人走了過來,那個男人好清秀,單眼皮、高鼻梁,臉部的輪廓就像雕像一般。兩個人站在一起,真的好般配啊!

吳葦禾走到準新郎麵前,抬起眼,笑了一下,說道:“恭喜你,簡嘉澄。”

“謝謝你,吳葦禾。”那個叫簡嘉澄的男人表情有點複雜。

“是我叫吳葦禾來的,讓他幫我們拍下試穿婚紗的照片。畢竟,結婚那天我隻能穿一套婚紗,可是今天我可以穿很多套噢!要留個紀念。”夏初籬馬上說明了請我們來的用意。

“這位……這位是我的女朋友林景依。”吳葦禾介紹我的時候,好像有點兒猶疑。

“你好。”我說著,和他倆打了招呼。

“我們下個月結婚,但是我父親回美國了。他的身體狀況不太好,所以沒有辦法做我們的證婚人。後來,初籬就建議讓葦禾做我們的證婚人。畢竟,在國內,我們共同的朋友就隻有你一個人。可以嗎?”簡嘉澄提出了請求。

“證婚人?好……啊……”吳葦禾有一點兒遲疑,但他還是答應了。

“我們……拍照吧!這個婚紗店的背景好美啊!”不知道為什麽,我突然說了這樣一句,氣氛有點兒尷尬。

吳葦禾很認真地舉著單反相機,從各種不同的角度拍攝著夏初籬和簡嘉澄試穿各種婚紗的照片。他沒有一點兒怨言,還指導著什麽背景配合什麽動作,兩個人要如何體現恩愛才拍得漂亮。當然,我也十分賣力地幫著出主意。可是,這個過程卻有一絲怪異的感覺在流動。因為這個過程裏,吳葦禾還特別表現出了對我的體貼和關懷,他一直在叫著我“親愛的……”

拍照的兩個小時終於結束了,四個人互相道謝道別之後,我和吳葦禾就開車離開了婚紗店,吳葦禾還答應他會盡快整理好照片給夏初籬發過去。

我們在車上,吳葦禾依舊沉默地開著車。

我還是感覺有點冷,就像我們開車來的路上,我一直在咳嗽,在打噴嚏,可是吳葦禾似乎都沒有注意到。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其實,那時候我就感覺到他不喜歡我,甚至他缺少必要的誠意。一個女人在他的車上一直感到冷和害怕煙味,他都沒有去關心一下。哎……這個男人的異樣情緒應該跟夏初籬有關。

這時候,我手機的微信提示音響了,是蘇致軒發來的信息。他傳了一張照片給我,是他和一個女孩的合影,他說,那是他新認識的女朋友。那女孩竟然很誇張地染著草綠色的頭發。不過,這個風格和不靠譜的蘇致軒很般配。他應該就是喜歡那樣的女生。

“嗬嗬……”我苦笑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麽心裏很別扭。

這時候,吳葦禾突然把車子停下來了。他拉著我下了車,我定睛一看,他帶我去的竟然是一家珠寶店。

“我想送你一枚戒指,你挑選一個自己喜歡的吧!你喜歡克拉數大的還是做工精美的?”吳葦禾顯得興奮起來。

“啊?”我一時之間搞不清楚狀況。

“這位先生是要給女朋友選結婚戒指嗎?我們這裏有一款新到的歐洲款式的鑽戒噢……”店員小姐十分積極地推薦著。

“好啊!這款很漂亮!就這款吧!”吳葦禾指著玻璃罩裏的那顆亮晶晶、璀璨無比的戒指。

“景依……你……願意嫁給我嗎?”吳葦禾指著那枚閃亮的鑽戒問我。

我看著那戒指,覺得吳葦禾的舉動好突然。這一刻,我的微信提示音又響了,依然是蘇致軒發過來的。我把手機貼近耳朵,聽著他的語音:“林景依,我遇見我的dream girl(夢中情人)了!她簡直就是我的靈感女神!”

我放下了手機,想起了過去的情形,從高中到現在,十幾年了,我不知道聽過多少次,蘇致軒這樣興衝衝地向我介紹著他的一個又一個dream girl了,突然有點兒悲傷。

“景依……你……願意嫁給我嗎?”吳葦禾指著那枚閃亮的鑽戒又問了我一次。

雖然,我認識眼前的這個男人隻有不到5個月的時間,雖然,我明明知道他喜歡的人並不是我,但是,條件這麽好的男人要買下這麽昂貴的鑽戒向我求婚呢!這應該是每一個女人的夢想啊!我沒有什麽理由去顧慮。我甚至不必多想,他是不是有什麽故事,他是不是個複雜的人,他的錢究竟是怎樣賺來的,甚至是……他到底是不是心裏還裝著別人……這些已經不重要了。吳葦禾,英俊、多金、有那麽大的別墅,還願意娶我。

就在吳葦禾等待答案的那個間隔,我的感覺好像已經過了一個世紀。

“我……願意。”我微笑著答應了。

也許因為虛榮,也許因為不想再一個人在這個城市裏孤單地生活,也許是想起了從小到大一路奮鬥,從窮鄉僻壤打拚到今天是多麽累。我答應了吳葦禾的求婚。

一切都很痛快,在我答應之後,吳葦禾買下那顆價值10萬元的鑽戒,然後就戴在了我的手指上,我這輩子也沒戴過這麽昂貴的鑽戒!

“我們,會幸福的。”吳葦禾把我抱在了懷裏。

五、落下的石頭和暴露的愛

如果說這世界上有什麽是讓人感到悲哀的,我想,應該是為了結婚而結婚。如果說有什麽可以彌補這種悲哀,我想,應該是為了結婚而結婚的對象條件很好,你們也剛好相處起來還很融洽。

腦子裏跳出這些想法的時候,我正在廚房裏熬著湯。我回憶了一下,我現在在吳葦禾家裏。他前幾天剛剛買了一個很大的鑽戒給我,我也答應了他的求婚。我是瘋了吧?一向這麽理智的我,居然答應了一個我幾乎都不了解的男人的求婚。

把湯用小火熬著,我朝著吳葦禾的電影放映室走去。我推門進去,看到他已經在沙發上睡著了。而他對麵的大屏幕上,正放映著他們拍攝真人電影的花絮。

那是《真愛幻境》攝製組在日本的林區。畫麵上是一座山,攝製組拍攝的鏡頭是男女主角一段互訴衷腸的情節。就在那時候,半山坡上有一塊鬆動的石頭突然間滾落下來,由於石頭鬆動得太突然,正好站在那裏的吳葦禾馬上就要被滾落的石頭砸中了。可是,那個瞬間卻被看到石頭鬆動的夏初籬扭轉了!她推開了吳葦禾,自己卻被石頭砸中了一條腿。幸好,這及時的出手並沒有讓吳葦禾受到任何傷害,但被推開的他馬上起身,瘋了一樣跑到夏初籬的身邊,把她緊緊地抱在了懷裏。

那鏡頭嚇得我的心也跟著提了起來。好感人的一幕!看到畫麵中夏初籬那奮不顧身的樣子,我真是覺得她很勇敢,可讓一個女人如此勇敢的力量是……那種霎時頭暈目眩的感覺再一次出現了!每次看到這個女人,我都有這樣的感覺。真是不舒服。

“景依……不好意思,我睡著了。最近真的很累……”吳葦禾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他看到了屏幕上定格的畫麵,就趕快拿起遙控器關掉了投影儀。

“你真是很喜歡反複重溫你們拍攝的東西啊。”我說話的語氣似乎帶了一點兒酸味。

雖然我也知道,我和吳葦禾相處的目的,就是為結婚培養感情,但自己的準未婚夫居然掩藏著對於其他女人的深深的感情,總是覺得不太舒服。

“好了,不看了。你不是做好飯了嗎,我們去吃飯。”吳葦禾在我的臉頰上親了一下。

沒怎麽談過戀愛的我應該為了那一吻而滿足吧?畢竟,那可是一個英俊又優秀的男人呢。可即使是這樣,我對那一吻依然沒有任何特別感受。好吧,這其實不重要,我這樣安慰自己。

吃飯的時候,我們都有些沉默,雖然我為了這頓飯,從買菜到製作,花了幾乎小半天的時間,但似乎我們兩個人的關注點都不在這桌看起來十分可口的飯菜上。

“其實……你是不是對夏初籬……”我還是打破了沉默,問出了心裏一直以來的疑問。

吳葦禾抬起眼睛看了我一眼,沒有回答什麽,隻是繼續默默地吃著飯,在他幾乎吃完了碗裏的白米飯之後,好像醞釀著要說點兒什麽。

“就像這碗白米飯,我們每天都要吃,這就是真實的、平靜而穩定的生活。雖然我覺得自己現在幾乎不缺什麽,但我卻感到十分孤獨。我很想有一個人陪伴我。哪怕……那不是什麽悸動心靈的火花。細水長流的陪伴可能會更真實。這就是我現在最需要的。”吳葦禾靜靜地放下碗筷,看著我。

“所以你認為……我是那個可以細水長流的人?”我問他的時候,正在喝一杯溫度適中的白開水。

“嗯!因為我覺得,我好像承受不起愛情了。”吳葦禾笑了出來,露出了好看的牙齒。

“承受不起愛情,說得真好。”我撇了一下嘴,一副不置可否的樣子。可是我心裏的想法是:我也承受不起。

“但不會遺憾嗎,如果婚姻裏沒有愛情?”我問他。

“其實,我遇到過很多女人,逢場作戲的,都是隨口就能說出愛和喜歡的。但要是我真正麵對自己在意的人,往往還是不善於表達。你呢,不會遺憾嗎,和一個你不認同的男人保持了那麽多年的聯係,卻終究不能認同他、接受他?”吳葦禾似乎也洞悉了一些我心中的秘密。

“你不是說了嗎,承受不起愛情……”我放下手中的水杯,覺得那白水雖然沒什麽味道,但很溫熱,渴了的時候就在手邊可以及時拿到,不能說這樣的水就不是被需要的水,這樣的水可能才是生活的必需品。

“我去刷碗。”我微笑著對吳葦禾說。

水龍頭裏的水嘩嘩流淌著,我卻陷入沉思。

我很清楚,吳葦禾向我求婚其實是受到了夏初籬拍婚紗照的刺激。但即便知道他愛的人不是我,我似乎也沒有找到一個能夠說服自己放棄他求婚的理由。在一個想結婚的年齡,剛好遇到了可以結婚的男人,而且是條件不錯的男人,雖然沒有激烈的愛情,可彼此覺得相處舒服,為什麽要因為愛情而放棄他的求婚呢?

這世界上,有多少人並沒有太多愛情,不也結婚生子,相處一輩子。如果愛情終究會變成親情,又何必在意一開始就不是愛情呢?我再一次安慰自己。

我也猜測過,吳葦禾和夏初籬共同拍攝紀錄片的那5個月裏,也許一起度過了很多有共鳴的時刻,所以他們隱藏在內心裏的秘密才會被一塊滾落的石頭暴露出來。但我不想知道,他們為什麽最終不能在一起,夏初籬為什麽最終選擇和簡嘉澄結婚,就像我不想知道,蘇致軒為什麽總和一個又一個看起來十分奇怪的女人在一起一樣。

這時候,我聽到了一陣十分狂躁的音樂聲,是那種歇斯底裏的、仿佛吼叫的聲音。洗完了碗,我走進沒有關上門的電影放映室,看到吳葦禾正和投影屏幕上的樂隊一起唱歌。

“第一次看你這麽瘋狂啊!”我對著頭發亂糟糟的他說。

“活結樂隊的歌,很酷——原來,那天在洛杉磯的演唱會,她也去看了。隻不過我沒遇到她。有些人……終究是要錯過的,對吧?”

我也想起了高三那一年,我寫了情書給蘇致軒,那封情書就夾在他最喜歡的《機器貓》的漫畫裏,我要給他漫畫書的時候,他正牽著一個頭發染成紫色的女孩過來和我打招呼。於是,那本夾著情書的《機器貓》就再也沒送出去過。它現在還在我的書架上靜靜躺著。

六、那晚的他們

我聽到了自己劈裏啪啦敲著鍵盤的聲音,我看到眼前的電腦屏幕上顯示的一個數據格式複雜的財務報表。我努力回想我過去做的事和正在做的事,才理清事件始末。這霎時間失憶的感覺太不好了,最近總有這樣的感覺。

作為一個資深的財務總監,我絕對可以得出葦禾時代的賬務有些“蹊蹺”的結論。那些賬看似做得完美無缺,但總是在某些項目的設立上十分刻意。票據雖然也能對得上,但很多都不是真實發生的事件的憑證。一本假賬做得再好,還是逃不過常年做賬人的敏感。這是我,林景依,在認識了吳葦禾這個男人之後,在接手了他交代的財務工作之後,發現的最大的問題。

“數據有點兒問題。”我說。

“這是你今晚特意來找我的原因嗎?”吳葦禾的聲音。

我環顧了一下四周,我此刻應該正在吳葦禾那棟別墅的書房裏。

“幫你管理賬務這麽久了,有些實情你是不是應該告訴我呢?”我覺得我必須知道,作為財務我可能遇到的風險是什麽。

“做會計師那麽久,又那麽資深,你應該能想象到我的情況。我們就快結婚了,我的利益不就是你的利益嗎?”吳葦禾十分聰明而巧妙地回答這個問題。

“進出口貿易公司我經曆過幾家。所以,在報關、國際運輸、國家法例這幾方麵,還是清楚的……”我看著他,一時之間還真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這時候,吳葦禾家的門鈴響了起來。

“聽著,有些事情,如果你不說別人是不會知道的……我們是成為很好的共同體,還是一拍兩散的陌生人,你自己選擇——這麽晚還有人來,我去看看。”吳葦禾轉身離開書房。

一個有魅力又財富來源不明的男人——這樣的男人,我真的能夠和他結婚嗎?但是那些擁有“了不起的事業”的男人們,又和他有什麽區別呢?不都是或多或少有點兒“危險”嗎?哪有一個生意人是純白的孩童呢?

我有點兒好奇來人是誰,就站在書房門口看了看。吳葦禾請了一個女人進來,那女人正是夏初籬。看到那個女人的瞬間,我再一次感覺到天旋地轉的眩暈,直到他們兩個進入了電影放映室,我的感覺才好了一些。

“我是明天上午的飛機,去巴厘島舉辦婚禮。最後一期的愛情紀錄片剪輯好了,我把樣片拿來給你看一下。未來一個月我都會在巴厘島。所以工作上的事還是今天溝通好……還有,你確定,你不會做我們的證婚人嗎?”

“你們不在國內辦婚禮,所以就不會出現‘我才是你們在國內共同的朋友’這種局麵了。其實我想說的不是這個,我想說,你非要那麽殘忍嗎?讓我去拍婚紗照,去做證婚人。你在證明什麽?我最後隻能說:祝你結婚快樂。”吳葦禾苦笑了一下。

“其實我今天來還有一件事想告訴你。早上我看報紙,看到羅翔心髒病發作去世的報道。而羅翔是差點兒害得你無法翻身的人。”夏初籬突然轉移了話題。

“你要說羅翔的事,和你們兩個人能有什麽關係呢?我們在說你結婚的事。”吳葦禾更是費解。

“有一次我去參加一個投資會,會場的兩個女服務人員議論說,她們看見過藝術偶像Art和高官唐在一起,其中一個還拍了他們去酒店的照片。我就用高價買下了她們拍攝照片的手機。可那天我在投資會大廳拿紅酒的時候,和羅翔撞在一起,那個手機從我的口袋裏掉出來,羅翔幫我拾起手機時,剛好看到了沒有關閉的相冊。之後過了一段時間,唐就被舉報了,還被挖出了他和Art的過往。然後就是你的‘藝術偶像’項目一直被外界質疑推出偶像的可信度。你的第二輪投資也落空了。羅翔後來還在各種媒體公開攻擊你的項目,所以我想,很可能是我無意間的一個過錯,導致羅翔有了攻擊你的理由,也差點兒毀了你的事業。我一直內疚,我今天必須告訴你這件事。”

“你買下Art和高官唐的照片,是為了什麽?”

“因為那時候我有一種衝動,想把那些照片公布於眾。但我不是想毀掉你的生意,我想毀掉的是你和Art的婚禮……”

“為什麽要毀掉我們的婚禮?”

“因為我不想看著我喜歡的人和我不認同的女人在一起,一輩子。”

“僅僅隻是因為這樣嗎?”

“不是。因為……我不想失去你。我知道,我太自私了!我沒有勇氣擁有你,卻不想失去你……”

“夏初籬!”

吳葦禾恨恨地喊出了那名字,然後就一把拽過夏初籬,狠狠地在她的嘴唇上吻了起來。但是沒有幾秒鍾的時間,又像是清醒過來一樣,把夏初籬推開了。

“該說的也說完了,我送你回去。”

聽到這裏,我趕緊從放映室的門口躲開,快步回到了書房,然後看到他們兩個人一起穿過客廳,從大門走了出去。

吳葦禾一直沒有回來。

我怎麽了,我為什麽活得這麽市儈?那一刻,我突然感到一種十分悲傷的情緒。

在悲傷的時候,我想到了蘇致軒,我撥通了他的電話。

“喂,我今天上午發的同城快遞,你收到了嗎?”我問他。

“我隻要一套幾年前我出版過的、現在已經絕版的漫畫,你怎麽寄來這麽多漫畫啊?你居然買了這麽多我的漫畫啊,而且各個版本的都有呢!”蘇致軒顯得有點兒興奮。

“已經半夜了,你還沒睡?還在整理我快遞給你的漫畫啊?”我覺得自己問的基本上就是廢話,我打電話給他,也許根本不是想和他確認快遞是否收到了。

“可是這裏邊為什麽有一本《機器貓》啊?”蘇致軒打了一個哈欠。

“《機器貓》?”我突然慌了神,因為高中時我寫給他的那封情書還在書裏夾著啊!

“我要睡了,好困。掛了!”蘇致軒猶豫地掛了電話。

“喂!”我頓時覺得這不太好,要是我曾經喜歡過他的事被他知道了,他肯定會嘲笑我一番,說不定還會把這件事也畫進漫畫裏。

他會不會打開那本《機器貓》呢?他會不會看到那封情書呢?我已經沒有辦法再整理一堆複雜的財務數據了,滿腦子都在擔心他看到我多年前那點兒情竇初開的小秘密。

七、追求心中所愛的勇氣

我感覺,我的手在摸著柔軟的布料,意識蘇醒的時候,我發現自己果然在摸著一塊窗簾布。而我身在的地方,應該是一個家居店。我是被靈魂附體了嗎?最近總是感到身體不是自己的。

“小姐,這款窗簾布的圖案真的很漂亮!而且質地柔軟。您不是說別墅的落地窗很大嗎,這款很適合呢!”家居店的店員鼓勵我購買。

“別墅?落地窗?”我有點困惑地看著窗簾,想起了我在做什麽。我現在正和吳葦禾挑選作為新婚婚房的那棟別墅的家居用品。

“葦禾,這款窗簾布怎麽樣?”我問站在身旁的他。

“不錯啊!你是準新娘,你喜歡什麽就買什麽。”吳葦禾說得誠懇,但他的狀態其實有點兒心不在焉,好像總在想些什麽。

“那就買這款了。”我說著。然後,店員就開始剪裁布料、打包,我看著吳葦禾去收銀台付款。為了婚房布置而采購,似乎隻有服務員比較興奮,本來應該十分投入的準新娘和準新郎兩個人,卻像在做一件和自己沒有關係的事。

自從那天晚上和蘇致軒通電話之後,他就再也沒有主動聯係過我。我從一開始忐忑於他會看到我那封沉寂已久的情書,到現在已經平靜了、接受了,他即使看過也不會有任何反應。可能即使看了也會裝作沒有看到吧?

“我們的婚禮定在下個月月初,所以希望在婚禮舉辦之前,我們的窗簾能做好。”吳葦禾在叮囑家居店的店員。

“下個月月初?”我聽到之後覺得很突然,因為我們之前商定好的時間是兩個月以後。

“你放心吧!我昨天委托了一家很好的婚禮服務公司來籌備我們的婚禮,公司的人會幫忙做好這期間要做的一切準備。”吳葦禾十分溫柔地握了握我的手,他的意思是,他把一切都安排好了,雖然沒有提前和我商量他突然更改的結婚時間。

“也好。那我現在也要發一些請帖給我的朋友們了。”我笑了一下,笑得乖巧又溫和。

選完了窗簾,我們走出家居店。在吳葦禾的車上,我問他:“我們下一站要去哪兒?”他想了想,說:“去選婚紗。”然後就朝著婚紗店的方向開去。

吳葦禾選的婚紗店,居然就是夏初籬試穿婚紗的那家。我們下車,走進婚紗店,和店員表明意圖之後,店員們都很驚訝的樣子。她們可能沒有想到,偶像會突然到來,還突然說要選婚紗。

“林小姐,我們昨天剛到了一件從意大利運來的婚紗,你要不要試一試?”一位可愛的店員推薦著。

“好啊!”我接受她的建議,她拿過婚紗,我就進入了試衣間,打算換上那件設計很獨特又很美麗的婚紗。

我穿上了那件拖尾婚紗,看到鏡子裏的自己,真的好美啊!任何女人穿上婚紗的一刻,都是容光煥發、光彩照人的吧?我要做吳葦禾的太太了,我們會成為工作上、生活上的好搭檔。誰說結婚一定要有轟轟烈烈的愛情呢?能夠滿足彼此所需,難道不是好的婚姻嗎?我想著。可竟然……還是有一點兒悲傷。我需要鼓勵自己一下,我拿出手機,對著鏡子拍了一張照片,然後把照片發到了朋友圈。大家看到這張照片,就算馬上接到我的結婚喜帖,也不會太驚訝了吧?

很快,我的微信響了,是蘇致軒發來了語音。

“在哪裏?”

“在婚紗店試婚紗。”

“試婚紗,你嗎?為什麽?”

這就是我們之間簡短的對話,半個月沒有聯係了,我們也不過和過去一樣,說一些有一搭沒一搭的無聊的話。

打開試衣間的門,我拖著婚紗的長尾走了出來,店員們看到我就開始鼓掌,都稱讚我穿上這件婚紗真的很漂亮。吳葦禾呢,他就站在不遠處看著我,麵帶微笑,表示出了欣賞的樣子,看起來很幸福。

那一瞬間,突然想到了高三我寫那封情書給蘇致軒時,也曾幻想,有一天我們會結婚,他看著我試穿婚紗,然後因為能和我結婚而感到幸福。我還記得,他在他的漫畫裏曾經畫過這樣的一幕:蘇小魔帶著自己的新娘一起騎著摩托去窮遊。想起漫畫裏的一幕,突然覺得好好笑,蘇小魔簡直就是不靠譜的蘇致軒嗎!是啊,能和自己發自內心喜歡的人結婚,真的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可我今天穿著這件如此漂亮的婚紗時,卻一點兒也沒有感到多幸福。

這時候的吳葦禾也穿好了黑色的結婚禮服,帥氣筆挺的他其實穿什麽都很好看,更別說是設計獨特的結婚西服了。我們兩個手挽著手,一起站在落地鏡前,看到鏡子中的我們,就像看到了我們未來的人生。

店員幫我們拍照片,閃光燈一直在閃,就像預示著我一直期待的結婚進行曲即將響起一樣,但那旋律卻是悲傷的。

“林景依!”我突然聽到有人大叫我的名字。我回過頭,看到了滿頭大汗的蘇致軒。

“蘇致軒?你怎麽來了?”我真是覺得莫名其妙。

“你在朋友圈發的那張照片有位置顯示,所以我找來了。我剛好就在附近。”他上氣不接下氣,氣喘籲籲。

“噢……所以呢,你跑來這裏幹嗎?”我還是不明白他到底來幹嗎。

“那個……那個……哎呀!那夾在《機器貓》裏的情書,我看到了!其實那天晚上你打電話的時候,我們通話的時候,我就看到了!”蘇致軒撓撓頭,他還把紮起來的辮子給放下了。

“噢……那個……你不用當真,都很多年以前的了,扔了吧!”一想到他看過那封情書,我就覺得無地自容,恨不得此時有個地縫讓我能鑽進去。

“不能扔!其實……其實……我也喜歡你。高中的時候,就喜歡了……不過你總是覺得我不正常。你們那種一切都‘正常’的學霸的世界,我覺得我好像進不去,我有點兒自卑。我……我要是知道你喜歡我,我要是早知道……我就不會和那麽多你認為‘不正常’的女的在一起了!”蘇致軒一步一步走向我。

“那……那你要幹嗎?”他的臉幾乎貼到我的臉上了。

“現在這麽說,可能有點兒晚。但我還是想試試。你可以不結婚,和我開始談一場戀愛嗎?”他怯生生地看著我。

“你不是正常的嗎?你是學霸,職業好,收入高,還喜歡看我的漫畫,還收藏了那麽多我的漫畫,還保存著你寫給我的情書……如果你是我女朋友,你就是我交過的女朋友當中最好的一個!”蘇致軒伸出一隻手,想拉我走。

“最好的一個……”我看著他誠懇的樣子,還有那條放下來的辮子,我突然就想笑出聲來,就像許多年前一樣。

我聽到外麵有摩托車的聲音。

“我叫我哥們兒把摩托車騎來了!你還記得那個漫畫的情節嗎?”蘇致軒的眼睛閃閃發光,滿懷期待。

“嗯!記得!”我把手伸向他舉起的那隻手,他一把拽住我的手,把我往店外拉。我的心情竟然在一瞬間就雀躍起來,那是特別幸福特別興奮的時刻。

我看到一臉驚詫的吳葦禾,他好像被這樣的劇情給弄糊塗了。

“去找夏初籬吧!我高中時候的王子來找我了!你也去找你高中時候的公主吧!畢竟,我們都不應該錯過愛情,不是嗎?”在與吳葦禾擦肩而過的那一刻,我對他說。

“去吧!跟你的王子走吧!這件婚紗就當是我送給你的真愛禮物!”吳葦禾笑了出來,那笑容無比燦爛。

“謝了!”我被蘇致軒拉出了婚紗店,然後我們坐上了他哥們兒送來的摩托,就像漫畫裏的新娘坐上心愛的人的摩托一樣,我們一溜煙兒朝著大路的方向開去。

風在耳邊呼呼而過,我內心感慨著:沒想到這件從意大利運來的婚紗不是為我和吳葦禾準備的,而是為我和蘇致軒準備的。蘇致軒一直都是我認為的最不靠譜的男人,所以,這麽多年我都不願意麵對我一直愛著他的事實。因為我太不勇敢了,我需要一個在我艱苦奮鬥之後,能讓我不必再活得那麽累的男人。但人生中,沒有因為愛情而在一起的婚姻是多麽可悲。吳葦禾也一樣,他其實已經向現實妥協了,他失去了追求真正愛情的能力。

我最想和吳葦禾說的是:愛,真的需要勇氣!

隨著疾馳而過的風,我,夏初籬,看到了自己從林景依的身體裏脫離出來,以一團白色透明狀的樣子。我在時光的萬花筒裏,也看到了吳葦禾經曆過的三次試穿婚紗的情景:他和董薏甯,他和Art,他和林景依。可是三次他都沒有辦法結成婚,都成了一個孤獨的新郎。

隔壁的咖啡店裏,剛好傳來陳奕迅的那首歌:熬過了多久患難,濕了多少眼眶,才能知道傷感是愛的遺產,流浪幾張雙人床,換過幾次信仰,才讓戒指義無反顧地交換。把一個人的溫暖轉移到另一個的胸膛,讓上次犯的錯反省出夢想,每個人都是這樣享受過提心吊膽,才拒絕**情代罪的羔羊……

那一年,我是多麽愛吳葦禾,直到我馬上就要和簡嘉澄結婚的那一刻,我才深深意識到我是多麽愛吳葦禾。